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人家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来报告一下,但是这个报告里面,信息量真心不大,还不如不报告,徒增心塞!黎嘉骏觉得,她都快变实心的了。
此时已近凌晨,她本应困意满满,此时却坐立难安,等周一条提着水壶进来时,她看着打开的门,就想冲出去,临了不忘交代一番:“周大哥,劳烦您照看一下我房间的炉子,我,我出去一下。”
“哎这时候了您是想去哪?”周一条急着拦在前面,“外面不太平啊。”
黎嘉骏晃晃信:“急事儿,实在耽搁不得了。”
“那您也稍等下,我跟您一块儿去,这大半夜的,怎么都不能让您一人走。”
黎嘉骏想想也对,等周一条去她屋里灭了炉子,穿上棉袄和围巾,两人一道出了门往外跑去。
卢燃果然还在报社,他就着灯光,埋头写着什么,等黎嘉骏两人带着一股冷风冲进去时,没等她出示信件,他却站起来了,昏黄的灯光下,满脸泪水。
他张张嘴,嘶哑的说了句话。
“什么?你说什么?”黎嘉骏喘着气上前,把信放在桌上,低头却看到一张外文报纸,看起来是法语,她只是瞄了一眼,掏出手绢抓着卢燃的脸就开始抹,“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偷偷哭呀。”
卢燃又说了一遍,离得近了,黎嘉骏终于听清了,他说:“南京被屠城了。”
黎嘉骏猛地僵住,她咬紧牙,握紧了手绢,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她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头,周一条却大声问:“什么?!”
卢燃整张脸哭得皱成一团,他摇摇头,捂住了脸。
黎嘉骏保持着给人擦脸的姿势,死死盯着前面,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听到南京大屠杀的消息,该是什么反应?
她不知道,也完全没想过,可她现在已经看到了。
卢燃捂着脸,哭得蹲到地上,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周一条则跌坐在凳子上,完全呆滞了。
“怎么会这样呢……谁说的?哪儿听来的……你瞎说吧……”周一条还在喃喃自语,“你一定瞎说!黎小姐刚从这回来呢,她怎么没听说,你怎么就知道了!”
卢燃没回答,他还在哭。
黎嘉骏却如梦初醒,她望向桌上还崭新的报纸,发现后面还盖着一张,揭开来一看,是一份刚译完的电报,内容来自于身在法国的兔子办的《救国时报》,《救国时报》因为办报地址在西方,很多消息反而比国内还快,时常被同僚传回来作为消息参考或者抢第一手,这一次的时十二月二十号刊发的,开头就是有关南京的消息,除了有关南京保卫战的,下面还有一段,就是大屠杀的……
“日寇以空前之兵力进攻南京,肆行残暴,且对居民区域,残酷轰炸,以至街市为墟,死伤遍地。我国文化古迹珍藏亦多毁于寇手。据伦敦《每日邮报》南京通讯员称,彼亲见寇军将我军俘虏三百名,一律加以枪毙。沿江一带,尸身狼藉。日军汽车,在街上驰驶,碾过路上男女老少之尸身,血肉模糊,断手刖足,惨不忍睹。”
黎嘉骏抽噎一声,也狠狠的盖上了报纸,不敢再多看一眼。
此时脚边,卢燃毫无声息的半躺在地上,竟然哭昏过去了!
她和周一条此时都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大惊失色之下只能僵手僵脚的扶起他,又是喊又是拍,总算把他弄醒了,卢燃醒来第一反应,抓住黎嘉骏的手臂就是哭嚎:“嘉骏姐,我爹娘都在南京啊!”
黎嘉骏也哭:“我知道……我,我知道……”
“我爷爷奶奶,他们也在啊……”
“我知道我知道。”
“啊啊啊啊啊!”他大吼起来,嘶哑的声音在深夜极为瘆人。
“嘉骏姐,我外婆还在滁州,我,我现在……我想……”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盯着她。
理智上讲,黎嘉骏很想劝他放弃,可是看着他血红的双眼,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艰难的点点头。
仿佛得了莫大的鼓舞,卢燃跳起来:“我我我我去收拾东西!”
“等等,你要干嘛!”
“去滁州!”
“见鬼!你告诉我你怎么绕过南京过去!”
