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北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浅岛繁花
这一路上,田间地头的庄稼,都长势喜人,除了最里面的一块,稀稀落落、疏疏拉拉,跟人掉了门牙似的,成了这块村子里的黑洞。
走过这块,营养不良的庄稼地不远,一间破旧的草房,出现在孔辰星眼前。
第七十七章 还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呢?
木杆扎成的栅栏,东倒西歪,三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成一圈,头对着头,在看地上的蚂蚁。
院中有一张桌子,一个头上系着灰布头巾的苍老的男人,坐在桌旁,他身旁放着一根走路用的手杖,仔细看去,那男人眼眶极深,眼睛没有黑色瞳孔,没有一丝光。
“娘,我回来啦!”熊大还没进门,就兴奋的冲着屋里喊。
“大哥回来啦!大哥回来啦!”
屋里还没人应声,围在地上看蚂蚁的,两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就齐刷刷的跳了起来。
还没等熊大完全进了门,娃娃们就像小鸟一样,扑了过来,伸着手都要熊大抱。
熊大把手上的烧鸡,交给了那个大一点的,头上梳着两个发髻的女娃。又一手抱起一个,扑在自己腿上的男娃和女娃,原地飞快的转了几个圈。
娃娃们都被熊大的转的咯咯的笑起来。
“大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想你了。”笑够了,那男娃脆生生的对熊大说。
“大哥,你就留在家里别走了。”那女娃娃搂着熊大的脖子,好声和他商量着。
“大哥儿回来啦。”
一个穿着青灰布衫的中年女人,听到喊声,急急的从那破旧的茅草房里,走了出来。她虽是中年,但掩不住脸上,曾有过的姣好的容貌。
“大哥儿,你可回来了。”
熊大放下两个娃娃,向娘跑了过去。
“娘,你头发怎么白了”熊大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娘年纪大了,头发不白,那不就成神仙了。”熊大的娘倒到不着急,还拿着打趣。
“娘,大哥带了烧鸡回来。”大点的女娃,把烧鸡拿到娘面前。
“去给弟弟妹妹们分了。”熊大娘拍了拍女娃的肩膀,又嘱咐道“把鸡腿留给你爹。”
“嗯。”那女孩懂事的点了点头。
然后向两个弟弟妹妹一招手,“走,姐给你们分鸡吃。”
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吃鸡喽,吃鸡喽。”
“放下。”就听坐在桌前的男人,大吼一声。
“你们谁都不许,吃他带回来的东西。”那声音是愤怒,更是嫌弃,“你这打家劫舍的畜生,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要拿进我们家。”
“怎么就不干不净了这是我光明正大赚来的。”熊大对吼了过去。
可孔辰星还是在他身后看到,他身体微微一怔,那怕是失望和心痛吧。
难怪他一定要,拉自己来做这个证明。
“孩子他爹,你就少说两句,大哥儿难得回来一次,再说大哥儿都说了,这是他光明正大赚来的。”
“他赚来的”瞎眼男子拿起一旁的手杖,用力的在地上戳了戳。
“他有什么本事赚钱,好好的地不种,偏去学什么功夫,学功夫有什么用只能去山上当土匪!”
