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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谦少
他的声音渐小下去,终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了。
“是坏结果,是吗?”
郑偃感觉自己嗓子里像吞着滚烫的炭,他这辈子受过的最重的伤都没这么痛过:“是的。”
“我不会信的,这也有什么好信的呢?”郑敖的语气仿佛云淡风轻:“李貅最喜欢骗人。我要自己去找小朗的dna样本,是的,我自己去找……”
他似乎忘了,李貅其实极少骗人,最喜欢骗人的其实是他。
喜欢自欺欺人的也是他。
直到郑偃悄声离开,都没有人来告诉他,他并没有许朗的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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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也说过“我要小朗当我哥哥”之类的话,也带着许朗来到自己家,给他睡自己的床。想要他一辈子都呆在自己身边。
后来怎么会变的呢?
是外面的世界太好玩了,还是渐渐长大,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个不被爸爸承认的可怜小孩,而是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子,开始喜欢上外面人的追捧,还是因为知道许朗是那样温和坚定的人,一定会一直陪着自己,所以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曾经想要对许朗好,给他一个温暖的家,最后却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四岁时就知道这个叫许朗的人对自己很重要,为什么长大之后,反而把他弄丢了呢?
当初说的那些话,自己都忘了,那个叫许朗的人却记得很清楚。
他给自己做了那么多顿饭,累得站不住了,还记得给自己盖上被子,就算心情低落,也忍受着自己无理取闹的要求……
自己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你工作累不累?今天需不需要我陪着你……
那些漫长的黑夜,许朗会不会也有觉得冷的时候,他是怎么忍住不打电话给自己。那些冰冷的时光里,许朗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自己混乱的私生活,像一个性格温和的朋友一样,为自己整理一夜情之后的房间?
这世界这么冷,自己却一直留着他一个人。
十几年来,他有没有感冒过,有没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过高烧,有没有深夜醒来,口渴欲裂,却没有人给他倒上一杯水?
自己连他的医疗档案都没有,更何况是dna。
郑敖蜷在自己和许朗的卧室,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敢再想下去。
自从许朗离开之后,这间卧室就成了郑家的禁地,连管家都不敢进来打扫卫生,床单上似乎还残留着许朗身上的味道,他偶尔会有错觉,仿佛许朗还在这里,就在身边,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场噩梦,梦醒过来,一切还来得及。然而当他伸出手,身边却早已没了那个总会安静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许朗是那样好脾气的人,他总是那么容易相信自己,就算受了伤,只要自己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说上两句软话,他又会很快原谅自己,再次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好。
但是他不在了。
再往后,那些黑暗而漫长的岁月里,不会再有一个叫许朗的人出现,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温和地对着自己笑,把毯子分给自己一半。
这世界这么大,这么冷。
他终于把许朗弄丢了。





如人饮冰 第66章 知己
今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开年大戏是郑家唱的,连带着李家的养子也失了踪,等到郑家终于稳定下来,叶家又开始闹了。
叶家闹起来不是没原因的。
周家联合郑夏两家独占了一条日进斗金的线,自然有人看不过去,旁人还算了,连那些专心从政的家族也颇有微词,敲打了一下周家。周家就把周勋叶岚子这一对小夫妻叫了过去,略加训斥了一下。大意还是那些,家族为重,大事为重,叶岚子是媳妇,不能说重话,倒是周勋很受了一番教训。
叶岚子似乎替周勋争辩了一两句,闹得不是很愉快。说来也是,叶家牵的线,周家赚了钱,要是犹豫就不要接,如今又听不起外面的重话,反过来怪自家的小辈鲁莽,但凡有点血性,都忍不下去的。
但真正把事情搞大,是在叶家。
叶家家主叶东溟过五十大寿,一家和乐融融,叶家两个女儿都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长女叶岚子冰雪聪明,在外交际应酬,应对各家长辈,比同龄的男人还强上几分。小女儿叶素素虽然娇惯些,性格却很豪爽,京中这么些女孩子里面,她是唯一一个在同辈的男孩子那里也玩得开的,长辈更是喜欢她,宁家老太太一心要她做孙媳妇,年前还送了一个珠宝品牌给她,让她学着经营,当做零花钱。
但人心总是不足。
叶东溟看着自家偌大场面,祖辈传下来的累累基业,再看着自己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膝下儿孙满堂,心里也是不甘的。
那个孩子出来之前,气氛都是很好的。
叶家客厅大,叶岚子陪着几个太太在旁边摸麻将,年长的长辈坐在沙发上,问候着老姐妹,都说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叶素素歪在宁老太太怀里,剥枇杷给宁老太太的小孙孙吃。小孩子很喜欢她,牵着她裙子不肯放手。老太太们都打趣,说要他长大后娶叶素素当媳妇。
宁太太麻将打得好,手气正红,刚胡了个清一色,看见宁先生慢慢踱出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来,顿时笑了:“你们不讨论国家大事了?”
