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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忽然,身后一个影子掠了过来,一闪而过。覃楠兮还未看清,就听那女子尖利的哭叫起来。
丈余外的空地上,一个同样肮脏不堪的半大孩子惊恐的立着,双手捧在嘴边,嘴里塞得饱满无隙,正拼死鼓动着腮帮,竭力咀嚼着。他那双惊恐的大眼里有对死亡得惧怕,也有拼命护食的决绝。
覃楠兮站起身,左右为难,一边是垂死的母子,一边是饥饿的孩童……
“楠兮~”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覃楠兮应声回转,却在见到迎面而来的司徒的一刻,恨不能遁地而逃。
“为何要躲我?”司徒自跑出两步的她身后高声唤住。
覃楠兮死咬着唇,无言以对。并非躲避,是不知如何相见。她当众抗旨,不肯嫁给他,才被罚到若水庵中。如今,他一身戎装,她青布禅衣,该怎么在若水庵外相见?
“你别怕,我是奉命来遣散这里的流民的。只是偶然看到了你,并非刻意来寻的。”司徒远远站定,体贴道。他从来都明白她的心思,自然知道,她不忍见他,亦不忍伤他。
覃楠兮侧望了一眼树坑中绝望的那个母亲,犹疑着停下了脚步,
低声道:“为何要遣散他们?他们不过是灾民,难道不能在佛门前寻一线生机?”
“我,哎,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昨日传来战报说,北狄大兵已压到潼关外了,只怕……哎,这若水庵不是寻常庙院,静和禅师,还有你,你们都不能有闪失差池,因此,我哥哥才派了我来守着的!”司徒明亮的目光望向覃楠兮的侧影,诚恳而单纯。
“潼关?!”覃楠兮震惊,潼关一破,长安旦夕可亡。乌达引发战祸不过短短月余,竟已长驱直入到了潼关?
“自从我大哥他……北狄再无惧怕。各处的守将,又多无对战北狄的经验。有些甚至,甚至战报未到,城关已破!若我大哥还在,他们也不必受着战祸荼毒了!”司徒声音亦有些哽咽,水晶般的目光落向远处正被成群驱赶的流民,泛着无限哀怜的光芒。单薄瘦弱的他,罩在银亮的铠甲中,实是不相称。
“司徒,我能求你一件事吗?”覃楠兮吞下满心的哀伤,沉默了良久,才鼓足勇气转身向他道。战火之中,命若芥子,她亦不过是个柔软女子,然而,能救一个是一个,能救一时是一时,她无法劝自己袖手坐视,终究还是开口去求他。
然而,双眼始终不敢正视他。他对她的心意,她知道;他本质的纯良,她也知道。可是,她是不能嫁他的。因为父亲,哥哥,还有司徒逸。可是,她不嫁给他的伤感和难过,却唯有他一个人承受。覃楠兮没有勇气,也狠不下心,直视司徒的眼睛。
“你说,但凡我力所能及,十件八件也成。”司徒小心翼翼的向前靠了靠,停在五步外,柔声应道。
“能不能,能不能给那对母子一条生路?”覃楠兮伸手指向树根下,冰冷的指尖因哽咽的声腔止不住颤抖。
司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轻道:“放心,我一定安排好他们母子。”
雪坑里的女子听了两人的话,跳起身,伏在递上,冲两人的方向,咚咚磕头,嘴里唧唧哝哝的说着感谢的话。覃楠兮望了她一眼,收住了迈向她的脚步,转身向司徒屈膝一拜,低道:“多谢了!”礼罢,返身就要逃向若水庵。
“楠兮~”司徒的不甘心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冲出了双唇。
覃楠兮不得不驻足,青灰衣袖里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暗自祈祷着,他不要问,不要说。
然而,这一次,司徒却不再贴心周到。他轻声问:“你宁可来这里长伴古佛青灯,也不肯嫁给我。其实,只是因为我大哥是吗?”他终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朋友。他是真明白,她心底,司徒逸才是她不肯嫁他的原因,而那些所谓孝道,家运,不过是她真真假假的,甚至连她自己都骗过了的借口罢了。
覃楠兮无言能对,默然垂泪。
