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世界之我心安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土星喵呜
伊兰微笑着止住了思绪,脸有些烧热,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闲情逸致,一天什么正经事都不做,陪着一个人消磨时光。在以前的周末,哪怕不用上课,不用到餐厅上班,也没应酬交际活动,即使缩在宿舍中,她也是要多看些学习资料的,连睡午觉都比漫无目的闲逛好,那毕竟在养精神不是?在她拥有的东西不多特别是存款不多的前提下,浪费时间被她视作浪费她仅有的资源,那是万万不能做的事,可是反观这几个周末,她早上被霍斯北接出去,不到天黑不回窝,大把的时间都虚耗了,心里居然还是乐陶陶的。
伊兰暗忖她最近一定变幼稚了,行事没谱,难怪能把霍斯北莫名其妙地比作青山。他像青山吗?伊兰正在调配各样面粉比例的动作一顿,歪头把霍斯北和她实验田里那座山并在一处想象比较,嘴角不由翘起,哪儿跟哪儿都不搭,不过说话不灵光这点上勉强可以算同类。这小游戏把伊兰自己逗乐了,她出神地又想了一会儿,忽地笑叹一声,若是远观,霍斯北和那座山都静默着,其实气质上有点可比性,至少都挺高洁冷峻的。
胡思乱想花的时间多,伊兰这回的点心就做得不甚满意,留给耶里先生和小沈求评价,估计讨不到好词。她努力地吃掉两块后,迅速收拾厨房。九点正,她下班一路飞奔回去,进入农业系的种植实践基地后,感觉特吓人,一丝人影车影都没有。伊兰往她的实验田方向开去,远远就瞧见她的观察点小楼上一扇窗户透出柔和的光亮,在一片暗色中显得非常醒目。“端木昇还没有睡呢。”伊兰心道。到达楼下,都快十点半了,她轻手轻脚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洗漱睡觉不提。
第二天清早,伊兰打开房门,抬眼就见对门也开了,端木昇走出房间,两人相视一笑,互道早安。伊兰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端木昇在楼梯口自然地侧身,让她先行,因为不刻意,更显出教养风度。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到了厨房她才想起昨天从餐厅拿回来的营养剂搁在车子里,转身正待出去拿,端木昇已经从保鲜柜里拿出两支,伸手就递给她一支:“伊兰,先吃我的吧,我们这个地方太偏,快递比较不方便。”
伊兰连忙谢绝,笑着说道:“谢谢,我有,忘在车里了。”她对端木的好感再次暴涨,他为人真是细致,言行极妥帖,送她吃的,还怕她尴尬,给她找了个理由。这四年读下来,同学们一起上大课,她和端木昇的座位隔得远,没怎么说过话,偶尔迎面碰到只是各自微笑点头致意而已,了解不多。原本她还在担心新邻居不好相处,现在看起来端木昇人不错。
伊兰奔出去把餐厅发的一袋子营养剂拿回厨房,端木昇顺手帮她拉开保鲜柜,很和气地说道:“我的放在下层,你可以放上层。”伊兰点点头,把自己的营养剂整齐码在上层,心里又是大赞,下层总是比上层取放不方便,端木昇真是谦谦君子。
吃过早饭后,端木昇交代一声:“时间还早,我出去走走。”伊兰尽管讶然,还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照她的性子,第一次从观察点到基地大楼上课,肯定要早点出发,她原本打算吃过早饭就要走,又觉得大家既然同住,又是同路,她不等端木昇独自行动,似乎不太妥当,只好耐心等着。
“伊兰,我们走吧。”端木昇到外头溜达了一圈回来,温文尔雅地解释道,“劳你久等了,我早上有散步的习惯。”
“好习惯。”伊兰笑道。
端木昇开车走前头,伊兰后面尾随,到基地大楼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伊兰这时挺佩服他,做事特别淡定,瞧这时间算得真准,坐定后还有三分钟盈余,恰好可以和其他同学打个招呼后就能上课。第二堂课的座位不像第一堂课时随便坐,基本上固定了,同住的两人总是一块来的,座位很自然地挨一起,她和端木昇两人当然也在一块坐下。
