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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景砚一直瞧着他的模样,从假到真,对他的小性子也是哭笑不得,倒没有戳破,反而是亲自去打了水,拿好药,把乔玉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用干净的帕子帮小哭包擦干净了手掌上药,又抹了脸,最后拍着后背哄了好久,才总算没真的掉眼泪。
不过上药的期间,乔玉也不闲着,还讲了自己今天认识的两个小太监,热烈地称赞着他们人好,自己偷听人家讲话,人家也不生气,还帮着自己。
宫里并没有什么好人,长乐和安平原先也没有什么好心思,只是乔玉傻人有傻福罢了。
处理完伤口,早就过了午时了,乔玉的肚子饿的叫唤了起来,他努力想要掩饰,保护自己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面子,最后是在瞒不住,只好装作没听见,偷偷摸摸躲到一边。
景砚拎着他去了小石亭,开始了迟来的午餐。
除了他拎回来的一个小食盒,还有安平塞过来的三个馒头。现在的乔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吃一盘扔一盘的他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勤俭节约,所以和太子商量着,中午吃掉馒头,晚上再吃御膳房送来的好吃的,还可以庆祝自己送给太子的礼物。
景砚沉默地点了头,瞥了一眼食盒,却没有吃那个多出来的馒头。





许多愁 10.玻璃灯盏
那个下午过得很快。
吃完了馒头,乔玉悄悄将包着铃铛草的帕子藏到了阴凉的地方,又借口暑热,非要赶着景砚回去看佛经。景砚拿他没办法,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台旁看着外头在荒草堆里打滚的乔玉,硬幞头若隐若现。
窗棂只剩了小半个框架,隐约能瞧得出来原先雕绘着荷塘锦鲤图,原先该是莲花捧着跳跃的锦鲤,现在那尾鱼已经不再有了。乔玉从草丛里钻出来,窗棂正遮挡住了乔玉的大半身影,像是从莲花中盛放一般。
景砚一直望着外头,他合上佛经,出去问,“小玉,你在干什么?”
乔玉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前一缩,就像只揣着心事的小兔子,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啊,我在玩呢。”
他在骗自己的太子。
一想到,乔玉的心跳得有些快,不知是因为谎话,还是因为要送出去的礼物。
终于,等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景砚在石桌中央放了盏蜡烛,乔玉坐在旁边,被映衬得分外唇红齿白,他低着头,在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的桌子下面宝贝似的数着掌心里的灯笼草,这是他几乎翻遍了院子,还在今天来回御膳房的路上能找到的所有了。
他珍重地数了好多遍,然后一根一根放在了桌子上,分成了两半。
景砚转将食盒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乔玉。
乔玉总算按照心意分好了,一半很多,一半太少,他很舍不得,还是狠了狠心,把多的那一半推到了景砚的面前。
景砚一怔,才反应过来,那是要送给自己的。他抬起眼,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小不点身上,夏日炎热,蚊虫颇多,乔玉又在荒草丛里打了一下午的滚,雪白的脖颈上被虫子咬了不少红肿的小疙瘩,正忍不住用还沾着黑灰的小爪子去挠。
小孩子总让人不能省心。
景砚走过去,捉住他的手腕,用才拧过的毛巾一点一点仔细擦着,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铃铛草,又问道:“是送给我的吗?”
乔玉咬着下班嘴唇,沉闷地点了头。其实他不是什么大方的性格,特别小气,有珍爱的玩意从不愿意同别人分享,即使是装模作样也不乐意拿出来,他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谁也不能碰。
可太子不一样。他自己有什么,就想也送给太子,因为太子对他太好了,他愿意也付出自己所喜爱的,珍视的,攒了许久都舍不得吃的。
景砚笑了,把毛巾翻了一面,继续擦乔玉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道:“那就谢谢小玉了。”
乔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有后悔,也很高兴景砚喜欢自己送的东西,可就是真送出去,不是自己的了,又忽然有点难过。就如同小孩子因为喜欢一个人而送出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他想讨那个人的欢喜,自己却免不了幼稚的难过。
但也只有一点点难过而已,不过只是这一点,也足够让他掉眼泪的了。
景砚将毛巾放在了一边,慢条斯理地吃到了乔玉送给他的铃铛草,真的一棵也没剩下。这些天来,无论乔玉做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以为乔玉是来太清宫后长大了,知道要收敛克制自己的欲望,细水长流,直到现在,才明白不是那样的,而是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真是美好而又动人的心意。
乔玉眼巴巴地望着,以为景砚也喜欢极了,即使泪水都盈满了眼眶,却还把剩下的一小撮往景砚那边推,“这个,这个也都送给您。”
他的声音小而软,轻轻的。
景砚撑着额头,迎着灯火望向了对面的乔玉,眼底流淌的温柔似有似无,还有些谁也看不透的情绪。
乔玉瞧不清也看不明那是什么,自从把仅剩的铃铛草又送给景砚后,就光顾着难过了。他长到这么大,最贪求的就是口舌之欲,在太清宫吃得太苦,好不容易有了新鲜东西,自己也只尝到了一次。
景砚那几根铃铛草又推了回去,“其实我不喜欢吃这个。”
乔玉一听,心尖颤了颤,他垂着脑袋,有点丧气,“那您要是不喜欢,就,就还给我好了,我喜欢的。”
很喜欢的。因为喜欢,因为珍贵,才想要送给太子的。
他还想问,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吃掉刚才的那些呢?