“即使,即使大哥他,他再也回不来了,你也不肯,不肯退而求其次是吗?”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蕴满无尽的哀凉。司徒从来都知道,他远远,远远不如自己的大哥。大哥是战神,是英雄,大哥只要愿意,可以轻易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且都是凭靠他自己的才能力量。即便是楠兮的心,这一颗他努力了十年,依旧难以企及的她的心,也是那么轻易的,就被大哥彻底拿走……
哽咽的摇了摇头,覃楠兮匆忙跑向若水庵深深的大门。留下残雪中的司徒,用文弱的双肩撑着一副沉重的铠甲,哀哀的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出神……





玉堂佳偶 一五零.月夜
山门外的流民渐渐被遣尽,德定主持亦下令紧闭了庵门。若水庵方外仙居,山门一闭,很快便恢复了往日那无情无绪的静谧。除却灰白天穹上偶尔划过几个小小鸽影外,覃楠兮眼前,只有一方无底的四角天空。
好在有家中携来的书卷为伴,不再需要替宫里的贵人们抄经祈福的日子里,覃楠兮尚能借着书卷佛去心底汹涌的忧惧。而慧净却耐受不住,没了宫里往来的内监宫人,庵中的小尼们得不到一丝外界的讯息,又都是未经过什么大事的,都极擅以讹传讹,没几天,小尼之中,恐慌如西风般一阵紧过一阵。
慧净伶俐,这日特意沏好了茶,蹭到覃楠兮处,双手捧了杯热茶到她面前,支吾了良久,才凝着她怯问:“居士可知道潼关在何处?”
“潼关?”覃楠兮接下茶,轻轻吹了吹杯中的浮沫,故意道:“慧净师姐怎得关心起关隘了?”
慧净扭捏了片刻,挨着覃楠兮坐下,攀着她的手道:“这几日我们私下里传的很凶,说是北狄兵已到了潼关,还有说潼关就在这山那一头。北狄兵若过了关,说话就能到咱们这里。还说,说,说那些北狄兵都是猪狗,他们会把女孩儿通通抓去,不管僧俗,都……”慧净尚稚嫩的小脸一红,不敢接口继续。
覃楠兮却明白她想说什么。虽然,那一年她只有七岁,可她懂,翠微山下被抓走的那些人,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
放下手中的茶杯,覃楠兮抚着慧净的冰凉的手背,想安慰她几句,可心底着实又找不出依凭,只好低声答她道:“潼关并不在这山那边,而是在长安城东三百里处。”
慧净听罢,深喘了口气,抚着心口欣慰道:“三百里,好远,又是在东边。咱们这里是城西,还好还好。”
覃楠兮看着她眼中忽起的欢欣,不忍心告诉她潼关便是长安唯一的屏障,若潼关破,长安自然如覆巢之卵。
“潼关,潼关,这几日人人都在说潼关。这潼关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真有那么重要?”慧净悠闲的晃着两只穿着青灰布鞋的脚,她已确知了潼关远在三百里之外,便撇嘴不屑起那些提起潼关就神色凄惶的人。
覃楠兮垂目抿茶,斟酌了片刻道:“潼关,自古有‘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的赞誉。确实是镇守两京的天险。”
慧净道:“天险?什么样的天险?有这天险,北狄兵便到不了两京?”
覃楠兮闻言只有无奈的幽叹:“潼关,确实南有秦岭以为障,北有渭、洛汇黄河,西有华山做屏,东面亦是山峰连绵。可是,纵是这样的天险,若无悍将镇守,破关灭城亦不是不可能。”
慧净面色一僵,凄惶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覃楠兮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摇了摇头,沉默以对。




玉堂佳偶 一五一.结心
“傻丫头,这次你又是在看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熟悉的亦如是从梦中飘来。一如十一年前,他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轻声问她:“你在看海棠花吗?”又恍如一年前,他悄然在她身后,笑问她:“怎么还是喜欢站在树下看?”
