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女先生笑着点了点不远处一根花茎上的蜻蜓,学生们立刻反应了过来,改口道:“早有蜻蜓立上头!”
刚诵完,先生又对着路边围观群众黎嘉骏牵着的小三儿作了个请的姿势,母女俩愣神间,学生也呆了一下,随后七嘴八舌的发言:“闲看儿童捉柳花!”
“儿童相见不相识!”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错!”黎嘉骏大喝一声,她迎着一众惊诧的目光,清清嗓子吟道,“应该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片被无耻之人吓到的表情。
“嗯,啊,”女先生打圆场,“这位夫人的意思啊,就是你们要夸人家小姑娘呢,也不能忘了人家大人,尤其是男同学,万一对方是你们未来丈母娘呢?”
“就算这样,也不能因为被忽略,就这样自夸吧!”一个站在后排,颇为俊俏的男生笑嘻嘻的,没等众人看不过去的斥责之,他立马道,“就算这是真的,方位也不对嘛,我看应该是,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哎哟哟,黎嘉骏脸都红了,一把年纪被正太撩到,真是万万没想到,小三儿一无所知,只顾着拆她亲娘的台:“妈咪脸红红!”
大家都在笑的时候,那男生却又补道:“虽然我的本意是想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玛德……
“黄达鸣!别跑!回来道歉!”女先生气急败坏,“哎你这张狗嘴……哦对不起我不雅了……就吐不出象牙!夫人对不住啊,我们就玩个游戏,诶……你们把他抓回来!”
黄达鸣稀溜溜跑得老远,还得意的笑,那朝气蓬勃的样子真让人又气又笑,几个看不下去的男生连忙去追打那个熊孩子,一群男孩子呼啦啦的就沿着湖跑远了,到远处扭作一团,笑声都有了回音。
黎嘉骏一边笑一边不怀好意的安慰:“没事,对注定会孤独终生的熊孩子我们要温柔以待。”
剩下的姑娘们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有几个干脆凑过来逗小三,她们春游都有带吃的,小三儿乖萌乖萌的,见谁都甜甜的叫,叫女先生是姐姐,叫小姑娘们也是姐姐,没一会儿糖果就拿不下了,就直白的说:“姐姐我拿不下啦,能不能放我兜兜里,我好喜欢那个糖呀。”
这种混法在黎嘉骏看来简直跟明抢一样,小姑娘们竟然毫无所觉,跟失了理智一般听话,等到两拨人分开时,母女俩全都满载而归——小三儿兜兜小放不下,妈妈只能勉为其难的代劳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黄达鸣竟然追上来,跟要表白似的支吾了一会儿,到底说不出个道歉,只能一咬牙给小三儿塞了个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黎嘉骏义正言辞:“就算你道歉我也不会把女儿交给你的!”
黄达鸣还是嬉皮笑脸的:“大婶儿你真逗!姑娘长得像她爹吧!”
暴击!
瞬间空血。
这个年纪的小孩真不讨人喜欢!
黎嘉骏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以大欺小,忽然听他一声惊叫,猛地往后一跳,裤腿上粘着一串糖葫芦,小三儿拍着手笑:“脏脏!裤子脏脏!”
“干得好乖女!”
黄达鸣无话可说,扯下了糖葫芦,看着裤腿上亮晶晶的一条,无奈的站着,有些挂不住,正当黎嘉骏以为他那张狗嘴要喷象牙的时候,他却摸了摸头,很是泄气的低声道:“对不住……我这人嘴欠……前些年给憋坏了,最近不知怎么的,总收不住……”
十五六岁的娃,至今有半辈子都在憋嘴里的象牙,那滋味果然是酸爽……呸,又不是她亲儿子,凭什么忍啊!
