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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龙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糖煮酸梅
魏将军没把魏昭当儿子,只把他当镇宅物养。魏老太君却是真疼他,魏夫人是真想他,哥哥们的笑闹关怀也不是假的。他觉得自己饱受欺瞒,以为无人真心待自己而自己无人可念,准备将整个昆华界一并毁灭的时候,却有不少凡人,还想着那个离开了二十多年、其实并不存在的魏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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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魏昭在将军府的库房里找到了公良至留下的阵法。
那块用来伪装的石头被雕成了一尊寿星,算算日子前几天是魏夫人的生日,下面的人刚巧把它送上来也不是不可能。魏昭走到石雕前,阵盘上光华流转,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种子从中飞了出来,却是鲜嫩的鹅黄色。
凤凰籽百年一熟,成熟后色如烈火,能保百年不朽不坏。然而一旦破坏了外皮,它就会立刻涅槃,从头长起,看这成色,没个几百年多半不能长好。那位医仙谷的孙真人,肯定不会要这一颗。
魏昭拿着这枚未熟的凤凰籽回到草庐中,公良至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此路不通。”他说,“我防了修士,却没防范凡人。”
“它在魏将军府的石雕里,工匠雕刻石头时,没准擦破了外皮。”魏昭捻着手中的凤凰籽,“也有可能,这凤凰籽塞进去时根本没有成熟。”
公良至笑了笑,仿佛没听出魏昭的言下之意。
他话家常似的说:“是了,前些日子是魏夫人诞辰,以将军府的声望,放在瑞国南边的石头极有可能送去都城。”
“你去过魏将军府。”魏昭直言。
“的确,这些年来去过几次。”公良至落落大方道,“你当初说生辰均我一半,你父母亲族也分我,头几年还想拉着我下山,没偷跑成功还生气。魏老将军几年前已经过世,我回去见见母亲,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魏昭冷不丁被揭了老底,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无法对公良至这番话提出什么异议。由此可见,倘若有跟大魔王一块长大的人在,最终决战时当众表示对方当年几岁还尿床,几岁偷吃的,几岁没人庆祝生日还险些哭鼻子,一定会对反派的士气造成巨大打击——不过也没几个大反派幼年生活活泼有趣成这样就是。
魏昭哑火了几秒,冷声道:“魏夫人不是我母亲。”
“那你母亲是谁呢?”公良至说,“陆真人?”
光提到这个名字,魏昭眼中便腾起一片戾气。他阴郁地看着捋虎须的人,公良至笼着袖子,一派平静。
“想来你万万不愿认她为母。”公良至说,“那我说魏夫人是母亲,也就没什么错处了。”
“我没母亲。”魏昭说,“我没父母亲族,生辰也是假的。”
都是假的。
作为魏小公子的时候也好,作为陆真人爱徒时也罢,魏昭何时未曾得到多方关注,多方爱戴,身为人生赢家、风云人物呢?只是一朝落难,回首发现过去的一切建筑在谎言之上,命定的未来陷落在虚空之中,魏昭十九年来建成的世界一日间天塌地陷,飞得越高摔得越痛。说来好笑,他当初还有脸觉得公良至可怜,那想均出去的生日,没准是魏大将军随口编的。
“你没把魏夫人当母亲过?”公良至问道。
“过去是过去。”魏昭回答。这事上没法说谎,公良至往年被他碎嘴那么多回,没有一星半点秘密留下。
“如今呢?”公良至半步不让,“魏夫人可曾负你?”
“你看我杀了这么多人,他们可曾负我?”魏昭冷笑道,“嘿,重逢之后你也叫过我魔头,现如今知道是我,又开始心存幻想?”
公良至一滞,魏昭只觉得心中烦躁,索性快刀斩乱麻,省得一直装聋作哑,钝刀子割肉。他说:“我练的功法虽然危险,但我杀他们,那是我自己想杀,我很明白我在干嘛。你不说,就当鬼召的事揭过了?我就是个魔修,冷酷无情丧心病狂,等我杀上乾天谷……”
“你还是没回答我。”公良至打断了他,“魏夫人不曾负你。”
不等魏昭说“那又如何”,公良至又道:“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心有郁结,含怒而归。你恨自己迁怒他人?还是恨自己心怀愧疚?无论是哪个,你都不冷酷无情。”
“就凭这个?”魏昭厉声道,“我本来就是喜怒无常的疯子,你难道第一天知道?”
