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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1934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热茶来一壶
“劭明你不是点名要吃盆菜?湖南厨子哪晓得那个玩意。幸亏你叔叔我是个老饕,亲自下厨把黄埔岛上的名吃原样照搬了来。”唐生明心思细密,晓得照顾梅副官可怜的听力,惟妙惟肖学出了一口京片子,“鲜鱼大虾冬菇萝卜,腐竹鱿鱼鸡肉炆猪,比广东佬煮得还地道。梅小友,你也尝尝。”厨子听了唐生明指示,把小炉上炖着的盆菜小心翼翼端到唐劭明跟前。
梅副官打从娘胎里出来,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排场的人间珍馐,一时间竟有点紧张,不知如何下箸,求援似的眼巴巴望着唐劭明。
唐劭明一怔,当时他不慎说了句吃盆菜,虽立即改口,仍被唐生明听了去。唐劭明哈哈一笑:“有劳四叔,我今日有口福了。”
唐生明眉花眼笑道:“你小子打小就有口福,我给你烤的泥鳅(注:2)都有一大缸。”
他一说不要紧,唐劭明胃里一阵翻腾,也把唐生智骇了一跳,“老四!你给他吃那东西作甚!”
“要不是我给他补得好,他能长这么大个?”唐生明挑着眉毛瞧他的假和尚大哥,满脸得意。





穿越1934 第一四一章 亲兄弟〔下〕
为了不辜负一桌珍馐,唐劭明自动屏蔽了唐生明的聒噪,挑起块被嫩羔子汤熬得入口即化的鹿筋放进梅副官碗里。“小梅,尝尝这个。”
梅副官依言吃了。
“如何?”
梅副官听他问话,咕咚一声把那鹿筋囫囵吞咽下肚,苦思少顷,且老实道:“好吃……我还没尝出味道就没了……让我再吃一口。”
唐劭明又舀给他一大勺,道:“再赏你个人参果,看你尝不尝得出。”
梅副官连连点头,极尽缓慢地尝着碗里热腾腾的鹿筋。“好,好吃。不知道是什么味,就是好吃。”说完,忍不住又把碗底扫个干净。
梅副官不识《西游记》中典故,唐劭昌却过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故事,雏雀儿似地张大嘴:“猴蝈,也给我老沙吃一口。”
唐劭明勺子刚伸过去,不料唐太太一把捂住小儿子的嘴,瞥了唐劭明一眼道:“别跟着你四叔混闹,他不好吃这些!”
唐劭明同情地看着挣扎不已的三弟,把那香喷喷的鹿筋填进自个嘴里。
唐劭昌好容易挣开钳制,趁着热闹要尝米酒,唐太太也不准,由是缩了缩肩膀,倍感委屈。
唐太太对小儿子百般紧张疼惜,唐生明全都看在眼里。酒至半酣,见唐太太给小娃儿又是剥虾又是剔鱼刺,唐生明忍不住道:“大哥,小鬼螺蛳要让你养成女仔啦。湖南伢子哪有不喝酒的?当年劭平像他这般大,一仰脖灌得了半瓶米酒,骑马打枪啥子都敢;劭明打小也硬气,你手底下哪个兵有胆子小瞧他俩?”
