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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走薄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尼罗
容少珊活到三十岁,除了玩,其余本领一概没有。让他赶骡子车,他说自己怕骡子,只敢坐车,不敢赶车;让他干力气活,他胳膊软腿软,也真是没力气。商队老板没想到自己捡回来一个活废物,对着废物研究了半天,老板忽然发现他也有长处——他识文断字。
于是容少珊摇身一变,成了商队里的账房先生,不用花心思算账,只要按照吩咐一笔一笔的记账即可。而商队押运着上百车的烟土进入京津,容先生就夹着个大账簿,跟随老板前往了白大帅府邸。
容少珊并不知道白大帅是何方神圣,老板在花园里和白大帅做秘密的交谈,他在一旁无所事事久了,一时走神,竟在花草丛中捉起了蟋蟀。白大帅和老板都站到他身后了,他还浑然无觉,撅着屁股在草丛中东一扑西一扑。末了双手捂着个蟋蟀站起身,他一转身,险些一头撞上了白大帅。白大帅背着手,和他面面相觑的一起愣了愣,而他吓得寒毛直竖,下意识的把手伸向了白大帅,结结巴巴的说道:“是个红、红头,挺好的,给、给你吧!”
此言一出,白大帅“龙颜大悦”,被他逗笑了。从此他就走了大运,从账房先生升级为了白大帅的宠臣副官。
容副官的工作就是陪大帅玩,大帅没工夫玩的时候,他自己玩。他并非没有人心的父亲,自己如今吃饱喝足了,也惦记着家里的女儿,可是托人回去一打听,却得知女儿已经离开家乡自寻生路去了,去了哪里?不知道。
容少珊没心没肺,女儿是他唯一的念想,尽管也不是常念常想。听闻希灵似乎认识女儿,他立刻来了精神,而白子灏深知他傻乎乎的只知道玩,不会有心思和胆量勾搭自家的小老六,故而也就由着他和希灵交谈,并不干涉。
当着白子灏的面,希灵讲了容秀如今的所在,又道:“你要是找到了她,也替我向她带一声好。我俩在一起玩了几个月,她也像我的姐姐一样。”
容少珊像吞了弹簧似的,人在原地乱晃。先对着希灵答应了一声,他随即又问白子灏道:“少爷,我想去向大帅告个假,上北京找我闺女去!”
白子灏没听明白:“你想去就去呗!跟我说什么?”
容少珊晃得越发厉害:“那什么,大帅让我来接少爷到府里去,可是我现在就想走——夜里还有一趟往北京去的快车。”
白子灏笑了:“我用不着你接,一会儿我自己会走。你爱上哪儿我也管不着,你又不是我的人。站不住你就给我滚,要晃你回家跟我爹晃去,我看你眼晕。”
容少珊听闻此言,当即一鞠躬,然后姿态非常矫健、速度实则很慢的奔出去了。白子灏看着他的背影,同时对希灵笑道:“这么个活宝,也能当爹?”
希灵也是抿嘴微笑,一边笑一边暗暗在心里打算盘。容少珊只要见了容秀,容秀就必能知道自己的下落。容秀和她那么亲,应该会找上门来看她一眼,至少,也会给她传几句口信。等到和容秀联系上了,她再好好品察一下对方的人心,若是真可靠,那她就设法,把容秀弄进来。
白子灏站在原地,以仰天长啸之姿打哈欠。希灵不声不响的走到他身后,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腰,又把脸蛋贴上了他的后背。隔着一层睡袍,她用手掌抚摸了他的肚子——他偏于瘦,睡袍滑腻,肚皮柔软,如果她现在手中有一把利刃,那么一刀刺透皮肉,即便柔弱如她,也可以用刀刃慢慢绞碎他的五脏六腑。
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她想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爱走薄刃 第25章 女子(三)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白公馆天下太平,白子灏又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冶游起来,想必是家里的新款温柔乡已经渐渐失了魅力,不至于让他不分昼夜的缠绵于床榻上,盯着希灵的一颦一笑欣赏了。
希灵是怎么来的,他最清楚,所以对她依旧是很有控制,生怕她贼心不死,会找机会偷着逃了。但是,有时候,他又怀疑自己是神经过敏,因为希灵是如此的柔弱,当她从身后轻轻的搂住他时,他简直感觉她随时会融化成一道水或者一股风,即便化成了水或风,也依然还要柔柔的缠裹着自己。她就是有这样天真,有这样的甜。
