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走薄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尼罗
先前对他的赞美之词,如今重提起来,全成了最有力的讽刺。忽然有人又提起他与陆克渊的生意关系,社会上更是一片哗然。陆克渊是什么来路,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何养健那样的栋梁才俊兼慈善家,竟然和天津卫的大混混有牵连,这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然而,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却还只是开始。
希灵坐在家里,并没有等到何养健的电话,更没看到何养健的人。
她想,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是到此为止了。
彻底的终止了,没有爱也没有恨了。她抚摸过了他的短发,亲吻过了他的面颊,他们也有过了洞房花烛夜,也曾****相拥过了。
原来让她感觉高不可及的他,终于被她拉下神坛了。
他毁了她的一生,于是她便以牙还牙;他并没有要她的性命,于是她也在最后关头放他一马。
这就算是她慈悲了,至于他将来是东山再起,还是一败涂地,就全凭他的运气了。
不是凭能力,是凭运气,因为这一场复仇余音袅袅,一时半会儿的,完不了。
工厂停了工,崭新的大机器趴在厂房里静静的落灰。何养健的合伙人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得知了何养健曾从陆克渊手里得过回扣,便气势汹汹的杀奔了何府,让何养健出来向他们讲清楚。偏巧何养健当时不在家,而能拿得出钱开工厂的人,自然也是有点势力的,这几位合伙人各自带了人马,堵住了何府的前后门,宣称纵是何养健躲进了耗子洞里,自己也要用水把他灌出来。
何府的人,一个也出不去,何太太又气又怕,瘫在椅子上站不起来,舜华冲出去要和那几位合伙人讲道理,结果那些人心中怨气很足,憋得脾气爆了,嘴也野了,双方对了不过三言两语,舜华便哭着跑了回来。
娘儿仨好容易把何养健盼了回来,然而何养健面对着这几位昔日好友,也没了对策。他们让何养健赔偿自己的损失,可是何养健一没有赔偿损失的责任,第二,他把全部资产都压在了工厂上,现在纵是他想赔,也无钱可赔。
这一笔烂官司在何府打了几天,各方都很委屈,然而又都是没有办法。何养健决定先拿钱安抚住这几位添乱的混蛋朋友,等自己把工厂丑闻洗刷干净、重新开工之后,再设法慢慢的把这几位老哥全挤出去。
然而混蛋朋友们刚走,何府门口又来了人。
这一回来的人全副武装,都是警察。他们二话不说的把何养健拘了走,何太太连儿子的罪名都不知道,哭着抓了何养健的衣袖不许他走,但警察是铁面无私的,一把扯开何太太的手,他们连推带搡的把何养健带了出去。
何太太急疯了,带着舜敏舜华东奔西走,吃辛苦也不怕,遭白眼也不怕,唯一的心愿就是救出儿子。如此奔波了足有一个多礼拜,她没有救出儿子,但是终于打探出了儿子下狱的罪名:何养健以工厂采买机器为名,利用客轮运送大批烟土,数目惊人,已经够枪毙的了。
爱走薄刃 第76章 风陡然起(三)
容秀偶然间得了一份过期的报纸,在报纸上看到了何养健三个字。
慌忙把报纸上的新闻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她抬起头,只觉着后背发凉。怪不得希灵这几天安稳了,再不张罗着去北京了,原来她是如愿以偿、用不着去了。
容秀知道希灵恨何养健,捎带着恨了整个何家;她还知道希灵睚眦必报,肯定饶不了何养健,但没想到何养健竟会被她推进了监狱里去。
肯定是她干的,容秀坚信不疑,否则她也不是没见过何养健,何养健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十分,也知道个五六分。她才不信何养健会打着慈善工厂的幌子开窑子,更不信何养健会贩烟土,贩了烟土还露出马脚、被警察抓了去。
白家发生大变的时候,容秀还没觉怎的,至多是惶恐;如今眼看何养健也完了蛋,她回想起希灵那张白森森的小脸,心中不禁冒出了一股子寒气。
她知道,自己这叫做贼心虚。她也想从这艘贼船上下来,继续坦坦荡荡、无忧无虑的做她威风八面的小管家婆,然而贼船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有的上,没的下。她身不由己,下不去了。
她感觉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白子灏,不是原来那个纨绔恶少白子灏,是现在这个残废了的小可怜白子灏。
