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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可是现在她却面不改色的在报社上海办事处领了一张工作证。
因为自身并没有过人文采和经验的缘故,能让她不受攻讦的得到报社的职位唯独用别人少有的特点,她得特点就是钱,在得知她有一台莱卡并且能够自主做到取景拍摄洗印一条龙后,廉玉几乎是兴高采烈的为她办了一张“大公报摄影记者证”。
这个证明并不是原先想象中的一个小本本或者一张卡片,而是一个红袖章,当她戴上的时候,就和外套了内裤的超人一样,与众不同了,这个袖章的作用就是当她套着红袖章在政府大楼门口的时候,警卫就只能动口,不能动手……
原本黎嘉骏是想利用一下自己的日语特长的,奈何现在全国人民虽然还没抗日,但都不爱听日语……包括报社。
领了记者证后,她就不再是那个投书后需要期待的底层码字机了,而是一个每周必须定量完成两到三篇稿子的有专人压榨的包身工,但这对她来说是甘之如饴的事情,她但凡手里有闲钱,就会去照相馆败几个胶卷回来屯,偶尔拍拍这儿拍拍那儿。因为摄影记者的版面和普通记者不一样,她如果没有图片,可以用文字代替,如果有照片,则可以简单附介绍,形式非常灵活。
余见初这一次无意之举简直给黎嘉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感激涕零几乎无以为报,思前想后,她照着后世那些特工电影的设计,按照上次跟着黎老爹送出去的枪,给他订做了一个背带枪套,等送出去了,虽然知道不是很贵重的礼,但表到了心意,她也算松了口气,转而专心对付起亲娘解毒的事情来。
这两日每天章姨太都会进行锻炼和调养,家里院子就那么大,每日黎嘉骏带着亲娘绕着院子慢跑和跳操的时候总会遇上练拳的大哥,她就干脆让姨娘在一边伸胳膊踢腿,自己跟着大哥开始打拳。
大哥的拳是带点古老的感觉的,现如今武斗家还是很多,武馆虽然是夕阳行业,可是在军队普遍冷热兵器交替的情况下,好身手总是多个保障,黎嘉骏给大哥演示了一下以前军训学得军体拳,直接被大哥无情否决,他说:“这是捉贼,不是杀人。”
黎嘉骏感受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有些地方还模仿了过肩摔,这让一些女孩子练了怎么打,过肩摔是说摔就摔的嘛。她果断放弃了军体拳,开始学起大哥的军拳来。
章姨太一开始每日早起并不习惯,后来发现作息规律了以后精神焕发,也就不再抗拒,将养了大概半个月的样子,就连对大烟和吗啡的依赖都少了很多,再一次去疗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郑重表示,可以开始了。
房间已经准备好,一个僻静处的单间,附近的病人要么打了招呼,要么转移到别处,老爹这次特别给力,如果有不满的,一律给了补偿,但因为在这儿休养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并不在乎这点好处,反而愿意给个人情,章姨太的病房就这么被孤立了起来,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放着皮带和绳子。
章姨太跟上刑场一样躺上去,护工就要去绑她,她挣扎了一下,微微低头,看到黎嘉骏在床尾面无表情的看着,反而不挣扎了,任人绑住,随后特纳医生亲自上阵,给她灌肠,打麻醉。
即使是刚开始,那景象也让围观的黎嘉骏一阵蛋疼,她这才发现当初自己那样戒毒是多么粗鲁和危险,而现在,看着被灌肠的章姨太痛苦的样子,她又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似乎是太过顺风顺水,竟然开始对着亲娘下手了,从头到尾都是她武断的替她决定,章姨太柔顺惯了,竟然没有抵抗,只因为她们知道这是好事,便故意忽略过程会多可怕。
可是箭在弦上,总不能现在喊停,黎嘉骏咬咬牙退后几步,问:“接下来呢?”