唐生智知他言外之意,然而看着被唐太太当成女娃娃般呵护摆弄的幼子,唐生智叹道:“罢了,罢了。家里统共三个孩儿,两个大的都交出去给党国,足够了!剩下这么个幺儿,生他那会我跟你嫂子就拿定主意,不教他往丘八堆里混。但愿该打的仗都叫我们打完了,好让这小子平安长大,过过安逸日子。”
半晌,唐生明也叹了口气,继而爽朗笑道:“好,冲大哥你这话,我们几个臭丘八干一杯,祝他娘的仗早日打完!”他嫌米酒不够劲,叫下人换大杯,把湖南老家的烈酒拿上来。
斟酒的下人立刻依言行事,给包括梅副官在内的几个男人斟满了一大杯香气醇厚的白酒。
“干了!”唐生智率先喝个干净。
唐生明与唐劭平也不拖泥带水,跟灌矿泉水一般,毫无压力地喝干一整杯白酒。
别看梅副官平日忸怩,喝起酒来却十分豪放,一口痛快焖完,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大赞比葡萄酒伏特加好喝十倍百倍。
今日听唐生明的意思,死鬼唐二少不忌酒,甚至有可能跟黑旋风唐劭平的酒量相差仿佛。唐劭明闻着杯子里飘出来的高浓度酒精味,心想若是往里头扔一根火柴,一准就能炸出个壮观的大火球。
此时,席间的男女老幼齐刷刷把注意力移到滴酒未沾的唐劭明脸上。
“老二磨蹭什么,这杯酒你可必须得喝!”唐生明目光灼灼盯着唐劭明的小动作,使得后者全无使诈脱逃之机。
于是唐劭明心一横,脖一仰,将一杯烈酒强行灌入喉咙。




穿越1934 第一四二章 算死草(上)
芸芝没念过书,对民俗神秘学却是信手拈来。她煞有介事地说着烧纸招魂的方法步骤,庞大的信息量把梅副官彻底绕晕。
“汉斯今晚真的能来吃饭?”梅副官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夜晚的天气冷得见鬼,唐劭明把外套脱给芸芝,故作深沉道:“那要看你的心诚不城。你认真点,别搞出差错把不干净的东西招过来……”他知道梅副官跟死鬼汉斯交情匪浅,是以也不拆穿芸芝,顺水推舟安抚梅副官青年那颗丧友的小心灵。
听唐劭明这么说,梅副官再不怀疑,照着芸芝的指挥,将地上的薄雪清了,划出个十字,又描了个开口的大圈,圈外烧香摆吃食,圈内点火烧黄纸。
梅副官满腹虔诚地叨叨念念,一会说死鬼汉斯我想你,一会又说这些吃食顶顶好。黄纸一张张地烧起来,梅副官抬起爪子抹了抹眼睛,重又盯着火光看。“他来了么?”梅副官忍不住又问一回。
芸芝冻得打了个喷嚏,依然保持着一贯的优雅道:“你的心意,他会收到的。”
不过死心眼梅副官对这样的答复显然不满足,一个劲往火堆里添纸,烧地漫天飘灰。
唐劭明大概了解梅副官的脑回路,决定给他放个大招。
“芸姐,干嘛摸我屁股。”唐劭明捂着屁股突然笑了一声。
“谁摸你了!”芸芝一愕,窘地别过脸去。
“不是你?哎哟,摸我脖子作甚?”唐劭明满脸无辜地扭头张望,顺便抓了一把雪抹到领子里。“什么东西这么凉。”他把脑袋伸过去让芸芝瞧,抖了两下掉出一大坨雪。
梅副官果然朝他看过来。
“劭明……不是我。”芸芝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不可能玩过这等恶劣游戏,所以一招见效,只见她打了个哆嗦,悄然往梅副官那边靠拢。
梅副官抓紧手中的拨火棍,警惕张望四周。
下人们早就撤了,树影幢幢的后院里只有他们仨。
唐劭明不给梅副官思考的时间,脸上笑容蓦然僵住,低声道:“后边有东西往我脖子里吹气……你们瞧瞧……是不是汉斯来了……”他小时后那些香港鬼片没白看,扮起来演技丝毫不浮夸。
只见芸芝花容失色,不顾高跟鞋小旗袍的拘束,飞一般遁入内宅。
这厢梅副官也极度缺乏与整蛊者斗争的经验,加之西方传说里也有恐怖的鬼怪故事,他做梦也想不到唐劭明会挑这种时候坑爹。不过梅副官这小子居然没跑,一边往胸前画十字一边靠近唐劭明,冷不丁暴喝一声:“lassihninruhe!(离他远点!)”
唐劭明还没玩够,突然模仿魏将军的黑森口音道:“friedrich,vermisstdumich(腓特烈,你想我么?)”
