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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的职业素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童柯
太监的职业素养
作者:童柯
小说太监的职业素养.l.27




太监的职业素养 第一章
乾平年间,西北皋州大旱,已有五月滴雨未至,饥馑荐臻。
火辣辣的太阳直晒在头顶,热浪翻滚而来,放眼望去大片被炙烤的灰黑色土地裂成了块状,面上土皮翻卷着。
傅辰走了好几个时辰,脚下的水泡让他不得不暂缓了步子。不远处一农人驮着背蜷缩在地上,骨瘦嶙峋的身子好似一折就断,红褐色的肌肤犹如老树皮,那双像风干了的细爪子正刨着地,企图能找到些树根充饥,血液和泥土混在一块有些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傅辰已经生不出多余的同情,他的情况并不比农人好多少,比起饥饿,缺乏的水分才是导致他生命力流失的主因。
不知被什么绊了腿,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脱力的他没有再爬起来。
他像一条干涸的鱼大口喘着气,绝望和疲惫将他的坚持和耐力一点点消磨,如果这时候能下一场雨该多好。
滴答、滴答。
液体滴在脸上的触感,很真实,难道祈祷有效了?
他涌上了最真挚的感激,如果不是泪腺早已枯死分泌不出水分,他恨不得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雨水更让他欣喜若狂,这是老天爷最好的礼物!他艰难地撕开眼皮,入目的却是一把钉耙,握着钉耙的人赫然是刚才那刨地的老人,并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那老人似在找下手位置,以期能一击毙命。
而他以为的雨水,是老人瘦爪伤口流下的血。
老人额头青筋浮现,剧烈抖动,那喉结突出滚动,在干瘪的脖子上尤为明显,预示在他正等待着即将到口的食物。
电光火石间,傅辰便想到,食人!他就是老人眼中的食物!
饥饿所带来的死亡阴影,让最后那点人性摇摇欲坠。
他迅速踹开那钉耙,在生命的威胁下他压榨出体内最后的力气,向旁边一滚躲开那致命一击,站起来就拔足狂奔,连头都没回过。
一路眼皮直跳,心脏像是要爆炸一样,喉咙越发火烧火燎得疼,但他不敢停下。
也算他运气不错,路上碰到了蒿草堆,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植物药用价值很高,主治疟疾、中暑等,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食用,他也顾不得形象吃了好几把,终于缓减了干渴,把剩下全部摘下放进衣兜里,准备给家中兄弟姐妹。
等他回去的时候,却见家门外的黄土地上一辆没见过的牛车卷着尘土离开,牛车在贫瘠的皋州是稀罕物,车上坐的是他大姐,今年十六,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看上去像十一二,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她眼窝深陷,更衬得那双眼睛大而无神,当看到弟弟傅辰追着牛车过来,她破开嗓子,像是漏风的音箱:“回去吧,小辰,别追了……咱……咱有饭吃了!”
傅辰脸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流了下来,上下排牙齿打着颤,睁着眼睛看大姐越行越远。
这是大姐最后对他说的话,大姐被卖给聿州富县肇溪村的一丧了妻的瘸子,聿州富饶且没被旱情影响,本来算是好去处,但那瘸子已是知命之年,还有诸多恶习。胸中的郁气久久不散,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到土屋一脚放的那一袋黍子眼睛发酸,这些粮食换了他姐姐一条命。
几个月过去,大姐换来的那些粮食,还是被吃得差不多了,天还没亮傅辰就已经起身,准备出去找能吃的。
却隐约听到门外母亲的哽咽声,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传来。
“老二同意了……”
“……明日就要送他入宫……”
“再穷……也不能卖孩子啊!”
母亲难过得像是要透不过气,呼气吸气声已然控制不住,一旁是父亲的长吁短叹。
“我代替二哥去吧。”傅辰听到自己这么说,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走到了父母面前,面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亲,他缓缓跪倒在地上。
“老么,你在说什么!!你还小,不懂……以后你连男人都不是了……”终止了哭泣,母亲赵氏难以置信地看着年仅八岁的傅辰。
“娘,我比二哥聪明,而且二哥年纪太大,他们未必要!”
