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正待开口,却听徽妍道,“大长公主息怒!昨日之事,实与世妇无干,若有过错,亦在妾一人!然妾闻大长公主之言,甚不解,未知妾昨日做下何事,以为过错,招致大长公主如此恼怒?”
大长公主似乎未想到她竟然问了出来,有些诧异,片刻,冷笑。
“女君若是忘了,我来提点亦无妨。”大长公主缓缓道,“昨日,女君祭告归来,并未习礼,此事,且不说。女君待嫁之身,却未经宣召入了宫,此事,合乎礼法否?”
论学识,这位大长公主亦是皇室女子中有名的博学之人。她是先帝的长姊,皇帝登基以来,亦对她尊敬有加。长乐宫无太后,身为皇帝姑母,天下身份最高的妇人便是大长公主。故而徽妍受教,大长公主为教导世妇之长。习礼以来,大长公主与她相处还算和气,只是言语间平日问对,她的问题总是超乎教习所学,不过徽妍鬼扯是一大强项,对答亦从无为难。
如今她这般不客气,徽妍很是惊讶,却并不为气势所折。
“妾昨日入宫,确不曾受诏。”徽妍答道,“乃是因为昨日,宫中有急事与妾牵连。妾恐迟而生误,故未得宣召而入宫。妾以为,大义之前,小节可变,于礼法无悖。”
“若无小节,何来大义。”大长公主正色道,“使者无符,贞姜宁死不肯弃约越义;保姆不至,共姬虽亡亦不避火下堂。此二贤,若以为小节可变,何以成贞烈之义!女君曾为女史,号称通晓经典,却这也不知?”
她声色俱是严厉,脸昌虑长公主亦不禁侧目。
王缪听着,心提起。她记得徽妍从前就说过,贞姜和共姬,都是不折不扣的蠢人……腹诽着,她不禁看向徽妍,果不其然,她神色已有些不耐。
徽妍虽觉大长公主此言可笑,但不欲在此事上与她争执,忍下了,道,“长公主教导,妾谨记。”
长公主露出满意之色,却并不打算放过,继续道,“我还听闻,女君昨日竟与陛下争执。”
徽妍心沉了沉,看着她,颔首,“正是。”
“此大谬也!”大长公主立刻道,“莫说陛下万乘之躯,便是寻常男子,亦为女君丈夫。言行无状,顶撞夫婿,岂非失德!”
徽妍目光黯下。
“以大长公主之意,便是丈夫有错,妾亦不可违逆?”她问。
“妇人卑弱为贵,天经地义。”
“大长公主此言差矣!”徽妍不卑不亢,道,“陛下为君,妾为臣。论君臣之道,陛下有失,妾自当全力劝谏;论夫妻之道,丈夫有失,妾自当劝解纠正。此二者,皆出正道,不知何处失德!妾发肤受之父母,自识字受教,唯理是遵,俯仰无愧天地。立后之诏亦言秉姿懿粹、夙娴礼训,却未闻因身为女子而唯卑唯弱。长公主此训,恕妾难服。”
大长公主似乎未料到她竟这般顶撞,神情骤变。
“无礼!”她训斥道,“尔尚未为后,怎敢出言不逊!”
昌虑长公主见势不好,忙道,“姑母息怒……”
大长公主不管,看着徽妍,寒声道,“陛下令我等执教,如今女君既然不服,便莫怪规法无情!”说罢,看向一旁的世妇,“弟子忤逆,冲撞师长,按宫学之法,当如何?”
世妇犹豫着,道,“按法,笞手二十。”
众人皆神色一变,戚氏惊得站起身,“大长公主,这是何必,还请留情!”想上前,却被大长公主的世妇拦住。
昌虑长公主也忙拉着大长公主道,“姑母三思!”
大长公主却瞪她:“女君无教,皆尔等纵容!”说罢,亲自拿过笞条,走到徽妍面前,“还请女君伸出手来。”
堂上倏尔变得安静。
徽妍面色发白,却毫不退缩,将手伸到她面前。
大长公主亦不客气,举起笞条。
徽妍咬紧牙,移开目光。
眼见要落下,众人几乎屏住呼吸。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到堂上,“长公主!夫人!陛下驾到!”
呃……?