回身,他真的是在月下。
不可思议的眨了眨酸涩的眼,覃楠兮眼中的眼泪亦仿佛是被震惊凝在了眶中。闪烁不定的水光外,却真真切切的看到,十步外的那个身影,是他,即不是梦,亦不是幻……
冰冷的手指下意识的紧紧捂住了双唇,体贴的阻止了她哭泣的声音冲口而出。泪,却像是春泉,绵绵涌出。近一载的委屈、牵挂、惦念,甚至轻轻幽幽的怨,顷刻全化成温热的泪,缘着指缝淌下。一滴连着一滴,啪嗒啪嗒的坠在她青灰的禅衣上,亦坠入了他明亮的眼底。
司徒逸唇角的笑洇了她的泪,亦泛起苦涩的涟漪。自责和负疚汹涌心间,她已瘦到让他心疼。
翕了翕唇,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司徒逸安安静静的望着她,缓缓伸手向她。微微弯曲着修长却结满茧痕的手指,将那刻着狰狞旧伤的掌心,朝向幽深无底的夜空,遥遥的递向她,仿佛他托向她的,不仅是一份渴望靠近的情,亦是他跃动鲜活的心。
纵隔着夜寒,覃楠兮依旧真切的感受到他掌心里的炙热。身,随着心,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是真在靠近了,他就在眼前。这一次,心与身都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一阵紧密的脚步声,隔着薄而低矮的院墙砸破了覃楠兮的半梦半醒。向前的脚步如被霹雳激阻,她的目光越过司徒逸的肩头,转向他身后的墙垣。忽然觉察,前所未有的危险正从他身后扑向他。
单薄的身影仿佛风一样卷到他面前,冰冷的指尖紧紧攥住他伸向她的手,颤声急道:“你知不知道院外全是司徒鲲的人?快走,快离开!你绝不能再出事!”话未说完,她浑身已僵紧到极致,仿佛一只可怜的惊弓幼鸟,一双因惊恐而扩大的漆黑瞳仁,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墙头。却全未留意,咫尺处,那双琥珀般的眸底里汹涌的爱意和心疼。
“逸哥哥,你快走。我去引开他们。快离开这里!”她僵冷的双手拼命的摇晃着他的手,低声催促。话音未落,人已转过身,匆忙惊恐的双脚,执意就要向院门处去。
手,却自身后,被他狠狠一拽,身子便像一朵儿轻巧的离枝花儿,被他死死攥了回去。
冰冷的额头,正抵在他温暖的颈弯里。一阵眩晕从眉心处荡向周身。唇忽然就被一阵软软的温暖裹住,紧合的齿关被极轻柔却又丝毫不容反抗的舌尖撬开,柔弱惊慌的她,就这样被霸道的浸在缠绵的轻甜中,恍恍惚惚,身心一并坠入了无底的云海。
这是真?抑或是幻?她轻柔若絮的心,彻底分不清楚。分明是寒冷无情的冬,人却恍如浮游在柔软的云间,和暖的不真实。然而,鼻翼上,萦绕着的,却正是那如雪底松柏般清冷幽若,又直入人心的他的气息,呼时稍远,吸时又近。几乎冻僵的腰际上,有一双手正死死的箍着。那力道,像是怕她会化了、会逃了一般,又像是要顷尽全力,要将她揉进他的心髓中一般……
缓缓的放开她几乎已麻木的唇,哀哀望着她的泪眼,司徒逸心疼至极:“傻丫头,当众抗旨,你真当你是九命猫?若你……我怎么办?”