“傻孩子,宫里头就是吃人的地方,我前几年去镇上还听说老张家把三儿子卖进去,没几年就卷了席子扔到了城外乱葬岗,连尸骨都找不到……”父亲眼眶也红了,枯手捂着眼,说不下去,要有能力哪户人家愿意卖孩子,他们自个儿饿死也就罢了,却不能害得几个孩子一起。
本来就不舍得送孩子去宫里当太监的赵氏,闻言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傅辰搂进孩子,“不去了,你和老二都不去,咱们再也不卖孩子了!咱把你大姐找回来,不嫁了!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都在一起!”
古代很忌讳说“死”这个字,赵氏的话中意思却在明显不过,她豁出这条命也想保住这几个孩子。
那滚烫的泪珠掉在傅辰脸上,连心都好像被烫到了,傅辰伸手回抱住干瘦的母亲,抚着背骨上的纹路,这个还没他前世年纪大的女人过得苦却从未想过害孩子,那声娘却没什么心理障碍地喊了出来。
几年前傅辰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这个幼龄稚儿,在这个信仰鬼神的年代里,出格的行为都可能被烧死,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这个年纪和时代的事,渐渐融入其中。他曾见过村口老花家的妇人神神叨叨了几句,就被认为是魔鬼附身,按照当地习俗要开膛破肚以净化灵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与这个时代,这个家格格不入,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生活着,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家人当做真正的家人,这份沉重的亲情灌注到心里的时候,就是铁石心肠人也会触动。
“我去!爹、娘,相信我,我的年纪刚刚好,会有个好价钱。”他知道大部分朝代选太监是有年龄限制的,这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大晋朝也一样,小孩最好是对性别还模糊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为上佳。而且宫里对选入宫的小孩也有诸如样貌、言谈方面的简单要求,比起木讷少言的二哥,他相信自己的价格会高一些,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也有计算自己能卖多少钱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他也许可以避过那劳什子的一刀。
“拿这银两把大姐赎回来,我们都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
…………
“辰子,辰子,醒醒!”
身体被推搡着,傅辰从通铺上醒来的时候,冷汗流了一背,推他的人是陈狗蛋,不过因掌事太监嫌这名字不好听,改名陈作仁,负责巡查火烛,因着年纪较小性格有些跳脱,与傅辰的性子正好互补,两人关系挺不错。
“怎么了?”傅辰声音还透着嘶哑,明显没睡醒。
监栏院外,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一慢三快,也就是说现在是凌晨一点。
外衫沾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洗澡是不可能了,作为一个无品级的扫地小太监,能分到的洗浴份额少得可怜。
“我刚巡查回来,就见你睡得不安稳,一直嘟囔着什么,是被梦魇到了?”陈作仁没说他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辰浑身颤抖,面色惨白,那模样没得渗人。
“我不太记得了……”傅辰已经很久没做过入宫前的梦了,过去了三年,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依旧清晰可辨。看了眼通铺左右睡着的小太监们,并没有被他们的动静吵醒,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这不大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你没事就好,刚才那样着实吓人。”陈作仁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还多亏你叫喊我,不然可不被魇到。”傅辰也和气地应道。
“咱两谁和谁,客气啥子!”陈作仁脱衣正要上床,却听外边有些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流了一下,在宫廷里,大多都是有心眼的,那些缺心眼的多半是活不长久的。
没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深人静时不难听到,还没等傅辰穿衣下铺,就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傅辰拦了下陈作仁,花了几秒分析了下情况,从刚才的脚步频率来看是急事,但又不希望大动干戈,应该是他们需要人手。
傅辰两人将门打开,就看到站在外头的李祥英,是内务府正三品的掌事太监,身后还跟着几个李派系的小太监,这李祥英是个精明的主儿,为人以狠辣出名,被他整死的小太监小宫女每几个月都能算作一打扔出去,这会儿这样低调过来,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
傅辰扬起毫无心眼的笑容,和他的年纪相得益彰,发挥出一加一大于的二的效果。他虽小小瘦瘦的一人,但逢人三分笑,那双眼乌黑清亮,让人看着也讨厌不起来。
压低了声音询问:“李爷,这是怎么了?”