黎嘉骏挺直腰杆,摆出一脸长辈样:“孩子啊,人心比鬼子可险恶多了,你别以为自己脱了缰就是野狗,怎么做人不是社会决定的啊。”
她几乎没这样训过人,说完话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拉着小三转身就走了,回个头,发现黄达鸣冲着湖面发呆。
果然,即使战争结束了,现世的磋磨也没有结束啊。
两人例行的饭后溜达结束便回了家,新家在中山路附近的官巷口,离她最肖想的西大街其实有点远,但这住宅是秦梓徽的属下给找的,人家好意,还给找了市中心,她便也就将就住了。
官巷口原名寿安坊,因为沿着南宋时的御街,是文武百官聚居的街道,所以就得了官巷这个名字,有土豪自然有经济,这么多年了,这儿一直车水马龙的。
前些年被占领的时候有不少日语的匾额,现在都拆了下来,生意人们重新拾起了自己的营生,生活节奏恢复得很快。
刚到杭州的时候,政府号召有能力的人都投入复兴大业中,作为“官太太”总容易“被”首当其冲,为了不坐以待毙,黎嘉骏主动交代了自己的特长,在秦梓徽出发前往诸暨等地收缴战俘物资时,她便被分配到了富阳一个凌桥收容所协助处理战后战俘遣返工作,主要进行一些和日本人沟通的事宜。
其实这些年,杭州也在进行奴化教育,年轻一点的人进行一些日语日常沟通还是可以的,但被迫学和主动学到底不一样,黎嘉骏的常用词汇里就没什么所谓的“天皇”和“太君”,与战俘交流起来平静而自然,相比其他临时抓包来的“日化教育”出身的人完全两个姿态,所以很快就颇受重用。
可黎嘉骏并不爱干这活儿。
太闹心了,她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觉得这些人就不该有这么好的下场,就应该关进奥斯维辛那样的集中营里虐一虐才能爽,听闻关东有不少战俘被送去苏联的时候都是身无长物,可这儿,不仅给吃给喝,回乡还让带钱和生活用品,好像唯恐他们回日本过得不好似的。
日本人这时候不能算战俘了,他们大多是难民,在这方面倒是对他们感恩戴德的,而且相比中国人,他们更清楚过去这些年被他们抓去日本的中国劳工会是什么下场,就好像大部分中国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战时遣返的俘虏回到部队会有什么下场一样,所以将心比心,面对这样一个厚道到有点苏的民族,除了感激和配合也没什么可表示的了。
但黎嘉骏心里总觉得他们扎堆聊天时在说他们傻……
工作期间她请假去了一趟上海,与家人会合了一下。
二哥进了航运部就是去做劳工的,全国各地几百万日本战俘全要运,还基本全靠水路,他忙得脚不着地,但好处就是,他竟然有幸去密苏里号围观了一下,回来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干起活来倒是心甘情愿。
只是他心甘情愿了,别人却不心甘情愿。
九月初的时候民·国政府迁回了南京,在那儿接受了中国战区受降仪式,相应的,维荣他们也跟着来了,他几乎刚落地,就联系上大哥,想让他在商务部兼个职,中间还提到要给二哥在交通部提一提,顺便让秦梓徽停下手头的活,现在南京是没空缺了,可是在上海谋个差事还是可以的。
黎嘉骏都惊了,军统势力大她知道,竟然大到可以四面打招呼的地步,而且听口气,只要拿点钱通通关系都可以解决,如果照着维荣的说法做,那他们全家几乎能成了下一个蒋宋孔陈!
维荣野心太大,全家都表示吃不消,黎嘉骏甚至都有些愧疚了,要不是她招来这么个人,也不至于现在想一块暖宝宝那样烫肚子。
二哥却不以为然,他以为真正招惹上这群人的首先是他,其次:“他会变成这样谁都没料到嘛,保不定其他活下来的到现在也会变呢?”