章姨太被打了麻醉,渐渐的陷入昏睡,特纳擦着汗走到她身边:“不用太担心,找个人看着就好了,定时提供食物,但是这几天恐怕吃不进什么。”
黎嘉骏点点头,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就到隔壁病房去写稿——为了看护方便,她把隔壁别人腾出来的病房一包了,留她和金禾轮流睡,家里其他的仆人都不堪用,大夫人就把金禾借给她表示支持。
到了傍晚,章姨太醒来了,不知道是毒瘾犯了还是因为药效过了,她在床上痛苦的挣扎,最开始脱离毒品是最痛苦的,没一会儿她就绷不住,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分贝可以掀破房顶,金禾连忙拿来医院提供的软胶,塞在章姨太嘴里,防止她叫破嗓子。
黎嘉骏坐在一边,只感觉自己就置身在屠宰场里,旁边就是被切割着的肉猪,那般垂死挣扎,尖叫翻滚,眼睛里满是哀求。那目疵欲裂的表情使得她的脸像个骷髅,狰狞到可怕。
金禾站在一边,只看了一会儿就也垂下眼去,手微微的抖着。
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在章姨太一声长长的,闷闷的,几乎像要喷血的尖叫后,她看着黎嘉骏的眼神,几乎带上了仇恨。
黎嘉骏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垂下头去,在她耳边轻声说:“娘,我当初,就是这个过来的。”
话落,章姨太的动静就一顿,她闭上眼,鼻涕眼泪还有口水都顺着脸颊流进枕头里。
替她擦掉脸上的污渍,等她这一轮过去,几乎是奄奄一息的瘫在床上,黎嘉骏起身,踉跄了一下。
感觉比自己戒毒还累。
金禾扶了她一下,两人出去用饭,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刚才,章姨太挣扎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外面天已经漆黑。
更心塞了,这样的日子还要好久。
“金禾,你说我这么做……”
“小姐,你这是在救她的命。”
“可救出人命来怎么办?”
“那就是她的命。”
黎嘉骏转头,看到金禾略有些冷淡的表情,这才发现,若是按照宫斗剧情,现在分明是容嬷嬷在帮着紫薇虐夏雨荷……
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
反正出主意的是紫薇!皇上和太子也都同意了!皇后就差亲自出手了!雨荷你保重吧!
晚上,章姨太休克了。
挣扎太过,休克不说,痰倒流卡了器官,差点憋死。
这才第一天,特纳医生,护士都已经气喘吁吁,他们看着一旁脸色铁青的黎嘉骏,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黎嘉骏的表情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好,她感到很烦躁,更加多的是不安,章姨太现在也才三十多,如果这个岁数就不行了,以后就更不可能了,问题是她才坚持一天!一天都不到!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她本想问周围的人,可出了声儿后,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出乎意料的,特纳擦着汗回答了:“恕我无礼,小姐,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是您帮她决定的。”
黎嘉骏怔愣。
“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是对您的母爱,可是黎小姐,母爱和戒毒,并无必然联系。”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正因为知道您爱她,所以她比你更相信,你舍不得她受苦,更不会让她死,这就是她现在躺在上面的原因,您的母亲知道她会让您明白,如果不是她自己下决心,这必然是一个失败的结果。”
“所以……这是在,威胁我?”
“哦不,这当然不是母女之间该用得词汇。”
“如果……我坚持呢?”黎嘉骏抖着嘴唇,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很无力,甚至可以说是色厉内荏,因为特纳无奈地表情已经告诉她答案。
她不会这么做。
冷哼一声,她胡乱的做了一个手势,转身离开,这个房间充满了奇怪的味道,和挫败感,她一秒都不想多呆。
第二天早上,大哥亲自开车来接她。
光那一晚上就够章姨太受的了,她要在那儿继续休息好了才来,金禾也跟着回去,让章姨太的佣人来医院伺候。
大哥已经恢复的不错了,身材也逐渐壮实,虽然没有以前那般倒三角,但北方爷们儿的底子摆在那,修长的一条站在车边,也很是养眼,更何况他平日里爱穿中式的长衫脚踏布鞋,陪着那英俊酷帅的脸,像极了黑道世家子弟,气场拔群。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养眼一点能让妹子心情好,看到妹子黑着脸走出疗养院,还破天荒的给了个幅度极小的微笑,张开了双臂。
黎嘉骏看着章姨太那样翻滚了一天一夜都没哭,大门外看着大哥沐浴着晨光张开双臂的时候,鼻子哗的就算了,几乎是泪奔过去扑在他怀里,嘤嘤嘤的哭起来:“哥!”
大哥的大手摸摸她的头,不说话。
他的手满是老茧,在打仗的时候他几乎什么都干过,此时摸在头发上就像是一个刷子,一点都不轻柔,但是很有存在感。
黎嘉骏下意识地蹭了蹭,说不出话来,只是委屈的流眼泪。
大哥哭笑不得:“吃苦的又不是你。”
“心里苦嗷!”