李祥英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有点印象,是个老实勤快的,稍一弯身,“找几个口风紧的,赶紧出来,别惊动太多人。”




太监的职业素养 第二章
这凑得近了,便能闻到李祥英身上的旱烟味,很是呛鼻。烟草在上个已经覆灭的朝代邯朝流行过,本朝开国皇帝晋太宗也在闲暇之余用过,李祥英是晋太宗逝世前进宫的,虽说是遗留到本朝的宫人,但混的并不十分如意,便往身上整这些东西以彰显自个儿的老资格。当然,烟草也分好劣,李祥英用的不是进口的“淡巴菰”,也不是邯朝文人流行的“小兰花”,而是自个儿捯饬的,用牛粪、驴粪浇灌出的烟草,俗称旱烟,味道自是不好闻的。
李祥英见傅辰的表情渐渐恭敬,知道他是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清楚自个儿是“前朝元老”,心中对这小太监的明白很是受用,再见傅辰那张能掐出水儿的脸蛋,倒是有些不忍,只是这不忍在后宫显得太廉价,转瞬既忘,干正事儿才是要紧。
皇宫没有赋予下人拒绝的权利,傅辰点头应是,又例行公事交了些孝敬的银子,叫上几个平日里比较机灵的同去。
喊完人李祥英也没解释的意思,径自走在前头,速度很快,他们也是连走带跑得跟上去。
云遮住了弯月,天幕宛若被饕餮咆哮吞下所有光芒,从远处吹来的晚风犹如冤魂呼啸。
经过长春门就是后宫,平日里傅辰上差的时候活动范围就是职责内固定的地方,若是胡乱走到别处就是坏了规矩,被抓到按宫例是要杖责的,晚上的后宫也不像上辈子电视剧中那样灯火通明,在只有烛光的年代,那点光芒在夜晚只能照到寸尺之距,虽也能视物效果却差了不少。
夜风袭来,宫灯吱呀的在前方摇晃,虽是初夏傅辰还是没由来的打了个颤,眼皮抽搐似的抖了下,说后宫之地阴气重并非空穴来风。
一旁刚下差的陈作仁打了个哈欠,见傅辰神色有些不对,倒不像面上看着这么没心没肺,拿手肘撞了下傅辰。
傅辰沉默摇了摇头,他无法对陈作仁说,自己的怀疑和不好的预感。
刚才一路上他观察到,李祥英身后那几位李派小太监已经被换掉,临时替换上的都是些面生的,应该是初入宫没多久的,而李祥英的神色也不太对,总是瞻前顾后,似乎担心被什么人看到。
种种迹象让他不得不有了隐忧。他们到了一座宫殿前,看到殿堂外一株株扎堆的鹿韭,也称牡丹,一些进贡品种醉颜红、颤风娇亦可见,傅辰知道这是丽妃所在的未央殿,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怒骂和摔瓷器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奇就奇在殿内殿外居然连一个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所有小太监的步子都踌躇了,就是再驽钝的人也知道这时候进去没好果子吃。
而且里头斥人的是男声,后宫有哪个男人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怒吼,非帝王莫属。
“都停下做什么,还不都进去,是要等杂家来请你们不成?”李祥英尖细的声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公鸡,“这会儿正是你们在圣上面前表现的机会,错过了这次你们以为几时还能再面圣颜?”