“才不会咧!”黎嘉骏下意识的反驳,“维荣当年就绵里藏针皮笑肉不笑的,和他一道的可真的很。”
“活下来了吗?”二哥知道周书辞。
暴击!无言以对。
若是都拒绝,那去意之明显一目了然,维荣现在急需倚仗,三天两头就来联络大哥,大哥无奈,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全家一起上船就走,可此时全国大部分运力都集中在遣返日本难民上,去美国的票千金难求,好不容易弄到几张,就迫不及待的以老爹生病要赴美治疗的理由,让大嫂带着两个孩子陪着老人家先一道从上海上了去美国的船。
秦梓徽本想让黎嘉骏一道去,结果反而是二哥反对,家眷都走了,在大陆就剩下三个光棍,以维荣的能力肯定会有猜想,可不能票还没弄到就让人下绊子了。
于是现在的局面变成了,秦梓徽和二哥制造热情工作假象,大哥努力弄船票,黎嘉骏则带着小三儿装累赘。
她在难民营干了一个多月后就回到杭州,每天带孩子看英语,等待着双十国庆节,到时候秦梓徽可以放假回来,而她可以堵到外公,然后没有遗憾的离开,据说票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可能十月十五号就可以出发,时间堪称紧迫。
家人的去意比她还要迫切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但细想之下也情有可原。
毕竟在重庆,有一场谈判,已经进行了四十多天。
也该有个结果了。
百年家书 第223章 碰瓷外公
双十协定公布后,各界反应不一。
黎嘉骏就朴实多了,双十协定对她来说就是个发令枪,甫一登报,她立刻收拾起东西带着小三儿往西大街蹲守去了,那儿有个两层楼的茶馆,叫望禅居,茶香景美,远远的能看到昭庆寺大雄宝殿的金顶,战时是日本人最常来消费装【哔……】的地方,战后则是手有余钱的人在消费。
酱油店在街头,草药店则正在左边斜对面,一眼就看到,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时不时的写一会儿东西,貌似很惬意,实则很焦心。
都三天了,咋还没动静,前天大哥就来讯息了,十五号中午的船票,意味着她至少明晚必须登上去上海的火车,所以她再等不到,可能以后都等不到了。
可没有办法,她并不知道外公现在住在哪,除了“双十协定后两天”这个说法,她一点线索都没有。
“秦夫人八宝茶一杯,小千金呢?”小二已经很熟悉了,笑嘻嘻的。
黎嘉骏冲着小三儿一扬下巴,自己点,小三儿眼睛一亮,很开心的叫:“桂花酸梅汤!谢谢哥哥!”
“哎哟小嘴儿真甜!”小二甩着毛巾下去了,没一会儿端了餐盘上来,黎嘉骏的八宝茶,小三儿的酸梅汤竟是一整壶。
“掌柜的吩咐了,秦夫人和秦小姐这么照顾生意,这些只是聊表心意而已,希望秦夫人不要嫌弃。”
黎嘉骏道了谢,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忍不住打听道:“小哥,打听下,最近有没有抓壮丁啊?”
小二一顿,反问:“都打完仗了,谁还抓壮丁啊?”
“……是我多想了,谢谢。”
黎嘉骏无奈,小二这样的消息灵通人士都用不上,她好像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妈咪,呼啊油唯亭佛?”小三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英语来。
恶补成效斐然,她总算心情好了一点,回答道:“你外公。”
“章,格兰得妈得,爹地,吗?”
这下不止心情好了,简直要笑了:“不是,但是一个很好的老人家……哦不,叔叔……额……”她决定闭嘴。
小三儿还好没到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她小小的抿了口酸梅汤,问:“妈咪,我可不可以去吃那个糖葫芦?”
黎嘉骏往下一看,草药店门口有个人正在卖糖葫芦,她叹口气,收拾了东西站起来:“走,我们去买。”
她因为觉得但凡要抓壮丁就会生乱,所以值钱的必须品就一直带在身边,唯恐到时候忽然撤退来不及拿走,此时自然也是放在有个小布袋里装着,母女俩手拉着手下去买糖葫芦。
这小贩的糖葫芦别说是小三儿,黎嘉骏都馋了许久,一共只有五颗山楂果,却每个都夹了一颗大豆沙团子,山楂果的酸和豆沙的甜完美混合,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刚开始两人还分一串,后来干脆一人一串了,一边吃一边晃进草药店,药店是老板直接打理,姓庄,雇了个小伙计抓药送货,此时只有他一人,老爷子拿着本子对药材,见母女俩过来,见怪不怪:“秦夫人来搭脉还是喝姜茶?”
相比望禅居,庄老爷子被黎嘉骏骚扰了可有快一个月了,此时很淡定,扶了扶眼镜头都不抬。
黎嘉骏干笑,随便看着,问:“阿良出去了?”
