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玉缜则折
直到日落河山,夜幕降临,繁星如斗,粟海城中一片寂静之时,三人才算到了城门之前。守城将领名为武震,与韩馥极为熟识,平时没少拿他好处,他一见韩馥落难,二话不说,亲自纵马相互,直送到家门前,仍不肯离去。
韩馥心中感激,笑道:“武大哥,进家中喝杯酒罢。”
武震一听,登时大喜,按照韩馥的阔绰,今夜想必又是赚的钵满盆溢,他哈哈一笑,故作镇定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韩馥点头,正欲拍门叫人,忽然阴风阵阵四起,竟将韩府大门吹动了。韩馥一怔,只听‘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豁然洞开,露出屋内景色。二人探头望去,纷纷变了颜色,崔三虽然目不能视物,却也感觉气氛有异,张口问道:“少爷,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瞧武震噗通坐倒,惊骇叫道:“妈呀!杀人啦!”
崔三大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韩馥凄厉大叫,疯了似的冲入宅邸。他目光扫去,只见家中一片狼藉,不知多少下人身首异处,猩红色的鲜血充斥着四周,放眼瞧去,就像恶毒魔鬼的无声诅咒。
韩馥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已明白过来:变天了。他疯了也似踏着成河的鲜血,冲入屋内。四处都是死尸,四处都是怨恨。
腥红,是唯一的色彩。
“娘!”韩馥大叫,他的心卡在喉咙,随时都会跳出来。“娘!你在哪!”韩馥又大叫。而回答他的,唯有幽咽风声。
“呜!”幽风咽咽,穿过厅堂,留下细细啼哭。
韩馥疯了,他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看到的,只是死不瞑目的下人。“原来六子又偷钱了……”他瞧着尸首,“你动作为何不快些……到了妓院说不准能活下条命。”
“嘎吱!”木门推开,“我就知道!狗剩和杏儿肯定有奸情……你们和我说呀……少爷一定给你们主持婚礼……”
“吱呀!”韩馥瞧着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首,脑海中的影响似是画布一般,他又哭又笑,嘴中不住念道:“你偷吃什么?找少爷来借钱不好么?出去吃顿好的……”
“你又写什么诗词?到死了还不是个下人?……”
一间间房瞧去,死了不知多少人,韩家是粟海首富,家中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可是……“都死啦!”韩馥疯狂大叫。
“轰隆隆!”闷雷响起,天上的阴霾像是斩不断的浪潮,一步又一步的压将下来,枝繁叶茂的树儿,就好似嘲笑的看客,无耻的招摇着、伸展着。
“娘!”韩馥大叫,哪也瞧不见母亲的踪迹。“你不许死!你不许死!孩儿回来给你过生日啦!”
“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韩馥盯着那扇门,涩声道:“我的新房……”他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几乎血色尽褪,手掌不住的颤抖,好像被风一吹,就能跌倒。缓缓的,缓缓的,韩馥推开了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摊鲜血,和一名妇人。
“娘!”韩馥尖叫,发了疯的扑过去,将那名妇人抱起:“娘!娘!你回答我啊!娘!”我们的大少爷,哭的象个小孩。
他用力的摇着怀中的妇人,感受着她温热的躯体。“馥儿……”妇人口中,呢喃低语:“是馥儿么……”
韩馥大惊,捉着母亲的双手放在脸上哭泣道:“是孩儿,是孩儿。孩儿回来给你过生日啦!”
“好。”妇人露出一丝笑容,“娘没白疼你。”
“……”韩馥泣不成声,就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心中狂嚎:“韩馥!你真是个畜生!今日是你娘的生日!你却跑出去私会姑娘……害了崔三……害了全家……害了……害了娘亲。”
“馥儿。”妇人吃力的抬起手掌,抚摸着儿子的脸膛,“你长大啦……娘也能放心了……”
“不!……不!”韩馥哭泣:“孩儿还小,没有娘活不下去!”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指着东方道:“那就……那就去寻你爹爹罢!”
“爹爹?”韩馥霎时间茫然,连哭泣都忘记了:“我哪有爹爹?”他所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娘罢了,爹这个词,对韩馥来说,无比陌生。
美妇气机将尽,不能细说,她用力握住儿子的手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道:“去寻你爹爹……去寻你爹爹……还有……救下蝶衣……娘……娘想看着你们成亲……”
“蝶衣……”韩馥颤抖道:“她……她去哪了?为什么孩儿找不到她?”