“就凭我现在活着,凭你前去找药,凭曦儿安然无恙!”公良至的声音一样抬高了,“我认识的阿昭……”
“已经死了!”魏昭接道,“你开始不也没认出来吗?我跟十九岁的时候哪里像?你无非心怀愧疚旧情未了,但公良至你睁大眼睛看看!名门正道随便抓个少年英杰,都比现在的我和你的阿昭相似!”
“阿昭……”公良至咳了一声,反倒无力地笑了起来,“你九岁的时候,和十九岁又差多少?”
像是在争执中耗费了太多力气,公良至的声音又低下来,目光却柔和爱怜得像在注视病中的公良曦。不要可怜我!魏昭在心中吼道,他猛地撤掉了卫钊的外形,让残破恐怖的躯体暴露在公良至的目光中,公良至眼睛都没眨一眨。
“一个人在孩提之年与耄耋之年,变化会有多大?恐怕八岁的某人与八十岁的某人之间的相似之处,还不如他与另一个八岁孩童之间的多吧。人非顽石,哪里可能一成不变。”公良至道,“你是随便哪个魔修,我会觉得你喜怒无常,行事如羚羊挂角,但你是阿昭,那变化再多,我也能摸到一些轨迹。若非如此,你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魏昭在意识到凤凰籽也只是公良至的布局时恼羞成怒,恰恰因为公良至算准了。公良至聪明,却没到占氏一族未卜先知的程度,他所依仗的,无非是对魏昭的了解罢了。
“说实话,我其实挺高兴看到你跑来兴师问罪。”公良至笑道,“你对真不在意的东西,从来懒得摆脸色。”
有情方有爱憎。
都说魔头无情,无情者方入魔,这话并不贴切。在魔道上走的最远的那些,除了天生恶种,便是最最至情至性之人。他们的情感如可载舟覆舟的大洋,又仿佛能暖身也能焚尽一切的火焰,一念之间,成就神魔。公良至只怕魏昭真正心如铁石,而像如今一样喜怒不定,锋利如匕首,即便能把抓住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也好过油盐不进,没个落手的地方。
至于算计?公良至手里的筹码这么少,哪里有堂堂正正的奢侈。
魏昭不说话。
他觉得自己说什么,好像都应了公良至的说法。而要他反向而行,他又做不到——魏昭现在不够疯,断然做不出为了赌气杀掉辛辛苦苦救回来的公良至,公良曦,还有魏氏一门。
说起来,《捕龙印》中的魏氏如何了呢?
一字未提。
《捕龙印》是萧逸飞的传奇,不是他魏昭的。故事集中在萧逸飞身上,涉及修真界各处宝地仙境,红尘修心也在江湖而非朝堂,一笔带过,哪里会详细说瑞国的某家族如何如何?能提一句魏昭的爹妈不是亲爹妈,无非交代反派黑化背景,再多就不必提及。那时与萧逸飞同行的公良曦,既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父亲是谁,也不知道瑞国与她有什么关系。
魔龙的焚天恶焰烧了乾天谷,无数弟子与主角的悲愤细细说来,烧了大半的瑞国,只有“亡者万千”四字而已。
魏氏的末日只会比那更早。
魏老将军为了家族气运抚养了魏昭,换得陆真人的庇护,而等魏昭全须全尾掉进了玄冰渊,陆真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迁怒他人就算好,怎么可能会再去管一窝凡人。魏将军府失去了镇宅神兽,没有仙人庇护,又名声大过了皇帝……如此烈火烹油之象,要倾覆也就在一夕之间。
“阿昭,你并非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听见公良至平静而笃定地说,“你可记得凌霄阁华真君的那个后辈?他荒yin无度,贪婪成性,毁人一生乃至险些害了他人性命,却被华真君护短,闭门思过了事。按说他罪不至死,但你暗中使计要了他的命。外人也就罢了,我哪里不知道,你从来不是多安分正直的角色?初入乾天谷,你心中烦闷便会无理取闹,事后脾气过去又会立马想法子弥补,后来不再如此,无非是学会了收敛。你喜好诸多,念头说变就变,十几岁说要尝尝当师傅的威风,过了几年又说一辈子不要收徒……”
公良至顿了顿,说:“你本性喜好变化,喜好冒险,擅长变通,就如同水入雪谷凝结成冰,置于火上则沸腾成雾。别人认不出来,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够了解你;你当自身已变,乃是当局者迷。我这旁观者,恐怕比你更明白。”
魏昭脑中再次闪过凯旋的将军与士兵。
