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陈桑一推门出来,就看到个精瘦的少年仰头看着自己, 他问道:“怎么了?我今天要上山打猎, 没空教你武艺。”
二十七低着头, 好半天才说话, “我也要去打猎。”
陈桑有些好笑, “你打什么猎?这么点大一小孩。”
二十七瞪着他, “谁小孩啦, 我都这么大了,再说我武艺高强,怎么不能打猎。”
外头的风很大, 昨日下了雨夹雪, 地上冻了一层, 陈桑瞥了他一眼,“不是什么轻松好玩的事,你陪称心说说话去。”
二十七非常生气了, 他站了起来, 不过没陈桑高, 到底是还没长大, “我又不是去玩, 就是想练练手。”
其实他没讲真话, 是昨天回去的时候听那几个老太太谈心,说是下了雪,第二天要结冰,山上路滑,陈家老大还要继续上山打猎,补贴家用,生活不易,也不怕从上头跌下来,四周无人,危险的很。
二十七想了半宿,一大早天没亮就收拾了东西等在这里了。
不过这话他不会讲给陈桑听。
他很没大没小,和陈桑嘟囔,“你不愿意,我就自己上山,不和你一起去。”
陈桑的脾气好,现在又平和,拿他当作自家崽子,更宠一些,打量了二十七一眼,很无可奈何,“那你就跟过来。不过,你是不是少带了点东西。”
二十七摸着自己浑身上下的武器,“什么也没少。”
陈桑道:“你以为山上和山下一样吗?现在冷得很,你去多添件厚衣服。”
二十七:“啊……”
他是少年郎,火气旺,又贪穿衣好看,加上江南的冬天也冷不到哪里去,连件厚衣服都没添置。
称心迷迷糊糊地睡着,身体好一些后,每天陈桑走的时候都醒一小会同对方告别,之后再睡。可现在听到陈桑又回来了的动静,他能分辨出陈桑的脚步声,因为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他恍恍惚惚地问:“怎么了?”
陈桑动作很轻地在箱柜里翻来翻去,闻言也不找衣服了,凑过去亲了称心一口,解释道:“小崽子要和我一起上山,没衣服穿,我替他拿一件自己的。。”
称心皱了皱眉,他是很擅长照顾人的,听出其中的不妥,“你比他的身量大多了,穿上不合身也不暖和,你拿一件我的……”
他现在记性不大好,得想一会才能记得个大概,“从京里带来的是不是有一件白狐的袄子,在柜子最里头放着。你不知道在哪,我起来……”
陈桑打断他的话,“知道了,你怎么这么操心,就好好睡觉,我去拿。”
称心便又安心地睡着了。
结果那一天二十七因为不熟悉路况险些跌下去,被自己以为的右手不能使劲的半残废陈桑给拽上来的。
二十七气闷地坐在原处,偷偷瞥着陈桑,凶巴巴地问:“你怎么不笑话我?”
陈桑给他递了口水,平静道:“笑话什么,你才多大年纪,犯什么错都不应当被笑话。不过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别仗着自己有本事就不把危险放在心上,对不对?”
