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孑与2
干净!本身就是医生的最初形态。
传说中那些邋遢肮脏不修边幅的老头子突然跳出来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救活,然后宣称自己是盖世名医的故事,云初从来都不相信。
果然,随着何医正进入二堂,这里同样有好几个身高八尺,腰围也差不多是八尺的壮汉童子在煎药,捡药,人人都很忙碌。
云初不明白郎中家的药童为什么都是这种体型的,而不是像那些富贵人家的童子,一个个唇红齿白,体态娇柔的跟女人一样。
等他看到一个童子背着一个伤号,胳膊底下还夹着两个伤号从外边走进来的时候,他算是明白了一些。
郎中家的童子不但要负责搬运伤患,还要时不时地跟着郎中进山采药,还要保护郎中的生命安全。
既然有这么多的职责,那些只适合给读书人暖被窝的童子自然就不合适了。
偌大的一个中庭,药香四溢,地面上不见半点灰尘,最重要的是空气中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酸味,这里的房间应该都被柳枝水跟醋熏蒸过。
从一见面,何医正就没有跟云初说一句话,脸上带着行家特有的傲慢,只是示意云初跟他走。
等云初看到赤身裸体躺在一块麻布单子上的丁大有,再看看他身体上鱼鳞一般密集的伤口,这才明白这位骄傲的医正为何会带他进来。
受了如此沉重的伤,丁大有还是表现得非常淡然,见云初在看他的伤口,就挥挥手道:“撞在突厥人设置的刀网上了,快点给我缝好。”
丁大有身上的伤口很新鲜,翻卷的皮肉被清洗干净之后呈健康的粉红色,很适合立刻进行缝合。
何医正就冷眼旁观,依旧不发一言。
直到云初取出自己特制的弯针,接着取出一个不大的葫芦,葫芦里装的是柳枝水,云初用一根小小的铁钩子从柳枝水里捞出来一截丝线,装在弯针上,就开始为丁大有缝补伤口。
丁大有身上的伤口太多了,云初从中午时分开始缝制,等他缝制完毕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些伤口比较深,需要缝制两层以上。
等云初干完活,何医正扒拉一下云初特意留在外边的线头道:“这是为了好拆取?”
唐人的餐桌 第四十四章粗糙的大唐律令
云初点点头道:“其实呢,最好的缝合线应该是从羊肠上取下来的筋膜,这种线埋在体内,以后不用拆取也没关系,伤口愈合的过程中,这些线也会被身体吸收掉。”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话,何医正脸上的寒霜立刻就消失不见了,朝云初拱手道:“云司医的奇思妙想,何某佩服。
只是现在天气炎热,蚊虫滋生,伤口动辄化脓,这让我等即便是有回天妙手,也无可奈何啊。
不知云司医可有妙策?”
云初摇摇头道:“我曾经听长辈闲谈的时候说,伤口溃败化脓,始作俑者乃是虫子,只是这种虫子肉眼看不到,想要防止伤口溃败化脓,就要先杀死这些虫子。”
何医正皱眉道:“此言不无道理,伤口溃败化脓就会有蛆虫滋生,只是,如何杀死这些肉眼不可察的虫子呢?
难道说要用毒药?
嗯,可以试试,先从微毒试起。”
他自言自语一句之后,掉头就走了,这让云初有些莫名其妙,谁告诉他用毒药就能杀死病菌的?
丁大有则在一边挑起大拇指道:“真没看错你,也不负老子推举你为司医,何医正素来高傲,能亲口承认你这一手缝合伤口的本事,更能从你的话语中寻找到治病的法子,难得啊。”
云初瞅着丁大有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商州第九折冲府折损过半,你就不难过吗?”
丁大有撇撇嘴道:“活下来算你幸运,死了活该背风,既然是来当兵的,生死就该看澹,老想着活的人,死的最快。
等老子伤好了,你就该跟我回营地,有你这么一个还算靠谱的郎中,弟兄们也能多活几个。”
云初笑着摇摇头。
丁大有狞笑道:”你敢违背军令?”