“……上车吧,回去休息。”
“……恩。”
虽然极度不甘心,但是章姨太戒毒的事儿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惨遭滑铁卢的黎嘉骏只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她划定的事业中去,但她总是感觉很糟心,此事以后,她与章姨太每次碰到都很尴尬,两边都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是偏偏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章姨太又故态复萌晚出早归的玩,她忽然感觉,其实这个女人一直都不是表面上那样好揉捏的样子。
她其实很聪明,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会不着痕迹的拒绝和抗争,而且从来不会吃亏。她总能快速的找到自己的定位和圈子,比如在沈阳的独居和在这儿的享乐,可又从来不会和家里人显得很生疏,当意识到亲生女儿很受宠时,就放开手让她去胡天胡地,当意识到亲女儿真的脱离掌控时,她做小伏低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很心累的活法,但是习惯成了自然后,其实谁都管不了她了。
一个把自己活成了自由人的姨太太。
感觉被亲娘摆了一道的黎嘉骏很心塞。
某次去办事处,偶遇了廉玉,两人办了各自的事儿,一起去了咖啡馆。
刚坐下,廉玉就开门见山:“听说你前阵子办了件不得了的事儿?”
“什么?”
“押着亲娘去戒毒?”
“……”
“哈哈,还真是,要不是阿初证实,我还当又有人要来诽谤你。”廉玉乐不可支,“你怎么想的?”
“为了让我娘活得久点需要考虑吗?”黎嘉骏面无表情的回答。
廉玉抿了一口咖啡,摇摇头:“好啦,我是来夸你的,不要紧张嘛。报社干得怎么样?”
被这么快速转移话题,黎嘉骏一口气没上来,半天没想好怎么回答,许久才讷讷道:“哦,不错啦,还行。”
“是不是觉得跟想象中不一样?”
“……”
“原本是想怎样就怎样,现在有了限定,反而施展不开手脚?”
“有是有点,但还没到觉得施展不开的地步。”
“那你准备怎么办?”
黎嘉骏沉默了一会儿,廉玉见她没什么反应,等了一会儿,自顾自掏出根细烟抽起来,她抽烟的动作很优雅,不像章姨太抽得时候,总有种着急的,仿佛借此抒发毒瘾的感觉。
“我……还是想找找我二哥。”黎嘉骏觉得有点痛苦,“说实话我最困难的一段时间,都是他陪着我,他不见太久了,我整个人就和没头苍蝇似的,这里撞一下,那里摸一下,做什么都没有方向……”
“你想怎么找,他不是在前线吗?”
“他在战场上。”黎嘉骏认真道,“我不一定和他在一个地方,但可以和他在一样的地方……我不喜欢呆在这,太逼仄了,喘不过气儿来,成天就糟心在一堆破事儿中,这个吸毒了那个不开心了生意忙了外头又斗殴了哪个部长又被捉奸了……”她挠了把头发,一脸崩溃。
廉玉没说话,她抽完了烟,捻了烟嘴,望着窗外,许久才道:“我本来找你,是想如果你干不习惯,觉得不自由,完全不需要呆在那,每日里与我到处走走,写写稿子,反正版面在那也跑不了,这样你也不用背后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多皆大欢喜……结果现在……”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她噗的笑出来,“总有人担心你在工作被欺负,我说办事处又没什么人,你风一样来风一样去谁能欺负到,他还不信,现在好了,你居然还想上战场了,那人家宁愿你在办事处被欺负了。”
黎嘉骏有些尴尬:“啊,这个,不会是……”
“是什么?”
