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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窦芸立在原地,怔怔发呆,一动不动。
鲤城侯却步态悠然,看看手中的酒盏,里面的酒液已经全洒了,微微扬眉。
“君侯。”一个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鲤城侯讶然看去,却见是刘珣走了过来。
“殿下迟了。”他莞尔。
“宫中有些事。”刘珣道,说罢,往水榭里瞅了瞅,“君侯方才在与怀恩侯女说话?”
“碰巧遇到,问候问候怀恩侯罢了。”鲤城侯道,说着,望望远处,饶有兴味,“高乡侯府中的伎乐颇有盛名,待我引殿下观赏。”说罢,带刘珣往热闹之处而去。
刘珣应声,跟着他,走了两步,却忍不住回头。
水榭里,光影绰约,窦芸仍然立在那里,却不似在观景,定定的,犹如一尊泥塑。





暮春之令 78|3.25
“……之后,她化作织女星,长居河汉之畔。”
夜色渐浓,蒲那和从音躺着榻上,徽妍一边给他们讲着故事,一边掖了掖被角。
王萦也躺在一旁,看着徽妍。她记得这些故事,在自己幼年之时,徽妍也曾给自己讲过,如今听着,不禁笑起来。
“王子居次可还记得织女星?从前在王庭看过,就在河汉之际,甚亮。”徽妍问。
蒲那和从音都想了想,过了会,蒲那说,“记得。”
“从音也记得。”从音说。她依偎着徽妍,思索着,眼睛里丝毫没有睡意,片刻,忽而问,“他们说,母亲如今也变作了星辰,是么?”
“是。”徽妍答道。
“亮么?在何处?”蒲那忙问。
“就在南天上。”徽妍见他们就要起身出去看,忙道,“王子居次,要睡了!”
“我想看看母亲。”蒲那道。
“从音也要看。”
王萦见徽妍一脸无奈,知道此时皇帝还在正殿上,等着她把小童们哄睡了过去。
“二姊去吧,我带他们去看。”王萦也起来,给小童们披衣。
徽妍讶然。
王萦笑笑,眨眨眼,“二姊忘了?那些故事,我也会说。”
徽妍看着她狡黠的眼神,面上忽而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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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殿上翻着简册,听到脚步声,抬眼,见是徽妍。
“今日这么早?”他放下简册,话才出口,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些许小童的欢闹之声,愣了愣。
“萦在跟他们玩耍。”徽妍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皇帝了然,看着她,目光带着笑意,自然地将她搂过来。自从徽妍回家待嫁,二人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徽妍在家的时候,也时常怀念,觉得待到再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会有许多话跟他说。
但心愿成真之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皇帝,忍不住笑。
“笑甚。”皇帝亦莞尔,捋捋她的头发。
“妾在想,”她将皇帝的手拉下,握在手中,“将来成婚了,陛下与妾也每日这么过下去可好?”
皇帝一愣,立刻道,“不好。”
徽妍不解:“为何?”
“你成了婚还想每日先哄了小童再来找朕?”皇帝一脸不高兴,“那成婚有甚意思。”
原来是想着这个,徽妍无奈。
“可王子居次是陛下接回来的,”她说,“妾也曾许诺要照顾他们。”
“又不是不陪睡便不是照顾。”皇帝反驳,搂着她,往殿外瞅了瞅,低声道,“你妹妹不是也做得甚好?朕明日就下旨让她替你做女史……”
徽妍哭笑不得,不待他把话说完,用力挠一下肋下。
皇帝目光一紧,将她的手捉住,顺势倒下,将她压在榻上。
耳鬓厮磨,热气交缠。二人像从前一般拥吻,享受着难得的温存。不过从前,皇帝一向适可而止,不过分逾越。而今日,他似乎特别不愿意放开,吻得徽妍晕晕乎乎,好不容易得了喘气之机,却又发现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衣服底下,手指摩挲在敏感的肌肤之间。
徽妍大窘,忙捉住他的手,皇帝却不肯停,用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腰带。
“陛下……陛下!”徽妍羞赧不已,忙将身体蜷向一边,不让他继续。
这时,殿外传来蒲那和从音追逐的笑声,“我要去找舅父……”话才出口,似乎被什么人止住。
二人一愣,忙下意识地各自放开,坐起来。待得再望向殿外,那些声音已经没有了,大约是宫人们将他们带了回去。
四周安静。
皇帝的面上,神色不定,泛着红晕。
徽妍衣衫凌乱,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更是红透了耳根。
二人对视,徽妍看着那张不甘的脸,片刻,忽然再也绷不住,笑起来。
“不许笑!”皇帝威胁地掐她肋下,却被徽妍躲开。皇帝捉着她,再度将她压住,亦不禁跟着笑。
二人再度拥着,倚在榻上,却没有继续方才之事。
皇帝贴着徽妍的背,手指拨弄着她的头发,过了会,忽而道,“朕已经告知廷尉,明日就放了那些胡商。”
徽妍目光忽而一动,回头看他。
只见他并无玩笑之色。
“陛下不是说怕打草惊蛇?”她问。
皇帝嘴角弯了弯,“惊不惊蛇,已无所谓。”
徽妍讶然,想了想,“陛下已经知晓了是谁?”