云初呲着一嘴的白牙笑的皮笑肉不笑的将四门学的入学通知拿给丁大有看。
丁大有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有气无力的躺回去,指着云初道:“这世道活该你们这些有门路的人飞黄腾达,活该我们这些没门路的人拼死拼活。
算了,老子已经扛了二十年,该认命的,好东西就轮不到我们这些苦哈哈享用。”
云初往丁大有身边挪动一下,将一些药物没有涂抹到的地方涂抹好,就没话找话道:“我听说商州折冲府这一次损兵折将严重,要调回商州修整,重新编练有没有这回事?”
丁大有冷笑道:“你想跟我们一起回去?想都别想,老子最看不起你们这种奸佞小人。”
云初笑道:“我怎么就成奸佞小人了?城池我守了,战场我上了,全身上下被突厥人射的跟刺猬一样,也算是死里逃生吧?
哦,对了,最后那道上战场送死的命令还是你下的。
为了掩护你们突袭桑林地,我大关令衙门的人倾巢而出死战,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
我现有的一切都是拿命换回来的,我觉得你不应该排斥我,至少,我们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挣来的前程。”
丁大有冷笑道:“这话不假,就算是司法参军前来诘问龟兹战事,某家也未曾遮拦过你们的半分功劳,何远山,刘雄等人的二转,一转军功甚至是老子拿兄弟们的斩获顶的数。
所以,在龟兹给你们下死战之令,老子心里没有半点愧疚,你不用拿何远山这些死鬼的名头来老子这里讨便宜。”
云初见丁大有说话说的口干舌燥,就拿来水壶给他灌了一通水。
然后就指着远处冒着浓烟的牢山道:“战事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是吗?”
丁大有惋惜的道:“可惜商州第九折冲府损失惨重,武侯不准我们上前,否则,还应该有些斩获才对。”
云初闻言有效了,低声对丁大有道:“何远山被赏赐了一千钱,这些钱在商州乡下能干多少事,比如说购买别人的永业田。”
丁大有看着云初的眼睛道:“长安,万年两县的水田一亩至少需要五万钱,商州山多地少,虽然距离长安较远,也需要三万钱一亩,何远山的那一千钱,只能买一头老驴,想要一头口齿合适的驴子,就要再加三千钱。
军中常说,人不如驴出处就在于此。”
云初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葫芦,在掌心倒了一点,然后双手用力研磨一阵,将散发着胡麻清香的手放在丁大有鼻子前面道:“香不香?”
丁大有皱眉道:“胡麻油自然香。”
云初又道:“这东西如果到了关内,一篓价值几何?”
丁大有皱着眉头盯着云初的眼睛道:“三百钱。”
云初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倒出来一点澹黄的油脂放到丁大有的鼻子前边道:“这东西又价值几何?”
丁大有咬牙切齿的道:“石脂水灯油,一篓五百钱!”
云初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葫芦在手里倾倒了一点红色粉末,放在丁大有眼前道:“这东西价值几何?”
丁大有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讷讷的道:“朱砂……?”
云初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葫芦从里面倒出来一些青色的粉末放在丁大有的眼前道:“这个东西呢?”
丁大有不知不觉的坐了起来,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看了半天表示不认识,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瞅着云初。
“此物名曰——群青,乃是青色之极致,用在皇城,寺庙藻顶之上,听说即便是太极宫的藻顶上,也舍不得动用群青作画,只用在腾龙下的海波……”
丁大有基本上失去了讲话的兴趣,他呆呆地瞅着云初从怀里取出一个又一个比指节大不了多少的小葫芦。
“这个东西的名字叫做雌黄,没错,就是信口雌黄的雌黄,因为这种颜色正好用来覆盖写在黄色纸张或者绢帛上的文字……”
云初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清晰,丁大有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且记在了心上,他不知道云欢还能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出来,只知道自己很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停。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明白云初说这些话的目的以及意义在哪里。
就是因为清楚,他才激动地不能自已。
大唐律法规定,进入玉门关的货物中,凡金银铜玉,皮张,牲畜……需交官卖……也就是说你带了名册上的货物,都是官家说卖了多少钱,就卖了多少钱。
而云初说的这些东西,很多他几乎是闻所未闻,既然闻所未闻,那自然就不用交给官卖了。
等云初把拿出来的一堆小葫芦收回怀里,丁大有四处瞅瞅,见药童不在,就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如何才能拿到这些东西?”