惨白路灯与跳跃火光的映照下,梅副官猛地注意到唐劭明那只诡异的绿眼珠,立时牙床抖三抖,脸色变了。
魏将军从未告诉过唐劭明,他的声音与死去的魏少爷有七分相似,身量块头也相差仿佛。
唐劭明正要越俎代庖替死鬼汉斯表达“吃食已收到”,说时迟那时快,梅副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扑上去,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唐劭明撞了个仰八叉,顺势翻身骑上,抓一把香灰强塞进他嘴里。
“ihm!(放开他!)”
唐劭明猝然失了头阵,精怪似的口吐白灰,与矢志驱赶死鬼汉斯的梅副官奋力搏斗。然肾上腺素飙升的梅副官气力居然比往日大了数倍,眼见挣扎无果,要挨这厮一顿降妖除魔的老拳,唐劭明索性双眼一翻,四脚一蹬,不动了。
梅副官的攻击戛然而止。这小子淳朴厚道,也不管那“死鬼汉斯”是不是来演一出人鬼情未了的,只顾胡乱拍打唐劭明的脑袋唤他醒转。
唐劭明不负所望醒转了,迷蒙道:“你骑着我作甚?”
梅副官张张嘴,自动河蟹了死鬼汉斯大驾光临的惊悚情节,含混道:“你晕了,我救你。”说罢赶紧把他拉起来。
“……呸,这什么东西?”唐劭明努力清理着嘴里的香灰,“芸芝呢?”
“吓跑了。”见到新欢安然无恙,梅副官仍未放松警惕,“唐,你的眼睛绿了……”
“你也发现了?唉,这样已经有些日子了。我在柏林的时候害过一次眼病,结果眼珠子教医生治绿了,几个月过去还是这副鬼样子。”唐劭明搪塞地有如行云流水,看梅副官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应该是信了。为防死鬼汉斯再出来吓人,梅副官匆匆踩灭纸灰余烬,与成功回魂的新欢回屋釆补阳气,绝口不提刚才之事。
唐劭明不曾把梅副官吓尿,反倒让芸芝无辜躺枪受了惊,是以赶紧凑过去示好。
“小祖宗,你又干么丝啦?”正在牌局酣战的唐太太见唐劭明跟小孩一样整得一身狼狈,甚觉心累。“还不去把衣裳换了。”
“是,是。”唐劭明不好意思地笑着,遁上楼去。
“姆妈,我去看看。”芸芝把牌桌上的位子让给钟爱麻雀文化的梅副官,从瓷瓶里抽出一根结实无比的鸡毛掸子,款款跟了上去。




穿越1934 第一四三章 算死草(中)
满屋狼藉已教佣人收拾干净,唐劭明早间翻出来的箱笼也不知被规置到了哪里。他弯腰往床下探看,突然听得“啪”的一声,顿时菊花残满地伤,捂着痛处窜起身。
芸芝手握居家必备的称手兵器,脸上不愠不怒,又照准他右屁股抽了一掸子,虎虎生风。
唐劭明狼狈跳开二尺远,笑着求饶:“大王饶命!我敬你是条汉子!不打了!”
芸芝那表情还是一贯的温婉娴静,“还吓我吗?”说着,晃晃手中凶器。
唐劭明连连摆手,“不敢了。”他将要凑上前,又被芸芝变戏法似的拖出个硕大的硬纸盒子挡在中间。“新做的衣裳,穿上试试。”
昨夜里唐太太随便说了一嘴要给儿子置办新衣,芸芝约摸估计了尺寸,大清早便差人去了裁缝店,更在天黑之前拿到一件红得发黑的皮袍子,外加一身黑得发亮满脖子猞猁毛的团花缎面马褂袄。尽管仓促,这行头在三十年代的南京绝对称得上极体面的好衣裳——不过按现代人的审美,足以亮瞎围观群众的钛金狗眼。
唐劭明痛快地穿上这身tvb气息浓烈的民国乡绅土豪套装,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报答芸芝的心意,只好腆着水桶似的身躯大赞暖和,并热情洋溢地要与她来个感谢的熊抱。
芸芝始终淡淡地笑着,同时严防死守不让他近身。
这时候,迟钝如唐劭明也终于觉出了芸芝的态度微妙。他猜测,此番回来芸芝对他冷淡疏离,或许是怪他一去欧洲数月音讯全无,又想起了死鬼唐二少新婚之夜落跑的旧事。他试探着握住芸芝的小手,温声道:“这几个月你受委屈了。往后我好生待你,去哪里都带着你。”
芸芝慢慢抽出手来,“劭明,我们还像从前那样罢。”
唐劭明努力将死鬼唐二少留给他的记忆搜刮了一遍,关于芸芝,除了拜堂、发表“娶母猪”论和半夜跳窗跑路,几无其他内容。“像从前……什么样?”