二十七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对”字。
他心想,陈桑可真会讲话,难怪能把称心骗到手,还死心塌地,一往情深。
后来大多是他们两个一同去打猎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猎物也带回来多。加上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节礼,猎物不愁卖,日子便好过了许多,家里也换了个模样。
二十七没过来一起住。
陈桑重整家里的屋子时,曾兴致勃勃地想帮他也建一间屋子,二十七的眼睛亮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偏着脸,不去看陈桑,又避开远处称心的目光,“要是我们住在一起,上头知道了,肯定就把我调走了。”
他不想走。
若是每日上山一起打猎,还能算得上是为了监视,住在一起就太亲密了,再怎么解释也是说不清的。
陈桑沉默了片刻,他叹了口气,因为嗓子的原因,他的叹气几不可闻,只是道:“我都忘了。”
不过唯一的例外是除夕那天。
除夕那日一大早,陈桑就起床忙着准备年夜饭了,称心在旁边看了全程,给予陈桑精神上的高度支持。因为称心对厨艺一窍不通,虽说在御膳房待了不短的时候,可也是不是做菜,耳濡目染也半点用处没有,平日里脸连煮个粥都能糊,更不用提做更复杂的饭菜了。
这小半年来,陈桑得空便会做饭,厨艺大有长进,面对除夕年夜饭这样的大场面也不丝毫不慌张,就是不太忙的过来,把隔壁闲着的小崽子二十七拉来当苦力了。二十七现在很听陈桑的话,可惜就是不太熟练,连只活鸡也逮不住,叫那只身强力壮的老母鸡扑腾着翅膀逃跑了,又因为陈桑特意叮嘱除了割喉放血,不能用别的法子弄死,会影响口味,在院子外头追了许久,才终于把鸡逮回了厨房。
拔毛又是另一场灾难。
称心安详地看着这一幕鸡飞狗跳,盯着自己灶上的米糊去了。
陈桑和二十七两个人都没留意,称心已经熬好了米糊,搬了凳子去贴对联了。他最近长胖了些,可与寻常人相比还是瘦,在冷风中颤颤巍巍的,像是一不留神就会被刮跑。
不过他手脚倒是很快,没多一会,就剩大门那处的福字没贴了。大门太高,福字又要倒贴在最上头,称心踮着脚,生怕贴歪了,却险些从上头跌下来,恰巧被杀完鸡,出来喘口气的二十七扶住了凳子。
二十七现在对陈桑是忠心耿耿,立刻对厨房那边嚎道:“称心叔叔没和咱俩说,都偷偷把对联贴完了!”
称心:“……”
木已成舟,陈桑又舍不得责备称心,走到大门旁,也站到那条长凳子上,对他们俩道:“最后一个福字,我们一起贴吧。来年都有福气。”
那个福字最终被三只手一起贴了上去。
除夕夜的饭吃的早,可还要守岁到子时吃饺子才能睡觉。称心本来昏昏欲睡,陈桑要扶着他去睡觉,自己和二十七去包饺子。
称心窝在他的怀里,半阖着眼,轻声道:“我也想和你一起包饺子,过完完整的一个年。”
他们认识了这么久,大半生的时光却是头一回在一起过年。
陈桑怎么也舍不得说拒绝的话了。
二十七捧着油炸丸子和糖糕,美滋滋地在外头看村里请来的皮影戏,还放着烟花。他到底还是小孩子,从小在军营里待着,连热闹的把戏都没怎么见过,一看就舍不得放下了。
可包饺子的时候他却忽然回来了。
称心问他:“外头的把戏耍完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十七嘴里抱着糖果,含糊不清道:“没有,在唱戏呢,我看你们在包饺子了,就回来了一起包。”
他虽看着热闹,但每隔一会都跳到屋头上,看里头两个人的影子,一看到他们包饺子了,什么把戏也不想看,直接回来了。
称心从枕头下来掏出一个红包来,揉了二十七的脑袋一下,笑着道:“我们二十七这么乖啊。”
二十七楞楞地看着称心手里头的东西,很惊奇似的,“这,这是什么?”
称心解释道:“是红包啊,给你压岁的。”
二十七迅速地瞥了红包一眼,很想接过来,还是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称心从前很会哄乔玉,现在也很会哄口是心非的二十七,拿了颗糖糕往他嘴里塞,“还没成家立业,还喜欢吃糖糕,怎么就不算是小孩子?”
