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朝情慕楚
心头那一抹暖意霎时消失不见,她微微打了个抖,睁开眼睛,从水里撩起头发,起身,轻轻一招手,屏风上的衣裳便落在了手中。
她将衣裳半抖开,在身上比了比,眉头微微一动,一阵风卷过,木桶内尚有余热的水泛起圈圈涟漪。
房间外面,广胤安然地坐在桌边饮茶,目光穿过打开的窗棱望着外头的景色,唇角挂着一抹闲适的笑意,那姿态看着十分的舒心。
他听见屋内的水声一阵轻响,然后渐渐地止了,随即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晓得必是曦和已经沐浴完准备出来了,于是搁下了茶盏,调转了目光投向那紧闭的房门。
门栓动了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
广胤望着那搁在门框上成人高的莹白手指,眉头微微一跳,眸色深了那么几分。
紧接着,一只穿着木屐的赤足跨过门槛,穿着一身粗布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湿润的长发垂在身后,面上带着些微沐浴之后特有的醺红,尽管一身粗布衫子亦无法掩其光华,女子将鬓发撩至耳后,微微抬起眼,与他目光相接,房中霎时萦绕起一股紫藤萝的冷香。
广胤原本缓慢地抚摸着杯身的手指停了下来。
“前厅的碗筷小仙已经收拾好了,殿下您还有什么——”门外传来一阵大喇喇的声音,司命颠颠地跑了进来,却在看到曦和的那一瞬间霎时消音。
广胤只凝视着她,丝毫未在意司命的聒噪。
“啊啊啊啊啊——”惊恐的叫声凄厉无比,几乎要将整座屋子的房顶掀翻,半只脚跨进门槛定住的司命颤抖地指着曦和,连话都说不利索,“尊尊尊尊——”
曦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司命霎时噤声。
曦和走出来,拧了拧身后仍在滴水的头发,来到广胤身边,自行沏了一盏茶,注意到他的目光:“怎么了?”
广胤凝视了她良久,忽然一笑,靠在椅背上恢复了常态,重新端起茶水,鼻端却已被藤萝的冷香占据。
“没什么。”
曦和看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
司命飞快跑进房间内,四面探寻是不是还有人留在里间,确认无人之后,抱着脑袋在门口站着,喃喃道:“小殿下呢?小殿下怎么不见了?把小殿下弄丢了,弈樵上神只怕要将小仙的菜地都给掀了,小殿下在哪儿……”
广胤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继续演。”
司命放下抱着脑袋的手,颤抖地挪过来,仍旧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了看广胤,再看向曦和,舔了舔嘴唇,问道:“尊、尊神?您真的是尊神?小仙曾在太子殿下的成年礼上见过尊神一面的,您确实是尊神无疑罢?”
曦和看他一眼,然后垂眸端着暖茶缓缓地喝下去。
这便是默认了。
司命颤抖地搓了搓手:“方才那位小殿下就是尊神所化?尊神您竟然驾临小仙的住处,真真令小仙此处蓬荜生辉啊。”
曦和放下茶盏,看向司命。
后者一见到她的目光投过来,立即深呼吸摆正脸色准备听命。
只见曦和缓缓开口,声音冷淡,已完全没有了身为孩童之时的稚嫩,反而有一股世外尊神的清冷疏离:“今日之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司命愣住,几乎是立刻垮下了脸来,正欲发言时却听得广胤在一旁淡淡吩咐道:“按她说的做。”
司命立刻夸下了脸来。
广胤搁下茶盏,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锦袍,仍旧像之前那般伸出手去牵曦和的手,后者却轻轻一动,避开了他的触碰。
广胤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望着别处,一时猜不出她心中是如何所想,手微微一顿,然后收了回来,对司命吩咐道:“今日来你二十一天做客的,仅仅是本君与弈樵上神的外甥女,与尊神无关。”
司命憋了又憋,最终不情不愿地憋出一个字:“是。”
广胤看向曦和,此次并未再去牵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我们走罢。”
曦和微微一颔首,二人便化作两道流光离开了二十一天。
而就此回到广晨宫之后,曦和有整整三日都未再见到广胤的影子。
落神赋 第16章 梦里东皇
那一日在二十一天原本玩得很高兴,但二人在回到天宫之后却始终未再进行过多的交谈,第二日广胤照旧早早地去了梵度天参加朝会,然后便再也未出现在她与婴勺的面前,然而,她每日清晨醒来,都能够看见桌案上一盏燃尽的油灯。
她向宜曲和宜袖问起过广胤,后者只说天帝很看重她们太子殿下,将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广胤去做,因此广胤虽然才成年,然而公务却一向很是繁忙,像这般忙得成日不见人影的时候偶尔也是有的,不过这次似乎不是什么小事,据说与妖界有些干系。