她没生过孩子,然而心中有母性,小耗子是她的小宝贝,白子灏是她的小可怜。对于这个又可怜又赖皮的好看男人,她没有抵抗力。
为了避开希灵的耳目,她现在只能是夜里偷偷的去见白子灏了,小耗子很成全她,一觉能睡到大天亮,她抽了身,便悄悄的出门,蹑手蹑脚走很长的路,走到那个“凹”的尽头去。
在尽头的大房间里,她和白子灏相会了。
两人都不敢开灯,但是没关系,窗户开了一扇,窗外有清凉的月光。一丛花枝自窗下生长,枝条横斜成月下的墨色笔画,夜风送进一阵阵的花香,容秀在白子灏的怀中喘息着,像花一样,也有香气。一边和白子灏唇舌交缠着,她一边大了胆子,探险一样的也去抚摸了他的脊背与腰。忽然感觉到他的手拉扯起自己的裤腰了,她慌忙把那只手死死的按了住——她还是黄花大姑娘,这最后一步决不能轻易的走,即便要走,也不能这么摸着黑的走。
于是白子灏隔着裤子揉搓撩拨了她,牙齿衔住衣襟掀了开,他把整张面孔都蹭进了她的胸中。容秀身体滚烫、精神涣散,白子灏心里也在纳罕,他有过数不清的女人,然而从没有一个人像容秀这样,让他如此的想要。一阵悲愤如潮席卷而来,让他失控一般的微微颤抖。他想念他的腿了,如果他还是健全完整的,他现在一定就要把容秀给“办”了!
办她一次可不够,他简直想在她身上驰骋到死。把容秀的一只手抓过来塞进自己的裤子,他硬把自己的命根子填进了她的手中。这不是第一次了,容秀没有再抽手躲避,而是不松不紧的攥住了它。尽她所能的,她也想让他尽量的快活。
两人怎么亲也亲不够,容秀身上真的有香气,那香气是温暖甜蜜的,让白子灏要伏在她的胸前颈窝,一口接一口的深呼吸。
最后,白子灏抬起头,哑着嗓子说道:“秀儿,我爱你。真的,我爱你。”
容秀颤颤的呼出一口气:“我不用你甜言蜜语的耍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白子灏摇了头——方才那句话,不是甜言蜜语,不是他耍嘴。是他情之所至,说出来的真心话。
倒退两年,倒退回他活蹦乱跳的好时候里,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浓烈的情,会有这样遏制不住的情话。情话说出来,甚至是不怕误解、不屑辩驳的,你不信,也不打紧,总之我要说出来,给你听。
当月色暗淡了的时候,容秀回到了自己房里。
轻轻的在小耗子身边躺下了,她双目炯炯,胸中又有酸楚又有甜蜜。她觉得自己这是胆大包天、铤而走险。
然而在这情热的时候,她也生出了无穷的勇气,甚至对希灵,她都没那么怕了。
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她抬手捉住了那只手,正想哄小耗子好好睡觉,然而将那只手握住了,她忽然打了个激灵,猛然坐起身扭过头,暗夜之中,她看到了一双渐浮渐近的大眼睛。
“希灵?”她发出了呻吟一般的轻声。
希灵看着她,不回答。
容秀慌忙伸腿下了床,压低声音又问:“你怎么来了?”
希灵用单调刺耳的细嗓子答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是你没有看见我。”
容秀怔了怔:“你等我——干什么?”
希灵抿嘴一笑,嘴笑,眼睛不笑:“你说呢?”
容秀扭开脸,垂下目光注视了地面,一张脸越发的红热了,像是大姑娘私会情郎被父母抓了住,她羞得双眼朦胧,蒙了泪水,并且无言以对。
希灵又问:“容秀,你是怎么想的?你疯了吗?”
容秀摇了摇头,想到床上还睡着个小耗子,她迈步要往门外走,然而希灵一把将她搡回了原位。
“别跑,我不骂你。这两年你是看着我过来的,白子灏是什么货色,你不应该这么快就忘了。你要是心里还有我,就趁着没人知道,赶紧和他一刀两断!”
说完这话,希灵转身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却又被容秀从后方追了上。
“希灵。”容秀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求过你什么,这回我求你一次——你就别管我和他了,他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他现在坏不起来了。况且除了我之外,也没人真心待他,他太可怜了。”
希灵猛的回了头。
容秀被她这一回头吓了一跳,可是硬着头皮鼓起勇气,她还是含泪继续说了下去:“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让我每天能去瞧瞧他,照顾照顾他就成。”
希灵听到这里,真生了气:“然后呢?你们弄出孩子了,我还得给你个姨太太名分,是不是?”