他顿了顿,认真地望着二十七,“再说,你就是你现在是十六岁,就是到了六十一岁,我也把你当小孩子看的。”
就是,就是他自己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过他现在过的这样好,每一刻都是美梦,也不枉此生了。
吃完了饺子,已是深夜了,陈桑也递了个红包给二十七,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为人长辈,教导的话来,“我不知道你还能在这待多久,也不知道你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一切都看你自己的想法。我只愿你不负此生,别做往后想起来会悔不当初的事。”
他说这话时是仰着头,看着天的,二十七总觉得他这话说的十分不喜庆,甚至很悲伤,一点也不符合今日的快活。
不过二十七还是很认真地双手接下了红包,郑重地答应了这句话。
陈桑把他安排在小屋子里,自己回了屋子。
称心缩在被窝里,他现在很畏寒,即使屋里烧了炭火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全落在陈桑身上了。
陈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称心揽在怀里,往胸口处塞了个红包,咬着他的耳朵道:“你啊,不管多大年纪,在我心里,也都是那个可怜巴巴,偷看我练剑的小朋友。”
称心红了脸。
陈桑没再做别的,他吹灭了蜡烛,轻声道:“睡吧,明天是初一,好多事要做。再过十几天有是元宵,我带你去看花灯吧。”
称心闭上了眼睛。
他不再做噩梦,也不再害怕什么了,是活了这么多年来难得的安宁。
因为无论如何,有身边这人相伴的明日会更好。
许多愁 93.番外(陈桑×称心):回春
陈桑又在元德十七年的秋天醒了过来。他已经死了, 同称心在一起过了二十来年, 称心年轻的时候殚精竭虑,又受过重伤, 身体亏损太多, 活到六十岁已经很不易了。称心死后,陈桑抱着他一同进了棺椁里, 雇了个人把他们俩埋进土里, 立上墓碑,听到外头的动静歇了, 陈桑将手边的□□一饮而尽, 同称心死在了一块。
可他又活过来了, 而此时陈家刚覆灭,他从悬崖底下爬上来不久,活着的消息已经传去了京城的废太子景砚那里。
陈桑不知是梦是真,在床上躺了三天。幸好他本来的境遇太糟糕, 也该如此,周围的人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直到景砚回信, 他看着熟悉的字迹,与前世别无二致的话,才算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重活到了一生中最坏的时候,有些事如命中注定, 不能挽回, 而唯一的一件, 他的称心, 还好好的,平安的,健康的在宫中等着他。
几十个人守在院内院外,陈桑连门都不能出,他对着那封信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蘸上浓墨,笔锋凌厉刻骨,“我自然是要,报仇雪恨的。”
陈桑太了解自己的那个外甥了,他若是不愿报仇,无论是要现在回京寻一个真相,还是心灰意冷,隐姓埋名隐居,景砚都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自己这么个隐患留在世上。
若是早几日就好了,即便是陈桑也忍不住想,可又觉得自己贪求太多,过去那么多想挽回的事,他的父亲,他的姐姐,陈家上下的人,可注定是没办法了。
既然要报仇,顶着这么一张脸是不行的。陈桑前世醒来后直接极端地划了脸熏哑了嗓子,大约正是因为这个,景砚从一开始就警惕起了他。
到了第五天,陈桑终于起床推开窗,朝空荡荡的院子道:“我要出去。”
只有一个声音响起,“不知您有何要事?”
陈桑低头,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模模糊糊地画了两个圈,也没抹去,随口道:“换一张脸。”
南疆是大周最乱的地方,连年年战事不断的塞北都比不上这里。这里的乱倒不是频繁打仗,而是各个寨子之间的冲突不断。南疆山多水多,土地肥沃,一座山便可养得起一群人,加上下山麻烦危险,所以一个寨子自有一种习俗,甚至有的连语言也不同,本来倒也平安。可是后来邻国介入,挑拨各个寨子,导致纷争不断。
前世陈桑正是带着平复的一百多个寨子回京述职,才得了元德帝的赞赏。
陈桑对其中的一个寨子印象深刻,因为里头的老巫女会用猪皮制一种特别的面具,覆盖在脸上,恍若变了一个人,再配上可以改变声音的药水,几乎寻不出马脚。
其实陈桑对自己的脸不太在意,可他总记得之后的许多年里,称心还是替他在心里难过这件事。
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陈桑学了那个法子,替自己暂时换了张脸。
后来的事,与前世也没什么差别,他提前平复了南疆,手里又有了完全属于自己东西,就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回京述职了。
元德帝与记忆中一样,可陈桑已经生不出什么咬牙切齿的恨意了。他活得太久了,恨都忘光了,只余爱和喜欢在心中了。
称心此时还不是大明殿总管,立在殿外,他这时才二十岁出头,虽然圆滑通透,但到底还是有些青涩的,目光平视,落在不知何处的虚空里。
陈桑很想叫称心看自己,那是他的人,本来就该只看着自己的。
元德帝同他聊完了南疆的事,龙心大悦,加上外头忽然下了大雨,自南疆而来的夏雪青将军在京城里又没有产业,现在还住在京郊的军营里头,据说日子过的极艰苦。元德帝以示恩宠,留陈桑在宫里留宿一晚,他瞥了一眼,吩咐道:“称心,你替夏将军引路,去西从阁住一宿。”
称心一拂膝盖前衣服,跪地接旨,后头还有小太监要收拾今夜住宿的用具,他撑了把黑伞,身量还是瘦,衣服下头都是空荡荡的,站在雨中,微微弯腰鞠躬,伞举得极高,自己大半边身体全在雨中,“夏将军请。”
他瞧着那个陌生的夏将军看着自己,似乎隔着山海生死,千万种情绪,却一晃而过,转瞬不见了。
称心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此时是早春,称心的手稳稳地捉着伞柄,指尖却冻得青白,雨下的太大,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暗卫也没跟过来。陈桑打量了一圈四周,肆无忌惮地将称心手中的伞夺了过来,还拽住了称心的袖子,往自己的怀里拉。
称心迅速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碰都不碰夏雪青一下就要往雨里跑,却逃不过身强力壮的陈桑。
他低声笑了笑,没用学好了的假声,就是有些哑,“跑什么,不是一直等着我回来?”