曦和晓得,妖界同魔界走得颇近,然而同天界的关系却一向不好。魔界有长渊坐镇,与天界虽然偶尔相互看不顺眼,但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妖界却并无一个统一的尊王,九位妖君各自割据一方,不仅相互间争抢地盘与裔民,而且常常犯一犯别人的地方,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自诩天地正统的天界。
千年前,妖界九君在漫长的混战之中,终于决出了一位实力最为强悍之人,这便是妖君曲镜。这个曲镜一身本事很是了得,硬是将其他八位打得俯首求和,然后一匡九君之力,集结数万妖兵攻上天界。战场上,九君见天族领兵的乃是天族的太子广胤,据说此人乃是一个三万岁都不到的毛头小子,自以为胜券在握,正准备痛快地杀一场一雪前耻,可谁晓得,这个被小瞧了的毛头小子却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乳臭未干,其雷霆手段比之天界大将崇光都不遑多让,硬是将数万妖兵打回了老家,还在人家家门口竖了一道轩辕圣剑的分影,弄得妖界萎靡了好长一阵子,到现在还未完全缓过劲来。
而此番妖界又有异动,必是准备再一次一雪前耻了。这一任的天帝甩手掌柜当得颇轻巧,将大多数公务皆推给了自己的儿子,美其名曰锻炼其日后继位为帝的能力,想来广胤这段时日有得忙。
曦和原本打算从司命那里回来之后便回洛檀洲的,但广胤这么一去不回,让她也没时间同他开口,便这么耽搁了下来。婴勺倒是乐得自在,在天宫到处都是熟人,四处蹭吃蹭喝好不快活。曦和也随她去,自己仍是孩童的身体,行动不便,偶尔在诸宁处下下棋,几日时间一晃而过。
直到第三日夜里。
****
云层间有暗红色的纹路交织,海面上巨浪滔天,万丈高的海浪将岛屿击沉,风雨倾洒,闪电穿梭在厚厚的云层之中,如利爪撕裂天空。
暗红色的雨水冰寒,击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流下,像是流出了血泪。
她被锁在东皇钟里,在疯狂的挣扎无果后,她紧紧地趴在钟壁上,注视着外面的天空。闪烁碰撞的法术震荡天地,在漆黑汹涌的夜幕下肆虐,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擦亮黑暗的打火石。
可她看不到任何光明。
东皇钟外,夜幕下的男子双眼前所未有的血红,她能看见有鲜血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看见在刺眼的明光中,他转过头来轻轻对她说了什么话,可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也听不见她的哭喊,一切就在她的眼前结束了。
背对着她的那一男一女转过身望向被锁在东皇钟里的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下一刻天地间便升起白昼一般的光亮,十只金乌自东方同时升起飞向汤池,仅仅一瞬,又如梦境一般消散。
确确实实是消散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东皇钟自动打开,化作一枚破旧的铜铃落在了地上。
那个时候她便知道,父神和母神不会再回来了。
阎烬也是。
她捡起东皇钟,站起身来,在空中踉跄了几步,朝着落神涧下方飞去。
四周山川断裂,江河横流,草木狼藉,可她什么都看不清。她一头扎进瀑布里,却被一层坚硬的壁障弹了出来。
一次一次地冲进去,一次一次地被阻挡,戾气灼伤了她的元神,鲜血一口一口地吐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襟。
她终于跪在岩石上哭了出来。
身后有脚步声。
她抬头,望见男子踏着虚空而来,落在她的面前。男子眉心的漆黑火印在瀑布前熠熠生辉,血色的瞳仁安详而温润。
他向她伸出手——
“阿妹。”
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她蓦地惊醒。
身上是云锦软衾,床梁上有精致的云龙雕花,余光里似有微弱的暖光令人安心。
床边有人坐着,那人背后有月光和黯淡的油灯,大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梦中那如潮水般的恐惧淹过她的头顶,她忽然倾过身子,紧紧地抱住那人的脖颈。
“阎烬哥哥。”
那人的身子一僵。
然后有手臂搂住她的身子,一只温热的大手缓缓地抚摸她的后背,男子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曦和一僵。
这个声音……不是阎烬。
她缓缓地松开那个人,顺着身边环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向上望去,入目是墨色的锦袂,宽阔的肩膀,然后是……
她望着广胤的脸,终于回过神来。此时才发觉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倒映在广胤眼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
她抿了抿唇:“抱歉。”
广胤垂眸凝视了她片刻,抬起手轻轻地拨开她粘在颊侧的鬓发,问道:“做什么梦了?”