老师讲了些种植计划的重要性,就把他们赶回去巡查自己的实验田,摸清情况才好计划不是。她和端木两人又扑哧扑哧赶回去,随便吃过营养剂后,下午两人分头行动,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兜圈子摸底。
伊兰已经算过从观察点去餐厅的路程大概要花一个半小时,这意味着下午五点半她就得出发,她从实验田收工回来,小楼里很安静,端木应该还在巡田。她想了想,给端木发了个视讯:“我走了,晚上十点半左右回来,以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这个时间。”
“路上小心。”端木看样子正在半山腰。
下午时间不多,她记挂着去餐厅上班,只是开着悬浮车走马观花粗略看了一遍她的那座山和其他坡地,哪像端木,似乎是走上山去观察的。伊兰羡慕地想着,她的这位邻居一定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
未来世界之我心安处 039 你们住一起
一转眼伊兰搬去观察点已一周,作息时间已经重新调整过,总体而言比以前要劳累一些,尤其是下班路程长,晚上睡觉时间得往后推。不过她自我感觉能撑得下来,以后习惯了会更轻松些。
周五晚上她忙完一切,临睡前例行对下周的工作和学习做了个大致的安排。
种植计划要在下周五提交给老师,端木昇据说都已经有思路了,她的却还没有完全想好。现在她晚上全部被餐厅的工作和路上来回时间占满,只有下午可以自由支配,实验田摸底工作迟迟没有完成,严重拖延了种植计划的制定。
她和端木昇共有的那个湖泊挺麻烦,不仅要养鱼,还要种水生植物,又不能真的一切为二,各管各的。两人商量了一番,由端木去找资料选鱼苗,水生植物这块由她来提建议,以后就一起协作,实行共管,前任两位学长也是这么做的。他们约好下个星期一结伴去巡察湖泊,然后各自出计划。
伊兰皱着眉头盘算事情,发现时间不够用,下周有两份计划要做,田里湖里山上都要继续排摸,看来只能把星期六星期天都算上,她准备利用周末学端木昇一样好好探一探自己的那座山,主意打定后猛然想起霍斯北大概明天会接她出去玩。
伊兰看了一下时间,这么晚去打扰霍斯北恐怕不太妥当。她和霍斯北每晚的视讯内容太固定,餐厅工作时间也不好说太多,聊两句你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之类的话题就结束,导致她一直没想到要说学业上的变化,迄今为止霍斯北还不知道她已经搬到观察点常驻。而周末两人出游已是心照不宣的固定项目,明天霍斯北必定会去她宿舍楼下接她的。伊兰犹豫了片刻,决定明天早上视讯给他,这个周末不能陪他出去了。
星期六伊兰一早起床,吃完早餐后,端木昇下楼了。
“早安,伊兰。”
“早安,端木。”
“今天这么早?”端木笑着问道。
“我要上山看看,前一次看得不仔细。”伊兰不好意思地解释着,笑道,“你也很早啊。”
“我今天要回宿舍。”
两人聊几句,端木就进了厨房取营养剂。伊兰刚要出门,霍斯北的视讯请求就过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她起得早,原本估摸着时间打算到山脚下再视讯给他,却不想霍斯北也很早,估计他出发去接她前给她告知一声。
“伊兰,起床了吗?我马上就到你楼下,今天我们去校外。”霍斯北笑容满面,看背景好似坐在悬浮车里。
伊兰脸上一僵,暗呼不好,正想开口说话,端木站在厨房门口叫道:“伊兰。”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端木笑一笑,交代道:“我走了,今天和明天我都不回来睡,你一个人住要小心,晚上关好门。”
“好的,我知道了,路上小心。”路上小心这句是跟端木学的,他经常在她去餐厅上班时这样叮嘱她,她顺口也还回去了。
“呆会儿进山仔细点路,不是很好走。”端木想了一想,善意地提醒了伊兰一句。
“我会注意的。”伊兰笑道。
“对了,星期一我直接去上课,你恐怕要一个人过去。”端木真是仔细。
“好的,没问题。”
“那我走了,再见,周末愉快。”
“你也一样,再见,路上慢点。”
端木走了,伊兰回过头来,准备接着和霍斯北说事,愕然地发现霍斯北黑沉的脸色,一脸恼怒地质问她:“刚刚是谁?”