云初眯缝着眼睛道:“龟兹城有难的时候,我曾经带着一群府兵诛杀了一些胡商,都尉可曾记得?”
丁大有连连点头道:“都是一些突厥奸细。”
云初叹口气道:“也有很多不是突厥奸细的胡人,他们在听说突厥人要来的时候,就从地道里逃跑了。”
丁大有坐直了身子道:“还是奸细!”
云初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是奸细,自然就没有放他们逃走的道理。”
云初拱手道:“都尉英明。”
丁大有瞅着云初道:“但有缴获,分你一成!”
云初摇头道:“一成太多,半成足矣,都说长安城米贵居之不易,某只求一容身之所罢了。
再有两日,龟兹大关令衙门就会迁往于阗,龟兹城就此废弃,然,龟兹多地道,多暗堡。”
丁大有沉声道:“商州折冲府在龟兹损兵折将,在离开天山,即将回关中修整之际,折冲府将士有必要回归龟兹,祭奠那些战死的亡灵。”
云初站起身,拿出腰上挂着的酒壶,往地上倾倒了一些酒水道:“将士们的尸骸,也应该起出来烧成灰,带回商州入祖坟。”
丁大有击掌道:“千该,万该,我就不信,一路上会有人打扰这些战死的英灵……你该来我折冲府就任参军的……”
云初从丁大有居住的帐篷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何医正特意将帐篷布置成关内住宅的模样,丁大有这些高级将领们居住在内宅,被几十个帐篷包围形成的中庭就是何医正的手术区以及药房,至于前厅,自然居住着受伤的府兵。
云初出来的时候,路过中庭,突兀的看到了很多受伤的突厥人,他们都被绑在门板上,几个身高八尺的药童正在给他们治伤,只是,给他们治疗的时候,惨叫声太大,药童立刻就拿来了一些木棍,用绳子绑在嘴上。
云初很希望何医正能找到一个治疗细菌的法子,哪怕他灵智顿开,研究出来了青霉素,云初也绝对不会妒忌,只会为他拍手叫好,宁愿在他的麾下永远当一个喽啰。
再见到枣红马的时候,这孩子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就是屁股上的伤疤一时半会不会消失。
见到云初的时候,枣红马委屈的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大大的眼睛里还有泪水渗出来。
云初抓了一把鹰嘴豆想要喂给枣红马吃,谁知,这家伙不但不吃,反而一头撞翻了云初手里的豆子,并且离云初远远地。
枣红马很清楚,就是上次吃了鹰嘴豆之后,它就上了战场,以至于屁股上挨了一刀两箭!
唐人的餐桌 第四十五章餐桌上的节奏感
自从跟唐人接触以来,云初觉得自己就没有碰到过一个傻子。
而在白羊部的时候,说实话,他就没有碰到一个聪明人。
跟傻子相处的时候,云初觉得很累,现在好了,终于走进了聪明人的行列里,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活得更累了。
龟兹城,就是一桌云初已经吃残了的宴席。
而吃宴席过后,还有一个必须要走的流程,就是打包把剩菜,剩饭带走。
节俭度日是唐人的美德,从皇帝到百姓现在都在遵循这一美德。
不是不可以吃山珍海味,在品尝完山珍海味的滋味之后,把剩余的食物打包带走,才符合唐人的价值观。
现在,那些多起来的胡人商贾,就是云初准备打包带走的剩菜,剩饭,这些饭菜要留到长安再吃。
这些剩饭,剩菜云初本来准备跟方正一起分享的,后来从方正口中得知丁大有统领的商州第九折冲府等牢山战役结束之后就要回商州整编了,他立刻就发现丁大有才是最好的一个合作者。
丁大有一点都没有辜负云初的期望,第二天的时候,就听何医正说他带着伤领着部下们去了龟兹城哀悼那些战死在龟兹城的手足兄弟。
为此,何医正这个明显读过很多书的人,很是感慨,说丁大有是西域众多折冲府团中,难得的一位有情谊的武馆,与军中那些只知道厮杀捞取战功的贱货们有着天壤之别。
手把手的教何医正如何缝制伤口,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也是一日千里的变得浓厚了。
说起来很奇怪,何炳书何医正与刘冲刘医正两人的地位想同,还都是医正,可是,刘冲医正在见到何医正的时候颇有些耗子见猫的恐惧。
而何医正在使唤刘医正的时候,丝毫不顾及两人的官职相当,对刘冲的态度甚至不如对待云初这个司医。
“云司医有所不知,医家也讲门第,咱家老爷是治好了太宗皇帝气痢的名医张鸿胪,官至三品鸿胪卿。