太太们占了客厅,先生们嫌她们说的都是家长里短,都聚集在偏厅里抽雪茄,太太们又嫌他们抽烟吹牛没正事,也不理他们。
宁先生没答话,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说了句:“快碰二筒。”
“我留着做将的,被你喊出来了。”宁太太很不开心,只好碰了二筒,打了个三筒,放了下家叶岚子的七小对。
太太们正起哄说要年先生给牌钱,有个眼尖的太太,瞄见了偏厅里走出来的人:“呀,那个小孩是谁家的,怎么叶先生牵着他……”
叶素素正跟宁老太太撒娇,还没看见,叶岚子连钱也没收,回头一看,脸色先沉了下来。几位太太看她的脸色,也知道叶东溟手上牵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私生子了。宁太太看了身边自己的丈夫一眼,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偏厅呆着了——叶东溟肯定是先把孩子带到那边去了,宁先生为人正直,看不惯,就过来了。她有点得意自己驭夫有术,倒是其他的几个夫人脸色有点难看了。
叶东溟倒是很疼爱那个孩子的样子,低头在跟那孩子说话,那孩子大概是跟那个“外室”跟久了,和他不亲,神色也有点呆呆的样子,只顾着吃糖。
“我家素素也喜欢喝冰的酪梨汁,我都管着她不让她多喝的,”说话的是叶夫人,她正端着一盘酪梨汁,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王太太说话,后面还跟着几个佣人。
这些太太里,最常下厨的就是叶夫人和王太太,贤惠得出了名,今天客人这么多,叶夫人招待这些太太,自己在厨房看着佣人做东西,王夫人和她感情好,也去帮忙了。
两个人从回廊走过来,看见客厅里这场面,都怔住了。
叶夫人是见过那个孩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只是她脾气温和,没有说什么,连叶岚子也识大局,没有说话。
叶素素反应过来了,她脾气爆,一看见叶东溟牵着那个孩子,眼睛顿时就红了,嘴唇也颤抖着,倒是宁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不让她说话。
“东溟,你过来。”宁老太太辈分大,叫叶先生都是叫名字的。
叶东溟仍然是安之若素的样子,牵着孩子走了过去,还摸了摸孩子的头:“小陵,叫奶奶好。”
叶家的辈分,观恪儒溟陵,叶家的男丁名字里都有陵字,他显然是想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了。几个做事老派的老太太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也有几个和叶家关系不甚好的夫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孩子低头专心吃糖,听不进他的话,叶东溟反而越看越喜欢,嘴角都溢出笑容来,伸手摸他的头。
宁老太太问了句:“这孩子叫什么?”
“小名叫小陵,”叶东溟摸着孩子的头道:“大名就叫叶一陵好了。”
他话刚落音,叶素素就“腾”地站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人都能姓叶了是吧?”她一上来就是刀枪舌剑:“这是二叔的儿子还是三叔的儿子呢?”
叶东溟大概是心情好,也不介意她这点小忤逆,摸了摸叶一陵的头:“这是你姐姐。”
孩子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被她脸上的怒意吓到了。
“我才没有这个便宜弟弟!”叶素素脾气向来是被娇惯了的,也丝毫不顾忌场合:“谁知道他是哪个角落里爬出来的杂种!”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人的逻辑向来奇怪,比如这样的事情,她们以后讨论起来,虽然也会声讨一下叶东溟的做法不顾夫妻情义之类,但还是一致认为错最大的是叶素素,因为她太不顾场合,让父亲在生日当天失了面子。
叶东溟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你胡说什么!”他虽然心里对妻女也有些愧疚,但叶素素的话实在让他下不来台面,他本来是想趁今天把这孩子带出来,反正人多,以为自己妻女都会顾及场面,不会闹大了,只要带过来一次,以后就好说了。偏偏叶素素偏不忍这口气,一想到这么多人都在这看着他丢脸,他顿时横眉怒目:“这是你亲弟弟!”