傅辰已经将推测串联了起来,之所以没了伺候的人,应该是皇帝让所有人都下去,面对龙怒所有人自然恨不得身上长翅膀离开原地,谁会自个儿凑上去找死。
但皇帝身边不能没了使唤的人,也不知李祥英得了谁的令,将他们这批人找来顶上。
之所以选他们,傅辰隐约猜测兴许和他有关。从去年开始他就在疏通与这座宫殿的关系,使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和人脉,想着进未央殿当个粗使太监再另谋出路,眼看着临门一脚,就遇到今天这事了。
他自认自己的动作还算隐蔽,而且谁会没事注意他这么个小人物,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李祥英背后的人都算的上杀人不见血。
那几个被临时调派来的小太监唯诺应下,便抖着身子走了进去。
陈作仁却忍不住脾性,瞪了眼李祥英,那目光充满控诉和怨恨,显然他也看出来李掌事只是把他们当枪靶子,自个儿是绝不会进去招罪的。
“哟呵,你小子胆子不小?再瞪信不信杂家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下酒菜!”李祥英将拂尘一甩,指着愤愤不平的陈作仁。
“你个老腌货,呸!”陈作仁将口水吐到李祥英脸上。
傅辰已来不及阻止,用了狠劲才将人拖离,身后就听到李祥英忍着怒气的哼哧声。又好像找到了什么乐子,目含深意地看着远走的两人,“小子,祈祷别犯到杂家手上,呲。”
那阴狠的声音令人想到毒蛇,话中的含义好像粘液附着在身上甩脱不掉。
傅辰这会儿也没时间去说道陈作仁或去研究得罪李祥英该怎么办,他连拖带拽把人一起拉进宫殿里跪下。被点得通亮的室内,跪了一地太监宫女,其中有这殿内配额的,也有他们进来的一群。
一群人有如鹌鹑似得缩在一块儿,有的还在哭泣却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刚刚匆匆一眼,却足够让傅辰骇然,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番情景,这比他预想得更加糟糕。
丽妃是个靓丽的美人,纤姿丽色,朱唇皓齿,身材纤细,自有一股江南弱柳扶风的风情,特别是笑起来那双眼宛若盈盈秋水,单单是气质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也能排在前列,但此刻她却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半跪在地上,即便这样狼狈依旧不掩绝世风华。在她不远处是一名赤身果体的健硕男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身下还一.柱.擎.天,上面残留着浊白液体。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一件普通男人都受不了的事搁在帝王身上,就是百倍的羞辱效果。
难怪会把所有人都赶到外面去,而傅辰想到的是,一个帝王,无论多么昏聩,都不可能把这种堪称毕生耻辱的事被太多人知道,即使他们愿意发下毒誓绝不外传,但这世上有什么能比死人更守信?
他只以为李祥英虽然打算弄些炮灰进来,但从帝王、丽妃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止打些板子那么简单了,李祥英这是让他们当替死鬼!
他们的出现转移了帝王的怒火,当发泄完毕,哪里还会记得之前的李祥英等人?
傅辰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全无知觉,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空气中的味道并不好闻,混杂着麝香、熏香、血腥……以及一股微不可闻的气息。
傅辰觉得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过……
是哪里?
丽妃用手肘撑着地面挪到帝王面前,凝脂般的双手抱住帝王的靴子,气若游丝道:“臣妾……是冤枉的……”
帝王脸上一抖,冷笑出声,将丽妃踹开,“你这不知羞耻的贱妇,该死!”
晋成帝身材微胖,也许早年还有些雄心壮志,想要创造晋太宗那样辉煌战绩,重振乃父雄风,但他实在能力平庸,从三十八岁继位至今也有十五年,却无甚建树又宠幸佞臣,酒色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更妄论他还在找仙丹祈求长生之路。
即便如此,长久以来位居帝位,他的威慑力丝毫不减。
丽妃整个儿被踹到了桌角边,撞上不知道跪在那儿多久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少年半边脸上的银质面具被撞飞,露出了那半张毒瘤遍布的脸,凹凸不平的肌肤上是一颗颗脓包般的肉瘤,细密如蛛网的黑色血管隐在这肌肤下方,有如鬼魅,而另半边却是俊美异常,宛若谪仙,极端的两边,唯独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很吸引人,泛着极端的阴郁和隐忍。
他是丽妃的第二个孩子,在晋成帝所有皇子中排第七,名唤邵华池,那半张脸据说是丽妃当年怀孕时中了毒,过到了还在肚子里的七皇子,生下来的时候七皇子全身青紫,丑陋犹如怪物。后太医们用尽办法也只能将毒逼至一处集中,而宫里人私底下都喊他“鬼人”。
半人不鬼,可不贴切吗。
那瞬间,少年长睫下乌黑的眸子扫向正抬头的傅辰,眼神在空中相撞。
在乌压压一片太监宫女中,直直的射了过来,摄魂心魄。