母亲摇头,忽然伸出玉手,不停地伸向天空。韩馥不解,泣道:“娘……”
“馥儿,你瞧见了么……”母亲喃喃道:“今日……可是个大晴天哩!”
“轰隆!”暴雨倾盆,黑云压城。
“娘!”大少爷凄厉狂啸,转眼间就湮没在雷声当中。
幽风吹动,忽而将桌上一片薄纸打落在地,放眼过去,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道:“下月十三,日月为媒,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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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天 八 杀人
狂风骤雨,咆哮整夜,直到旭日东升才渐渐散去。【26nbsp;】韩馥眼神涣散,一言不发抱着母亲早已冷冰冰的尸身。崔三哭哭啼啼,伏倒韩夫人脚下,整座韩府,弥漫着冲天的血腥气息。
“少爷……少爷……”过了好久,崔三才泣道:“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韩馥喃喃念道:“是啊,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放下母亲尸身,缓缓起站起来,望了望昨日还是天堂的家宅。蓦然间,韩馥道:“崔三,你说我活了这么大,干过一件人事么?”
“少爷……”崔三一怔,他低下头去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罢。”
韩馥冷笑,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娘亲对我恩重如山,多年来含辛茹苦拉扯我长大。自己一人抛头露面,承担生意……而我,而我只会***逛窑子,只会***和人打架!我何时……我何时为娘亲分担过压力?”
崔三不语,韩馥哈哈厉笑,忽而,他伸出手掌啪啪啪在自己脸上重重掴了几下道:“现在,我全家被人杀害!我竟然***还问要做什么?”
“崔三,你说我若不为他们报仇,我韩馥还算个人么?”他望着地上凝结成痂的鲜血,缓缓道。
崔三默然半晌,坚定道:“少爷!我崔三誓与你共进退!”
韩馥却不答他,径自道:“崔三,咱们把这个家卖了罢!”
“什么?”崔三大惊:“少爷,家卖了,您住在哪?”
“住哪?”韩馥自嘲一笑,“从此往后,天当被地当床,这粟海城,我是不会再回来啦!”
“少爷……”崔三还想再说。
“别说了!”韩馥高声打断:“这事由你张罗,家中的装饰、器具,还有商铺都统统卖了!不用向我汇报卖了多少……你只管分发下去……将所有人好好安葬……每户的家中陪上钱财……”
崔三虽瞧不见人,但也能听到韩馥语气中的决绝,过了半晌,他一拍大腿,长叹道:“罢了!罢了!我听少爷的就是!”说着,他随手摸到一根长棍,跌跌撞撞的去了。
韩馥惨笑,抱起母亲尸身,头也不回的迎着朝阳走去……
三日之后,韩家典当完毕,所有下人均已妥善安葬。韩馥披麻戴孝,跪于母亲坟前,怔怔瞧着燃香不语。“少爷……”崔三道:“八十一户下人都安葬完毕,每家每户都送去了五百两抚恤金……”
韩馥木然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哎!”崔三叹了口气,颤巍巍的从怀中摸出银票道:“少爷……现在咱们还剩下一千两银子啦……若是咱们省吃俭用,也绝不会饿着。”
韩馥幽幽一笑道:“你算错了。”
崔三一怔,颤声道:“莫非少爷质疑崔三贪图钱财么?”
韩馥不语,站起身走到崔三身前,将他手中的银子又放回崔三怀中道:“咱们家一共八十二个下人,其中还有你崔三一个呢。”
“少爷!”崔三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么?”
韩馥叹了口气道:“我此去凶吉难测,你何必跟着我一起犯险?拿了这笔银子,你还能将小桃红赎身,和她过上安乐日子!”
“噗通!”崔三跪倒,泪水顺着坑坑洼洼的脸颊流下道:“少爷,我崔三落魄之时,是你和夫人救了我,现在少爷落难,我崔三岂能抛下少爷独活?”
韩馥不理,作势要走。崔三一咬牙,抱住韩馥双腿道:“少爷!你若要走,就带上我罢!”
“你放开!”韩馥冷冷道:“你现在瞎了,废人一个,凭什么跟我一起走?”
崔三闻言愣住了,他好似五雷轰顶,“你现在瞎了,废人一个,凭什么跟我一起走?”韩馥的话,在他脑中盘旋。蓦地,崔三大笑,从怀中掏出银票,‘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道:“少爷说的没错,崔三已是残废,不配留在你的身边!”