“怎么去……”卢燃茫然四顾,忽然想起,“坐船,坐船!”
“长江上都是军舰!”黎嘉骏恨不得打醒他,“你冷静下来!”
“廉先生也在南京啊……”卢燃又哭,“嘉骏姐,全报社就您最有经验了,您想想办法啊!”
黎嘉骏气都不顺了,又想哭又想骂人,她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带个人穿越日军封锁线跑那么远去,滁州在安徽,她现在在上海,这分明是要她跨省啊!
等等!为什么她会去考虑可行性和路线啊!根本没可能啊!
见她不说话,卢燃只能一边忍着眼泪,一边着急的看着她。
旁边忽然传来噗通一声,两人望去,竟然是周一条跪在地上,他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竟然也泪流满面的,他嘶哑道:“黎小姐,如果你们要去,求您带上我。”
“你,你们!”黎嘉骏无语了,跺脚,“周大哥,你凑什么热闹啊!”
“我,我儿子好不容易在上海活下来……他一定要跟着部队走……我就权当他死了,但是……但是想到没人给他收尸……我,我……”周一条说着,泣不成声。
黎嘉骏无语望天,欲哭无泪。
旁边的房间,印刷机卡尺卡尺响着,一份份报纸被印刷出来,等着在天亮时刊发出去。
再过几个小时,全国人都会看到、听到,知道那个消息。
她看着编辑室中这一老一少,简直不敢想象,当面前这缩影被扩大千万倍时,会是怎样的景象。
百年家书 第123章 众人皆醉
黎嘉骏发现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或者说这不是她的错误,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产生了一个错误的观念,这个观念太错误了,以至于现在对她来说,已经到一种致命的程度。
南京大屠杀对她来说是什么?或者说对于后世的人来说是什么?
是三十万,是历史,是耻辱也是兴奋剂。
人们在缅怀三十万遇难同胞的时候,没有人会因此对我们的邻居,我们的手下败将产生任何畏惧的心理。相反的,是时间难以抹杀的愤怒和仇恨,或许还有打心底里的逃避和抗拒。
她想过,在当时当日,听到那个消息时,国人会是什么心情,什么反应,可她想不出,她只能猜,只能以己度人,觉得至少会是举国哀恸,然后化悲愤为力量。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稳住了卢燃,劝下了周一条,蛰伏在家等着外面哭浪过、怒浪过、声浪过、人浪过,才发现,她想错了。
真是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租界区里,自淞沪会战后,洋人与国人之间的情绪终于走向了两个没法再拉远的极端。一边兴高采烈的在这个能让他们体会到高人一等的快感的贫弱国度里,过着一年中最隆重和欢乐的节日,而另一边,黑暗中挣扎了半个百年的国人,这一阵子随着战况,情绪一直在平均线以下起起伏伏的他们,终于被一个消息,彻底打入深渊,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首都,被屠城了。
这代表什么?
城外黑工厂里的包身工都能哭着告诉你!
如果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城市是十万大山里的文盲都知道的,那就是首都南京。
如果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城市是是所有有抱负的人都梦想过的,那就是首都南京!
如果这个国家是一个人,它的头,就是首都南京!
首都,被屠城了!
即使无数次想象如果百年后听说北京被屠城她会什么反应,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因为她心底里已经是一个强国人的心态,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每一次阅兵都能吓坏一群小朋友,她一直受到西方的各方面打压,但是她总能用自己的方法在冻土中长出一个参天大树——她还是五大流氓之一,手握震慑级的武器,她……不可能再被逼到这一步。
所以她没法感同身受,经历半个世纪黑暗的国人,在绝望与希望中沉沉浮浮,一直摸索,一直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但是又一次次被压弯了腰肢,他们驼着背,还是撑起脖子仰头看,正看到八百壮士在四行仓库升起国旗,随后血肉模糊的南京狠狠的砸了下来,砸毁了仓库,砸断了国旗,砸弯了他们的脖子……
多少文人手执报纸跌坐在凳子上;多少工人听着消息忘了手上的活;多少人上一秒欢笑,下一秒痛哭!
黎嘉骏几乎不敢踏出门去,她的世界里一片光明,可外面,整个民族和南京一起在地狱里!