傅辰几乎在瞬间低下了头,少年的目光令人无法直视。他曾去过藏区,那儿的狼群也是这样一种能震慑人灵魂的姿态,凶悍、残忍以及……不容侵犯。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一个一等宫女打扮见丽妃被皇帝踢出去,主仆情谊深厚的她几乎想也不想扑了过去,跪爬着过去,不停磕头。
却被暴怒中的帝王抽出身边护卫的佩剑,白光闪过,“咔呲”一声。
刚才还鲜活的女子,那颗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从断裂处喷出的血液飙到四周,包括傅辰脸上,但他没动,也不敢擦去。
那宫女的身子过了好几息,才倒了下去,甚至还在地上抽搐了下,宛若活物。
屋内噤若寒蝉,空气像是凝滞了。包括刚才低泣的都没了动静,傅辰甚至听到身边人牙齿发颤的敲击声。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小半圈停下,上面的眼睛正好对着傅辰的方向。
据说死亡后的眼睛是最能折射出一人一生中最强烈感情的,那双眼,似能穿透他的灵魂,直达深处,那里含着不敢置信、惊恐、怨毒。
强烈的情绪几乎冲垮傅辰的理智。
指甲刺入掌心,那钝钝的痛提醒着傅辰,他不能昏过去,再恶心再想吐也不行。
他不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太监的职业素养 第三章
“咳咳!”躺地上的男人,咳了几声,似要转醒。
像一把利刃割破紧绷的空气,将所有压制的负面情绪全都迸发出来。
“把那孽畜给我带下去,凌迟!一片片切下去,喂狗!”帝王暴怒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世人皆说晋成帝是个软和的性子,但此时此刻,他见到的却是个骨子里透出狠绝气息的帝王,这也许是每一个或冷酷或无能或仁慈的皇帝——的通病,多种面貌。
看到挡在路上的七皇子邵华池,一脚踹了下去,一个不忠的妃子令他颜面尽失的同时,再看到这个孩子就如鲠在噎了,谁知道这是哪来的种。
砰,邵华池的头撞到了椅子的边角,他居然一声都没吭,好像这具身体不是他的,再一次爬了起来又端端正正地跪好,动作居然还能保持良好的教养和气度,细碎的头发垂挂下来,使得他的面容被埋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清,这次傅辰也看不到少年的表情。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朝着晋成帝磕着头,没求情,没哭泣,那挺直的背脊一次次弯下,将额头与地面相撞,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敲打在傅辰心上,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人大多心性坚韧,若能成长起来,如蛟龙出世,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半路夭折。
晋成帝的皇子二十有一,除去未成年的和没竞争能力的,就有十位,这十位从傅辰这些年收到零碎的消息分析出,分为三个派别,无论哪个都可能荣登大宝。
门外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后与四妃在门外等待通传。
“让他们都滚回自己的地方待着!”晋成帝显然今天也没心情去哄外面的美人们。
他们这批新来的太监,也到了派上用的时候,把这些个后宫的贵主子挨个儿请了回去。又将未央殿中那些太监宫女全拖到敬事房,再由敬事房裁决去向,但傅辰却知道这些人恐怕明天就会集体“失踪”,他几乎是机械的动作着,身体本能地随着其他太监工作。
这样来来回回下来,整个宫殿空了一大半,而那具宫女尸体早被拖走,地上的血也被冲洗过了。
除了空中还残留的血腥味,已经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晋成帝坐在上首,阴沉着脸,却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傅辰他们再次回到大殿中,除了昏迷不醒的丽妃,顶着一脸血麻木跪着的七皇子外,多出了一队护卫,他们所佩戴的刀具在夜晚反射出令人寒彻心底的冰冷。
傅辰闻到一股骚味,左右一扫,就看到陈作仁从裆部一直蔓延到裤脚的湿濡痕迹,裤脚还有液体滴落,那张脸煞白煞白的,陈作仁颤抖着想拉一下傅辰的衣角,却因太紧张而拉不住。
而周围几个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小太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生活的地方只是皇宫一角,刚才那些人的下场让他们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恐惧。
帝王居高临下的望着昏迷的丽妃,才缓缓开口。
“即日起,丽妃降为八品更衣,搬至景阳宫。”景阳宫,相当于晋朝的冷宫,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远。似乎再也不想看脚下曾经自己宠爱有加的女人,甚至连这女人给他生的几个孩子也选择性遗忘了。
晋成帝指着这群畏畏缩缩跪地的太监,大手一挥,“都处理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决定了他们的去向,像是对待无用的垃圾,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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