众人一惊,望去,只见一个家人匆匆跑来禀报。再往庭前望去,只见侍从鱼贯而入,一人大步流星而来,正是皇帝!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纷纷起身。
徽妍亦是愕然,见到他突然出现,瞠目结舌。
晃神间,皇帝已经登阶上堂,风尘仆仆。
他让众人平身,看也不看徽妍,从她面前走过。
“未知姑母亲自教习,朕不告而来,惊扰了姑母,还请姑母见谅。”皇帝向大长公主道,面带微笑,彬彬有礼。
暮春之令 76|3.25
大长公主惊诧不已,面上却早已换上和色。听得这话,她笑笑,将笞条递回世妇手中,道,“陛下哪里话。我正奉命管教女君,未想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哦?”皇帝看看世妇捧着的笞条,未几,终于看向徽妍。
徽妍神色不定,忙转开目光。
“想来女君有错,以致姑母动了规法。”皇帝道。
“我闻得女君昨日冲撞了陛下,身为教习之长,深愧也。女君将为皇后,礼法不循,何以服人?”大长公主慨然道,“故此,我等今日特来府中管教女君,以全职责!”
皇帝颔首:“姑母尽心尽力,朕甚慰。朕今日来,亦是为此时。”他说罢,却看向戚氏,道,“夫人,宫中有些余事待处置,须徽妍前往,未知可否?”
徽妍的心猛撞一下。
戚氏回过神来,忙道,“敬诺!”
“多谢夫人。”皇帝笑笑,令侍从备车。
大长公主讶然,看看昌虑长公主,忙道,“陛下要将女君带回宫?这……”
“若姑母恐今日责罚未行,坏了规法,朕可允诺,绝无此事。”皇帝道,说着,从旁边的世妇手中拿过笞条,“朕的皇后,朕自会管教。这责罚不必姑母亲为,朕代劳便是。”说罢,对大长公主及戚氏等人一颔首,拉起徽妍的手,往宅外走去。
包括大长公主在内,众人皆愕然结舌,面面相觑。
众目睽睽之下,徽妍又羞又恼,使着暗劲想挣开皇帝的手。皇帝的气力却大,神色如常,一路将她带着走。
“你若想留下听姑母训斥,朕便放手。”皇帝忽而低低道。
徽妍一愣,忽地窘然。
皇帝并不停留,径自带着走出宅门,登了车。
众人忙跟在后面,行礼送了皇帝。
望着远去的车马,大长公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可置信。
昌虑长公主看看大长公主,心中叹气。
大长公主许是人缘太差,教习这么许久,竟也没有提点过王徽妍与皇帝的关系。
这位姑母一贯恃才清高,又不肯服人,行事古板,性情不讨喜。故而从前先帝在时,她虽为长姊,却不得先帝喜欢,一直在丈夫的封地中生活。直到如今皇帝将立后,考虑大长公主作为长辈,主持教导新妇,最是合适,这才将她召回长安。本来这主持教习之事,大长公主和昌虑长公主都挂个名罢了,说出去好听,并不必插手许多。可多年过去,大长公主还是老样子,凡事要强,又不肯变通。王徽妍虽将要立后,大长公主却并不十分放在眼里,几番来查问课业,都有些刁难之意。奈何王徽妍年纪虽轻,学问却好,丝毫未落下风。今日之事,虽大长公主并无道理,但在昌虑长公主看来,实是借题发挥。
昌虑长公主不想得罪徽妍,方才在堂上,一度担心无法收拾,后悔跟来。她也想让人去告知一声皇帝,却恐怕来不及,只好尽力劝着……幸好,皇帝来得及时。
如今事情还算得了善终,她松口气,也不再计较。
“姑母累了,还是回堂上歇吧。”昌虑长公主微微一笑,和气地对大长公主道。
大长公主看看她,仍面色犹疑,“陛下……陛下这般……”
“陛下还年轻,难免急躁些。”昌虑长公主道,意味深长,“姑母,帝后情深,岂非好事?”