她几乎要萎靡起来,完全的手足无措,可是从镇府传来的官方消息却真正让她无法再逃避下去。
校长将南京失守之责揽在自己身上后,立刻重病不起。与此同时,镇府方面竟然对于日本通过德国大使陶德曼提出的“调停议和”的要求放松了口气,甚至对于日本新提出的《塘沽协定》升级版,内中条款堪称“史上最丧权辱国没有第二”的四项条件没有一巴掌给人家糊回去!反而说要“考虑考虑”!
这是要妥协了!
从精神到*的妥协?!
这怎么可能?!
此时镇府与日方的交涉已经进行了快一个月了,媒体方才百般艰难的收到消息,相比以前收到类似消息是所有人的义愤慷慨,此时竟然都是默然的,连他们都妥协了?!那还有谁能撑起外面的民众?!
“四个条件是什么?”黎嘉骏看了好几页通讯稿都没看到,此时对于是否抢先登载这个消息,众人基本有了定论,她虽然反对登载,但是却独木难支,只能另外找茬。
接消息的人拿起笔记本,低声道:“听口风,差不多就是塘沽那一套……承认伪满;日军所到之处都是非武装地带;与日本和伪满国之间建立’经济合作’,还有就是……赔款。”
“哈!”黎嘉骏几乎要笑出来,“想得美!”
“……”没人应承她。
“你们觉得可能吗?!”她提高声音。
“嘉骏,我知道,你是最无法接受的,但是现在……”李修博这阵子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他手指间的烟就没有断过,形销骨立,“我们都难过,很难过,但没有用,这没有用。”
“怎么没用啊,什么没用?“黎嘉骏啪啪啪拍着通讯稿,”我的意思是这根本不,用,登!不可能成功的,徒惹人心烦!“
“都这样了,还不答应,难道等亡国……”旁边一个小编辑还没说完,就被黎嘉骏狠狠一拍桌子打断。
黎嘉骏偷偷把拍麻的手藏到身后不停握拳,摆出一张凶恶的脸,眼神凶狠的瞪着那小编辑:“你叫什么名字?”
“张,张孚匀……”
“张孚匀!有胆你当着今天众位同僚的面把你要说的说完!我保你不出十年都没脸在大陆混下去!”
“行了!黎小姐!”总编助理席先生突然站起来,他一直是个温文的先生,与廉玉私交甚笃,也连带对黎嘉骏很和颜悦色,此时竟然怒斥她道,“这儿是报社!不是黎公馆!不是你逞凶耍横的地方!口出狂言,威胁同僚,你以为你是谁!”
这话实在有违他往日风格,说完后他脸红气喘,面孔扭曲,眼镜都歪了。
可黎嘉骏还是呆住了,被当众这样训,任谁都会挂不住脸,更何况出口的是一个平时脾气很好的人,一时间,所有人谴责的眼神都看过来,像利剑一样把她捅成了筛子。
……众矢之的,她突然体验到了。
她不由得强压住暴起反驳的冲动,咬牙低头,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有没有问题,可她从头到尾说得话不过一只手,说起来是最后一句最冲,可对一些心里正滴血的人来说,又似乎句句都很冲。
大概他们都觉得她会羞怒交加冲出去吧。
她偏不!
“张孚匀。”她转向那个小编辑,他倒是没有什么得意的样子,只是一脸苦大仇深,“张孚匀,对不住,我一时冲动,我口不择言了,对不住,请您原谅。”说罢,她略点了头,就当鞠躬了。
没有眼神对视,动作又那么潦草,她知道是个人都看得出她不诚心,可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她不想落荒而逃,如果他们还是不肯原谅,那她……也只有圆润了。
“啊,没,没事。”张孚匀和其他人一样意外,“我也有错,我不该那样说,我,我向大家道歉!”他倒是真向四周鞠了一躬!
黎嘉骏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过分,涵养上就比不过这个小男生,下意识的也鞠躬回了个礼!
“哎。”席先生扶正了眼镜,叹气,“我也有不妥……嘉骏,你这些年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爱国之心赤诚一片,吾等皆弗如也。听闻南京之事,你必比我们郁愤数倍,是以有失理智,也是情有可原,是我有失考虑,不该如此斥责与你。然而,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真的是……已经到了绝境了。”
果然是因为她表现太爱国!所以别人都以为她那态度是被打击疯了!