韩馥冷哼不语,崔三苦笑一声,忽的从怀中摸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他手腕一转,就像自己咽喉刺去!“唰!”不知何时,韩馥已抢在了崔三身前,他双眼通红,一把拉住崔三,将他手中匕首打落。又伸出手来,重重在他脸上打了一掌。
崔三只觉头晕目眩,耳边雷鸣不止。他正要发怒,忽而身子一软,竟被人抱住了。“你……你***狗奴才是要气死我么?”韩馥哭道。
“少爷……”崔三诧异。
“老子……老子就他妈你这么一个亲人啦!你死了,老子怎么还活的下去?”他泣不成声,“老子求你……你就在这好好生活……别让我提心吊胆!”
“少爷!”崔三霎时间崩溃了,与韩馥拥作一团,放声大哭。
“啪啪啪!”有人鼓掌笑道:“好感人的一幕!”
韩馥一震,擦去鼻涕泪水,冷冷的盯着那人道:“欧胜华!”
只见不远处,欧胜华锦衣华服嘿嘿怪笑,他身后七七八八的站了一群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人。
“哈!”欧胜华大笑道:“韩兄落难,怎么不通知小弟?已你我的交情,小弟断无不帮你的道理。”
“去你妈的!”崔三大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
欧胜华面色一寒,冷笑道:“韩兄,你的狗儿可又不乖了!”
韩馥哈哈狠笑道:“是呀,你这只大狗儿不就在此乱吠?”
欧胜华想起当日赌输之辱,登时大怒,他一挥手冷笑道:“韩兄,今日就让小弟教教你怎么做人!”
韩馥一震,他用力推了崔三一把道:“你快逃!”
崔三还未反应过来,欧胜华的恶扑已悉数扑上,他们身材彪悍,又以多打少,毫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崔三按到在地。
“哈!”欧胜华抚掌大笑道:“还有个韩公子,莫要叫他逃了!”
韩馥平日里好勇斗狠,是打架的常客,他以一敌四,虽然落于下风,倒也还没被打倒。欧胜华此次显然是有备而来,恶奴各个身强力壮,出拳呼呼带风,韩馥坚持一阵,忽然被人迎着后脑勺打了重重一拳,他登时觉得眼前发黑,咕咚摔倒在地。
那群恶奴却不停手,他们拳打脚踢,雨点般似的拳头落在了韩馥身上。韩馥浑身剧痛,只得死死抱住头部,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崔三惊叫,跌跌撞撞扑了上来,却被人一脚踹翻在地,呻吟不止。
欧胜华哈哈大笑,狠狠道:“姓韩的,你可服了?”
韩馥被人打得浑身似散了架一般,哪还有力气开口?欧胜华目露轻蔑,开口叫道:“住手罢!”
恶奴闻言,登时散开。欧胜华怪笑一声,大步上前,揪住韩馥头发嘿笑道:“韩大少爷,你可服气了么?现在只要你给我学两声狗叫,我就饶了你!”
按照韩馥平时秉性,此时定然涎着脸求饶。可不知怎的,他家逢巨变,连番恶痛之下,竟激发了他男子气概,韩馥哈哈冷笑,忽然嗬出一口粘痰。只听“呸”的一声,粘痰出口,欧胜华“啊”的一声尖叫,痰液晃晃荡荡的挂在了他的脸上。
“我服你姥姥!”韩馥怒骂道。
“给我打死他!狠狠地打!”欧胜华怒不可遏,指使恶仆动手。
众人一听,又开始动手,他们得了主人命令,下手是无比狠毒,韩馥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剧痛,没有一处不在颤抖。有好几次,韩馥都忍不住想要开口求饶。可一想到家人惨状,和平日里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对自己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所以,他一直咬紧牙关,绝不出声求饶。甚至,在他的内心当中,还隐隐有几分期盼着自己就此被人打死。
欧胜华见韩馥硬气,心中的怒火更是无从发泄,他忽然叫道:“都给我住手!少爷亲自来招呼他!”
众人听了,忙四散开去。欧胜华冷笑,从地上拾起方才崔三用的匕首,在韩馥眼前晃了晃冷笑道:“姓韩的,既然你们主仆情深意重,那老子就让你和他一样如何?”
韩馥瞧着那明晃晃的匕首,冷笑道:“欧小狗,今日你若不动手,老子就他妈瞧不起你!”
欧胜华大怒,他虽有心将韩馥杀死,但他还是忌惮法律,生怕杀人犯法。可这口气绝不能不出。他冷笑一声,忽而抬起匕首,向着韩馥手掌重重的刺了下去!