容秀拼命的摇头:“我们没有……我们是清白的。”
希灵冷笑一声:“那是他缺了两条腿,他有心无力!清白,清白了不起?谁没清白过?我当初被白子灏抢去的时候,也是清白的!”
然后她一甩袖子,冷冰冰的说道:“我肯让他活着,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我和他,你自己选!”
爱走薄刃 第77章 棒打鸳鸯(一)
对待容秀,希灵素来是不大讲理。
她一点也没觉出让容秀老大不小的留在家里带孩子管家务有什么不对,容秀自己说过不想嫁的,可不是她扣着人不让嫁。
她可忘了容秀那“不想嫁”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遇不到好人”,要是遇到了好人,她好好一个大姑娘,凭什么不嫁?至于好人的标准,那也是不能统一的,美男子诱惑不了容秀,容秀她爹可是容少珊,她自小就和美男子朝夕相处,是跟着美男子长起来的。一个男人若是拥有容少珊那样吃喝玩乐不求上进的灵魂,那即便美成一朵花了,她看了也只有鄙夷。尤其是容少珊一旦玩起来,常会把女儿彻底的忘记,容秀无数次的坐在陋室里等着父亲回来,对于等待这件事,她已经是很厌倦了。
所以残废了的白子灏也有好处,起码,她每次来,他都一定在。
如果容秀爱上了一位青年才俊,或者退一百步讲,她爱上了门房家里那个挺高挺大的儿子,希灵都能理解。但容秀爱上了白子灏,这就让她实在是想不通了。白子灏有什么好的?他连两条完整的腿都没有,如果身边没了仆人和轮椅,他就只能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爬。身体残废,灵魂更是乏善可陈,他懂什么?他不就是懂得吃喝嫖赌抽吗?
希灵左思右想,认定容秀是让白子灏蛊惑了。白子灏也是个神人,她想,落到那般田地了,居然还有心思猎艳,并且狗胆包天,猎到了容秀的头上——这个家里谁不知道容秀的身份?容秀是普通的丫头吗?容秀是她最亲的心腹,是这白府里的二号管家啊!
或者——她的脑筋又开始转——莫非那个混蛋最近还了阳,想要利用容秀,在自己的后院放一把火了?
“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话:“少了两条腿还不安分,看来非得把他那脑袋切下去,才能真老实了。”
希灵让容秀自己作抉择,然而这个抉择,容秀实在是没法做。既然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她这一晚索性公然的进了白子灏的房间。
“我们怎么办?”她问白子灏,并没打算真向他要个主意,只是忍不住要这样问一句。
白子灏的脸上神情惨然:“秀儿,我都这样了,我的家产实际上也都是她的了,她为什么这么狠,连一点活路都不给我?我原来是不学好,可我现在还是坏人吗?”他直盯盯的问容秀:“你说,我还坏吗?”
容秀摇了摇头:“你不坏,我知道你不坏。”
白子灏垂下头,喃喃的又道:“秀儿,我不能离开你,除了你就再没有人能对我好了。没了你,我非活活的让人作践死不可。”
容秀相信他这话,当初她还没留意他的时候,他不就是几乎臭在烂在房间里了吗?
“你等着!”她忽然站起了身:“我再去跟希灵说说!大不了,我跪下求她!”
翌日上午,容秀见了希灵,像是被鬼神附体了一般,她滔滔的开了口,一鼓作气说了个语无伦次,希灵先还听着,听了不久便变了脸色:“别说了!你这个傻子——我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问你一句,我和他,你选谁?选他,好,你带着他走,小耗子给我留下;选我,那天下太平,还和原来一样。你想嫁人也没关系,我帮你找个好的,还给你预备一大笔嫁妆!你说吧!我和他,谁重要?”
容秀简直要急哭了:“那怎么一样呢?我当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呸!你还有脸说这话!那个残废是怎么欺负你亲妹妹的,你全忘了?”
“我没忘,可他也遭了报应啊!再说——”
“另外,我要是你亲妹妹,他就是你亲妹夫!你想嫁人想疯了,连亲妹夫也要?”