大长公主明白她话中之意,看她一眼,虽面色仍不定,也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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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开,但皇帝仍不放徽妍回家,马车径自入了未央宫。他振振有词,说如果让她回家,天知道又会胡思乱想出些什么来,这两日就待在宫中,何时想通了何时回去。还说,他已经得了戚氏准许。
徽妍无语,此人向来无赖,说什么便是什么。
马车辚辚驰着,徽妍坐在车上,走了好一段,仍觉得面上烧烫。
皇帝却是一副若无其事之态,坐在旁边,看着她。
谁也没说话。
徽妍离开他一些,坐端正了,却不自觉地把头扭向一边。
皇帝嘴角撇了撇,忽然,把那根笞条拿了起来。
徽妍发觉,唬了一下,盯着他。
皇帝却只是将笞条在指间熟稔地把玩,片刻,放下。
“方才,为何不随王车郎入宫?”皇帝缓缓道。
终于回到了此事上,徽妍目光定了定。
“你若还想着李绩那事,如今朕便带你去廷尉署,当着你的面放人,如何?”皇帝道。
徽妍看着他,忽而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陛下以为,昨日我二人争执,是为李绩之事?”她问。
“莫非不是?”皇帝反问。
徽妍沉吟,道,“陛下,妾有二事问陛下,陛下定要如实以告。”
二人昨日已经争执过,如今重新面对,亦不必再拐弯抹角。皇帝看看她,“何事?”
“陛下,妾昨日说过,妾与李绩并无私情。陛下信么?”
听她提到李绩,皇帝脑门几乎跳了一下,但看她神色认真,只得按捺着答道,“信。”
“妾经商之事,陛下也知原委,还恼么?”
“妾做了皇后,将来若仍有想做之事,或识得了友人,可仍如现在一般为陛下所容?”
“那要看是如何之事,如何之友。”
“这便是陛下与妾的矛盾所在。”徽妍道,“陛下有容人之量,但不信妾行事之度;妾愿与陛下偕老,却不知将来会有何事如昨日一般触怒陛下。陛下与妾,两情相悦而成婚,妾之幸也。然,若陛下与妾彼此不足信,你我婚姻便如那虎魄中的小虫,虽观之甚美,却终深陷牢笼,困顿而亡。如此婚姻,又有何益?”
皇帝看着徽妍,双眸深深。
“说完了么?可轮到朕了么?”过了会,他问。
徽妍不说话,片刻,点点头。
“朕所以一直押着那些胡商不放,是因为此事主使之人还未寻出,放了他们,恐怕打草惊蛇。”他缓缓道,“且,朕从未因你做喜爱之事或结识他人而恼怒。”
徽妍闻言,张张口,正要反驳。
“至于李绩,朕所恼,并非因你认识了他,而是你从前,竟觉得与他一道经商比嫁给朕更好。你说起经商时,毫无愧疚,且引以为傲,而这些,皆与朕无关。”皇帝说着,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王徽妍,朕食五谷,有生死,喜怒长随。朕亦是人,连嫉妒也不可么?”
徽妍哑然,望着他,莫名的,面上腾腾冒起了热气。
“故而你与李绩经商之事,朕得知之后,确曾恼怒,未体谅你,此朕之过也。”皇帝继续道,神色亦认真,“可你细想,朕可是黑白不分的昏聩之人?你依据一次争执,便以为朕与你不足信,而备说日后艰难。王徽妍,你这般对朕,又有几何公平?”
徽妍的心扑扑跳着,不知是这场问对太引人深思,还是皇帝方才的话太戳心。
皇帝注视着她,“如今你我都不过只是想想说说,再有理也不过凭空辩驳,不将日子过下去,怎知将来到底如何?”
徽妍沉默片刻,低低道:“可陛下不是别人,若将来陛下与妾都觉得不好了,还能反悔么?”
“王徽妍,你我还未成婚,为何你总要说到无情之时!”皇帝终于按捺不住,有些气恼,“朕问你,你经商之前,莫非也曾想过将来也许会赔得血本无归,裹足不前?”
徽妍摇摇头:“不曾……”
“你连经商都敢碰,人都敢杀,却不敢跟朕过日子……王徽妍,你看着朕!”皇帝的手握在她的双肩上,不让她回避。
徽妍无法,只能看着他。
只见那目光灼灼,带着些许怒气,“朕说要娶你之时,你都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却要反悔?!”