“我没有弟弟!”叶素素一点不怕他,挺起胸脯,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我只认我妈!认我姐姐!这个弟弟和他的□妈都得给我滚出我家!”
“啪”地一声脆响,是叶东溟一个耳光打在了她脸上,叶素素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被这个耳光打得摔在一边,嘴角都出了血,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父亲。
她还没说话,叶夫人手上端着的东西先“哗啦”一声落了地。
她噙着眼泪朝叶素素跑了过去。
“素素,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她半跪在地上,焦急地扶起倒在沙发上的叶素素。
叶家两个女儿,自小也是被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养大的,别说挨打,重话都没听过一句,叶素素被这一巴掌打懵了,都忘了哭。叶岚子连忙移开座位,也朝自己的妹妹这边走过来,那些牌桌上的夫人就算平素和叶家有再大的嫌隙,此刻将心比心,也对叶家母女十分同情起来。有些心善的已经偷偷离开了客厅,怕叶夫人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丢了面子,以后看到她们尴尬。
叶夫人心疼地查看叶素素的脸,看她白皙皮肤上硬生生坟起几道指印子,嘴角都被打破了,又是心疼又是心焦,转头忘着自己丈夫:“你疯了?”
叶东溟素来疼爱这个小女儿,这一巴掌打出去自己也后悔了。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又被素来柔顺的妻子质问,他面子一时下不来,只能嘴硬道:“我打她怎么了!她这话是该说的吗?”
“叶东溟!”叶夫人厉声道,她向来脾气最是温和,这客厅里多少和他熟识的夫人老太太,都没见过她这么凶狠的样子,她保养得宜的面孔已经被气得变了色,嘴唇颤抖着,指着自己的丈夫:“你不要脸!”
叶东溟震惊地看着她。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嫌我生不出儿子,要离婚也可以!把两边族老都请到,咱们在宗祠里光明正大地把婚离了!你要是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你的私生子迎进门来,没门!”她指着叶东溟的手上仍然带着婚戒,发着抖,眼里却噙着泪水,她娘家姓于,也是京中的大家族,当初在闺中的时候,也是京中闻名的美人,这些年来没生儿子,自觉对丈夫有愧,平时千依百顺,性格温婉,最后却被骑到了头上来。如今一步步紧逼,已经是不容她再退了。
她话说得狠,叶东溟从没被她这样忤逆过,一时间竟然回不出话来。倒是旁边和她关系好的王太太,怕她话说出去了收不回,连忙打圆场:“素素妈,你也别说傻话,男人一时糊涂是有的,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他是一时糊涂吗?”叶夫人眼里噙着泪反问王夫人:“我生不出儿子,他在心里怀恨多久了,私生子都养到这么大了,这还是一时糊涂?糊涂的是我!这世上的事忍是忍不过去的,不过是自己看贱了自己,还连累我的女儿跟我一起受委屈!我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哪点配不上他叶东溟,要被他这样作践?”