黎嘉骏闭上嘴,有些不好意思。
“嘉骏,你听我说。”廉玉忽然正色道,“你是个不一样的孩子,我原想我过得已经让人欣羡,如果内有你那些家人,外有我,还有阿初护着,你以后定能和我一样做个从容自在的女子,但是现在,幸好有你对我敞开心扉,否则差一点我就成了绑住你的那条绳子,也是我们接触太少,我对你还不了解。”
黎嘉骏挺感动的:“廉姨,你这么替我着想,我……”
廉玉叹口气:“这也是你爹的期望,或许还有你大哥,你大娘,你亲娘……”
“……”黎嘉骏呆住。
“原先我还奇怪,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请托,听你一席话,我顿时就懂了。”廉玉叹气,“一个不省心的闺女,全家都要发愁哦。”
“我没做什么呀。”黎嘉骏莫名其妙。
“可一个人如果想走了,她会连走路的时候,都好像长了一对翅膀的。”廉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呀,只消谁开个天窗,就要飞出去了。”
黎嘉骏沉默。
她哪是要飞出去,她再怎么扑腾,不还是死在这时代里。
这一番谈话后,她的生活忽然充实起来,她再也不掩饰自己对力量的渴望,跟大哥锻炼,跟老爹要枪学射击,时不时的洗两张相片配点主旋律的文字去投书,渐渐的,她的版块也小有名气起来,比较明显的是,有个日本人登报喷她挑拨两国友好关系,结果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亲朋好友纷纷投书对着那作者和报纸一顿海揍,人们围观一场骂战的时候又洗了一次脑,效果拔群。
转眼,一九三三年到了。
上海的冬天湿冷,却怎么也赶不上人们心中的森寒,满大街都在谈论一件事:
热河告急!





百年家书 第66章 热河陷落
热河告急,张少帅再次披挂上阵。
……吓尿了中国人民。
这才刚过了年,湿冷的天气让一干东北狗相当不适应,可是大家还是围着暖炉聚在客厅里,听黎嘉骏读报纸。
就连大夫人都撵着佛珠闭眼听着,大哥抱着俊哥儿,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眼睛却和其他人一样,都在黎嘉骏身上。
黎嘉骏手边厚厚一叠报纸,她把翻找出来的有关热河的文章全都挑出来读,自从前两日她无意中读了由张学良等27个将领发表的“保卫”热河通电后,家里人就对读报这件事儿有了兴趣,其实报纸上不会特地与民众说什么战略布置,而事实上,也没什么关于详细的值得人们高兴的消息被放出来,自二月二十一号开战至今,捷报是一个都没有,噩耗也没人敢大肆的说,大家只觉得北方雾蒙蒙的,一片不祥之兆。
“诶这里这里有,是《独立评论》呢,名字是《假如我是张学良》。”黎嘉骏捞出一张报纸读了起来,“一旦热河有了军事行动,北京天津是万万守不了的。我也这么觉得……只要守得住热河,放弃了平津是不足惜的。只要当局有必死的决心,充分的计划,热河是一定守得住的。这……我就不敢苟同了,北平是天子国门,放弃了等于平底锅缺了一口,简直可以长驱直入啊!哥你说是不是?”
大哥不说话,他又挑出一份报纸,指了指黎嘉骏手里的:“你这份已经过期了,我这份是最新的。”
“这样啊,给我给我我来读!”黎嘉骏接过报纸,翻了翻,惊喜,“有更新诶,同一个人写的!这个丁文江好像对那块很熟啊,我看看……热河部队只有四支步兵旅,六骑兵旅,合计不过二万支枪……日本如在锦州、义县进兵,该地防军就没有抵抗能力。我们现在将二十旅兵力全放在察冀二省,而将热河交给汤玉麟去防守,这是什么战略?我不懂!”黎嘉骏读完,放下报纸大叫,“我也不懂!”