“他算我什么妹夫,他要真是我的妹夫,我怎么可能——”
希灵打定了主意,一句话也不许容秀说完:“口口声声说自己终生不嫁,结果暗地里饥不择食,连个残废都要!你还不如你爹!”
容秀听到这里,忍无可忍的也来了脾气:“你把嘴放干净点!我爹怎么了?他是没出息,可他不偷不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哼,他最见得人了,人见人爱,行了吧?”
“你少胡说八道!”
“你和我的仇人偷偷摸摸的勾搭,你还有胆子对我喊?”
容秀面红耳赤的大声反问,同时失控一般的流了眼泪:“你不是报过仇了吗?报过仇了还不算,还要当他是一辈子的仇人呀?你不要他,我要!”
希灵气白了脸,只剩了面颊上两片胭脂的残红,对着容秀一瞪眼睛,她竖起两道眉毛吼道:“由不得你!”
然后她一脚踢翻前方碍事的一把椅子,叮叮咣咣的跑了出去。容秀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气,忽然反应过来,慌忙也转身追了出去。
容秀慢了一步,赶到的时候,希灵已经对白子灏狠狠发了一顿疯。白子灏趴在地上,满脸是血,不知道是希灵拿了什么打的。容秀惊叫一声,抱起白子灏的上半身搂进怀里,泪痕满面的抬起头,她怒视着希灵。
两人对着瞪了片刻,谁也不说话。最后希灵猛然做了个向后转,一路带着疾风走了出去。
当天下午,白子灏被男仆从楼内抬了出来,送回了后头那幢小楼里。小楼的侧门和窗户都封住了,只留了正门供人出入。她的童子军把守了小楼,童子军们忠心耿耿,都希望太太的江山可以一统万年,太太长久了,他们才能长久。
容秀并没有继续哭闹,而是抱着小耗子躲进了房里。上午那股子疯狂劲头过去了,她现在回想自己的所言所为,也感到心惊。那对着希灵大喊大叫的人,简直不是了她。
于是她开始怀念过去的好时光,那时候她不知情为何物,只跟希灵一个人好,只牵挂小耗子那一个小可怜。
那个时候,心多静啊!
那个时候,回不去了。
一夜过后,容秀找到有顺,给了他二十块钱,让他半夜放自己进小楼里,见白子灏一面。
有顺笑眯眯的接过钱看了看,又塞回了她的手里:“容秀姐,您再这么着,我可告诉太太去啦!”
爱走薄刃 第78章 棒打鸳鸯(二)
容秀实在是找不到接近白子灏的方法,希灵现在对她也是爱答不理,一副赌气赌得正酣的模样。容秀如今是越来越怕她,回想起她收拾仇人的种种手段,她简直从心里往外的冒凉气。
她不能坐等着白子灏死在那幢小楼里,所以这一夜,她先是确定希灵真是睡了,然后给小耗子盖好了被子,自己蹑手蹑脚的下楼出门,走向了后边宅子。
这回她没再和正门的小卫兵们纠缠,直接奔了楼后。楼后一侧有自上向下的排水管子,管子还很新,足够结实。容秀在乡下有过爬树的经验,这时就把排水管子也当了树,当然,它没有树好爬,但是管子旁边还有墙和窗台可以踩了借力,并不是直上直下光秃秃的一根。鞋尖嵌进浅浅的一道砖缝,她抱着管子向上一跃,一颗心也来不及多想其它,只知道自己必须爬上去——要么爬上去,要么索性掉下去摔死,这件事情要是办失败了,那自己以后也没脸见人了,希灵会怎么处置自己,更是想都不敢想。
向上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她横着伸出一条腿去,试探着踩上了二楼的窗台,大部分的窗户都被封锁住了,但是大夏天的,楼内不可能一处通风口都没有,这靠近边缘的一扇小窗便是半开半掩的。希灵弯腰钻了进去,发现窗内是一间空空荡荡的仆人房。
耳朵贴上门板,她先是屏住呼吸倾听了片刻,然后才推开房门,轻轻的进了走廊。摸着黑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蹲下来,用手指摸了摸地板——还好,地板上并没有太厚的灰尘,她这样一路走下来,也未必会留下鞋印。
前方传来了隐隐的咳嗽声,她心疼了一下,觅着声音向前快走。白子灏还住在先前那间屋子里,她一推门,扑面便是一阵混沌污浊的空气。大床上蠕动着个趴伏着的人影,那影子转向门口愣了愣,随即轻声唤道:“秀儿?”