“端木啊,我的新邻居。”伊兰还没有转过弯来,她觉得和端木的对话挺正常得体,她没有站在霍斯北的立场上品品味,当然和一个说完,紧接着和另一个说话,根本没有那个时间让她细想,提及端木,她还一脸喜滋滋地准备告诉霍斯北她的实验田不仅有座山,还有半片湖呢。
“你们……住一起?”霍斯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目光炯炯地盯牢了她。
“是啊。”伊兰快口接完就知道不对了,立马要解释:“事……”霍斯北的影像在虚拟投影屏上倏然消失,他切断了视讯。
伊兰喃喃地说着:“事情是这样的。”然后就一脸苦笑。叹口气,她往回拨霍斯北,他长时间不接,最后竟然拒绝。伊兰蹙起眉头讶异,在她印象中,霍斯北行事坦荡磊落,故意拒接视讯不像是他该有的行为。伊兰忍了忍,再连拨几次,还是拒绝,而且视讯请求一发过去就被直接拒绝。她紧抿着嘴唇,实实在在也生气了。他根本不给别人说句话的机会,就这么武断。
她往回拨他视讯就说明她有未尽之言,霍斯北这么聪明的人哪怕不听她说,也该明白这事有误解。伊兰后来不拨了,平了平气坐下,等霍斯北自己回过神来。
此时霍斯北正在伊兰楼下的车库中,肃着脸坐在车内,整个人处于莫名郁愤中,伊兰的视讯请求提示音不断响起,他摒声听了一会儿,想到她那句“是啊”,还有那抹没心没肺的浅笑,抬手就拒听,并且手指一点,将伊兰的联络号设成暂时拒绝状态。然后启动车子,一层一层地快速兜转,五层兜遍都不见伊兰的车。他咬紧牙关盯着停车库的出口,怒气冲天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搬出去和别人一起同住了。
霍斯北记性好,听力也好,刚刚端木的话每一句都没落下,这会儿正在脑海里一遍遍盘旋。那男声还挺好听,口齿清晰,他听得也清晰,说的是今天和明天都不回来睡,言下之意说明同住有段日子了,之前就是每天回去睡。那人走了伊兰就变成一个人住,说明极有可能统共只有他们两个人住一起。星期一那人会直接上课,身份就是图朵大学的学生,他让伊兰一个人过去,看来之前那人早上还送伊兰去上课。
霍斯北极想不通,上个周末他还到伊兰的宿舍楼下接了她出去玩,这件事只能发生在这周。他努力静下心来,回想着他和伊兰这周每晚的视讯,没见一丝端倪,尤其是昨晚,伊兰说的是她正在做点心,言语神态没一丝异样。可是她刚刚亲口承认了和别人同住,他突然产生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开了车子飞速地离去。
十分钟过去,伊兰觉得这段时间足够一个人脑子清醒,冷静看问题了。她又发送了一个视讯请求,结果还是立即被拒绝。她的火气也腾地上来,她又没有对他做什么,还追着解释了,再说即便她和男生一起住怎么啦?她宿舍那层三十间,所有人都是一起住。除了对面的龙薇儿,她两隔壁全是男生,大家不是照样友好睦邻相安无事?门一关,大家各成天地,有什么好介意的?霍斯北自己的情况也差不离,他还不是和左邻右舍一起住?只有心思不正才会往歪里想。
伊兰一怒之下,索性把通讯器调成暂停状态,拒绝一切视讯信息请求,然后开着悬浮车,直奔山脚下,把悬浮车一停,一个人进山了。
正事总归要做的,她在山下深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通常一个人没做真的亏心事,而只是因为言语不慎被人误解,心里负疚感其实不那么重,因为有底气嘛。伊兰也是这样,她觉得这事没什么,过后说开了就好,霍斯北愿意听她说,那她就说,他要是暂时不愿意听,那就等愿意的时候再说吧。
甩甩头,抛开这件事,她专心地探查山上的植被。想到老师说的,现有田里的植物都是前任留的,要扒拉成裸田才能播自己的种苗,那山呢?山怎么整成裸山?对了,还有湖呢?里头的鱼都捞出来变成裸河?听上去都不太可能,回去得问问端木昇。
她这两天才知道她有幸和学霸同住,人家学号是a打头的,而且数字特别靠前,难怪看端木做事不忧不急成竹在胸。伊兰以前和他说不上话也是情由可原的,她费了老大劲才将排名往前提,座位顺势挪前一点,可还是和端木隔了半个班的差距,她又不是特别热情喜欢扎堆的人,这段距离够他们打个照面认个脸熟,再热络就不能了。可现在不一样,学霸就住她隔壁,她打定主意以后有问题都先找他问问,这么好的学习资源不用,那是可耻的浪费。
她一边想事一边观察,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近中午,拿出营养剂吃了补充体力后,继续往上爬。