他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往军营里钻。魏小公子崇拜能将敌人拒之关外的父亲,羡慕将士们归来时所有人的欢呼,在孩子的眼中,魏将军与神武军便是标杆与城墙。魏昭早早习武,想当一名将军。
再然后,他胆大包天地去外面历练了一小圈,骨子里的自由天性觉醒了。魏昭不是能被束缚在一亩三分地中规规矩矩驻守一方的人,比起威风凛凛的将军,他更爱来去自如的侠客。他在武艺上的悟性胜过布阵操练,那时魏昭想一人一剑闯江湖,涤尽人间不平事。
待接触了修真者,梦想中的大侠立刻升级为剑仙。魏昭上了乾天谷,一个新世界在他面前打开,他登时如鱼得水。
长生!逍遥!惩恶扬善!魏昭窥见了仙道一角,还结识了最好的友人。他所好之物千变万化,感兴趣的事物不断增加。此时的魏昭春风得意马蹄疾,看向无限的未来,眨眼间达到前方的道标,又将其抛之脑后。他一天转一个念头,人生是一场无比灿烂的冒险,美在前路未知。唯有公良至,转一转头,他总在魏昭身边。他也在魏昭未来的蓝图当中。
他曾以为他们会是一生之友。
“你后悔吗?”魏昭突然说。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是他想了十年的问题,想问那个三百年后在乾天谷初次重逢便升起大阵的公良至。你可曾后悔期望我归来?你是否觉得一个变成怪物归来的故交,还不如继续在回忆中当个英雄?你是否后悔与我这等人为友,又或者……
“从未。”公良至说,“我遇见你,修有情道,亦或对你心折,皆是此生幸事。时至今日,吾心如故。”
魏昭觉得心被捏了一把,而后泡进了醋里。他心口又酸又痛,又像欣喜,又像裂开了无数道细密的伤口。他动了动嘴唇,舌头没动,身体也没动,哪怕公良至站起身向他走来。公良至在他面前迟疑了一下,像面对一只要逃不逃的伤兽,动作轻缓地抱住了魏昭。
半晌后,另一双手慢慢环住了公良至,在他背上收紧。
此时,被争执声引到门口又不敢进来的小姑娘半天听不到声音,一咬牙,偷偷把门开了条缝,往里面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又把门关上了。交缠的影子映在门上。
此时,瑞国正在举行庆功宴,魏将军的名号被无数人传颂,将军府中女眷们欣喜地欢庆着久别重逢的丈夫和儿孙,阖家团圆。
此时,乾天谷的掌门人看着书桌上的信件,面色阴晴不定。她的指甲反反复复在书信上滑动,在“鬼召”二字底下,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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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凤凰籽没派上用场,或者说,它根本就是公良至拿来治疗魏昭的。公良至身上的毛病,还是要用魏昭之前的法子。
药王宗那颗快成精的仙药拿起来动静太大,魏昭找软柿子捏,挑了某个魔修养的血菩提。这魔修和大部分魔修一样形影单只,之前大概还在看枯荣道笑话,万万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区区金丹初期修为,死得一脸茫然。
听名字就知道,血菩提不是什么温良的植物。温养一颗血菩提起码要上百年,食用的血气越多价值越高,成熟得越快。那魔修有幸发现了一株边疆古战场长的血菩提,此后百年一直费心设计出个*,捕捉凡人和修士养菩提。《捕龙印》中的主角和女主进入*后颇玩了一把惊悚游戏,魏昭可懒得解谜,直接杀光了事,包括一村为虎作伥的凡人,以及方圆百里所有魔修。
数百人的血气凝结在他怀里的血菩提上,血腥味凝聚到了极点,忽然变作奇特的芬芳。血菩提熟了,像一颗半生不熟的石榴籽变成了一枚鸡血石。
魏昭把这枚妖异果实塞进公良至手中,血菩提比凤凰籽的颜色更深更重,好似顶级血玉,看上去就有股邪气。他没说,公良至便也没问,就这么吃了下去。
短短一周,金丹不稳的隐患就被拔除了。
而事情就是如此凑巧,在公良至金丹稳定下来的第二天,他的芥子袋中跳出了一只三足乌。
妖族早已远去,这只“三足乌”自然不是那种传说中的神鸟,而是乾天谷的信使,乾天谷的真传弟子手中都有这么一只。无论他们在何时何地,只要往乾天谷朝日殿中那只巨大的三足金乌口中放入信件,信件就会出现在弟子所带的三足乌口中,用来传讯十分方便。
那会儿草庐里的三个人刚好聚在一起,公良曦正听着魏昭讲不着调的故事,忽然一声低鸣,一只剪纸鸟儿自行从芥子袋中跳出来,膨胀成一只麻雀大小,停在了公良至面前。公良至的面色凝重起来,他伸手摸了摸三足乌的肚子,纸鸟吐出了一颗玉丸。