皇帝沉默了一下,道,“还须再确定。”
徽妍看他神色和语气,似乎并不想说更多,也不追问,颔首。片刻,却小声道,“明日释放胡商之时,妾想到牢狱中看一看。”
皇帝的手指停住,脸微微拉下。
“为何要去看?又不信朕?”他说。
“不是。”徽妍忙道,不好意思道,“陛下,这些胡商都是妾友人。此番连累他们无辜下狱,妾心中实愧疚,故而想见一见他们,致个歉。”
“致甚歉。”皇帝不满,“朕也不曾亏待他们,不过请到牢狱里待了两日。你都快做皇后了,你致歉,他们受得起么?”
徽妍听着这强词夺理的话,又好气又好笑。
皇帝见她瞪起眼,唯恐她又来讲大道理,忙道,“朕不过说说,你要去便去。”
徽妍这才缓下神色,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眼睛一转,“陛下若不放心,不若与妾一道同往。”
“想得美。”皇帝哼一声,不紧不慢,“朕就不必去了,吓着了你的友人,又是朕的错。”
徽妍笑起来,转过来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陛下明日要做甚?”过了会,她问。
皇帝听着,闭目养神的眼睛微微睁开。
“自是做些大事。”皇帝说着,声音仍像在打趣,眉宇映着烛光,却是深邃,目光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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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徽妍料理了蒲那和从音的起居之事,让王萦代自己监督他们识字背诵,乘车往廷尉署的牢狱。
她已经让人告知了吾都,车马才到廷尉署,她看到吾都已经等候在门外。
管牢狱的府吏已经得了皇帝谕令,徽妍来到,客气地行礼接待。
出乎徽妍意料。
她以为所谓牢狱,必是四面高墙,栅栏重重,潮湿恶臭不堪。不料待得府吏引入,却见虽然也有高墙栅栏,却是整洁,两三人一间,地上,席子铺盖俱全。
“我等拘捕之时,陛下便已有令,说这几位胡商未定罪前并非犯人,不得慢待,亦不得用刑。”狱吏解释道。
徽妍见得这般,不知说什么好,忙颔首谢过。
狱吏打开牢门,将几名胡商放出。见到吾都,众人皆是大喜,笑呵呵地上前与他抱在一起。
李绩关了两日,脸上的胡子长起来,颇有几分沧桑之感,看到徽妍,他愣了愣。
众人看到她,面上的笑意亦有些僵住。
吾都见状,忙道,“诸位!今日能出来,全是靠了王女君啊!”
徽妍知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上前,向众人深深一礼,“这两日连累了诸位,妾深愧。”
众人虽也有怨气,却都知晓徽妍是何等身份。看着她竟行礼致歉,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李绩沉默了一下,上前代众人还礼,“女君之礼,我等实不敢当。这两日,我等在狱中并未受许多为难,如今得释,已是感激不尽。”
徽妍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场面话,但这般场合,也只有如此。
到底有惊无险,出了牢狱,胡商们见了外面的街道,都轻松许多。李绩走着,忍不住回头,忽而见徽妍就跟在后面。她看着他,犹豫一下,道,“李君,可否借一步,我有些话说。”
李绩沉吟,颔首。让吾都等人先走一步,自己跟徽妍慢慢踱着。
徽妍开口道:“这两日,实辛苦李君……”
话没说完,李绩打断道,“女君若要致歉,方才已经说过。我等皆行商之人,比这狱中艰苦百倍之处也待过,不算什么。”
徽妍见他如此,苦笑,只得不再提。
李绩看着她,面色和缓下来,问,“宫中那内侍自尽之事,可有查出了眉目?”