临近黄昏时候伊兰才到山顶,站在山尖尖上,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油然生出一个想法:这要是我的该有多好,这一辈子算是值了。随即又自嘲,置办田产宅子永远是她埋在骨子里的渴望痴念。
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非常明了,读书毕业,回莫斯星换一个大农庄,攒钱,自己买一个农庄,从此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固定的落脚点,这一生就大致圆满了。
这样一座山,这样一片田,大概所值不菲,不知她要攒多少年?伊兰叹息着宽慰自己道,攒不够也没关系,莫斯星也很好,她已经住惯了,若是莫斯行政中心一直允许她租营农庄,几十年住下来和自己买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未来世界之我心安处 040 山路和心路
伊兰在山顶思绪起伏了半天,才惊觉再不下山就要全黑了,她慌慌张张地下山,没到半山腰就黑透了。下山急不得,偏偏她开始害怕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总觉得有脚步声在四处合围,还有那些微微摇晃的树枝,在暮色中勾出了张牙舞爪的憧憧鬼魅姿态,白天静谧悠远的景致到晚上全成了潜在角落里窥视的阴影。她肩膀处特别沁凉,激灵灵地绷紧着,生恐下一刻有一只手搭上来。伊兰越走越急,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是我的山,这是我的山。”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信心和安全感。
慌里慌张之际,伊兰撞上了一根横探出来的细枝条,疼其实一点也不疼,就是太出乎意料,特别是她心中还正在紧张地疑神疑鬼,当即“啊”的一声失控尖叫起来,心嗵嗵狂跳,及至看清楚后才喘出一口粗气,壮着胆子往前走。走了一段后前头忽地扑啦啦窜起一团黑影,在伊兰头顶前方“嘎”地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走,她的心一滞,全身一凛,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大步,头上似触到了一样东西,当下又大叫一声,比先前还要凄厉。抚着炸麻的头皮猛然回头,鼻尖处是一根树枝末梢,黑黝黝地在她眼皮底下轻颤。
伊兰心跳如擂鼓,脑中空白了几秒,才僵硬着脖子转身继续走,没走几步脸上有温热液体淌下,她居然……哭了,实在吓狠了。先头还知道擦擦,后来想到这里只有她一个,没有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多狼狈都不要紧,也不擦了,就让泪珠自己掉落,泪痕自己风干,她只顾着睁大眼睛努力注意脚底下,别的地方压根不敢多瞧。还别说,哭了之后,害怕恐惧的心理居然小了很多,有种类似于“我就这样了,只有命一条,爱拿不拿”的那种光棍感觉,接下来纵然形象不佳,称得上连滚带爬,毕竟一路没摔也没磕地到了山脚下。
上了悬浮车,伊兰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一眼背后的山,它依旧沉静地矗立在夜色中,勾勒出比夜色更暗的廓影,刚刚可怖的下山过程犹如一场幻觉。伊兰呆呆地想着:这哪里是她的山,它是它自己的,过两年就换学弟学妹来照管它。然后想到心心念念的农庄也不是她所有的,是租来的。连霍斯北带给她的温暖感觉,也不会是永久的,最多两三年,毕业之后就会各奔东西。她基本上守着莫斯星终老,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们就像两根直线,偶尔相交,渐行渐远。
此刻,伊兰的心情无比灰暗,她所能想到的全是消极面。她苦涩地意识到在这世界她根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确实抓住过,以后回了莫斯星后说不定就和上学前三年一样独来独往,龟缩一隅,恐怕不被人爱,也不被人恨,没人惦记。说句实在的话,今天她要是真的不慎失足死在山里了,也不会有人马上发现,至少在星期一端木回来前不会有人起意找过来,她就这样静悄悄地离世,几天以后才被人发现,那样子会有多难看。伊兰不由自主发挥想象,全身一抖,鼻子忍不住酸了,她悲哀地觉得这极有可能就是以后她一个人守着农庄过日子的结局。一生的孤寂换来的不过是旁人的几声唏嘘,那她还这样费力吧唧地拼搏干什么?结局早已注定,何必要走过程?