“掌门令……”
公良至下意识抓住了玉丸,它发出的机械声音便停了下来。
公良至这些年来几乎成了乾天谷的边缘人物,被同门们有意无意地遗忘了。他会接到金乌传讯已经够稀奇,倘若还是乾天谷掌门陆真人才能单独发出的掌门令……公良至下意识看了魏昭一眼,魏昭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徒然变得毫无温度。
公良曦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太好,她看看面色凝滞的公良至,又看看表情未变却忽然让人寒毛直竖的魏昭,小声说:“曦儿想睡觉了。”
降到冰点的气氛动摇了一下,两个大人这才想起小姑娘还在。公良至对女儿笑了笑,点头跟她道晚安。公良曦哒哒小跑出去了,留下公良至与魏昭隔着烛火对坐。
魏昭对公良至一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开吧。”他说,“我又不会听个声音就把屋顶掀了。”
公良至勉强抬抬嘴角,松开了手。
玉丸再度浮起,嗡嗡着重复道:“掌门令——”
“宗门有事,速归。”
前面那句话僵硬平板,是被设定好了的器灵所言;后面那句话却属于对他们俩来说都非常熟悉的声音。那个女声简短而冰冷,并不比器灵的声音多几分感情。
乾天谷掌门陆函波,公良至与魏昭的师傅。
魏昭笑了一下。
“她这些年就这么对你?”他对着那个传讯完毕后化为粉末的玉丸残骸努了努嘴,“没我这个主菜,她没心情跟你这个配菜装相了?”
“我道心破碎,后来又‘和凡人女子纠缠不清’。”公良至脸上倒没什么愤懑,“她不来管我,也是好事。”
“也是,她要是知道公良曦……你们没法安生到现在。”魏昭说,“多谢她过河拆桥。”
这些时日,公良至把魏昭不知道的情况说了大半。公良至当初偷偷吃下龙珠,避过了陆真人的探索,陆真人捕龙未遂,迁怒于他,任由曾经的“得意门生”被边缘化。公良至这十年来如同被宗门流放,大家看出陆真人不愿见到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平日也不会让他回来。
整整十年,公良至没收到过掌门令。如今突然召他回去,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得回去一趟。”公良至说。
“我跟你一起。”魏昭回答,在对方反驳前接道:“我可将一律神念附在你身上,其他部分化做凡人,躲在乾天谷附近。你以前不是也没看出我的伪装?”
“那可是乾天谷!”公良至提醒道。
杀一个金丹修士,和偷偷进入四大仙门之一的山门,难度根本不在一个层面。魏昭曾当过乾天谷的弟子,他很清楚潜入有多难,这才是他迟迟不动陆真人的原因。
陆函波,陆真人,也不过是个金丹修士。要是摆个擂台对打,魏昭杀她不用三招。
然而,乾天谷的山门已经伫立在谷中数千年,从祖师爷开山到如今,无数阵法层层叠叠,挡住了神道修士的度化,撑过了妖王袭击。除了修乾元真气的本门弟子与得到邀请的客人,没有谁能擅自进入,无论是变化神通出神入化的妖魔鬼怪,还是没有半点真气的凡人。掌门之外,金丹修士足有数十人,连元婴期的长老也超过一手之数,在谷中发难等于自寻死路。
更别提魏昭的目标是那位极度惜命的陆真人,她越接近死期,求生欲越强到疯魔。以魏昭现在的见识,能轻易想起陆真人的洞府中有多少保命的阵法机关,藏着多少逃命、替死用的法宝,恐怕在整个昆华界中,像陆真人一样怕死的人都不多。
“我知道。”魏昭说,“但只要我不求杀人,我就能混进去,没人能发现。”
魏昭之前没用那种法子接近过陆真人,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做到了也憋屈。他能变成一片影子,一缕藏在他人体内的阴影,可能看不能杀,有什么意思?只让人火大,并且容易打草惊蛇——非自愿的强行附身,过了时间会让附身对象变成傻子。
现在有公良至,倒可以一去。魏昭也必须去,他半点不相信陆真人找公良至是想徒弟了。要是陆真人对公良至不利,魏昭总得为他争出逃生之机。
居然一时还得逃,归根到底,还是不够强。
魏昭目光闪烁,睚眦之躯与鬼召之身不够强,自然是因为杀得不够多……
公良至忽地捂住他的眼睛。