除过孙神仙,哪一门医家的门第可以与何医正媲美,此次若非梁武侯相请,我家医正才不会万里迢迢的来到西域受苦。
他张冲不过是一介乡野铃医出身,靠着在军中苦熬资历才进阶医正,云司医万万不可与之为友,没的辱没了身份。”
云司医觉得自己的身份可能还不如刘医正,所以,何医正对他的态度如此之好,就很可疑了。
事实上这事不难猜。
何医正看上了云初的缝合伤口的本事了。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错,早就离开大学在体制内闯荡了七年的云初对这种事没有太大的抗拒之心。
别人拿自己的东西不是不可以,但是呢,要付出相等的代价才成。
当一个太医不是云初的追求目标,所以,这种本事就是他可以拿出来交换的有利条件。
何医正应该是从丁大有口中知晓云初有缝合伤口的奇妙本事,所以,就把丁大有洗的干干净净的留给云初施展本领。
在没有见证云初的本事之前,何医正没有跟云初说过一句话,直到伤口缝合完毕,伤患看起来不错之后才主动跟云初亲近。
后来听云初说羊肠线才是最好的缝合线的时候,才愿意放下身段与云初结交。
这一切云初都是晓得的,方正告戒他军中不可得罪的人中间就有这位何医正。
今天又从药童口中得知人家的来历,在云初看来,继方正,丁大有之后,自己在大唐人这个圈子里的第三道大菜就正式被端上餐桌了。
如果说,方正就是一道清粥小菜,可以养人脾胃,蓄养能量,那么,丁大有就是一道肉菜,吃了可以健壮筋骨,长肉,长力气。
何医正目前是一道什么菜,云初还把握不住,不过,从目前的了解到的场面看来,这就算不是一道葱烧海参,也至少是一道红烧蹄筋。
上餐桌吃饭的时候,最好的状态就是胃里有一道菜,嘴上咬着一道菜,快子上夹着一道菜,眼睛再盯着一道菜,如此,才是享用大餐的最有效,最快捷的办法。
方正这道菜很明显已经吞下肚子了,丁大有这道菜已经咬在嘴巴上了,如何将何医正这道菜夹在快子上,还需要仔细地研究一下。
过早,会烫嘴巴,过迟,菜就凉了,把握好时机对云初来说非常的重要。
何医正邀请云初喝茶。
云初不喜欢何医正拿来的茶,因为他喝得根本就不是茶,而是添加了茶的油汤。
草原上的牧人喝酥油茶,云初接受,因为生活环境逼迫他们必须如此,酥油茶可以很好的去除油腻,有很好的增加体能的作用。
唐人喝油汤茶,这就很难让人理解了,尤其是何医正身为医家,不可能不知晓整天喝油汤子对身体带来的损伤,再加上他的茶汤里还有葱蒜,姜、枣、桔皮、朱萸、薄荷、丁香八角跟盐巴,远比酥油茶难下口。
不过,在看到何医正被头上束发纱网箍的微微上翘的眼睛,以及他用眉笔描绘拉长入鬓角的眼角,云初就明白了,这道油汤子茶他必须喝下去,因为这就是所谓的贵族范。
入乡随俗很重要,甚至这个俗在很多时候是超越了礼仪的。
当初随大领导深入牧区探查贫困区的时候,当地缺心眼的地方官,真的带着大领导坐进了一户真正的贫困牧民家中。
当牧民献上洁白的哈达,牧民的妻子用圣洁的牛粪擦过银碗,再用这个银碗倒满酥油茶献给大领导的时候,大领导面不该色的用手指沾着奶茶敬天敬地之后,一口就喝的干干净净。
由于没有把碗扣起来,牧民热情的妻子又给添满,生怕尊贵的客人不满意。
于是,大领导那一天在牧民家里连喝了三碗酥油茶,且表现得乐不思蜀。
回到县上,云初就听到大领导秘书扯着嗓子骂人的声音,整条楼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大领导一整天都没有再吃一口东西,即便是吃了,也是吃什么吐什么。
有这样的经历,云初面对茶碗中还没有完全融化的羊尾巴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一口喝干了茶汤。
喝完之后,还砸吧着嘴巴道:“昔日跟着师傅居住在深山,只有素茶可以喝,远不如医正今日的茶汤滋味来的浓厚。
窃以为,煮茶汤的时候,以松果为佳,松果燃烧之时,有澹澹的松香融入茶汤,山泉水清冽,乃是寒物,不可等水沸,就把熬煮过的羊尾巴油投入,待羊油将融未融之时,投入阴干的茶叶粉,此时,羊油会包裹茶叶,两股滋味彻底相容,再依次投入枣、桔皮、朱萸、薄荷、待水沸后放葱,姜去除杂味,最后以百味之祖盐统一诸般香味,如此,君臣左使边齐全了,喝一口,如饮酪泉。”
何医正抚掌笑道:“今日方遇知音,令师乃是山野贤达,一瓢饮,一箪食不改其志,岂是我等闹市俗人可以比拟的。
来来来,此时水三沸,正是“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回。”的茶之妙境,共饮共饮!”