白子灏觉得自己真是挺爱希灵的,尤其希灵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儿,和前头那几位相比,明显是要高贵一些,要是真认准了她是个好样的,就很可以把她带回家里去见见长辈,让她正正经经的成为白家的一员。
白子灏把心事盘算得很清楚,然后便义无反顾的跑了出去,恢复了他先前花天酒地的生活。玉莲看在眼里,暗暗的很欢喜,可因白子灏回家之后还是会往希灵的卧室里钻,所以她将情绪深藏不露,还是按照自己的老计划走。
金宝身上是有破绽的,她爱玩,爱跑去姐妹家里打小牌。她是唱曲儿的出身,她的姐妹们——也都是做了妾的——当然也和她是一类的人物。一帮跑过江湖的小女子凑在一起,真安分了才叫奇怪。玉莲先前影影绰绰的听闻那群人里常有优伶出没,其中还有几个唱小生的男子。金宝和小生之间或许并无私情,但玉莲不信他们会连句打情骂俏的闲话都不讲。一双眼睛盯紧了金宝,她又发现她除了打牌之外也会听戏,大戏开场之前,她凭着自己和戏子们的交情,可以随意的出入后台。后台是什么地方?后台是男伶们的天下,男子们光着膀子勾脸穿行头,热气腾腾大汗淋淋的,她一个有了主的女人,往那地方挤什么?
玉莲连着几天不言不语,全神贯注的将金宝研究了个透。这天下午,白子灏懒洋洋的起床下楼,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希灵站在他的身后,就见玉莲拿着一份小报走了过来,整个人加意的妆扮过,发如黑云,面颊鲜艳。笑吟吟的走到白子灏身边坐下来,她将小报展开了往他面前一送:“我的小爷,今天我要试试我的面子大小。”
白子灏瞄了报纸一眼,发现上面登载的全是戏报:“什么事?说!”
玉莲笑道:“北京新过来的戏班子,四姐昨天看了说好,今天我求你也陪我去瞧一场——”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希灵一眼,随即说道:“把六妹也带上,六妹都连着好些天没出门了,肯定也闷得慌呢,是不是?”
白子灏看了玉莲一眼,想起希灵曾经说她“怕”五姐,便怀疑她这是要使出手段,拉拢小东西。女人之间的战争,他是不往心里放的,盘算着今晚的安排,他沉吟着没有回答。
希灵站在一旁,感觉玉莲今天情形有异——有异,自然就是有所图。
这时玉莲娇娇的推了白子灏一下,撅着嘴哀求道:“我的好小爷,又不是让你陪我一个人。我的面子,加上六妹的面子,还搬不动你这尊佛爷吗?”
白子灏笑了一下:“那干脆全带上得了。”
玉莲立刻向后一躲:“我可不和那个谁一起去!”
这时,一只小手轻轻抚摸了白子灏的后脖颈,希灵一边用手指磨蹭着白子灏的短发,一边小声说道:“那就咱们三个去吧!现在天长,晚上总也不黑,呆在家里是怪没意思的。”
白子灏回头向她一笑,因为看玉莲今天很美,所以对着玉莲也一笑:“行!那就咱们三个去!”
玉莲在唇边竖起食指:“嘘,保密,别让她们知道。”
白子灏喝完一杯咖啡,又困了。
只要他父亲不找他,他满可以悠游自在的随便来。哈欠连天的回到卧室,他睡得直打鼾。希灵站在窗前,长久的向外张望,结果看见美兰顶着大太阳独自出了门——也没坐汽车。
玉莲安稳了这么多天,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她一点也不知道。不过对于玉莲的药,她很有一点期待。看戏何必要往戏园子里挤呢?难道他们就没发觉,自家便是上好的一座大戏台吗?
没发觉才好。希灵不是很喜欢凑热闹,做观众,也喜欢是静静的一个人。
傍晚,地上的热气还没退下去的时候,白子灏终于睡醒了。
他和希灵相对着侧卧,互相对视。他睡得怔怔的,注视希灵的目光就有些直。希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感粗糙,是他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胡茬。
忽然间,希灵产生了一种奇妙感觉——面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
她没和死人打过交道,然而对她来讲,大部分的人也就只是个“人”而已,她只记得他们的面貌、服装、语言、心计。在白子灏之前,从没有人这样赤条条热腾腾的躺在她面前,毫不设防的发呆犯傻。
于是,希灵就轻轻的把手和目光一起移开了。
一个小时之后,白子灏在餐厅里喝了一碗粥,然后对着玉莲和希灵一使眼色,悄悄的领着她们出了家门。左拥右抱的坐上汽车,白子灏握着两个女人的手,还是有点犯困。玉莲打开车窗向外张望,又笑白子灏道:“你夜里到底是出了多少力气,累成这个样子,睡了一整天还不够?”