“逸哥哥~”她竭尽了全力,心底里的千言万语,涌到舌尖,却又哽成热泪,将小脸儿埋在他的心口




玉堂佳偶 一五二.结心(二)
守护若水庵,等同于保护覃楠兮,当初为争取这差事,司徒可谓是使尽了手段。母亲不舍得文弱的他吃苦受累,更不愿他再为覃楠兮伤神伤怀,坚决不允他领着事,他不惜以绝食威胁,才最终逼母亲妥协。
他终于如愿的守在了她身边,或许能这样远远看着她,多一天他也是满足的。可是,大哥竟然回来了。他神采飞扬的站在勉强,牵着她的手,说,他要带她走。
不想应允,于公于私他都不应当答应,可半依在大哥身边的楠兮,一只手乖乖的放在大哥手心里,另一只手挽着大哥的臂弯,那神情动作,那么自然亲切。而她望向自己的眼神,负疚里参杂着的恳求。那眼神,他仍无力拒绝……
“弟,让我带楠兮走!”司徒逸语声低沉,恳请中却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牵着覃楠兮,缓缓走到司徒面前。等他开口。
司徒艰难的抽了抽嘴角,望着眼前一对儿人,终于明白,他们眼中望向彼此时,那浓的化不开的情意,才是所谓“天造地设”。那无关乎出身际遇,无关乎相貌人品的情意,蕴满彼此眼眸,缓缓流淌向对方,他们对望时,这世上再无他物,自然,也不会有他司徒……
忍住心底碎裂般的疼痛,司徒微微点了点头,轻轻道:“好”
“多谢”司徒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悄然舒了口气。
覃楠兮泪光闪烁,不忍再看他眼中的哀伤,低头屈身,郑重的拜谢。
“那,那就别耽搁了。巡夜的这个时辰应当是在西面,你们快从后门出去。沿着庵后的那条小路,很快就能出山。”司徒借着转身指路之际,背过两人,狠狠眨了眨眼睛,将眼眶里险些敛不住的泪甩了出去。
“弟,多保重!”司徒逸说罢,目光又落向司徒身上不相称的铠甲,心疼道:“听大哥的,过了这段日子,莫要再沾染这些血戾!”
司徒微咽着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自后门离开了若水庵。
通身漆黑油亮的踏雁,宛若夜的精灵,披着霜色一路向东。司徒逸走的,并不是司徒所指的路。
覃楠兮像一只熬累了一世的猫,疲倦的蜷缩在司徒逸怀里,将满心里对父兄的的担忧和牵挂暂时抛开,放纵自己沉醉在他的气息中。
“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司徒逸温柔的声音,夹杂着温温热热的气息,吹到耳梢上,唤醒了她悠然甜蜜的沉醉。
酥痒顷刻游走全身,本能的躲了躲,覃楠兮慌忙睁开微阖的双眼,却又将身子向他怀里缩了缩,笑盈盈的摇头道:“不问,从今而后,逸哥哥你去哪里,楠兮便去哪里。”
身后的司徒逸显然一怔,覃楠兮正暗自得意,耳垂上便落上了他温热的唇。他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快乐:“我们去潼关。”
“潼关”两字落入耳中,仿佛利针刺破了覃楠兮甜蜜的梦幻,她从幸福的云端重又坠回现实中,顷刻间,山门外的流民,慧净惊惧的眼神又历历现在眼前。偷偷叹了口气,她怯怯的问:“我听说,乌达的大军正压在关外,我们此时去潼关是为何?”
司徒逸的声音伴随着坐下的颠簸,在耳根处时远时近,却没有丝毫的忧虑和焦急:“楠兮听说了乌达的兵压到潼关,可也听说了长平王将戍北军也调了来?”
覃楠兮惊愕的摇头:“长平亲王在北疆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不过是个奉旨去抚恤军心的宗室亲王,他并非军中人,更非武将,如何能调的动戍北军?”