“土匪有什么不好我要是当了土匪,弟弟妹妹还能有口吃的。”
熊大吼着嗓门,可孔辰星却在他心里,听出了委屈。
虽然长了个五大三粗的样子,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谁不希望得到父母的赞许和认可呢
“大哥儿,你可别吓娘,娘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你要只要你安安生生的就行了。”
“都是你惯的。”那瞎眼男人一听,更来了气,把矛头对上了熊大的娘。“你养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再没出息,我也比你强。我好歹自力更生,不像你吃喝拉撒都靠我娘,只会发脾气。”
“你这个混账的东西。”瞎眼男人蹭的站了起来。像是使出全身的力气似的,挥舞着手杖,就向熊大打来。
“大哥儿,你就让让你爹,少说两句。”熊大的娘一边劝,一边把熊大护在身后。
“我偏不。”熊大梗着脖颈,把娘拉到身后。
“偏不那我今天就打死你。”别看瞎眼男人看不见东西,但听力极好,他冲到熊大面前,向着熊大的头,挥起手杖,不差分毫。
可熊大一把,扯过手杖扔在地上。“我今儿就带娘走。”说完拉着娘的胳膊就往外走。
三个躲在屋里,正往外看的娃娃立刻生了急,他们挤着从门里跑了出来。“大哥你别走,大哥别走。”
“这鸡,真是熊大挣来的。”孔辰星推开院子的门走了进来。
“你是谁”那瞎眼男人,瞪着那双没有眼珠的瞎眼,望向孔辰星。
“这是”熊大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孔辰星。
一件绛色长衫,内搭蓝色缎子锦袍,腰间同色腰封。头上只有一根钗子,长发飘逸,气度天成。
再看相貌,不语时相貌雅致,说起话来来,顿时让人生出一种,无法抗拒的信任和魅力。熊大的娘立刻看出,这公子定是出身不凡。
儿子如果能为这位公子做事,那一定是遇了贵人。于是连忙解释说“公子让您见笑了,我这就给您倒水去。”
瞎眼男人一听媳妇儿说话时恭敬的语调,立刻察觉了,这开口之人,并不是平日里,和熊大一起来过家里的毛头小子。
于是语气缓和下来,但还是颇有几分谨慎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此地办事的生意人。”孔辰星对着瞎眼男人说的郑重,“身边缺个跑腿使唤的。”
听到这儿,瞎眼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了丝尴尬。原来还真让这臭小子,找到正经的差事了。
“我看熊大就能胜任,可他定要爹娘同意,才能跟我走,我这不就来拜访二位了吗只可惜走得匆忙,没带些礼品。”
孔辰星说的句句真切,把面前的瞎眼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熊大的娘,还是见过些世面,立刻笑着圆场说“哪还需客气这许多,只要我家熊大哥儿,能安安生生做事,公子要打要骂都随你。”
见娘脸上又露出笑意,熊大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当着爹娘,给自己说半句好话,这忽然来的感动是咋回事儿
还怪叫人,害臊的呢
听了孔辰星的解释,又见熊大的娘说话的大气,瞎眼男人也不好再撒野,于是讪讪的小声说了句“他行吗”
第七十八章 演戏
虽知孔辰星是为自己解围,才说了这许多,可听到爹的问题,熊大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抬眼向孔辰星望去。
只见孔辰星,依旧扬着脸上灿烂的笑容,没有丝毫犹豫,就笃定的说“行,当然行,他身强体壮,又有责任心,再合适不过了。”
责任心熊大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懵,那提着的心,不知道是紧还是松。
这词儿,从出生以来,就从没听人对自己说过。
这公子的戏,演得有点儿不错呀!熊大禁不住发自心底的,想给孔辰星点个赞。
瞎眼男人平时在家,就是个牢骚不断的抱怨鬼。
日子久了,连小娃娃们都不爱围着他转。见他出来,都装着忙碌,躲个老远。
他平日里多是苦闷,自己明明是这一家之主,却人微言轻。这会儿,可是找了个,能发表意见的机会。
就见他表情凝重,拄着手杖,踱着步子,往桌子走去。似乎经过了真切的考量。瞎眼男人露出一副,为孔辰星好的样子,幽幽的说
“我说公子,你是不了解,他那惹是生非的性子,我是真真怕你后悔,才和你说句实话。公子还是另寻他人的好!”
另寻他人!