白子灏抓起希灵的手亲了一口:“放你妈的屁,我倒是有的是力气,可小老六也得招架得住啊!”然后他把希灵的手往玉莲面前一送:“你看看这小细胳膊,我一下子能把它掰折了。”
玉莲撇嘴一笑:“嗯,六妹小巧玲珑,我是膀大腰圆。”
白子灏一拧玉莲的胳膊:“夜里回家把你炖了吃了!”
玉莲笑着拧了回去,白子灏便和她笑闹了一路。及至三人在戏园子门口下汽车时,大戏已经开锣,白子灏正要往里进,迎面却是有人快步走出,正和他们走了个顶头碰。双方一抬头,全惊讶了,原来那人不是外人,正是老四美兰。
白子灏抬手一指她:“你也来了?”
美兰瞪着白子灏,像吓着了似的,半晌没说话。玉莲上前问道:“四姐,你怎么了?”
美兰终于开了口:“我……我……”
她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见二姐往后台去了,怕一会儿散场时见了面不好看,就、就想先走一步。”
白子灏皱着眉毛看美兰:“什么意思?”
美兰看了玉莲一眼,然后低了头。
白子灏不再多问,迈步就往戏园子里冲。玉莲和美兰急忙追了上,希灵则是落后一步,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走。园子里的人都认识白子灏,万万不敢挡他的路,于是他长驱直入,直接便闯进了后台。
希灵这时第一次见识戏园子的后台——前台那么光辉灿烂,后台却是逼仄凌乱,空气又热又潮,满含着霉味和汗味,熏得人要掩鼻。戏班子从上到下都是男的,此刻一个个野调无腔千姿百态,而金宝和个年轻的小生相对而立,正在谈笑。忽见白子灏来了,她当即一愣,张了张嘴,却是没能发出声音。
她没出声,白子灏也沉默,只对她一勾手指,然后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爱走薄刃 第26章 臂膀(一)
希灵站在大客厅的角落里,神情平静,眉宇间略有一丝倦意,因为站得太久了。
老三倩云素着一张脸,孤零零的站在大厅门旁,像是被吓坏了;美兰和玉莲相携着躲在一旁,面孔也有了惊惶颜色。而在客厅正中央,白子灏一脚踹上金宝的小肚子,金宝哭叫一声跌坐在地,将大沙发撞得咯吱一声移了位。捂着肚子蜷成一团,金宝疼得说不出话,挣扎着扑上去要抱白子灏的腿,然而白子灏不给她哀求乞怜的机会,从一名小勤务兵手里接过鞭子,他劈头盖脸的抽向了金宝,一边抽一边骂:“臭娘们儿,敢在老子手下捣鬼,真******是活腻歪了!”
皮鞭嗖嗖的抽过金宝的皮肉,金宝不敢还手,甚至不敢明目张胆的躲,只能抬手护着头脸,一边哭泣一边硬挨。白公馆是白子灏的天下,白子灏动了怒,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当和事老——也没人真心想去当。
白子灏一直把鞭梢抽散碎了,自己也累得要喘粗气了,这才丢了鞭子停了手。金宝满头满身都是血,气息奄奄的被老妈子拖进楼下一间空屋子里去。白子灏虎视眈眈的将其余几个女人瞪了一遍,然后转身出门,不知到哪里消遣去了。
白子灏一走,客厅内的空气似乎是松动了些,然而无论是倩云还是美兰玉莲,都像是还心有余悸,纵是大仇得报如愿以偿,也心惊胆战的乐不起来。玉莲试探着看了希灵一眼,想要看看她的好姐姐挨了毒打,她是什么表现;然而希灵低着头,并不肯把面孔给她看。
四个人各怀心思的回了房间,楼上楼下一片寂静,连个大声咳嗽的人都没有。
后半夜,在确定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希灵悄悄的起床,端着一杯睡前冲好的藕粉出了门。
她蹑手蹑脚的下楼,一直走到了关押着金宝的空屋门前。门在外面上了一道插销,轻轻的抽动插销推开门,她一边摸着黑往里走,一边唤了一声:“二姐?”