徽妍道:“我也不知究竟如何,但廷尉已查明,李君与我皆无干。”
李绩颔首,若非如此,他们现在也不会安然出来。
“赵弧呢?”片刻,他又问,“我听讯问的人说,赵弧去向御史告发,说我贿赂了周令丞。”
“赵弧仍在押,妾姊夫,当日就放了回去。”
李绩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只怕若非女君,这些事不会了结得这般快。”
徽妍听出了这话之意,嘴上想否认,但自己心中亦明白他并未说错。
她没答话,只笑了笑,道,“陛下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李绩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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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早晨与大臣议事,散了之后,还未到午时。
他问徐恩,漪兰殿那边在做甚。
徐恩将徽妍往廷尉署之事如实相告。
皇帝听了,并不意外。未几,又问怀恩侯夫妇及侯女到了不曾。
徐恩说已经派人去召,想必不久就会来到。正说话,内侍上殿来禀报,说刘珣来了。
刘珣这些日子,奉皇帝之名,每日午时过未央宫来,与皇帝用午膳。兄弟二人说说话,午后若无事,便去骑马。这般做法,皇帝不知究竟效果几何,不过刘珣在他面前,明显放松了许多,也愿意开口聊些事,这让皇帝很是欣慰。
今日,他来得稍早,皇帝让他在下首坐下,一边翻着简册,一边与他闲聊,问昨夜高乡侯的寿筵如何。
刘珣一一答了,皇帝听他说到鲤城侯,微微抬眉。
“鲤城侯也去了?”他问。
“正是。”刘珣道。
皇帝颔首。
鲤城侯交游广,他是知晓的,这类筵席他会去,一点也不奇怪。皇帝还想在多问些鲤城侯的事,又有内侍来报,说怀恩侯夫妇与侯女觐见。
听到侯女的名字,刘珣忽而想起昨夜,不禁抬眼。
只见皇帝应了一声,让徐恩将他们宣入内。
“珣,”皇帝看向刘珣,道,“朕与怀恩侯一家要议些事。”
刘珣是个识趣的人,知道皇帝的意思,向他一礼,“弟在偏殿等候。”说罢,向皇帝一礼,告退而去。
走出殿门时,怀恩侯一家正登阶而上。刘珣看到窦芸跟在纪氏身侧,头微微低着,看不清神色,行走的模样却有些僵硬,手紧紧攥着裳裾,全无往日的娇俏骄矜之态。昨夜那一幕忽而掠过脑海,不知为何,刘珣总觉有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看着他们步入殿中,刘珣的脚步不禁慢下。
怀恩侯一家三人,走入殿中之后,向皇帝伏拜行礼。
皇帝答了礼,让内侍赐坐,神色一贯和气。
纪氏望着他,心中有些不定。前两日仲秋,他们一家曾入宫觐见,与皇帝一道祭告,游览宫苑。原本还要共午膳,可皇帝去更衣之后,便没有回来,派人说有些急事,让怀恩侯一家与长垣侯父子自行用膳。
纪氏觉得奇怪,回府之后,向宫中的熟人打听,结果大吃一惊。原来竟是漪兰殿那边死了人,还牵扯到了王徽妍。纪氏还得知,也就在那日,王徽妍入宫觐见皇帝,与皇帝争执了一番之后,愤然离去。纪氏又是诧异又是高兴,心中期盼着皇帝大怒,将婚事撤了。正好,第二日,她遇到了大长公主。纪氏与大长公主有些交情,能说上些话,还知道她是王徽妍教导世妇之首。于是,闲聊中,纪氏不经意地说起了王徽妍入宫与皇帝争执之事,果不其然,大长公主面色大变。
后来之事,纪氏都知道了。可出乎她的意料,皇帝不仅没有降怒于王徽妍,还将她接回了宫中。纪氏又吃惊又气恼,惊的是皇帝竟对王徽妍这般纵容,恼的是大长公主愚蠢,竟帮了个倒忙。
方才,宫中的使者到侯府中,说皇帝召见。惊讶之余,纪氏很是惴惴不安,唯恐皇帝从大长公主那里知晓了什么,专程来召来责问。
纪氏在下首端坐,揣着这些心思,面上却是镇定。
“今日找君侯一家来,乃是宫中近来出了些事,朕想亲自问明。”只听皇帝道。
纪氏的心不禁提得高高,看向皇帝,却见他看着窦芸,问,“市中有一名商人,叫赵弧,不知侯女可认得?”