徽妍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皇帝很有些辩才,但这番话,她一个字也反驳不得。
心绪在激撞,她望着他,眼眶忽而发热。
皇帝皱眉,“不许哭,有话说话。”
“妾不曾哭……”徽妍刚说出来,声音却断在了哽咽上。
皇帝目光一动,突然低头,将她的唇堵住。
吻依旧如从前般热情,却多了几分粗鲁和霸道,似乎不允许她有任何反抗。徽妍的身体僵着,少顷,放开了紧攥着他衣服的手,攀上他的脖颈。
他的气息,她已经许久没有触碰。
徽妍承认,自己就算最苦恼的时候,也没有讨厌过他。这两日,她每每想到他生气时的模样,就觉得心里难受。二人身上的温热,彼此都能感到。两日来的纠结与委屈,如同入春的河冰,渐渐消融,随这辚辚的马车之声,抛在了无垠的虚空之后。
“你不许走。”皇帝亲吻着她的耳畔,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
徽妍没有答话,只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上。
“说话。”皇帝的手臂紧了紧。
“好……”徽妍心底叹口气,唇边终是浮起无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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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到了漪兰殿前,徽妍才随着皇帝下车,就听到了蒲那和从音的声音。
“徽妍!”
“徽妍!”
看去,只见两人高兴地跑过来,后面跟着王萦。
徽妍露出诧异之色,看着她,未几看向皇帝。
“今日都是萦女君之功。”皇帝微笑,“若非她,你如今已经受了大长公主的罚。”说罢,看着王萦,“萦女君今日做了善事,可想过要何赏赐?”
王萦笑眯眯的,向他行了礼,道,“陛下将二姊带回来,便是赏赐。”
皇帝抬了抬眉梢,调侃地对徽妍道,“你姊妹都比你嘴甜多了。”
徽妍看着王萦,唇边亦露出笑意,拉过她的手,问她前后之事。寒暄着,众人一道走入殿内,却见六皇子刘珣也在。
“兄长。”他向皇帝行礼。
王萦方才已经对徽妍大略地说了先前之事,徽妍看着刘珣,亦行礼,“多谢六皇子照拂。”
“女君客气。”刘珣道。
这时,蒲那瞥见皇帝手上的笞条,好奇地问,“舅父怎拿着竹鞭?”
“这个么,”皇帝瞥一眼徽妍,“有人不听话,记着二十笞条在朕手上。”
蒲那和从音小脸一变,看向徽妍,怯怯道,“是……是谁不听话?”
徽妍没好气地看皇帝一眼,拉起他们的手,“不是你二人。”
她的神色虽仍有些别扭,二人之间说话却已是如常。皇帝也不强求,笑笑,抱起从音,往殿上走去。
王萦在后面落着几步跟着,看着皇帝和徽妍的背影,喜滋滋的。
“你如今放心了?”旁边忽而传来一个声音,王萦看去,是刘珣。
“甚放不放心?”王萦忙收起面上的傻笑,若无其事。
刘珣看着她:“你方才不是很担心么?还特地来见陛下。”
王萦笑了笑,赧然。
“方才,还是多亏了殿下。”她说。
刘珣不答话,看着殿上。
“你很喜欢你二姊,是么?”
王萦颔首:“正是。”
“为何?”刘珣意味深长,“因为她会当皇后。”
王萦一愣,啼笑皆非。
“自然不是。”她想了想,道,“我二姊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幼年之时,最喜欢跟她玩耍,后来她虽去了匈奴,我也总惦记着她,见到她归来时,我好几日都以为是做梦……”她见刘珣不发一语地看着自己,忽而觉得自己说的似乎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殿下不是我家的人,不明白这些。”
刘珣看着她,目光深沉。
“你怎知我不明白。”他淡淡道,却没再多说,转身走开。
王萦看着他背影,有些错愕。
心想,生得好看是好看,但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啊……
暮春之令 77|3.25
天色已经擦黑,皇帝让宫人呈膳,与众人在殿上分席坐下。
徽妍照例带着从音,皇帝照例带着蒲那,对面,刘珣坐在皇帝下首,王萦次之。
王萦上次与皇帝共膳,皇帝还是“刘公子”,虽知他随和,但王萦还是不由地紧张。一边吃着,一边不时瞅瞅皇帝,又瞅瞅徽妍。刘珣却是吃得快,没多久,便吃饱了,宫人要给他添膳,被他止住。
“兄长,”他对皇帝道,“今日高乡侯生辰,家中置宴,请了我去。”
皇帝讶然,看看外面天色,“你去到,只怕宴都快散了。”
刘珣有些为难,道,“可高乡侯是是亲自来邀,我也答应了……”