景砚瞧着他的模样,似乎是想要笑,又忍住了,很郑重道:“但是方才那些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不想浪费你的心意,才全都吃掉了。还有就是,小玉又舍不得又忍耐的模样很可爱,我想多看一会。”
乔玉听完了前头的那句话,本来是有点开心了的,后面一句又迎面来了,他一下子呆呆的愣住了,瞪大了眼瞳,睫毛上沾湿的泪水直直地落了下来。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太子?
乔玉用袖子捂着眼睛,从石凳上跳下来就往屋子里走,还一边软声软气地控诉着景砚,“太子,殿下,坏,一点都不喜欢我了。我小的时候,还给我,捉萤火虫来着,长到了,就不喜欢我了,送给您,礼物,还非要看,看我难过的样子。”
乔玉的小性子多,只要眼前是疼他宠他的人,就越发爱撒娇翻旧账,要别人多疼疼自己,知道自己的委屈。
他现在就委屈极了。
景砚追了上去,拨开乔玉的袖子,防止眼睛里落了脏东西。
乔玉赌气不去瞧景砚,眼角通红,颜色比才开的杏花还浓。
景砚有些头疼,用自己的手背抹着乔玉的眼泪水,单用言语让他别哭肯定是行不通的。萤火虫生在有水的地方,景砚没办法再帮他捉一笼的萤火虫了,只好想别的法子。而乔玉已经哭得越发厉害,都快要喘不上气了,抽抽噎噎的埋在景砚的肩头闹别扭,还不让他看,景砚难得叹了口气。
他看到铃铛草的那一刻就知道乔玉这么些天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到底是没能忍耐住,将小哭包逗弄了一番,现在这个模样也是自作自受。从前也是如此,景砚不太见得了乔玉哭着抹眼泪,又觉得很有意思,往常总是克制着,不过现下没能忍住,逗弄得狠了。
白色的蜡烛烧了一半,烛泪滴在石桌上,火光明明灭灭,不甚明亮。
景砚站起身,并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乔玉整个人抱起来,同以往不大一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乔玉衣服下的肋骨。
乔玉最近瘦了许多。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他自幼娇惯,现下这么热,既没有冰盆也没有瓜果,吃不下饭,也不太睡得着觉,怎么不会瘦?
景砚朝西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安慰乔玉道:“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小玉的。”
乔玉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您,肯定又是骗我的,糊弄我,想让我别哭。”
景砚的手抚着乔玉圆圆的后脑勺,伸脚踢开了一扇门,向里头走了几步,半蹲下来,怀里还揽着个小哭包,一只手捂着他的后脑勺,防止乔玉不安分动弹的时候撞着脑袋,翻找着前些时候收拾太清宫找到的东西。
乔玉拿景砚的衣服抹着眼泪,却还忍不住偷偷歪着身体,朝那边看过去。
他瞧见景砚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模样,又吹亮了火折子,伸入了那里头点燃了火油,揭开上头覆盖着的那层薄纱,周围忽然就亮了起来,一片璀璨的光彩,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那是一盏玻璃灯。四周是斑驳的彩色玻璃拼成的画,似乎是个女人的模样,金色长发,碧绿眼睛,嘴唇鲜红,皮肤雪白,与大周朝的中原人很不同。乔玉胆子小,第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上头画了个妖怪。不过玻璃灯盏太漂亮了,乔玉没忍住诱惑,眼巴巴地望了过去,伸手朝景砚去要,连哭都忘了。
景砚把他放下来,将玻璃灯送过去,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着的玻璃灯,喜不喜欢?前几日收拾出来的,典给署送的灯油统共也没多少,我放了些进去,正打算送给你,不过现在就算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这是西洋一百多年前传过来的稀罕东西,因为大周早就闭锁海关码头,玻璃又易碎,现在已经剩不下几件了,连原先东宫里也没有。只有元德帝宫里才摆了几个玻璃物件,乔玉瞧不见,只听身边陪着太子的小太监形容过有多漂亮珍奇,好奇了好久。而这一盏大约是很久前就被囚禁在这里头的皇子皇孙留下来的,景砚找到的时候,几乎都被灰尘盖满了,也因为如此,才没被旁人发现。
乔玉喜欢极了,还打着小小的哭嗝,仔细地摸着透明冰凉的玻璃灯壁,还有上头的画,他问道:“为什么要闭锁海关码头?这么漂亮新奇的东西,不就瞧不见了吗?”