这声音熟悉极了,称心在梦中听过无数次,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称心一怔,疾言厉色,“奴才不知夏将军说些什么,多有得罪,望将军见谅。”
陈桑记得上辈子称心看着他的背影,一眼就认出来了,然后大胆又不怕死地捅出了真相,怎么这一次认不出来了?
他只想了一小会大概就明白了,前世他只隔了几年就重新回京,一些动作行为没变。后来他活了几十年,右手断了,长期打猎,腿脚也不太好,走路行事的形态自然大变,称心一时认不出来也是常事。
陈桑很宽容地原谅了称心。他撑着伞,一只手就足够捉住挣扎的称心,将人按在一棵繁茂的高树下头,贴着称心的耳畔,撕了脸上的面具,轻声道:“我回来了,你的陈桑,回来了。”
称心几乎立刻就流泪了,他呆愣愣地望了陈桑好一会,似乎与梦中没什么两样,一边哽咽,一边努力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又没忍住偷偷添了一句,“谁知道你这张脸是不是真的?也许这也是一层面具骗人呢?”
陈桑忍不住笑了,他大概是太冲动了,称心又太谨慎小心,要维护自己生前的名声,连认都不敢认,他亲了一下呆呆傻傻的称心的嘴角,抓住他的手往上举,“你自己摸一摸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称心还是觉得在做梦,因为陈桑早把他忘了,他的心上人从不属于自己。
陈桑编了个谎话骗他,说是当初早就喜欢上了称心,但一无权无势,二又被元德帝盯上了,怕连累他,所以才忍痛装作不喜欢。
他这么说并非是要让称心更喜欢自己,只是,想让称心开心一些,哪怕是一点点,也稍稍填补了从前的遗憾。
称心浑身湿漉漉的,眼角是红的,满是才哭过的痕迹,他不是一点点开心,而是许多许多的开心。
良久,称心轻轻开口,“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将自己那些以为陈桑死去后的痛苦与挣扎全咽下去了,一点也不说出来,现在献上的全是赤·裸的,真诚的爱。
陈桑在离开前送了称心一枝才摘下来的,簇拥着满枝花骨朵,半开半合着的桃花。
这花代替陈桑,陪了称心两年。
到了第三年,陈桑将所有的东西都全给了景砚,换了称心从宫里出来。
景砚没道理不同意,陈桑依旧驻扎在南疆,只是替景砚看着这块地方,任他调遣,再不回京罢了。
临走前,陈桑说自己和称心在一起,注定陈家无后,就从暗卫里挑了一个小孩子,排行是第二十七。
陈桑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走。
二十七还是小小的一只二十七,又害羞又胆怯,却满怀期待地问他:“你要带我走,是要当我的爹爹吗?”
陈桑忍不住笑,“我要是带你走,你就不仅有一个爹,有两个呢!”
二十七欢天喜地地跟两个爹跑了。
一切得偿所愿,再圆满不过,再欢喜不过。
只是有时候陈桑在梦中惊醒,称心会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问道:“做噩梦了吗?”