“嗤!”一声脆响,那匕首立时没入手掌,将韩馥的手钉在了地面上。“啊!”韩馥痛苦嚎叫。“少爷!”崔三惊呼:“少爷!你怎么啦!”
欧胜华冷笑道:“姓韩的,你再硬气给我瞧瞧啊?”
韩馥痛叫一声后立即忍住不出声,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脑门上流下。他欲故技重施,再嗬出一口痰来吐向欧胜华,但欧胜华早有准备,见韩馥嗬谈,登时大怒道:“你找死!”说着,他一脚踢在韩馥头上。
韩馥只觉头昏眼花,好似开了个水陆道场,叮叮当当的想个不停。
欧胜华见韩馥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呸了一声就要离去。忽然,一条恶毒计策涌上心头,欧胜华哈哈大笑,绕过韩馥,径直来到韩母坟前。
“他要做什么?”迷糊中,韩馥心中问道。
欧胜华冲着一干恶奴招手笑道:“都过来,都过来!咱们给韩夫人施施肥!”
众人听了,皆是嘿嘿大笑,边走边解裤带,向着墓碑走去。韩馥脑中“嗡”的一声:“他们要侮辱娘亲!”
他正想着,已听见了稀稀疏疏的解裤子声音。欧胜华一边脱还一边骂道:“凭你也配跟我斗?老子要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不知怎的,韩馥心中涌起一股滔天怒火,好似来自地狱的悲鸣。霎时间,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他想也不想,用左手拔出匕首,蹬蹬蹬的朝着欧胜华跑去。
欧胜华听到声音,惊慌回望,却见韩馥双目通红,浑身上下杀气四溢的朝自己冲了过来!
“妈呀!”欧胜华大叫,想要躲开。谁知韩馥动作极快,明晃晃的匕首划出一道痕迹:那是来自幽冥的催命符。
“你……”欧胜华一个字还未吐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他难以置信的低头一瞧,那匕首已深深没入他的喉咙。
“咕咚!”欧胜华倒下了,尘土激起飞扬。一干恶奴见了,纷纷尖叫:“少爷!”欧胜华盯着韩馥的杀气未褪的面容,一股恶寒从心底传来,他两腿一蹬,瞳孔涣散了。
韩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杀了人,他瞧着自己满手猩红,快感和恐惧霎时间冲破桎梏,在他体内游走。
主子死了,恶奴回去不死也得半残,他们恨极了韩馥,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崔三虽然瞧不见,但心中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少爷!你还愣着作甚?快逃呀!”他大叫。
韩馥一震,“逃!”这个字一下子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他的双腿竟然自己动了,没命也似的朝着西边逃去。恶奴生怕他跑了自己回去无法交差,再也顾不上崔三,众人叫骂着向韩馥追去……
崔三躺在地上,浑身剧痛,他瞧不见蓝天,却能听见声音。风儿沙沙作响,虫儿啾啾低鸣。“少爷……你可要自己保重啊。”崔三泣道。
却说韩馥忘记一切,夺路奔逃,那些恶奴紧随其后不肯放弃,叫骂着、咆哮着向他追来。归根结底,韩馥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体力绝不可能同这些人比肩,他跑了半晌,身子已几乎乏力。只剩下一个念头支撑着他的双腿运动,那就是‘复仇’。
忽而,道路一转,崎岖难行,颠簸陡峭。韩馥闷头逃命,一时不查,竟绊倒在怪石之上。只听“咕噜咕噜咕噜”声音不绝于耳,韩馥就像一个轱辘一般,向下滚去……滚了一阵,自坡上滚到坡下,又从坡下滚到草丛,他才停住身子,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身上的衣衫再无半片完整,强光一照,似利剑似的刺入韩馥眼眶,韩馥只觉眼前一黑,耳旁轰鸣阵阵,竟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难受。继而,血气上涌,直冲他的胸口,韩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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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天 九 末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风四起,树叶沙沙作响,漆黑色染遍了天空,韩馥才昏昏沉沉的转醒过来。【26nbsp;23】他左手扶着额头艰难坐起,不经意间动了动右臂,登时一股剧痛传遍全身,韩馥低吟一声,抱着右臂颤悠悠的站了起来。