景砚随口应答了一句,“因为他们害怕。”
乔玉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有了喜欢的、珍奇的东西,还是太子送给他的,方才的委屈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才跨出了门槛,乔玉正小心翼翼地下台阶的时候,景砚又和拎小鸡一样揪住了他的后脖子,将他拉到了离石亭不远的地方,拨开眼前的荒草,里面长了满满一片的铃铛草,是乔玉今天送给景砚的十倍也不止。因为就在石亭边上,乔玉反而从来没在这里找过。
“才开始是想瞒着你,不让你多吃的,”景砚看着乔玉立刻挣脱了自己的手,捧着灯盏,哼哧哼哧地朝那边跑过去,“不过现在是送给小玉的礼物了。”
乔玉朝后扭过脸,心里隐约明白过来,正是因为还有这么一块地方,太子殿下方才才会那样逗弄自己,吃掉了自己送给他的铃铛草。他笑得很甜,连小梨涡里都仿佛盛满了糖水,用力地点了头。
景砚也笑了,乔玉对他的不一样有多少?他对乔玉的不一样又有多少?
他都想知道。




许多愁 11.阿慈
收完了双份礼物,又小心地摘了几个铃铛草后,乔玉总算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坐在石凳上,等着今日的晚膳。
这是乔玉期待已久的饭菜,可是打开食盒,瞧到里面的菜色就愣住了,只有两碗米饭,分量也少,一碟干巴巴没有油水的青菜,外加一碗清水煮豆腐,连葱花都没放。从颜色气味来看,大约是昨日的剩菜。现在还是夏天,饭菜的时间放不长,昨天的菜留到今天,早就变了味道,勉强都不能入口,比那些干粮的还难吃。
这是宫里暗地里的规矩,谁不得宠,上头的份例都被克扣下来成了油水,不仅从太府监要不到好东西,甚至连饭菜都是旁人剩下的,难以下咽的。
乔玉一直待在东宫,天真童稚,宫里的规矩一概不知。
景砚面色不改,他端出两碗米,将炒青菜和清水豆腐都放在了乔玉的面前,又吹了吹火烛,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仿佛味道没什么不对。
乔玉怀里搂着玻璃灯,看着景砚的动作,仿佛受到了鼓励,伸出手呆愣愣地扒了两口饭,就再也塞不下去了。他原先一直是委屈着的,只是因为有个过几天就可以去御膳房拿好吃的的念头像是胡萝卜一样吊在眼前,勉强还能撑住,现在一下子就不行了,难过地“吧嗒吧嗒”掉眼泪。
他的眼泪那样多,方才已经哭了那么久了,没多一会就打湿了小半张桌子,顺着石桌上凹陷的花纹,慢慢浸到了景砚这边了。
景砚没去哄他,离他有大半张桌子那么远,目光平淡而冷静,随意地落在他的身上,方才送玻璃灯的温柔却全然消失不见了,仿佛从不存在一般,“小玉,觉得委屈了吗?后悔了,想要,”
他顿了顿,声音又轻了几分,“离开了?”