芸芝不语,一副“你知道”的表情安静地看着他。
“好,依你。就像从前那样。”唐劭明不便再问,只好作罢。他觉得芸芝的意思总不至于让自己对她差些,于是试图摸摸芸芝的背缓和气氛,
芸芝垂下眼帘,说得缓慢而坚决:“别碰我。”
芸芝的反应让唐劭明大感讶异,他只好举起双手窘笑。“是,不碰。”
芸芝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我想回汉口去。”唐劭明的便宜老丈人周斓退隐后,全家寓居汉口,芸芝过年的时候想要回娘家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然汉口离南京足有千里之遥,世道又不太平,实不似二十一世纪那般容易行路。
“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芸芝摇头。
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唐劭明觉到芸芝孤身嫁到南京,思念远在汉口的父母亲人,也是人之常情。“那我送你去罢。”
此话一出,芸芝满眼的不可思议,继而眼眶见湿,竟流下泪来。“你……谢谢你。”
“这么客气作甚啊。”唐劭明被她哭得猝不及防,不过这次他学了乖,不再上去搂抱安抚,只是翻出条手帕递给她。“上峰派我过几日入川,正好顺路送你回趟汉口看看家里人,大哥也一道去。之后我再带你去四川住一阵子,天天吃火锅、担担面和水煮鱼。到时看你的意思,你若喜欢吃鸭脖子,在汉口多耽些时日也无妨,等我办完四川的差事再去接你。”
“你……不用接我。”芸芝把脸埋在手帕里,声音断断续续。
“成,都听你的。你就到汉口安心养膘,我抽空过去看你。差事完了,等你长个三五十斤,我们再一道回南京。”唐劭明笑嘻嘻安抚着芸芝。
“你又瞎说什么。”芸芝哭不下去了。
“每逢佳节胖三斤,这是自然规律。”唐劭明掰着指头数,“正月每天都是节,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十五,二月二……一个节长三斤,过32天节,你还有96斤的上升空间。贪恋鸭脖的美味还不想长膘,你咋不上天呢?”
芸芝愣了愣,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咬着嘴儿白了唐劭明一眼,“你到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真是讨厌。”
唐劭明手一摊:“我这叫做直面真相,尊重科学。回到汉口,周婶定会使出洪荒之力助你成就长膘大业。”
芸芝遭他一番促狭,得再顾不得伤感,伸手就要拧人。“我看你是皮子紧了。”
“哎,小梅!”唐劭明作势芸芝身后有人,趁她匆忙收手,快步溜了。
小厅里玩牌的梅副官打了个喷嚏,抬眼便瞧见一脸喜色的唐劭明穿成大狗熊一般,虎虎生风地飞奔下楼。梅副官是个老实人,平日除了公务,几乎不怎么上街,也没近距离观察过中国人的时髦行头。他见到唐劭明脖子上斑斑点点的猞猁毛,觉得甚是有趣,忍不住上手摸了几把,扣子都教他摸开了。“真……真好。”
此时唐生智与黑旋风唐劭平均不在厅中,似乎有什么事出去了,于是唐劭明一把逮住那意犹未尽的咸猪手,使足力气拽进怀里,一脸坏笑地逗芸芝:“老婆,有人沾你男人便宜。你管是不管?”梅副官局促,越是挣扎,唐劭明抓得就越紧。
“我也要摸!”唐劭昌撇下玩具,蹦着高地往上窜,毛爪子直去抓那毛领子。