想到幼年的佟伊兰跟在机器人保育员后面眼巴巴苦望着孤儿院大门的可怜样,再想到她以后和阿悠相依为命的凄凉,生而被弃,老而不知何去。孤寡之人通常命运多舛,没人替她操心,一切全赖她自己维系,她其实挺累的。在这个受尽惊吓却只能一个人扛的夜晚,在黑暗寂寥的荒郊野外,在车窗封闭不必顾忌旁人的车内,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宣泄而出。她趴在车里,想到的全是生活的诸多不易,想起自己的日子捉襟见肘,整天盘算开支,活得瑟瑟缩缩,学费生活费还有待去挣出来,不由悲从中来,越哭越难过。这样肆意地不顾形象地涕泪四流是她从没有试过的,所有压抑的情绪一旦有了契机突破理智克制的阈值,就汹涌磅礴一发而不可收。
到后来,终于哭累了,没有了眼泪,心神耗尽脑子也转不动了,她自动停住了抽噎,两眼呆滞地望着星空,什么也不想,就那样傻愣愣一直看着,从满天繁星到星光渐隐,鱼肚初露,草木森林又开始显露出勃勃生机。
天亮了,夜色带来的抑郁渐渐消退,明亮的光线让心境转换过来,伊兰终于扭了扭僵硬的脖颈,不错眼地盯着车前活泼地随风摆动的一株红色小野花,不可思议地想着:我是害怕得疯魔了吧,我是情绪崩溃才哭成那样的吧。昨天晚上的想法太不对,每个人生下来都要死的,因为注定死的结局就不要过程是不对的,那谁还生下来,反正要死的。可大家都活下来了,传奇一生也罢,平庸一生也罢,讲得不就是个过程嘛,人一辈子过得不如意也没多要紧,不如意的人多了去了,谁敢说事事如意?不盖棺不定论,有时候盖棺了也定论不了,有些人风光一生,死后还被批判的呢,平安健康就是福,其他别强求。再说,最不济这不还有后代可指望吗?后代好了,人这一辈子也能交代过去了,往高里讲,对人类这个种族的发展也作出了丁点贡献,这就是大部分人活着的意义。她以后要是能找个实在人结婚生子,那最好,以后要是没缘分找不到,自由自在也挺好,怕寂寞就去孤儿院收养一个孩子,给他爱给他家,让这世界少一个孤苦伶仃的人多一份温情,如果嫌这样麻烦就力所能及捐点小钱,她顶个好人的名头也算活得有意义。再往低处讲,哪怕她不做好人好事,就独个儿安安份份过日子,成功养活自己,不去侵占社会资源,那也是一种意义。
伊兰总体而言,还算是个理智通透的人。昨夜将经年累月郁积着不为外人道的愁苦尽数发泄一通,尽管精神消耗很大,身体也非常疲倦,心头却无端通畅些了,又经清晨朝气蓬勃的景色一激励,自我再排遣开解了一番,一颗心渐渐踏实安稳下来。她暗自告诫,以后她一个人独处绝不多思多想,千万不能放纵自己一昧朝苦处想,情绪崩溃之下看啥啥都悲切,那种情况下就该让自己直接睡觉,如果天老是不亮,一直黑着,在阴郁环境的暗示带动下还不定自己会将这人世想得多悲苦,其实熬过自己作自己的这一出,现在世界还和平着,她的生活还稳当着,过三年她就拿毕业文凭,再然后就换大农庄攒钱,红红火火的好日子在后头,没啥过不去的坎。
做完心理建设,伊兰长长吁口气,暗骂自己胆子太小,几根树枝一只鸟都能把她吓成这样。过后又自我安慰几句,有人还被吓傻的,还有屁滚尿流的,她只是哭一场,算是好的了,再说她几年都没哭过,适当疏导一下也是好事。伊兰捋了一把脸,定定心,开了悬浮车回观察点。仔细地洗过脸后再冲澡,依旧头昏脑涨,眼睛都是肿的。她庆幸端木今天不回来,不然她连房门都跨不出去,出门就是去吓人。吃了营养剂后,她准备先睡半天,恢复一下精神,下午再到坡地那里查看。林妹妹要是种她这片地,估计也只能抑郁一会会就要撸起袖子干活,伤春悲秋太耽误事,她得抓紧时间休息,抓紧时间巡地。
熬夜了或是哭过了,即使困得要死累得要死,一时半会是睡不着的,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几通,也没成功睡着。看着通讯器,终究忍不住,霍斯北要是后来找她了,她还原样对他,昨天晚上是她自己惊吓过度,把独自艰难度日的苦楚顺势发泄了一通,不关他的事。他要是没有找她,那就正好趁此了断,两人本来就不像一路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时间越短痛苦越少。这段不在她计划内突如其来的情愫就当是生活中的乱麻,理顺后有助于踏实过日子。
她点开了通讯器,跃进眼帘的就是霍斯北连串的视讯请求,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了晚上密密麻麻一堆,凌晨也有,一小时一次,他居然通宵没睡?伊兰先是瞄着头一条视讯请求的发出时间,估算了一会,心里暗哼一声,霍斯北居然没道理地持续生气了大半天才想到要找她,看不出他脾气挺大。而后瞅着一排视讯请求有些担忧,他这样不休息对身体可不好,机甲队员的训练很辛苦的。再后来不由咧开嘴笑,想到自己昨晚的害怕,有人同时也难受着,她就平衡多了。过不久又嘀咕,他这人对这些门道看起来很精通,该不是预先设置好然后按时间批量发出来的吧?
通讯器的记录显示从凌晨开始出现了文字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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