树影繁密,灯火幽暗,遮住了大半个景砚,他仿佛整个人沉身于黑暗了。
乔玉听了这话,偷偷抹眼角的手一怔,眼里地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碗里的米饭上,周围只有这细微的声响。这与他平时不同,要是真的觉得难过了、伤心,反倒不会哭的有多厉害,而是一言不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不让别人看到自己,慢慢地蜷缩成一团,后背的脊骨稍稍凸起,被乌黑的长发遮住了,瞧起来又沉默又可怜。
方才还只是难过,现在却是真的伤了心。
景砚放下了筷子,他起了身,站在原地,难得踌躇了片刻,却没有动。
夜风簌簌,吹过枝头,烛火不住地摇摇晃晃,乔玉那边一会明亮,一会黑暗,他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意,沙哑的音调伴着止不住的哭嗝,他一字一句地说了心里想着的,“饭菜,一点,一点也不好吃,很讨厌,我是觉得难过,可没想过离开。来这里之前,我什么都想过,也想过被人发现,可能就死了。但我还是想来陪着殿下,一同生,一起死。”
他是很天真的性格,如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看到什么喜欢什么,又有点没良心,像是记不住别人对自己的好,可其实心底是明白的。
来了这里,乔玉没打算过离开,他就是难过委屈,想要哭,想要哄,却没想过景砚会这么说。
景砚一怔,伫立在了远处,他知道,乔玉会开玩笑,会耍小脾气,却不会真心实意地说着假话。他似乎有些疑惑,眼前的小孩,这么小小的一团,哪里来的这么多真心,还全要送给自己。
他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想要替乔玉擦眼泪,乔玉却倔强别扭起来,怎么也不愿意,景砚也不强求,将手伸进小玉的膝盖下头,慢慢捉住了那只小小的手,他的掌心很软,滚烫,似乎将景砚的胸口都烫得热了起来。
“是我说错话了,我是坏蛋,”景砚慢慢俯下身,蹲在乔玉的石凳边,仰着头在他的耳侧道:“原谅我,好不好?”
过了好久,乔玉才抬起脸,偷偷从缝隙间瞥了一眼景砚,结结巴巴地回道:“本来就是,就是坏蛋!今天还骗我,吃我的铃铛草,嫌弃我,从,从我才来的时候就,就嫌弃……”
真是没大没小,还爱翻旧账。
景砚笑了笑,知道乔玉已经不太难过了。他只比乔玉大三岁,却高了一大截,站起身轻而易举地将团成了个球一样的乔玉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坐在石凳上,将乔玉放在自己身上。
乔玉稍稍挣扎了一下,没用力气,就像是小孩子闹别扭,要大人哄着一样,可是景砚将他的手脚都在怀里绑的死死的,乔玉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里头,半响才装模作样道:“可是,殿下又送了我一个玻璃灯,灯好漂亮,就,就原谅你啦。”
景砚摸着他的后背,自然而然地接道:“谢谢小玉原谅我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玉翘起脑袋,满是疑惑和探究,“真的吗?”他在太子身边待了三年了,还没听过太子有不知道怎么做的事。大约是因为今天哭得太多,他的眼睛肿的像是两颗桃子,眼前模模糊糊的,都不太瞧得清景砚的神情。
景砚忍不好笑,认真地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也不能由着乔玉任性,景砚起身,去太清宫另一边的井里打水放在炉子上,毛巾搭在一边。
石亭旁只剩下乔玉一个人。
周围只有隐约的夏蝉嘶鸣声,大鸟自房檐处飞过,落下一团巨大的影子,有些可怖,乔玉抱紧了怀里的玻璃灯,又想瞧,又有些害怕,最后从台阶上跳下来,朝景砚的方向跑过去。
他一瞧见太子的身影,立刻蹦了起来,高声喊着,“殿下!殿下!”
景砚笑了,朝灯光处走去,忽然纠正他,“我又不是太子了,还叫我殿下。”
乔玉穿过荒草,揪住了景砚的宽袖,“太子就是太子,就算不是别人的,也是我的。”
景砚停下了脚步,“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他原先是太子,名讳尊贵,轻易不为人所提,即使是元德帝和陈皇后,也只称呼他为“太子”罢了。
乔玉愣了愣,点着头,“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没人敢说出口。
他与景砚贴得很近,一抬头就能看见太子微微垂下的脸,只听太子道:“除了那个,我还有一个小名,你知道吗?”