纪氏和窦诚皆诧异,忽而看向窦芸。
只见她面容紧绷,片刻,低低道,“禀陛下,妾不认得。”
“是么,”皇帝缓缓道,“可他说,他认得侯女。”说罢,吩咐徐恩,“带上来。”
徐恩应下,未几,一个神色惊惶的人被代入殿内,才看到皇帝就急忙伏拜,磕头如捣蒜,“陛下!小人该死!小人不知!一切之事都是侯女吩咐小人所为!”
纪氏和窦诚皆是大惊,不明所以。
窦芸却面如死灰,看着赵弧,一动不动。




暮春之令 79|3.25
纪氏看着窦芸的模样,虽不明所以,心中却是惊慌。
窦诚亦面色剧变,忙对皇帝揖道,“陛下!小女怎会识得市井之人,必是弄错了!”
纪氏亦道:“是啊陛下!小女长居府中,怎会与这商人来往!必是他诬陷!”说罢,她顾不得规矩,忙挪到她身边,急道,“芸!快说话!向陛下陈情!”
窦芸都仍不言语,看着皇帝。
皇帝也看着她,那目光冷淡而陌生,心上如同巨石砸落。
“此事不过其一,还有一事。”皇帝道,看向殿外。众人跟着看去,又是一惊,只见却是自家侯府中的管事。
“小人……拜……拜见陛下!”管事战战兢兢,才进来就伏拜在地。
皇帝道:“侯府库中的钱帛,都是你在掌管么?”
“禀陛下!正……正是!”管事道。
“这两月,侯女可曾向你要过三万金?”
管事神色不定,未几,瞥向窦芸。
窦芸也看着他,目光定定。
“不说?”皇帝缓缓道。
管事唬了一下,忙道,“禀陛下!有……确有!就在半月前,侯女令小人取三万金给她……”
“胡言!”纪氏忍不住,怒而打断,“府中出入,我每月都要查看。千钱以上便要经我首肯,取走三万钱,我怎不知?!”
管事忙道:“小人并未说谎!侯女说,那些都是她的平日积攒的赏赐之物,且夫人说过,侯女若要用钱,可到库中自取!侯女当时说,这些钱财是夫人令她来取,小人不疑,故而……故而……”
皇帝道:“你再看,侯女取走的钱物,可是这些?”
旁边的内侍将一只包袱放在管事面前,打开,只见都是黄灿灿的碎金。
窦诚和纪氏看着,登时瞠目,面面相觑。
纪氏行事讲究,入库的黄金,都会熔了重铸,制成等重的瑞兽之形。一来便于计量,二来独特,转赠赏赐皆是体面。而这些黄金,虽都已经是碎块,纪氏和窦诚看着,却是明白。侯府中的金瑞兽,模样纹饰与别家不同,绝无仅有,他们是主人,一看便知。
“这……陛下……”窦诚看向皇帝,话也说不全。
皇帝道:“前两日宫中自尽的内侍申平,想来君侯与夫人亦已听说。此人诬陷无辜,却死无对证。廷尉往乡中查访,在其家中搜出此物。朕亦觉不可置信,故而朕特地请君侯一家前来,当面问明。”
纪氏听得这话,忙道,“陛下圣明!我家忠心耿耿,岂会做这般奸佞之事!”说罢,催促窦芸,“芸,快告诉陛下,这都是奸人所害!”
“奸人?”窦芸忽然笑出声来,看着纪氏,轻声道,“母亲莫非还不明白?陛下将我等召来,就是要在父亲和母亲面前揭穿我,要治我的罪。”
说罢,她望向皇帝,一礼,“陛下实不必这般费尽心思,申平和赵弧之事,皆妾主使,与妾父母无干。”
皇帝看着她,目光沉下。
纪氏和窦诚听着,如遭五雷轰顶。
“芸……”纪氏几乎要晕厥,看看窦芸,又看看皇帝,忙伏拜叩首,声泪俱下,“陛下……是妾溺爱小女,疏于教导!芸还小,年幼无知……乞陛下看在旧日情面上,饶她性命!”