听了瞎眼男人的话,熊大的妈用力的深吸几口气。她发了怒的瞪着瞎眼男人,可惜瞎眼男人看不到。
从瞎眼男人,没什么起伏的表情来看,估计,此刻这般沾沾自喜,连平日里还算敏感的感觉,也失灵了。
他是绝对体会不到,熊大他娘身上的怒气。
孔辰星听了瞎眼男人的话,也没再做挽留。
这种人,明显是给鼻子上脸的类型,你要是露出需要的态度,他就立马能摆出爷的架势。
“那既然两位还有些顾虑,我也就不勉强了。”孔辰星依旧扬着笑,但语气是淡了许多。
熊大的娘见儿子,这么好的机会,就生生的被这瞎子给毁了。立刻走到孔辰星面前。
“哪儿的话熊大他爹说笑了,我们怎么会勉强呢熊大哥能遇上公子这样的贵人,就是他的福气,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勉强呢”
说完,把熊大往孔辰星面前用力一推,“只要公子不嫌弃,我们熊大哥儿,给您当牛做马都愿意。”
孔辰星见熊大在娘面前,没了早前的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觉想笑,他顿了顿,假装思考了片刻。
“夫人说笑了,当牛做马自是不用了,但本分规矩还是要守的。”孔辰星说道。
微风吹过,孔辰星亭亭而立在,这破旧的院落里,就像一束温暖的光,给这灰色和破旧,带来了一抹生机和鲜活。
“快去!”熊大娘把熊大,又往孔辰星面前,推了推。“快和公子表个态,告诉公子你定是会守规矩。”
熊大本想孔辰星给娘,说一下这钱的由来,也好让娘安心。哪想竟还要自己,做这劳神子的承诺。
罢了罢了,既然演到这儿了,就演下去吧。
熊大把双手放在胸前,恭恭敬敬的对孔辰星说“公子,以后我熊大跟着您,定会规规矩矩让您放心。”
瞎眼男人听到这儿,即是知道,不会有人再理会自己的意见。他觉得吃了憋,于是气呼呼的,握着手杖进了屋。
见瞎眼男人进了屋,熊大给二妹使了个眼色。二妹机灵的拉着弟妹,叽叽喳喳的,跟在瞎眼男人身后进了屋,屋里传出一片孩子们的嬉闹声。
熊大知道这瞎眼男人,就是听力再好,也听不到他的话了。才从怀里取出,那装钱的锦带。
他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块碎银,然后把钱袋放在娘手中。
“娘这都是公子给的。”
“这么多”熊大娘惊讶的看向孔辰星,这些钱比自己,辛辛苦苦种上半辈子地,能得的都多。
孔辰星微微一笑,向着熊大的娘点了点头。
“娘不要,你自己留着,过几年也好用这钱,娶个媳妇儿。”熊大娘把钱袋推了回去。
熊大拉住娘的手,有些哽咽,却又强忍了回去。
“娘,我不想你受那么多苦。而且弟弟妹妹们,都是长身子的时候,也得吃点好的。再说咱家这房,早就盖新的了。”
熊大的娘眼眶也微微泛了红,“娘没用,让你跟着受苦了。”
“娘,您别这么说。”熊大又把绣花锦布的钱袋,放在娘的手里。
“那娘替几个娃娃,谢谢你了。”熊大娘这才收下钱的。
熊大的娘把钱放进自己袖兜,感激的向孔辰星“公子,今儿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不了,我还有事,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告辞了。”孔辰星向着熊大的娘做了个揖。
“娘,我也走了。”熊大跟着说到。
他本想留下多呆些日子,可自己留下那瞎子定会变着法儿的作闹,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熊大娘的娘也看出熊大的心事,她拉着熊大的手,上上下下的看了个仔细。
“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娘。”熊大的娘依依不舍的,把熊大送到门口。
“娘,等我有了出席,就来接你。”熊大应声说到。
屋里几个娃娃,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见熊大已经走了,都站在院子口,眼巴巴的冲着熊大,挥手告别。
“大哥,再见。”
“大哥,早点回来。”
熊大转回头冲着娘和弟弟妹妹挥了挥手,本来凶狠的脸,和那魁梧的身材,都显得那么的温情和柔软。
如果说,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软肋得话,那很多时候,这个软肋,就是家人。
回去的路上,一样的稻田,却不再让人觉得生机盎然,而是有了一种离别的伤感。孔辰星安静的,走在葱绿的稻田中的小路上,头上是辽远的天,地上是庄稼整齐的绿。
这没迈出一步,对熊大来说,就是离家远了一分。
而对自己来说呢迈出去的距离,是否能靠近家的方向
“其实,那个瞎子不是我爹。”许久没开口的熊大,能当不当正不正的给孔辰星抛开这么一句。
第七十九章 泥潭的选择
见那瞎子对熊大的态度,只有疏离和愤怒,却没有任何的亲近,孔辰星也猜出了几分。
“我爹死的早,娘带着我和妹妹讨饭时,遇到了瞎子。虽然我也气他天天吵我,但只要能对我娘好,我什么都愿意。”
熊大说话时,眼睛看向天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竟然说给了,眼前这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听。
谁的人生能没有些磨难呢孔辰星故意不去看熊大微红的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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