拽了拽手中的皮缰,控住了坐下的踏雁缓缓碎步轻跑。司徒逸歪着头,拧起两条剑眉,琢磨的看着覃楠兮认真而惊恐的侧脸,笑应她:“长平亲王本就清誉满天下。朝野内外,谁不知道他是个难得仁厚仗义的宗室王爷。戍北军中,已有些部将唯长平亲王马首是瞻了。这次乌达忽然起兵,北军众将却因无主帅而眼看着宿敌入侵家国。偏偏不足一月,乌达得大军已压到潼关,戍北军群情激奋,跃跃欲试,这时候,尊贵仁厚的长平亲王,不忍潼关危亡为由,不忍君主受厄,勤王救驾,仁义之师,师出有命,惯于听令卫国得边军部众,此时受他调遣,理所当然。”
覃楠兮听得心惊,忙不解的回头凝住他道:“既然如此,那逸哥哥你此时去潼关又是要做什么?难道你想……”
她猜测的后文连同半张着的樱唇,顷刻又陷落在他温柔湿软的口中。山道两侧的枯树,轻缓缓的飘向身后,仿佛一排排窥客,躲在月影下,窃笑着覃楠兮的慌乱和羞怯。毕竟不同于方才初见时的激动和忘情,她羞的满脸通红,扭捏着被他环拢在怀里的身子。
司徒逸放开微微挣扎的她,垂目望着她红透的脸颊,笑道:“我要在潼关办一件大事!”
挣开他依旧紧拢在腰间的手,覃楠兮回身假意望着小路的前方,低道:“什么大事?”
司徒逸心满意足的微笑不语,身子却猛然又靠上她的背心,轻控皮缰的双臂只微微一曲,便将她整个又拢回怀里。不顾她在怀里的微微挣扎,他只收紧臂弯,双腿猛然夹向马肚。踏雁立刻愤开四蹄,飞奔向东。耳边的风声骤然响起,仿佛完整布帛被撕扯开在耳边,风声里,夹裹着极轻柔的两个字,扫过她的耳根。
“娶你!”
身下的踏雁突然高高跃起,矫健修长的四蹄伸展,腾身而起,飞过了一条横亘在面前的小小溪壑。自凌空的马背上俯望,月光折在浅缓的溪上,霜白的颜色仿佛破碎的冰凌,斑驳闪烁。
心仿佛也被踏雁的飞跃抛向了更高半空,许久许久才坠回腔里。这样的惊险和美丽,覃楠兮从前未曾经历,将来也无需再历。她死死咬住唇角,借着呼啸的风声,假意错过了他的话,她暗自将满心的欢喜连同他的话,仔细的收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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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一五三.愿
一条曲折的山石小径,夹在两畔直耸入天的绝壁之间,踏雁负着两人及头顶的一线青天,徐徐行在其中。
纵然早知潼关险绝,身临其境时还是惊怕出了一身冷汗。覃楠兮微微颤抖,一双眼惊恐的盯着踏雁不时打滑的蹄,和尺余外的绝壁深渊。
“别怕,有我在。”司徒逸柔声安慰,控缰的臂弯又收紧了些。
紧紧攥住手中油亮的黑色鬃毛,覃楠兮颤声嘴硬:“我不怕,我是怕踏雁会害怕。”
司徒逸无奈的凝着她的后脑,摇头笑道:“踏雁是战马,惯走险路,这于它不算什么。我只是担心你会害怕。”
覃楠兮不甘被他看穿,咬着唇角犟道:“我不怕!”
司徒逸笑道:“那方才是踏雁在颤抖?”
覃楠兮气馁,又不服气,便嘟着嘴低声咕哝:“潼关,不是号称‘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它是‘四镇咽喉,畿内首险’!是历来名将都惧的险关,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怕才是应当的!”
司徒逸看着她,止不住笑出了声:“原来楠兮还记得自己是个女子?可我听说你智勇双全,巾帼不输须眉。不但敢冒险千里送医云泽,还能利用训练有素的风竹卫传讯给我,更能轻易的甩开他们的跟踪。这桩桩件件,智勇绝不输那些个所谓名将!”