芸芝似乎觉得这一幕很辣眼睛,赶紧捂住小把戏唐劭昌的招子,看了一眼心情颇好的唐太太,微微一笑:“梅先生不算外人,不管。”
唐太太也拿花生去掷唐劭明,又对梅副官说:“福娃,莫叫他老欺侮你。”
“福娃……”唐劭明抽抽着嘴角看梅副官。
“嗯。”梅副官胸脯一挺,居然很喜欢这个名字。
众人打牌守岁,梅副官应了福娃的名号,毫不费力赢到手软,连在赌场打滚十数年的唐生明都啧啧称奇。直到唐太太叫唐劭平的招财猫媳妇上了牌桌,风水方才轮流转将起来。
唐劭明不日就要会跟唐劭平入川轮调整军,到时想要方便行事,必定要与地头蛇虚与委蛇。想寻那些方便,凭唐劭平暴烈耿直的臭脾性恐怕半点指望不上。他不欲跟川军袍哥们喝大酒吸大烟逛窑子,故而打牌赌博的活计必须学上手。于是唐劭明耐着性子坐在桌旁,观察老狐狸四叔和梅副官如何出牌。
就在他围观打牌的功夫,芸芝被唐太太招上了楼,直到午夜吃饺子,方才面色憔悴地出来。唐劭明心想芸芝或许是因思念父母又加上年节的杂事劳累,于是匆忙吃了几口,便坚持陪她回房歇息。
芸芝这回没有拒绝。唐劭明殷勤地兑了一大盆热水,哗啦啦拧出条滚烫的毛巾给她。然而芸芝自从倚到床头的软垫上,便没再动过一下。昏黄的灯光下,芸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琉璃台灯喇叭花似的罩子。“姆妈都与我说了。”
“嗯。说什么了?”唐劭明挽起袖口,大把大把地给她抹脸。
芸芝挡开他的手,问道:“离开这里,你一点也不难过?”
“难过有什么用,能吃吗?”唐劭明笑了笑,蹲下身给她脱鞋,芸芝又是往后一缩。
唐劭明只好起身,“那你自己把蹄膀泡了,早点休息。”说罢,自去洗漱更衣。
芸芝默默把脚放进去,看着那氤氲的热气,许久,轻声道:“劭明,我们分开罢。”
唐劭明以为自己幻听了,含着满嘴的牙膏粉,从浴室里钻出来,“哈?”
“我不能跟你去。我们……离婚罢。”芸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唐劭明一惊。他这次回来对芸芝各种殷勤示好,难道太过猴急,教她看出了异样?他匆忙把那墙皮似的粉末吐干净,心脏狂跳着凑过去。“为什么?”
芸芝眼眶里又见湿润。“我们为什么成的亲,你忘了么?”
唐劭明心道,那必定是因为万恶的包办婚姻啊,不然那死鬼唐二少怎么会跳窗逃婚追求新生活。不过女人心海底针,芸芝今天整个人透着古怪,他得小心安抚。“我没忘,不过这几个月我也仔细想了你我的事。你是个好女人,我那时不该跑,也不该出言不逊伤你的心。芸芝,我喜欢你,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芸芝神色起了变化,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惊异,片刻之后,她把脸埋进双手,颤着肩膀道:“劭明,你放过我罢。”
唐劭明看芸芝这情状,知道自己刚才一准说错了话。他心里一急,瞬间结巴了。“我……我喜欢你。”
芸芝又是摇头。
“笃笃笃”,屋里的气氛正僵,忽地门板作响。唐劭明拖着步子去瞧,一开门,就见到黑旋风唐劭平立在那里。
“老二,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唐劭平微皱着两道浓眉,一脸凝重地压低嗓子说话。
唐劭明闷声道:“什么事,就在这里讲。”
唐劭平看到了屋里的人影,紧抿着唇。“出来说。”
唐劭明刚在芸芝那捅了篓子,又见到唐劭平这副强迫架势,烦乱之下,毫不犹豫地把他关在门外。“天大的事也要等到明天。我睡了!”