也不知是被欧胜华的恶奴所伤,还是这一路滚下山坡,韩馥浑身上下,竟无一寸完好肌肤,泥巴混着血污黏在身上,叫他又痛又痒,实在是难过极了。
韩馥满心为了母亲报仇,求生意志坚定无比。他咬牙忍住疼痛,亦步亦趋的走出这片森林,抬头一望,这才发现前方竟是一条小河。此时正是半夜,河水潺潺,月儿弯弯,在水中忽隐忽现,伴随着青蛙呱呱鸣叫,若非韩馥心中难受至极,此处倒也是个无双妙境。
他出身富家庭,平日酷爱整洁,这身上脏兮兮的,可比要了他的命都还难受。韩馥瞧见溪水,身上更是麻痒,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洗个干净澡。
他来不及细想,便用左手去除下衣衫,可他并非天生使左手之人,这只手用的极不习惯,加上衣服破破烂烂,不少已不成形状,想要脱下,更添困难。韩馥着急一阵,别无他法,只得咬着牙将外衣撕下,随手丢在河边,再将内衣除去,完完整整的摆放起来,这才跳入水中情结自身。
不洗澡还好,这一洗,浑身上下的伤痛登时显现,韩馥粗略一数,光是淤青肿胀之处,就少说有五十来个,加上他右臂动也不能动,想来他是伤的极重了。当下,他咬牙忍着疼痛,用左手将一身血污泥巴洗去。
洗澡过程中,韩馥右臂总免不了动弹,但每每一碰,那彻骨的疼痛就足以叫他昏了过去。韩馥知今日想要洗个痛快澡,那是没可能了。这手臂如此疼痛,想来应是骨折。他心中无奈,只得游回岸上,用内衣将身子擦干,再将外衣投入河中,用清水涤净。
由于外衣破损太过严重,想要穿上是不可能了,韩馥只好将其当作大氅一般,披在肩头,也算是能抵御寒冷。
此时约是深秋时节,一到入夜,清冷寂寥。韩馥洗澡前浑身不觉寒冷,但这沾过河水,细风一吹,韩馥就被冻得直打哆嗦。但连日以来,韩馥实在是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之事,身体心灵的劳累,早已超过他力所能及。
此时韩馥一无所有,脑中唯有报仇二字,到让他心灵静了下来,他寻到一块平坦大石坐下,细细思索道:“我要报仇,我又该找谁报仇?”
这想法未完,几乎同时洛媚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韩馥握紧左拳,心中怒道:“没错!定是那个妖怪杀了我的全家!我从今往后,就是寻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的踪迹,为娘亲复仇!”
他想通这点,心理积压的大石稍微松动了一些,比方才已轻松了许多。他这一放松,困意就似浪涛一般排山倒海呼啸而来,韩馥心中明白,自己若在这河水旁席地而睡,明日必然得病。只是困意摧枯拉朽,哪容得他说个不字?
韩馥身子上下火辣辣剧痛,再也动弹不得一步,躺在大石头上呼呼睡去了。韩馥这一夜噩梦连连,先是母亲含笑凝望,待他兴奋的奔到她身前,却发现母亲七窍流血,笑容也变成了怨毒的诅咒。
可韩馥未被吓醒,哪怕母亲再是可怕,他心中也是幸福的,因为只有此时,他才能再见母亲一面。就在韩馥要拉住母亲的手时,忽然换了一副光景,母亲竟变成了沈蝶衣。她双瞳含泪,楚楚可怜的质问道:“为何你只想复仇?却不管我的死活?”
韩馥无言以对,嘴巴动了动,沈蝶衣已变成了洛媚儿。她咯咯娇笑,手起刀落之间,他全家满门尽被屠灭。韩馥尖叫,韩馥诅咒,却不能将她阻止,唯有眼睁睁的看着血流成河,尸骨满地。
“啊!”韩馥大怒,一下坐了起来。他一怔,发现竟是做梦。忽然他感觉脸上燥热,忙用手去摸,这才发现他不觉时已泪流满面。
韩馥清醒片刻,举目四望,见风景依旧,太阳已爬上东山。他才想起昨晚之事,明白过来原来他是睡着了。想到这,韩馥才发觉这里仍是粟海近郊,欧家家大业大,绝不会容许别人杀了他的儿子,昨天一众恶奴虽没有找到他,但今日势必大举西来。
韩馥若被他捉住,报仇二字从此以后再也休提,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念及至此,韩馥将牙一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向西方走去。也不知怎的,韩馥今日比昨日更是难受,他头重脚轻,走起路来颠三倒四,就连呼出的空气都是**辣的,相比之下,他右臂的疼痛倒是没那么明显了。
这一路上,他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可就是如此,韩馥仍然咬紧牙关,片刻不落的朝着远方走去,‘复仇’这二字的信念,为他带来的动力,是无穷无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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