“新收了一批山参,他提货去了。”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这批山参不错,关东一解放第一时间运来的,好东西,秦夫人您可以看看了。”
“好啊,那我明日来看。”黎嘉骏干笑着,她在店里转悠了许久,又去酱油店晃了一下,等人家打烊了,还什么收获都没,只能悻悻的回家,顺便带了个吴山烤鸡当晚饭。
秦梓徽国庆的时候回来了,也知道黎嘉骏每天出去“碰故人”,他托关系弄好了十四号晚上去上海的票,便非常自觉地当起了家庭煮夫,确保妻女每天回去有现成饭吃。
“见到没?”见面第一句话。
老婆没反应,便点点头:“来,吃饭。”
黎嘉骏已经神思不属了,她手里握着布袋,那是她记忆中来之前看到的东西,便是自己这些年画的地图,上面写了不少只有她看得懂的东西,完全就是一个二十一世纪宅女在这个年代的心路历程。
正品她藏起来了,布袋里放着的是誊抄件,她好怕哪里出错,如果和未来有什么不一样的,会不会就没她这个人了,如果艾珈看不到,她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一切都是未知,她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一双手搭在肩膀上,秦梓徽的语气温和而坚定:“先吃饭。”
“你们先吃……我歇会儿……”她梦游一样的飘进房,躺下就不想起来。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只觉得嘴角火辣辣的,一摸,好大一个燎泡。
”今天还要去?”秦梓徽正给小三儿扎鞭子,“晚上六点要回来,七点得上火车了,我叫了六点半的车子。”
黎嘉骏抹了把脸,她对着镜子,思考了一会儿,拿出化妆品,一样样摆出来,开始抹。
现在化妆还没那么多讲究,但是也越发显得需要技术,黎嘉骏每次化妆,看着那些瓶瓶罐罐和笔刷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手术。
“夫人要盛装出行吗?”秦梓徽微微弯腰,从镜子里看她,“这些年就没见你为舞会外的事情化过妆……这腮红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个!”
“你那个太红啦,别瞎碰我还没打底呢!”
秦梓徽头也不抬,拿刷子蘸了几个颜色调着:“你打底,为夫给你画~妆~”
“你懂什么啦还给我……额……”她忽然想起,秦梓徽以前可是扮过青衣的,他们那些半红不紫的角儿,自然都是自己化妆,“你确定?你还会用吗?”
秦梓徽笑了,开始点那些瓶瓶罐罐:“原来你真没发现,每次陪你们去百货公司买这些,最后做决定的,不都是我么?可有人说过你们妆容落伍?”
黎嘉骏想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样,每次出去逛街,只要秦梓徽在,她和大嫂总会下意识的就去化妆品店,因为这样的话,感觉连选择障碍都莫名的好了,总有人能够直接给出最好的选择。
这个人,果真是秦梓徽。
……那时候他好像连怎么搭配都会顺便讲解掉。
只不过因为不是营业员说的,除了决定的那一刻,她们都当耳旁风了。
她惊悚的回头望望,秦梓徽一脸无辜:“奴家做了不少功课呢,三爷你果然不放在心上。”
“得了吧还奴家呢,娃都能打酱油了!”黎嘉骏牙酸的摆手,“快快快帮我,最后一天了!”
秦梓徽笑眯眯的拿起笔。
据说最顶尖的化妆师大多都是男性,就好像虽然家里管厨房的是女主人,可是最好的大厨也大多是男性一样,秦梓徽能给她画出整容的效果,她也是意料之中。
但是真当他化完最后一笔,淡定的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黎嘉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忍住了对他憋着嘚瑟的笑意的嘲讽。
“我觉得你可以为好莱坞发光发热了!”
“我干嘛讨好别人。”他笑得温和,“才不要给别人化妆。”
黎嘉骏捧着脸,点点角落里的小箱子:“我的家当都在里面了,赏你了!”
“谢主隆恩!这个你还带着?”他指着她手里的布袋。
“哦,这个送人的。”黎嘉骏拿着布袋,甩了甩头发,“再帮我搭件衣服吧,要最好看的!”
一转身,秦梓徽拿着一件墨绿底绣着金色云纹的旗袍笑眯眯站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手上拎着一双米白色镶碎钻的高跟鞋。
“可别被人拐跑啊,夫人。”他说,“否则为夫真的要哭死了。”
“……你把女儿挟持好。”
黎嘉骏赶到西大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这次没带小三儿,独自一人坐在望禅居里,透过八宝茶的热气看着草药店。
过了许久,小二上来给她添水,还不忘放两块冰糖,见黎嘉骏望着外面出神,还是忍不住道:“秦太太,您消息可真灵通!”
“怎么了?”
“听说昨晚,城郊真的抓壮丁了!”小二压低声音,“一会儿我恐怕不能伺候您,那群兵爷从城西过来,今儿个多半往这来,他们可不管我们们有没有家室,逮一个是一个!”
黎嘉骏心脏狂跳:“确切吗?动静很大吗?”