那黑旋风又敲了几下,唐劭明只是不理。终于那脚步声远了。
由于唐劭明与女人这种高级生物的亲密接触经验为零,实在无法迅速安抚面前一个情绪忽然崩溃的“妻子”。他在芸芝跟前手足无措地杵着,努力回想死鬼唐二少留给他的模糊记忆片段,可惜无果。
当初唐劭明给海德里希和杜月笙那些老狐狸下套的时候都没慌过神,这时候却真应了关心则乱四个字。此时,他强烈地盼望死鬼唐二少今夜再光顾一回,好让他多打探些芸芝的事情。
他这心念一动,或许那死鬼唐二少真个有些灵验,居然立刻有困意汹涌袭来。唐劭明厚着脸皮蹭上床,敷衍芸芝道:“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除了离婚,我什么都依你。”
芸芝还是坐在床头,待她终于停了低泣,扭头一瞧,唐劭明居然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穿越1934 第一四四章 算死草(下)
死鬼唐二少有些灵验,当晚便教他发了个梦,借唐太太的嘴道出他与芸芝婚事的由来。
原来民国十年那会子,唐生智在赵恒惕手下当湘军第四师的师长,他与第三师师长叶开鑫闹不合,而顶头上司赵恒锡却处处偏袒那赵师长,唐生智心中愤懑,便与参谋长周斓、团长刘兴等人喝酒解闷。几壶黄汤下肚,唐生智搂着周斓和刘兴大呼知己,教亲信卫兵将一车大西瓜分为两半,半车送去周斓家里,半车送去刘兴家里,让唐劭平跟刘家、唐劭明跟周家的宝贝女儿结娃娃亲。
唐生智精于权谋,当时虽然醉了,但丝毫不糊涂。湖南局势不稳,周斓和刘兴都是他手下的悍将,若能得这两人尽忠扶持,一个叶开鑫算得了什么,那赵恒锡又算得了什么?刘家的家业颇大,且刘兴在北伐中攒下的声望高过周斓,让他跟将来要继承家业的长子唐劭平绑上一条船是最合适的;周家的根基不及刘家,周斓算是白手起家,好在心思缜密,在军事上也颇有能耐,让次子娶他家的长女,周家也没有理由拒绝。唐生智这一手干得漂亮,毕竟唐家是湖南省内数得上的豪族,周斓和刘兴简直像中了乐·透大奖,往后的几十年他们也的确尽忠于唐生智,此乃后话,先按下不表。
周斓和刘兴的老婆孩子吃着西瓜十分受用,并不像男人们把这事当真。只有送西瓜的卫兵们时常拿娶媳妇的事逗唐家两位少爷,想看他们羞臊。唐劭平那时候十二三岁,最听不得这种笑话,直扑上去与卫兵们厮打;而死鬼唐二少恰逢六七岁的蠢萌年纪,竟对芸芝是他媳妇一事深信不疑,只晓得嘿嘿傻笑。
过几年到了中原大战前夕,刚从黄埔出来的唐劭平一腔热血,与好友一道投福建蔡廷锴麾下。唐生智那会又跟蒋校长翻了脸,倒蒋拥汪,而闽军此时拥蒋,于是唐劭平不得不避嫌,一直“被骨折”雪藏到淞沪会战才重新领兵。民国二十二年底闹闽变,蒋系南京国民政府与福建闽军建的新政府开了战,与蒋面上合了好的唐生智深知形势于闽军不利,谎称自己得了重病,教闽军中的保定系故旧一同做局,半骗半逼地召唐劭平回南京探病,顺道与死鬼唐二少兄弟二人一道跟刘、周两家成亲冲喜。这是这一步棋,教唐劭平避开了闽军战败军官们惨遭清洗的祸事,也把大学都快念完的死鬼唐二少彻底从孔家的监视中解放出来。不过唐劭平似乎满心想着奔赴前线驱除鞑虏,以死相挟,不肯与刘家小姐成这门亲;死鬼唐二少也像是突然懂得了自由恋爱的滋味,绝不配合。唐生智有高人指点,用拍花子的蒙汗药放倒了强壮如牛的唐劭平,再教刘小姐抱着一只黑毛赤冠的大公鸡拜了堂,强行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死鬼唐二少比他兄长警觉,没着蒙汗药的道儿,于是挨了一顿痛打外加一针镇静剂,勉强算是成了亲——只可惜唐生智没想到这小子药劲一过就连夜逃往上海,着实让他在老亲家面前尴尬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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