屋子里没挂窗帘,窗外星月明亮,可以看见角落处蜷着一大团黑影子。黑影子闻声动了动,随即哑着嗓子做了回应:“六妹?”
希灵转身关了房门,然后在那黑影子面前蹲下来,摸到金宝的一只手抓起来,她把杯子往她的手里送:“二姐,别说话,你把这个喝了吧。”
金宝颤巍巍的喝了几口藕粉,仿佛是稍稍的缓过了一口气,她低低的哭道:“六妹,冤死我了,冤死我了啊!”
希灵倒是愿意相信她只是去后台凑了一会儿热闹,不过用手碰了碰她端着杯子的手背,她轻声只说:“二姐,你快喝,我怕有人过来。”然后她凑到金宝耳边,嘁嘁喳喳的说道:“玉莲今晚忽然缠着他去看戏,非要去不可,去之前还让他保密。”
金宝含着一大口藕粉,立时转向了她。而希灵双手夺过杯子,又道:“我找机会再来看你。”
不等金宝把藕粉咽下去,她无声无息的起身溜了出去。照原样插好房门上了楼。
一夜过后,白子灏没回来,也没人敢处置金宝。公馆里人心惶惶,唯有希灵安然——金宝看着凄惨,其实身上大多都是皮肉伤,而且夜里还喝了一碗甜得腻人的藕粉,当下天气又暖和,她决不至于死在空屋子里头。
玉莲和美兰都没下楼吃早饭,倩云哼哼唧唧的肚子疼,扶着个老妈子去了医院。希灵独自坐在餐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粥。正是吃得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有个丫头进了来,说道:“六太太,外头来了个姑娘,说她姓容,是从北京过来找您的。”
希灵慢吞吞的又喝一口了粥,然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低头看着白手帕上的口红痕迹,她答道:“把她领到这里来吧!”
就这么着,希灵和容秀又见了面。
容秀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绿色夏布衫子,几个月不见,她倒像是成长了些许,苹果脸略瘦了点,更有大姑娘的模样了。进了餐厅见了希灵,她开口只说了一声“表小姐”,然后就像要哭似的紧紧闭了嘴。
希灵站在她面前,先是抓住了她的一只手,紧接着放手上前一步,她用力的搂住了她的腰:“容秀!”
容秀真想哭了——容秀觉得希灵被个恶少抢去做了姨太太,一辈子都完了!
但是一见面就流眼泪也不好,所以她一口接一口的吸气,要把眼泪硬憋回去。希灵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问她:“我走之后,你怎么样?”
“怎么样?”她带着哭腔答道:“我当时要跟着你来就好了,多个人多份力,总比你单枪匹马的强啊!你就不听我的话,偏不带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希灵很有耐心的听容秀说话,而容秀开头虽然有点颠三倒四,但说着说着就顺溜了——她是在希灵失踪一个礼拜之后,才觉察出不对劲的。
度日如年的又等了三天,她见希灵依旧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壮起胆子去问了何养健。何养健面如土色的告诉了她实情,她一听,登时傻了眼。这不就是卖姑娘吗?她想,自己那个破爹,穷成那个熊样都没想过把自己卖给人家当姨太太,何府这样高门大户的人家,怎么做事如此下三滥,还不如一个游手好闲的赌徒?
她没有质问指责何养健的胆量,但的确是很生气,立刻就想到天津找希灵,可是何养健不告诉她白公馆的地址,她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钱作路费。一天一天的在那个小院子里熬了下来,就在她将要把钱攒够之时,她爹来了。
容少珊从天而降,要把女儿领去天津,这可是正中了容秀的意。容少珊在天津租了两间屋子当家,容秀下火车之后,倒也有地方落脚。她心想父亲走了大运,从此自己也能过上几天衣食无忧的安生日子,哪知容少珊前脚把她送进家里,后脚就去了大帅府,一去就是连着三天不回来,可叹容秀在何府做丫头的时候,还能有一天三顿的热饭吃;如今回到亲爹身边,反倒是饿成了嗷嗷待哺——那屋子里没锅没灶,她只能是天天早上出去买点烧饼热水回来,充作一整天的饮食。
三天之后,容秀总算把容少珊盼了回来,容少珊也终于意识到女儿是个活人,需要像自己一样吃干的喝稀的。颇为愧疚的带着女儿下了一趟馆子,他又给容秀买了一套夏季的单衣单裤。容秀让他带自己去白公馆找希灵,他满口答应,然而一觉醒来,他又跑了。这一跑,又是连着三天不见踪影。
容秀这一回,终于是把父亲看透彻了。
她从心中把父亲剔了出去,决心还是一如先前一样,自食其力的挣饭吃。挣饭吃的正经路子其实也不少,做女工是一条路,当佣人也是一条路,想到进工厂,她有点怕;那么,索性就还是去找希灵,要是希灵需要丫头的话,自己就还伺候她去!