覃楠兮听罢任性起来,回道:“还不止呢!覃楠兮还胆识过人。司徒大将军可听过有女孩儿胆敢两次抗旨不尊的嘛?只怕楠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
司徒逸看着她一脸刻意正经的神情,笑的开怀:“楠兮第一次抗旨是逃婚,不肯嫁给我,第二次抗旨是只想嫁给我!横竖都是因为我,我司徒逸能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楠兮姑娘青眼,真是得皇天垂怜,幸甚,幸甚!”
覃楠兮身子窝在他怀里,可仍然不惯他将自己对他的爱说的这么露骨,嘴硬起来:“第一次抗旨逃婚,虽是不想嫁给你这个武夫,却也是为了完成苏先生的遗嘱。至于第二次嘛。”她抿了抿被西风吹到干裂的唇,搜肠刮肚的捡择了半天才道:“第二次,我若不抗旨,要将我爹爹至于何种境地?”
“嗯,这没说覃姑娘抗旨只是大仁大义,绝不关乎儿女情长呢!”司徒逸笑道,低头却见她原本欣然的神色忽然忧伤起来。思忖片刻,温柔道:“傻丫头,先生病困之中,我怎会让他再添担心。他老人家已经知道我会带你离开一事。”
覃楠兮听罢,惊怔不已,不可置信道:“逸哥哥你一直隐居阿米里山中养伤,爹爹也一直在府中养病。你如何让他得知消息?”
“没有先生的应允,我轻易带你离开,岂不是……”司徒逸笑将“私奔”二字省去,正了正色,接道:“你还记得当初我让莫丹给你们的那个彤箭信符吗?”
覃楠兮顾不得他的玩笑,疑惑的点点头,回转脸儿,凝着他等他解答。
司徒逸望着她干裂的唇,不由腾出一手心疼的轻轻抚摸,口中缓缓答道:“韶平二年,我得先帝密旨,秘密训练东宫死卫。阿米里山中的秘营,便是那时肇建。可秘营死卫一事绝密,不能用官道驿马传讯。因而先帝特建了彤箭暗驿,专为云泽秘营与内府之间传递讯息。我原以为,朝中众官员中,只有我知道彤箭暗驿的事。没想到,你回长安之前,先生复给我的那封信中,竟然夹着一枚信符。”
覃楠兮知道父亲曾回信给司徒逸的事,却从未听父亲提起那信的内容。父亲为何要在那个时候告诉司徒逸他也知道彤箭暗驿的事?她深觉不解:“爹爹,他为何要这么做?”
司徒逸微微笑了笑道:“先生应当是太子遇困之时才知道云泽秘营和暗驿的事。先生以信附符,一则是想告诉我他的心念,二则便是提醒我京中必有风浪,嘱咐我小心应对。”
覃楠兮蹙眉道:“爹的心念?”
司徒逸点点头,简短道:“嗯,先生一心维护正统,要保太子登基。”
“难道我还在云泽时太子已经遇困?”覃楠兮惊的不浅,瞪着大眼睛问道。
事实上,所谓冰冻三尺,非一夕之寒。太子一国储君,自然不会是一时受困,其中纷争久远,只是外人不明就里罢了。
韶平七年中,萧贵妃曾三番四次请旨,欲将覃楠兮赐配司徒。恰那时,有覃子安的门生,侍御史汪直连上三封奏疏,弹劾萧国舅纵容宗侄侵占民田。先帝着人查办了那萧家宗子,最后虽未因此惩戒萧国舅。可查办世族子弟这样的事,自大楚开国来首见,令萧家十分不安。
萧家认定了汪直是得了覃子安指示,才敢太岁头上动土。而覃子安是太子太傅,太子又向来反感世族,屡次上书建议大开选材通路,唯才是举,不问出身门第。因而当时,世族为保护自己势力,便已开始着手废储另立之事。
司徒逸知道这些曲折,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对她说起。想起其中的复杂,反招惹了自己满心的沉郁。低头时,恰撞见她浓密的眼睫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自己,眼中的信任和依恋,忽得令他心头一暖,笑意顷刻就漾开在唇角,便轻快道道:“自那之后,我与先生联络,多用暗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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