王夫人看叶夫人是动了真气,也就不再劝了,倒是叶东溟牵着那个孩子,又说了句:“我又不是说你,怎么心眼这么小,还说个不停……”
“还不知道是谁心眼小呢?”旁边的宁夫人最是心直口快古道热肠,本身又是妇联的,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今天打女儿,明天就是打老婆了,官没多大,倒是赶着要当陈世美了。”
“你少说两句又不会死!”宁老太太瞪了一眼自己媳妇,宁夫人这才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场面一时很是尴尬,好在叶岚子是懂事的,拿了纸巾来递给自己母亲,叫了一声妈,又让叶素素去带各位太太去餐厅等着吃饭,这些太太们平时最刺激的事也不过打打麻将输钱而已,见过这样的好戏,哪里肯走,都一个个恋恋不舍。
叶夫人拖住了叶岚子。
“不用忙了,”她声音平静下来,眼神却心如死灰:“他既然嫌弃我生不出儿子,我又何必上赶着给他过生日,我们回你舅舅家去,让你外公找长辈来主持离婚。”
众人也不知道场面会闹成这样,一时竟不知如何劝起,王太太拉了拉叶岚子的衣角,让她劝劝自己母亲,叶岚子只当没感觉,扶着自己妹妹站了起来。
“对不住了各位,”叶夫人跟其他的夫人道歉:“今天怠慢了,改日再一起打牌。”
各位夫人纷纷表示没关系,反正今天看了这么大一场八卦,足够当半个月谈资了,谁还在乎吃没吃到生日宴。
作为闹剧的主角之一,叶东溟却被冷落在一边,不知道是觉得面子上下不来,还是真的不在乎。直到叶夫人牵着两个女儿走开,他仍然紧紧牵着手里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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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所有人都认为秉性柔弱的叶夫人只是一时之气,但离家第三天,她就把离婚协议书送到了叶家。
叶家这才慌起来,几个长辈把叶东溟教训了一顿,让他去于家把叶夫人接回来。
他连于家的门都没进得了。
说起于家,也是很有意思,于家老爷子官比叶家还大,可惜下面的晚辈不争气,叶素素的舅舅,人称二老板,老板是戏称,主要是一个二字,为人倒是古道热肠,就是头脑不太灵光。从军从政是没指望了,怕他轻信了人被当枪使,闯了大祸收拾不了。做生意吧,这些年大大小小也弄了不少事,都没弄成,反而赔了不少家底进去。儿子倒是生了两个,都和他一样,大儿子外号猛张飞,还和李貅打过一架,小儿子还在读书,也不甚争气,每年期末都被叶素素舅舅吊起来打。于老爷子脾气也爆,他儿子打孙子,他就打儿子,一边打一边夹杂着国骂,场面很是滑稽。但是儿子孝顺,拐杖打断了都不躲。一家人虽然在这些家族里算是落魄的,但却团结得很,虽然没有那么风光,也很温馨。
说到底,要不是于家这样的状况,叶夫人也不会在叶家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一直装成婚姻幸福的样子怕娘家担心。这次走投无路回了家,于家一家子都气炸了,一个个喊打喊杀,连于老爷子都举着拐杖嚷着要去叶家打死叶东溟,叶家母女三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家老小劝住了,回头一看,叶家小儿子不见了,打了电话过去,已经在去叶家算账的路上了,连忙抓了回来。
叶素素一直以为自己脾气已经算爆的了,没想到舅舅一家更生猛些,忙得鸡飞狗跳之余倒忘了伤心,只余一丝感动。
她小时候最崇拜自己爸爸,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偶尔去舅舅家走亲戚,被舅舅抱着用胡子扎,疼得哇哇大哭,她舅舅还给两岁的她喂过白酒,害她睡了一天。虽然是外祖父家,亲昵没有隔阂,但偶尔也觉得一家都太粗鲁了。
但她现在才知道,温文尔雅背后藏着的也许是谁也不知道的心思,口直心快的人虽然说话不中听,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在你全心信任他的时候再给你一刀。
叶家的事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夏了。
叶家不肯离,叶夫人也不肯回去,不过她现在已经不让人叫自己叶夫人了,恢复了在娘家的名字,叫于梅贞,两个女儿也改了姓,都姓于,偶尔在公开场合遇见了叶家人,只当做不认识。
老实人虽然心宽,却只是容纳得多一点,总是有底线的。因为容纳的委屈太多,所以一旦发起脾气来,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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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素素,不,如今都叫于素素了。于素素是在宁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上遇到郑敖的。
那时候已经是夏天了,宁家老宅种了很多合欢花,她妈妈身体不舒服,她一个人带了两份礼来了——她舅舅不擅长这种场合,现在家里渐渐穷了,也不好意思出现在这里了。京中的圈子,世态炎凉还是很明显的。