“这哪能有大动静,动静大了不都躲起来了,得亏您昨日一问,我上心去打听了一下!”小二一脸感激,“秦夫人您大恩大德!”
“这也得你上心,是你自己救自己。”黎嘉骏摆摆手,她心跳砰砰砰的,完全无法平静,“小哥,您多担待,注意注意,要是听说他们过来了,也跟我说一声。”
小二刚点头,她却坐不住了,噌的坐了起来,跟跑了八百米似的喘气:“算了,我,我先去楼下转转,给我结账吧。”
她付了钱,走在街上,看看两头人来人往的异常平静,旁边有个太子楼的铺子,专卖些糕点熟食,她走过去一顿乱点,烤鸡定胜糕酥饼酱肉桂花藕什么的买了一大包,恨不得能把外公家一辈子的零食都包了。
等打了包转过身,她自己却又惆怅了,这一走就要远渡重洋,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吃到这些,她便又原样打包了一份,寄放在店里。
布袋随手与糕点放在了一起。
她又往草药店晃荡过去,酱肉的浓香立马入侵了药草的清香,庄老爷子很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闲闲的说:“秦太太来看人参啊?”
黎嘉骏干笑:“看看,看看,诶,何首乌对头发好,是真的吗?”
“大概是吧。”
“云南白药以后能当牙膏使吗?”
庄老爷子没敷衍,想了一想:“若从消炎的角度讲,确有可行之处。”
“那么……”黎嘉骏开始没话找话,得亏老爷子脾气好,真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许久,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干巴巴的站在那儿,还踢了踢早就拎不动放在地下的吃食,觉得自己尴尬症都快犯了。
正当她觉得有必要自己再出去转一圈散一散“尴尬之气”时,一个小哥忽然蹬蹬蹬跑进来,扛着一个大框子:“师父,盒子来了,您瞧瞧合不合适,秦太太您又在了啊?”
黎嘉骏热情的笑脸僵硬在那个“又”字上。
草药店的学徒阿良是个瘦小的少年,眉目倒是挺清秀,此时兴冲冲的跑进半人高的柜台蹲下,只听到声音:“师父您瞧瞧!”
庄老爷子也蹲下,两人悉悉索索许久,没一会儿阿良站起来,跑后院去小心翼翼的捧来了一株人参,就听庄老爷子问:“擦干手没?”
“擦干啦,洗了好几遍的。”阿良又蹲下,只听到盒子被掀动的声音。
黎嘉骏眼睛看着外面,耳朵听着里面,很是好奇。
没一会儿,阿良笑了:“合适!师父,我摆上去啊!”
“恩,小心点。”
阿良站起来,捧着个红盒子站起来,小心翼翼踮起脚。
“等等!”黎嘉骏一声大叫,阿良吓了一跳,差点摔倒:“秦太太!您别吓人啊!”
“盒盒盒盒盒子给我看看!”她来不及道歉,话都说不利索了。
“就普通红木的,秦太太您不会没见过吧。”阿良转手把盒子给她,“不过参是好参,许多年没见到这么好的了。”
“你才多大,还许多年……”黎嘉骏抖着手接过盒子,还不忘调侃,她咽了口口水,手指摩挲着盒子上的纹路。
就是它。
她心里几乎确定了,所以更加激动,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虽然她也没摸过几回,但这个体积,这个质感,这个颜色……她自己一辈子也没摸过几个红木盒子……简直刻骨铭心。
“你居然是个装人参的……”她喃喃道。
阿良不乐意了:“好参配好盒,秦太太您这么说可外行了,这人参的价钱能买几十个盒子了!”
“不可夸大,阿良。”庄老爷子捶着腰站起来,“这参还新,挖参的人着急了,都没成型,功效也不会很好,不可高卖……该如何定价,你好好想想。”
“我知错了,师父!”阿良立刻低头。
这边师父训徒弟,黎嘉骏却抱着盒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买吗,肯定是的,但是这是什么情况,她会是个什么情况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送这送那的,太诡异了,要她自己绝对不会收啊!
胡思乱想间,突然一阵哨声从远处响起,她往外望去,正看见一个青年正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他二十来岁的样子,很瘦,中等个子,头戴一顶乌毡帽,穿着满是补丁的短衫,灰白的裤子用一根藏蓝的裤袋扎着,脚踏一双黑布鞋。
他冲进来,抬起头,表情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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