可是不是啊!亲!真的不是啊!我说的是真的呀!黎嘉骏心里泪流满面,几乎想跪下来立投名状,可一旦想通她就明白,在这些已经认定“这就是事实”的文化人眼里,她这种作弊的文化程度是完全辩不过的!现在别人还是“节哀顺变”的目光,她要是据理力争,迎接她就是看绝症晚期的同情眼神了!
黎嘉骏烦躁难当,恨不得掀个桌发泄一下,可表面却只能做出理解的样子,强颜欢笑:“那,席先生,我们登载这个消息,是否能顺带提一提五四精神,也好,振聋发聩一下。”她希望这个和谈的消息能像巴黎和会一样,被学生运动搅黄了。
然而巴黎和会和现在却又完全不同,此时在所有人看来,都已是绝境,若是不签,继续打,难保有朝一日,新首都都被屠了,那可真是彻底的亡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恐怕所有人都这么想。
席先生当然明白此中意思,他轻轻叹口气,略为感叹的看了一会儿她,轻微的点了点头:“我,亲自改。”
“当然,能不登最好。”黎嘉骏还是觉得不该登,这个消息一旦被正规媒体刊发,引发的震动不会亚于巴黎和会,可是她在后世却半点没听说,显然是不曾大众传播过的。
可这个要求,就没人搭理了。
小会结束后,无事的人都可以走了,黎嘉骏缓缓往外走,路过几个相熟的人,竟然还是同情的看她!一副担心她受不了打击的样子!
她加快脚步往外走,发现余见初开着车等在外头!
“接我的?”她二话不说上了车,然后才问。
余见初朝李修博几个示意了一下,启动了车子:“我听说你终于出关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余老板大忙人呀,我可不敢耽误您时间,回去吧。”黎嘉骏哪有胃口。
“得吃,南翔小笼包如何?”
“……行吧。”
随后两人简单的吃了点小笼包和小吃,期间基本没其他交谈,直到回到余宅,黎嘉骏被送到房门口,余见初才迟疑的说了句:“嘉骏,无论如何,你之前的,那些……出生入死……都没有白费,你,不要太难过。”
黎嘉骏目瞪口呆,半晌才结巴道:“你也以为我已经被打击疯了,强颜欢笑忍痛苟活来着?”
余见初立马感觉到情况不对,摇头:“如果是我多想,那便再好不过了。”
“……余见初,你至少该相信我。”黎嘉骏终于忍不住了,她受够了,她要说出来!她双手搭着余见初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没失心疯,我也没得癔症,我不是要你相信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这场战争,我们,中国,才是赢家,你知道吗?南京什么的,根本,打击,不了,我!”
百年家书 第124章 自述身世
是夜,黎嘉骏辗转反侧,就等着第二天听游·行队伍呼啸来去。
可是,没有。
……大概学生们还没缓过来吧,再等等好了。
她可不想出了门跟□□队伍撞上,虽然学生们所呼吁的事情是她所希望的,但是那个气氛她实在受不了,群体性的情绪激荡相当容易失控,一旦混在里面就难以脱身,这队伍非得裹挟着你走老远不可,想要离开必须做垂死挣扎状,那可捅了马蜂窝了,旁边立马围着你理论起来“你有意见吗?”“你反对我们吗?!”“来来来我们说道说道!”
最可怕的是遇到学霸,这年头的学霸不是个个君子,全都是闹事头子,凶得很,辩论起来博古通今文思泉涌,人说半个钟头,你除了知道人家在骂你,别的完全听不懂。
读的一样的书,但黎嘉骏的文学积累实在太分裂了,她信手拈来的还只有二十一世纪那套,连繁体字都hold不利落的键盘党和人拼国学能玩?
可是她一直到中午,都没听到动静。
实在没办法,她下楼找到余管家要了份报纸,惊讶的发现,昨天吵得一边倒差点干架,今天结果人家压根没登!
什么鬼?逗她吗!?口嫌体正直吗?!
搞得她今天都没脸上班!原来她才是大赢家吗!