容秀几大步迈到床边,坐下来一把抱住了白子灏,白子灏的两条手臂如同钢筋铁锁一般,也死死的勒住了她。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他喘息着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容秀答道:“我爬了墙,我从窗户进来的。”
白子灏挣扎着抬起头看她:“你从哪层窗户进来的?”
“二楼。”
“傻子,不怕摔死了你?”
“我没事的,我灵巧着呢!”说到这里,她借着暗淡的月光,想要看清他的面貌:“你怎么样?刚才怎么咳嗽了?这几天吃得饱不饱?”
白子灏惨笑了一下:“秀儿,没了你,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转而握住了容秀的一只手,他问出了存在心中已久的一句话:“秀儿,你是不是真心跟我好?”
容秀紧紧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废话。”
“你不嫌我是个残废?”
“要嫌早嫌了!”
白子灏一咬牙:“好,那咱们两个,想法跑吧!”
此言一出,容秀怔了怔:“跑?”
黑暗中,白子灏双目炯炯的注视了她:“没错,跑!横竖我和她也没有正式结婚,咱们说走就能走,法律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是离了这里,咱们就不受她的管制了,我还能弄到一点钱,咱俩单门独户的过小日子,你想想,好不好?”
然后他探头凑到容秀耳边,低低的又道:“我还挺‘好使’的,不耽误你生儿育女。”
容秀的脸红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白子灏“好使”。
“那得把小耗子也带上。”她说。
白子灏略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答道:“行啊!正好小耗子拿你当妈,往后你就是他亲妈了。但是什么时候带,你得听我的。”
说完这话,他把容秀搂到怀里,对她做了一番漫长的耳语。
后半夜,容秀从排水管子上滑下来,重新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
一边搓着手上的铁锈,她一边往回走。走到楼下的时候,她的心无端的拧了一下,周身的汗毛也是一竖。顺势在楼前台阶上坐了下来,她拍了拍心口,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撞到夜游神了?
没等她想清楚,楼内忽然亮了灯光,希灵裹着睡袍冲出来,险些在容秀身上绊了一跤。踉跄着站稳了之后,她将容秀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干什么呢?”
容秀硬着头皮,随口答道:“看星星!”
希灵莫名其妙了:“那个死耗子哭个没完,你不管他,自己坐在这里看星星?”
容秀不敢看希灵的眼睛:“你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他!”
希灵攥了个小拳头,弯腰捶了她一拳:“好哇!你还跟我记仇?”
容秀趁机站起身向楼内走去,一边走一边答道:“懒得理你!”
容秀回到屋子里,小耗子一看见她,立刻伸了两只小手,委委屈屈的向她哼哼唧唧。容秀先是习惯性的抱起了他,紧接着又在他那屁股上轻轻掐了一把,嘴里嘀咕道:“你个臭耗子,你要害死人啊?”
一夜过后,容秀抱着小耗子出了门。
小耗子大了,如今又正是花红柳绿的好季节,且没到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所以容秀天天都要抱着小耗子出门逛一趟,也不嫌累。今天她照例又出了门,也照例叫了一辆洋车,往那最热闹的地方去。及至到了繁华街头,她却并没有往那百货公司和洋行里走,而是一扭身进了胡同,从胡同的另一端又叫了一辆洋车。
白子灏不知何时藏了半截铅笔和几张信纸,昨夜当着容秀的面,他借着月光匆匆写了一封信,让容秀把它送出去。收信人也不是陌生人,是那个过年时来过一趟的“老九。”
老九年初时正谋算着在天津卫找差事,如今找没找到,容秀不知道,但是按照白子灏的指点,她在一家挺高级的公寓里,真就把老九给找到了。
老九起初看到容秀,立刻笑了个满脸开花,两只眼珠子在她身上来回不停的扫,等到读过白子灏的信了,他立刻正了正脸色,态度庄重了许多,开口子便称容秀为“嫂子”,他说:“嫂子,你放心吧,回去告诉少爷,说老九今天下午就动身。”
容秀感觉老九比白子灏年长不少,可是他愿意叫自己一声“嫂子”,自己也不便反驳,听着就是了。抱着小耗子站起身,她告辞离去,一出公寓大门,她就颠了颠怀里的小耗子,很严肃的警告他道:“不许跟妈妈说今天咱们来这儿了,记住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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