窦诚亦老泪纵横,求情道,“陛下,臣教导有失,愿代小女受过!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帝叹口气,起身,走到怀恩侯夫妇面前,亲自将二人扶起。
“朕之所以未将此事交由廷尉去办,而将君侯一家召来独自相问,便是不欲将此事闹大。”
窦诚和纪氏闻言,睁大眼睛望着皇帝,心中升起希翼。
“然侯女毕竟犯了重罪。”皇帝语气一转,看向窦芸,道,“侯女今日之内,便到廷尉署自首,将前后之事坦白,廷尉自当从轻发落。”
怀恩侯夫妇皆连声应下,让窦芸谢恩。
窦芸却望着皇帝,目光黯然。
“从轻发落。”她含泪而笑,“诬告大臣,构陷宫闱,皆死罪。陛下从轻发落,是要将妾下狱,还是罚为奴婢?”
“芸!”窦诚面色剧变,急忙喝止,“还不快谢恩!”
窦芸不再说话,深吸口气。
……侯女这般痴心一片,为他做了这么许多,可他何曾在意过你?
……你高贵美貌,何人不称赞,他却倾心他人,视你若凡尘一般,反还要将你落罪。
……侯女扪心细想,你身受厄难,他却将人执手享乐,侯女甘愿否?
……让侯女深陷如此绝境的,又是谁?
她与皇帝对视,脸上忽而浮起一抹笑,甜美而绝望。
她不再多言,依言走到皇帝面前,向他下拜,“妾谢陛下隆恩。”
皇帝看着她,面色复杂。
怀恩侯一家与自己多年恩义,窦芸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犯下这般罪过,他亦不能置身事外。他厚待怀恩侯府,亦知晓窦芸对自己的心思,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拒绝之后,窦芸失态,皇帝也以为那不过小儿女心性,虽会失望一时,但不久之后,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自然会了断。
想起这两日来的争执和苦恼,正是因自己平日最善待的人而起,皇帝心中五味杂陈。
“去吧。”皇帝淡淡道。
正待走开,窦芸突然抬头,掌间闪过一道利芒!
皇帝反应快,一个闪身,劈手击在窦芸臂上。窦芸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徐恩见状大喝,殿外的刘珣和侍卫听到,急忙上殿。
侍卫将窦芸制住,窦芸被拉扯着起身,看向皇帝,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突然,口中淌出血来。
侍卫一惊,“芸!”纪氏和窦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见得如此,冲上来将她扶住。
皇帝的身体却忽而晃了一下,抓着手臂,缓缓坐下。
“兄长!”刘珣面色一面,上前将他扶住,却见皇帝面色苍白,嘴唇发青。
“有毒……”皇帝声音低低,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刘珣急忙看向他的手上,只见掌间被划破了一道口,深可见肉,却不淌血,红肿发黑。
这是中毒之兆,刘珣心头剧震,忙喝道,“快叫御医!”说罢,低头在那伤口上,用力替他吮血。
皇帝只觉身上的气力正慢慢消失,看着刘珣,未几,又看向窦芸。
怀恩侯夫妇手忙脚乱,又是替她擦血又是求侍卫快去找御医,哭着问她为何如此。
“妾……妾不会一个人走……”她却看着皇帝,沾满了血的脸庞上,笑意狰狞,未几,目光涣散。
怀恩侯夫妇痛哭的声音撕心裂肺,皇帝看着他们,却好像被谁扼住了咽喉,说不出话来。刘珣仍用力为他吮着毒血,徐恩急得眼圈通红,似乎十分用力的叫着他,但皇帝没有任何感觉。
耳边,似乎回荡着一些久远的声音。
……朕已是无能为力……去羌地,万一将来太子与你二兄果真扰得天下大乱,你定要替朕救回来……
……
一个女子昂着头,傲然望着他。二皇子,准备好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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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在廷尉署前送别了李绩等人,乘着马车回到未央宫时,已是午时。
今日之事,还算顺利,徽妍心情不错。
“女君,那虎魄之事,女君可曾认真想过?”方才,李绩临走前,曾这般问她,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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