宁老太太喜欢她,生怕冷落了她,一直拉着她手说话,后来麻将桌摆上来之后才终于放开手,也不让她走远了,要留她在家里住。她一个人四处逛了逛,和嘲笑她新名字的李貅拌了两句嘴,在回廊外面遇到了郑敖。
郑敖正在吸烟。
他瘦了不少,初夏气温很高,他穿着白衬衫,一个人垂着头站在芭蕉树旁边,合欢花开得很香,在空气里暗潮汹涌。
于素素走了过去。
郑敖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她一下台阶,他就回过了头。仍然是印象中漂亮到近乎中性的长相,却多了点什么。
“hi。”于素素抬起了手跟他打招呼。
他也朝她点了点头。
于素素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芭蕉暗绿色的大片叶子在阳光下像打了蜡一样,带着光。
他把烟在树干上按灭了。
“你最近还好吧,”于素素轻声问他:“我上次在王娴家也没见到你。”
“那天我在国外。”郑敖知道她说的是王朗结婚的事。
于素素找不到话来说了,只能陪他一起站着。明明才过去了半个月,她却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当初她很讨厌这个人,觉得没有比他更人渣的人了,再好的皮囊都救不了。但如今时过境迁,站在这里的两个人都变了,郑敖没那么嚣张了,她也成熟了。
不过她还是和原来一样,心里藏不住什么话的
“许朗的事,对不起了……”她最终还是道了歉:“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被抓走。”
“不关你的事。”郑敖习惯性地抬手,才发现烟已经灭了:“如果不是你,他也会想办法逃走的。”
把他弄丢的人,从来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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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素素没再说话,心里却有点酸。
许朗失踪之后,她是最后悔的人之一。尤其是在她母亲决心离婚之后,她才知道许朗当初的用意。但是每次想起她最后一次看许朗的时候是用那样责备的眼神,她就恨不能找人把自己揍一顿。
因为郑李两家的强势,她没有参与到找许朗的过程中,只是隐约打听到了一点消息,李貅那边守口如瓶,她一问他就黑脸走开。
“他们说的那些事,不是真的吧?”她知道郑敖懂她的意思,京中传言,都说许朗已经被关映弄死了。而关映的失踪也能说明这一点,别人都猜她是真的被软禁了。
郑敖没能回答她,
他说:“我自己也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事,就是那个叫许朗的人,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了,无论生还是死。
于素素没敢看他的眼睛。
当初她掺和进许朗和郑敖的事里面,她姐姐就警告过她,两个人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她不信,一意孤行。现在许朗失踪了,郑敖也像变了个人,她最开始觉得快意,觉得舒坦,现在看久了,又隐隐有点后悔。
她没说话,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郑敖抬起头来:“还有事?”
她其实还摸不准要不要说,不过犹豫向来不是她性格,就算这话再异想天开都一样。
“我想和你一起做生意。”
“做生意?”郑敖挑起了眉毛,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以前年少得意,未免显得太嚣张,如今人消沉了,眼睛里没了那份高高在上,反而有种让人觉得忧伤的漂亮。
于素素昂起了头。
“是的,我要跟你做生意。”她口条理清晰地说:“我外公还有点实权,但是我舅舅不敢做生意,他以前做生意别人都骗他。但是现在我会帮他看着,我信李貅,也信你!”
她这话倒说得没错,李貅那副拽拽的样子,确实不屑于骗女孩子。
“你不是要出去念书?”郑敖问她。
“那是叶家给我找的,我现在不想念了。”她昂着头:“李貅没有上学了,你也没有了。你们可以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如果是李貅,这时候已经骂于素素犯傻了,李家人的基因里大概就没有和人好好说话的能力,就算是为了别人好,也基本没一句好话。
到郑敖没有。
“你自己想清楚了的话,可以试试。”他说:“不过也许没你想的风光,很枯燥。”
“我不怕枯燥,我可以跟着你们学一段时间。”这个改了名字的女孩子仍然是当初那副倔强的样子:“如果我能学会,我就说服我外公帮你们。”
郑敖眼底有光闪了一下。
于家虽然因为继承人而显得江河日下,但于老爷子手里还是颇有几分权力的,如果连于家也加进来的话,也许真的能够博一博……
他抬起眼睛,看着于素素。
于素素努力让自己显得值得信任的样子,挺起胸脯。
“我会回去考虑一下,如果夏家能通过,应该没问题,”他嘴角带着一点耐人寻味的笑意:“周家你能搞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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