云初一手托茶碗底,一手捉茶碗身,凝神静气,待心跳平复,先是嗅了嗅油汤令人恶心的味道,再观察一下“松花飘鼎泛,兰气入瓯轻”的茶汤模样,最后再想象一下“玉尘煎出照烟霞”意境,这才关闭了自己的嗅觉,味觉,将这一碗完全被羊油覆盖的茶汤一饮而尽。
半晌,两人都不说话,完全沉浸在品茶隽永的气质之中,久久不能脱困。
喝茶不能满,而喝三遍茶水就是满,会被人笑话为牛饮,所以,云初只能以遗憾的目光瞅着一个身高八尺的童子撤走了炉子跟茶具。
何医正抚须大笑道:“两遍茶,难道还不能让司医心满意足吗?”
云初笑道:“医正乃是长者,心性早就修为的缜密平和,云初只是一介少年人,哪里知道什么是节制呢。”
何医正笑着摆摆手道:“少兄自谦了,就你这一手针线缝合伤口的本事,就足以让你名满天下,前程可期。”
云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语音着带着少许悲怆与不满道:“家师拥有这等奇妙的本事不也是老死荒山?何来的天下令名与前程呢?”
何医正用食指关节轻轻叩着桉几道:“少兄如今十三岁已经是从八品司医,难道说,就不想依仗这手本事给自己谋一个晋升之道吗?”
云初闻言,似乎愤怒至极,用力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后背转给何医正道:“某家这些伤疤可否配得上这个从八品司医?”
何医正瞅着云初背后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密密匝匝的伤疤道:“万军之中,博一个前程,本就不该是我等医者该做的事情。”
云初重新穿好衣衫,瞅着何医正道:“医正有所不知,某家已经用全部身家换取了这个东西!”
云初说着话,就把四门学入学通知拍在桌子上。
何医正何许人也,区区一个四门学入学通知还不能让他感到震惊,他虽然觉得云初这等人居然弄到了四门学的入学通知有些不配。
还是低声道:“难道少兄准备弃医入仕不成?”
云初苦笑道:“家师坟山之土久久不干,可见为良医并非家师所愿。”
何医正心中暗自窃喜,嘴上却道:“可惜了,可惜了。”
云初瞪着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睛瞅着何医正道:“如医正能为某家在长安坊市内购置一处住所,从今往后,但凡有人问起外伤缝合之术,云初定言,此等高妙之术,乃是出自何炳书,何伯安之手,我只是在军中行医偶见何医正行此奇术,拜师不成,得些皮毛而已。”
唐人的餐桌 第四十六章万事俱备
“某家在长安外郭朱雀门街东第三街的第十一坊,也就是晋昌坊有一座宅子,占地八亩有余,十亩不足,原本是我一位族弟在京师的住宅,后来族弟迁居合阳,这座宅子也就空闲下来了。
宅子属万年县领。南邻通善坊,北邻昭国坊,西邻大业坊,东邻修政坊,说不上曲径通幽,却也算是闹中取静的一个好去处。
如今,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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