陈桑摇了摇头,“是个好梦,再怎么说,也是好梦。”
即使是前世,因为有你在,也是再好不过的一生。
许多愁 94.番外(景砚×乔玉):封后
景砚登基的日子定在了元德帝重病后的第四年开春。
其实朝臣早就一再上书, 请求景砚登基,是他自己不太愿意太早登基, 一是当了皇帝后约束过多,二来是朝中的问题, 南疆自陈桑离开后, 虽然面上维持平静,总有些不太平, 须得慢慢来。再来便是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 景砚布置了这么多年,还未完成, 不到能保证万无一失的时候。
那日子是司天监定下来的, 自乾清道人那事过后, 司天监很是缩着脑袋了一段时间,现在终于轮到他们, 来回占卜了好几回, 定下了几个极好的日子, 呈上去后, 只听得景砚道:“再算算看哪两个好日子是相邻的。。”
下头的人悄悄交换眼神, 心里头大约也明白了,这是要喜事成双。
就是没两个相邻的好日子, 他们司天监翻遍古籍, 也得编出来一个。
司天监的人刚退下, 盛海就捧着折子进来了, 这个时候要么是要事,要么就是宗族呈上来了的。
景砚翻开,是宗族替他选的子嗣,据说各个都是好样貌好品行,年纪从大到小都有,也和宗族里的每一家都各有牵扯。
因为他不能生育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那还是乔玉才回来不久的事,朝臣看他精神脾气都转好,尝试着递折子上去,劝景砚选妃,景砚当场摔了折子,甩袖离开。
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后来宗族安插在宫里的人才勉强打听到,原是现在的摄政王,以后的皇帝景砚在太清宫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伤了身体根本,不能生育,所以才会对选妃的反应那么大。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根本瞒不住,朝廷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只是装聋作哑不敢言语罢了。
宗族仗着是皇亲国戚,虽然面子上不敢戳穿,但十分“贴心”地将这些小孩子的名册都送了上来,任由景砚挑选。
可惜了,景砚一个都没挑,还下了个命令,说是为了好好教养这些皇子皇孙,在京郊圈一块地方,出生满四年就送进去教学,学成后好好报效大周,免得耽误了天分。
宗族再不敢多话了。
不过这事也瞒不过朝臣,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
景砚不在乎他们这些小动作,批完了折子就回了仙林宫,乔玉盘腿坐在软榻上,身前摆着各色精致的糖糕点心,都没动几口。现在是冬天,屋里的火龙烧的很热,他身上还裹着层厚厚的棉衣,热的脸颊都红了,正举止艰难地在灯火下头画话文本子。
他听到门口的动静,一偏头就瞧见景砚立在那,画笔一扔,什么都顾不上,直接跳下去扑到景砚怀里了。
景砚一把接住乔玉,擦了擦不小心抹到鼻尖上的朱砂,柔声问道:“今天做什么了?”
乔玉一件一件地细数给景砚听。他现在也不会成天呆在仙林宫,也会去翰林院聊聊天说说事,还有些意思。
说到最后,他一顿,贴着景砚的耳朵悄悄道:“他们要我和你讲一件事,我觉得有道理,所以决定同你说了。”
那些人明明只是暗示,说的隐晦至极,只期盼乔玉也隐晦地说给景砚听,哪料到这个后果。在朝臣心中,景砚是个能将大周治理好,千年难得一遇的好皇帝,却并不温和,甚至于,他们在心里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都接近暴戾了。
可没人知道他和乔玉在一块的模样。景砚不可能对乔玉说的任何事猜忌发脾气,而乔玉也不可能对景砚隐瞒任何事。
景砚听了乔玉的话,点了点头。
乔玉才接着说下去,“他们说,君不可一日无后,你又注定不可能有孩子了,怕日后朝政不稳,最起码明面上得有一个。现在已故的西安王家多添了一个孙子,正是收养的好苗子。”
景砚一笑,“不敢在我这上折子,倒是把闲话都说到你这里来了。不过就是小玉讲的,不养也还是不养。”
乔玉其实对养孩子也没什么兴趣,他自己还没完全长大,完全是为了景砚考虑,又干巴巴地劝道:“养个孩子嘛,宫里这么多东西,还能少他一口吃的穿的吗?养了还能让天下人放心。”
景砚低眉敛目,半阖着眼,调笑着道:“这皇后娘娘还未正式册封,待字闺中,就对朕的后宫政事苦苦劝诫,可谓是黎民百姓的大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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