自己怎么会知道!他仰着脑袋,皮肤莹白如玉,很迫切地想要听景砚接下来的话,如果不是实在不切实际,都想要顺着景砚的小腿爬上去。
景砚意味难明的笑了笑,半阖上的凤眸里遮掩了大半神色,里头隐约映着搂着玻璃灯笼的乔玉,那是这周围唯一的光亮。
他想了片刻,道:“那个名字,是母后为我起的,自从她去了后,便再也没人知道了。”
“叫,阿慈。”
无论是什么名字,都是因为被人知晓而存在的。
景砚出生那会,帝后恩爱,元德帝在外亲征,他落地时还不忘写信快马加鞭回来钦定为太子。司天监为景砚算卦,说是天生的帝王命,无一不好。陈皇后听了,也不过笑笑,转眼却派人去大悲寺,方丈不知道算得是太子的命相,直言出生的日子和时辰都不算好,主凶杀,父母亲缘都薄,半世不得安宁。陈皇后几宿未合眼,诚心抄了几多本的佛经,请了长明灯,一同供奉在大悲寺里。又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刻在长命锁上,可是谁也没有告诉,也不能告诉,太子的命格不会也不能不好。只偶尔景砚睡着了,才会蹲在他的床前,轻轻对他道:“阿慈,快长大吧。”
她怕自己护不到景砚长大,又怕他以后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而现在,陈皇后去世了,乔玉却又知道了这个名字的存在。
当景砚提起陈皇后,微微怔愣的时候,乔玉踮起脚尖,很努力地摸到了景砚的额头,很郑重地承诺道:“那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最后轻轻添了一句,“阿慈。”
这是只有他和太子知道的秘密,寄托了过世的皇后娘娘对景砚的殷殷期待与祝福,是乔玉的珍宝。
他想,这个珍宝,同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祖母送给自己的玉佩一样重要。
景砚不再失神,他牵着乔玉的手,往石桌那里走过去,“饭菜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中午还剩了一个馒头,你蘸着菜汤吃。”
乔玉委委屈屈地点了头,也不再说话了。
从那天起,每天清晨,乔玉都会出门去御膳房讨一天的饭食。白旭三对旁人谄媚讨好,可在乔玉面前就嚣张跋扈了起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饭菜。幸好安平在御膳房颇受宠爱,白面蒸出来的馒头又不金贵,经常能偷拿好些个给乔玉,长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乔玉依旧委屈,依旧难过,可是和景砚在一起的快乐比痛苦要多得多,所以他只会在吃饭那一会失落,一旦嘴里没了滋味,就又高兴了起来。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夏天都要过去了。
景砚瞧着乔玉活蹦乱跳的身影,背脊处的骨头微微凸起,披散着的长发却不再如同往常那般抹了油似的乌黑。
他转过头,透过窗棂看了一眼天色,快入夜了。




许多愁 12.不问缘由
天气渐渐凉了,日头黑的早。景砚将还精力充沛的乔玉哄睡着后,仔细敛了被角,盖灭了玻璃灯,又点上一边烛台上的蜡烛,才缓缓关门离去。
景砚回到自己的寝室内,斜靠在床头,大约一刻钟后,月亮爬到了树梢,一个影子从暗处钻了出来,该到了萧十四同他禀告最近的事情了。
树影透过窗棂映在地面,左右摇摆,萧十四便轻落在其中,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迹,又叩轻声头禀告。
陈桑想要复仇,可世上却不能再有这个人了。如果要出现在外面,甚至重回朝堂之上,他就不能是陈桑,得从头到尾换一身皮,和过去断的干净。陈桑没等景砚的这边的吩咐传回去,当机立断,自己锁在屋子里用烟熏熏哑了嗓子,又拿南疆特有的蛊毒毁了脸。他从前的英俊面容,清朗声音,连同着家世清白与荣耀,一同葬送在了南疆,不复存在了。如今即使是至亲的陈皇后在世,都再不会认得出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那个英姿风发的小弟了。
他确实死了,现在活过来的,也不过是一副谁也认不出来的皮肉,无亲无友,无牵无挂,只为了复仇。
连萧十四都没料到小将军对自己会这么狠。
景砚微微阖眼,很满意似的点了头,他沉思片刻道:“很好。为他换上干净清白的名字身份,继续待在南疆,再寻个时机入军营。南疆这几年不会太平,能抓得住机会,能快就爬上来了。”
南疆一役确实是赢了,可也只是在陈桑跌落山崖后,百军无首,凭着陈桑生前夺来的优势艰难取胜,并没有真正逼退南疆外虎视眈眈的外敌。
景砚又用左手写下了几行字,对折起来,交到萧十四手上,吩咐他尽快送入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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