这样想清楚之后,容秀也不敢再劳动父亲,只求父亲把白公馆的地址写给自己,然后就在这天上午,寻寻觅觅的找了来。




爱走薄刃 第27章 臂膀(二)
容秀忙忙的说完了自己,然后就上下的端详希灵,又伸手去摸她的肩膀和手臂——这两处是最能摸出有没有肉的,隔着薄薄一层纱,她感觉自己是摸到了一副绷着薄薄一层皮肉的小骨架子。
她和希灵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几个月,然而对她来讲,希灵倒像是比她的父亲更亲。容少珊没虐待过女儿,可也难得能把女儿往心里放;容秀一直说不上自己是有人爱还是没人爱,总之直到她住进了希灵那处藤萝牵连的小院子,她才觉得自己这一颗心,撞上了另一颗心。
总而言之,不孤独了。
希灵垂下双手,又低了头,不说话,只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做了个楚楚可怜的姿态。容秀小声问道:“你到了这儿,还能雇我做丫头吗?要是能的话,我就还来伺候你。”
希灵点了点头,依旧垂着睫毛不看人:“我也想呢……你不来,我就总是一个人……”
“那你跟那个人说说,就说我什么活都能干,不要工钱也成,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希灵听到这里,忽然踮脚凑到容秀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及至她把话说完了,容秀惊讶的看着她问道:“你要它干什么?那还用你自己去买?”
希灵又凑了上去,低低的说道:“你不知道,这地方和家里不一样,等你来了,你就知道了。要什么都得自己去弄,否则就没得用。”
容秀听到这里,立刻一点头:“好,我记住了,你还要什么别的,都告诉我,我一起给你带进来!”
希灵向她摆了摆手,然后亲自把她送出了公馆大门。
然后她走回餐厅,发现仆人已经把自己的餐具都收了走。抖开餐巾坐上主位,她伸手一按桌角电铃,把个老妈子叫了来。
“我还没有吃饱,再开一桌早餐。”她说道。
老妈子狐疑的看着她:“您不是刚吃完吗?”
希灵忽然一瞪眼睛,加重语气说道:“去!”
老妈子吓了一跳,然后慌里慌张的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不出片刻的工夫,热粥小菜重新上了桌。
希灵继续慢慢的吃粥——见了健康的容秀,她才觉出了自己的瘦,所以趁着今天胃口不错,她要尽量的多吃几口。
中午,白子灏回了来。
他一身的烟酒气味,简直呛人鼻子。不洗不漱的进了希灵的房,他一言不发,扑到床上就开始睡。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他清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他神情痛苦的打哈欠:“难受。”
希灵站在窗前,因为嫌他臭得像只黄鼠狼,所以不肯靠近他:“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白子灏拧着眉毛瞪向了她:“我说我难受,你******问都不问一句?”
希灵答道:“酒喝得太多,本来就是要难受的。”
白子灏抬手一捶床:“那你就这么干看着我难受?”
希灵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半冷不热的茶。把温茶送到白子灏手里,她在床边坐下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很认真的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好的,我只和你一个人好。”
白子灏转向了她,看到了一双轮廓深邃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子黑得像深潭,浓密的睫毛则是深潭周围的黑森林。
喝了一口茶水,白子灏探头过去,轻轻顶了顶她的额头。
他信希灵的话,他想希灵是与众不同的,她这么幼小,一定还不懂得欺骗男人——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去学习了,因为她已经名花有主,已经属于自己了。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多大。”他喃喃的说道。
“你猜,我不告诉你!”希灵站起身,抓着裙摆向后一退,看着像是很淘气,其实是在躲避白子灏身上的气味。
白子灏摇头笑了:“十四?十五?反正是个小不点儿。”
希灵笑问:“我看起来很小吗?”
白子灏一口一口的喝茶,同时抬头看她:“小才好,还没来得及在外面学坏。”
希灵背过手一歪头,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小的不懂事,不会照顾你,就会干看着你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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