其余人都一脸茫然,全都望向大哥。
大哥沉吟半晌,脸色黑沉:“汤玉麟与大帅算同辈,对少帅更是长辈,少帅虽然领了指挥权,但是……指挥不动汤玉麟。”一旦想通,就只剩下苦涩了,“汤主席盘踞热河太久了,那就是他的小国家,谁也别想带兵进去……一旦有人进去,他把热河造成什么样,全中国就都知道了。”
莫名的,听了这一席话,黎嘉骏已经不愤怒了,只剩下无力。
她看着大嫂眼眶通红的亲亲俊哥儿,大哥握着拳头垂头不语,大夫人捏紧了佛珠,黎老爹点燃了烟杆……死一样的寂静掩不住悲伤的翻涌,这样的时候让全家都清楚的感受到,他们一家子,全是亡国奴。
生活平静,安康,和平,傻乐……可他们都是亡国奴。
老家已经倾覆,土皇帝还在作威作福,想到他们即将倒霉她心里痛快,可想到他们倒霉的结果,却又那么心塞。
幸而她知道结局,如果不知道,恐怕此时就要和大嫂一样,气得哭出来了。
她再没了读报的心情,无力的坐在沙发上,一家人都在发呆,许久,黎老爹敲了敲烟杆,叹口气:“热河若是掉了,咱们就只剩下长城了。”
那声音沧桑,疲劳,仿佛光是想想,就累得说不出话。
黎嘉骏心里一动,她望了一圈家人们,随后目光落在了门边的大衣架上,那里,她的大衣上,红袖章若隐若现。
三月初,一个深夜,她忽然被办事处的一个电话召到了办公室。
初春天凉,她裹着大衣抖抖索索跑进办事处时,却见里面满满当当站了二十来个人,男男女女的,全是平日里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或是编辑,或是记者,也有财务和后勤之类的,就连廉玉都已经一身貂皮大衣的站在那儿,与角落里一群负责人吞云吐雾,看到她来了,连忙招手让她过去。
“这是怎么了?”黎嘉骏走过去小声问,此时其他人都在窃窃私语,或是奋笔疾书,本来办事处就不是办公室,没给所有人安排座位,有些来得早的就坐着,来得迟的就只能边上挤着,小房子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
“有新消息到了。”廉玉笑了笑,却全然没有笑意,“热河掉了。”
黎嘉骏一顿,半天没反应过来,明明早就清楚的事情,可真到亲耳听到了,她还是忍不住眼睛一阵酸涩,一下子眼眶就红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廉玉这下慌了手脚,连忙捻了烟双手捧住她的脸安慰:“怎么就哭了呢,他们都知道了也没见谁……哦,哎……哭吧,还是哭出来好。”她说了一半才想起面前这人哪里来的,立马改了口风,可已经来不及了,黎嘉骏很要面子的抹了把眼睛,强颜欢笑:“是啊,有什么好哭的,知道少帅亲征,我就等着这一天了。”
“呵你个小调皮。”廉玉松了口气,转而调侃道,“那大概有个消息对你来说真是好消息。”
“什么?”
“你家少帅辞职了。”她笑着说,眼神很冷,“这败家玩意儿终于滚了。”
她这一句带了埋怨,声音有点响,立刻得到了身旁两个编辑的认同,大家围在那里对张少帅一顿抨击,直到廉玉喊停才静下来。
在这个办事处,廉玉虽然不是负责人,但也是很有点话语权的,此时似乎办事处的负责人不在,大家便问她大晚上的有什么事。
“晚上找大家来,一来是公布一下这两个消息,虽然明日大家就都知道了,但是早一点知道,我们就能做很多事,具体什么,你们各自的主任会给你们分配;二来,是有个通知,报社拟委派四位记者往长城一线做随军报道,以替换在关外热河至山海关一线的同僚,南京总部已经拟定了三个人,但一时找不到第四个,问我们上海分部有没有人愿意去的,去的话,明日有一列车从南京出发去晋东,意味着,今晚就得上去南京的列车了,你们,谁去?”
廉玉宣布的时候,手紧紧抓着黎嘉骏,等到说完,干脆就用上了力,让她站都站不起来。
可听完她说的话,黎嘉骏整个人脑子都热了,什么想法都没有,站不起来,她也不多想,张口就是一句:“我去!”
满屋子人望向她,只听廉玉一声叹息,忽然另一头角落里又冒出一个声音:“我去!”这回是个小伙子,黎嘉骏认得他,也是一个摄影记者,手里常年拿着社里提供的盒式的照相机。
廉玉精神一震,站起来指着角落:“好,就……”
“我说了我要去。”黎嘉骏也站起来。
“这有什么可抢的,那可是上战场,是女孩子去的吗?”
“可是廉姨,你知道的。”黎嘉骏说不出她为什么非得去,她也不敢上战场的,或者说根本没明确想过自己要走这条路,但她就是觉得廉玉明白的,她也知道廉玉为什么阻止她……
廉玉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你全家都把你放手心里。”
“我知道。”黎嘉骏沙哑的开口,“可他们教我射击,教我打拳,敦促我锻炼……他们也懂的,黎家,注定少不了三个爷们。”
廉玉摇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其他人过来分配任务,小李,嘉骏,你俩私了吧。”
小李是个瘦削的年轻人,是很典型的上海男生,听了廉玉的话他转过头,正看到黎嘉骏气势汹汹的走过去,震得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他无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黎,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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