魏昭眼前一片漆黑,视野中刚腾起的血光像被按熄了。公良至的手干燥,微凉,像高烧时贴上额头的冰袋。魏昭过了一会儿才将那双手移开,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不急。”公良至对他笑笑,“这回我们都不必单打独斗。”
他们独自在各自的战场苦苦支撑了十年,如今可算会师了。
魏昭看着公良至,一双眼睛全映着他的影子。刚才弥漫开黑气的眸子再度变得黑白分明,公良至暗中觉得,这双眼睛真是从七岁起就没变过。
“你恨陆函波吗?”魏昭问。
“谈不上。”公良至想了想,回答道,“没她也没现在的我,尽管她不怀好心。恩仇相抵。”
“但我恨她。”魏昭说。
魏昭在回答一个没掉马甲时公良至与他讨论的问题。
王家村那事结束的时候,公良至说,他不是怨鬼,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不能越俎代庖。如今魏昭这个死人从玄冰渊里爬出来,说他恨。
魏昭这一生的悲剧,可以说因陆真人而起。她让魏昭一开始就是不容于昆华界的妖族后裔,消息泄露后招来了魔修的袭击。等三百年后魏昭爬出来,继承了师傅执念的新掌门,也就是他们的大师兄,继续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召集所有人屠龙取材料的大业。而公良至呢,陆真人坏他道心,将他炼制为捕龙印,流放百年,直到她过世公良至才能带着女儿回去。
他们俩固然都因为陆真人得到了好处,可陆真人对他们,无非在养肥了杀而已,发现无用后立刻弃之敝履。换做曾经的魏昭,或许也可能与公良至一样愿意将陆真人当做一个路人,自此两不相欠。可在玄冰渊下遭受了十年非人折磨、被怨念侵袭还看过无数次自己的下场的魏昭?要放过陆真人,别说门,窗都没有。
公良至说:“好。”
他俩说的话十分跳跃,换成别人,很难听懂他们的意思。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十年离别也无法泯灭的心意相通。听公良至这样说,魏昭在三足乌飞出来后头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
公良至说好,他愿意冒这个险,让魏昭附身,把魏昭的一缕神念带进乾天谷。公良至说好,于是魏昭知道,要是他对陆真人出手,公良至会两不相帮,而且一旦魏昭有殒命之忧,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魏昭向前跨了一步,捧住公良至的脸,舌头刷过他的左眼珠。一缕黑气顺着他的舌头爬进公良至的眼珠里,像一条小蛇,规规矩矩地盘踞在瞳孔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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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距离上一次公良至回到乾天谷,已经有将近十年时间。
区区十年。
对于一个数千年屹立不倒的宗门,十年不过一个眨眼。笼罩着乾天谷的云烟在万里之外就能看见,山门如旧,沧浪峰上那片松林依然松涛如故,而沧浪峰的主人,也与初见时一样美丽而冰冷。
陆函波陆真人一双丹凤眼眼角上挑,威仪自现,端得是一派仙人风范。要是存了心仔细看,其实能发现她的面孔与魏昭有些许相似之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只是陆真人极少笑,魏昭的脸又常年生动活泼得没个正形,很难让人把他们想到一块儿。
见过今日魏昭脸上无比神似的冰冷神情,公良至才恍然惊觉,他们真是母子。
他永远不会告诉魏昭这个,也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让魏昭变得和陆真人一样。陆真人的不苟言笑不是天性如此,而是时时刻刻躁动不安,像个担心冬天前等不到粮食成熟的农人。仙气飘飘的陆掌门心中早已腐坏,没准比魏昭还要没救。倘若没有如此拘泥于外物,她也不会在金丹境上停留至今。
结婴之事,上品靠心性,中品靠机缘,而使用丹药、法宝乃是下下之选,注定前路断绝,只是空享寿数罢了。在陆函波昧下真龙精气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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