太坑爹了!黎嘉骏怒摔报纸。
“哟!嘉骏姐,谁惹你生气了?”头顶突然传来调笑声,余莉莉穿着睡袍,睡眼惺忪的靠着扶手从楼梯上往下看。
自从黎嘉骏出钱买人缘,在余家果然畅行无阻,余莉莉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收了那条裙子还没见她怎么穿,倒是隔三差五的给黎嘉骏带小玩意儿,虽然大多都华而不实,但总归是个心意。
“气倒没怎么……你刚起来吗?”
“恩……”余莉莉又打了个哈欠,“昨晚募捐会呢,天都快亮了才结束。”
“哦。”黎嘉骏点点头,这又是那群小孩子搞出的新花样,国难当头,要玩就得捐钱,捐了钱再玩那就没有心理负担了……立牌坊的技能算是满级了,她无话可说。
“有什么新消息吗?”余莉莉走下来,刚问完,紧接着又摆手,“哦不不不,还是什么都别说了,我想安心吃个午饭。”
黎嘉骏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耸耸肩,看报纸上已经没什么新闻了,便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外面还是如往日般萧瑟,圣诞过后,终究占了大多数的悲伤气息压制了节日的氛围,就连洋人都沉寂了不少。
她还是步行,到了报社所在的街上,正好看到张孚匀低着头匆匆经过她面前,他脸色青白,眼睛红肿,精神极差的样子。
“张孚匀!”黎嘉骏叫了一声,追上去,“昨日的文章,怎的没登?还有,你这脸色怎么回事……喝酒了?”
张孚匀远看瘦瘦小小的,跑过去却发现竟然比她高一点,但此时见到黎嘉骏,莫名的就有些气短,支吾道:“没,哦,昨晚喝了一点。那个……我,我也不知道。”他有些不安:“黎,黎先生,那消息莫不是……莫不是真的,真的是假的?”
“别叫我先生啊,叫嘉骏姐好了,我不比你大吧。”黎嘉骏哭笑不得,“不管真假,不都没登么?担心什么,去报馆吗,一起。”
“恩……”张孚匀垂着头跟在她身侧,心事重重的样子。
黎嘉骏从一个“胜利者”的角度看,那自然是不尴尬的,但是张孚匀就难说了,她也可以理解,便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加快脚步往前,进了报社,里面只有寥寥数人,总编助理席先生也在。
她一进去,场面都静了一下,黎嘉骏不欲多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凑到席先生那,一脸诚恳的道:“先生,我真没找茬的意思,只是昨晚的文章……”
席先生端详了一下她的表情,大概是确认她真不是来嘲讽的,才苦笑:“是我们冒进了,此事确实应该听你的,都印完了方得到消息,上头根本不欲理会此和约,说出去徒惹骂名,只能作废,加急重印。哎,想隔壁申报总编坐镇就是老练,同样收到消息,硬是忍住没登。是我们冒进了,冒进啊。”
黎嘉骏听明白了,原来是当局连夜和谐,顿时放心不少,心想自己果然记忆力还没废,说没有的事就是没有。此事一了就松了口气,到旁边去与同僚一道挑选新一天登报的照片去了。
期间张孚匀扭捏了过来,又和她道歉:“嘉骏姐,昨日是我失言,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黎嘉骏失笑:“你又不是咒我,我气什么,以后长点心,嘴别那么快就成,我是听过就算了,搁外头学生那儿,当场就跟你拼了。”
张孚匀连连点头,钻回去工作了,没一会儿就听有人喊:“张孚匀,外头有人找!”
张孚匀哦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只听到砰砰两声枪响!紧接着尖叫四起!
所有人下意识都感到是张孚匀出了事,立刻跑出去,果然看到他仰天倒在地上,手捂着肚子抽搐着,血流了一地!
“怎么回事!”席先生脸色全变了。
黎嘉骏位置不好,跑出去时在人群后面,只看到两个男同事大吼着往街角追去,其他的什么都没看到,她只能去看张孚匀,他脸色已经死灰色,似乎是已经不行了。
旁边有目击者惊魂未定:“刚才有两个人来喊了这位小哥出来,就喊了一句什么亡国奴,小哥争辩了两句,那其中一人掏出枪就打,打完就跑了!”
“可见那两人长什么样子!?”席先生双目赤红。
“没,没注意看。”那目击者摆手,旁边的人也尽皆摇头,有人补充说行凶者围巾遮了半张脸还戴了帽子,看不清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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