皇帝知道他与京中的几位侯门贵胄较好,高乡侯此人,人品亦尚可。他也不多言,道,“去吧,只是不可多饮酒。”
刘珣听着,面上露出笑意,忙应下,向皇帝行礼告退。
徽妍在一旁看着,知道皇帝其实还想多留他一会。但皇帝对这个弟弟一向宽和小心,他想做什么,皇帝并不多加干涉。
对待在乎的人,他似乎从不会真正地用天子之威相压。
徽妍心中好像有些软软的东西,瞅皇帝一眼,掩饰地继续低头,捧着杯子喝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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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乡侯在长安颇有名望,人缘亦好,生辰之宴,登门赴筵者皆贵胄。虽已入夜,宴乐却是正欢,堂上有歌舞,苑中有雅声,男子女眷,或在堂上饮酒,或在苑中散步攀谈,笑语琳琅。
鲤城侯手执酒盏,与友人谈笑一阵之后,缓步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水榭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独自饮酒赏月。
夜风徐徐,他凭栏而立,正饮下一口酒,忽而听见一点叮当的环佩之声,回头,却见灯笼柔和的光里,一个女子径自走过来,修饰精致的面容衬着华美的衣饰,贵气不凡。
鲤城侯莞尔,朝她举举盏,“侯女。”
窦芸却毫无笑意,盯着他,神色不定。
“我的人看到陛下今日去了王府,为她顶撞了大长公主。”她低低道,“你那计策,全然无半点用处!陛下还派人去了乡中查申平来路,搜到了财帛,赵弧也被拘下,若廷尉查出了是我……”
“那是侯女沉不住气,多此一举,又去找了那赵弧所致。”鲤城侯不紧不慢,打断她的话,“我早说过,不可操之过急,急则误事,侯女不听,擅作主张,坏了事,却来怨我?”
窦芸面色一白。
“我劝过侯女谨慎,”鲤城侯道,“申平虽肯卖命,死无对证,但行事还须周全些。可侯女做到几分?若非申平拿到财帛之不收好,留了把柄,廷尉怎会追查而来……”
“住口!”窦芸登时恼怒,打断,“这都是你的主意!都是你教我做的!我……我要告诉陛下,此事前后都是你在主使!”
鲤城侯笑起来,声音从容无惧,让窦芸听得背上一寒。
“侯女若决意如此,现下便可入宫觐见。不过侯女切莫忘了,申平是侯女找的,财帛是侯女给的,就连那赵弧,也只知道侯女。”他缓缓道,看着窦芸愈加苍白的面庞,笑意更深,“侯女无凭无据,陛下会信谁?”
窦芸头脑“嗡”一声,呆呆看着他,忽然,目中凶光一闪,朝鲤城侯扑过去。
鲤城侯却似早有预料,身形敏捷一闪。窦芸只觉腕上一麻,未几,已被他制住。
“铛”一声,一把短刃落在了地上,被鲤城侯顺势踢入了池中。
窦芸用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得,喉咙被鲤城侯扼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若是害怕陛下震怒降罪,其实亦不是无法化解。”他在她耳边低低道。
窦芸忽而停住,抬眼看他。
“世间何其不公。”鲤城侯注视着她,目光怜悯而温和,“侯女这般痴心一片,为他做了这么许多,可他何曾在意过你?你高贵美貌,何人不称赞,他却倾心他人,视你若凡尘一般,反还要将你落罪。侯女扪心细想,你身受厄难,他却将人执手享乐,侯女甘愿否?而让侯女深陷如此绝境的,又是谁?”
窦芸忽而觉得身上气力尽失,看着鲤城侯,双眼空洞,额头沁出细汗。
鲤城侯却神色如常,将她松开,扶着她站稳。
“侯女,凡事莫往坏处想。天无绝人之路,但看侯女敢走不敢。”他缓缓道。
窦芸听着这话,不解其意,忽然,发觉手中被他塞了一个物什。
低头,却见是一个小小的锦囊,模样平凡,随处可见。
窦芸讶然:“这……”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侯女。”鲤城侯看着她,目光意味深远,“我听说,陛下甚爱食府上佳肴。”
窦芸目光一闪,忽而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
“只要还未事发,一切都来得及,全由侯女。”鲤城侯声音柔软,说罢,对着一礼,转身而去。
夜风和缓清凉,远处的乐声依旧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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