曦和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上了许多:“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过去一些不好的事情。”
“同魔神有关?”他看着她的眼睛,方才那一声“阎烬哥哥”,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曦和略略沉默。
她已经有许久未曾做这种梦了。
这种梦境在当年大战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死死地纠缠着她,令她日夜陷入这种绝望。可随着这数十万年来,每一次涅槃,都会冲淡她的记忆,时至今日,她连父神和母神的模样都不太能记得,魔神自然也不例外。可方才在梦中,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们的容貌,清晰得连一丝神情都没有错过。
随着记忆一同被冲淡的,还有当年那一场大战时自己所经历的绝望,而那一股让人浑身无力得发冷的感受却在那短短的一场梦境中让她几乎身临其境地再次感受了一遍。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眼前便会浮现出那漫天血红的风雨雷电,与那三道身影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的画面。
这也许只是偶然,或者是一种预兆,可她此时并不愿意多想这些。
她抬起眼眸,注视着广胤的脸。
从前并未发现,而是今夜做了梦之后才恍然发觉,广胤的脸,同阎烬是有三分相像的。
而想到这里,她才察觉到,自己以往一直下意识地尽量避免与天宫的来往,其实是因为,天族帝脉一支的相貌,与阎烬,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揉了揉眉心,梦里那一股情绪尚未彻底消退,此时也不愿意纠结良多,张口道:“梦见父神和母神羽化之时的事了。”
广胤凝视了她片刻,问道:“可是想他们了?”
曦和摇摇头,道:“那也不至于。这数十万年前的事,起初还有些难熬,不过这么长的岁月过来,我连他们的模样都已记不太清。”
广胤察觉她刻意避开魔神不谈,也并不多加追问,道:“梦魇之事多与白日所思有关,你既然在我天宫做客,平白让你忧思委实是我的责任。你还是好好放宽心,回头我找云洞的药君拿些安神的香来,也免得你夜夜受梦魇之累。”
“那就有劳你了。”曦和揉了揉眼睛,道,“可否帮我倒杯茶来?我口渴得紧。”
广胤起身去桌边给她倒茶,笑了笑,道:“我听宜曲说,你在天宫很不会支使人,就连让她们开个窗都要问一句‘可否’,这与你尊神的身份可不太相符。”然后将茶水递给她,重新坐在她床沿上。
曦和接过茶水捧起来喝了一半,道:“洛檀洲可不像你们天宫,有那么多人伺候着。我这么久以来都是一个人住的,身边只有婴勺和草木之灵所化的仙灵,与你们天宫完全不一样。”
“若是你觉得天宫更方便,大可以在广晨宫长住。”广胤微微一笑,道,“横竖这祈殿便是专门留给你的,你若不在,这里也闲得慌。”
曦和忽然想起来此人在凡间曾有一位颇为恩爱的夫人,一时兴起,捧着茶水揶揄道:“我虽然年纪大了,然则再不济也是个女神仙,你这般几次三番留我住在你广晨宫,先夫人若是知晓了可会吃味儿?”
广胤一怔,然后一笑,眼角微微弯起来,眸中似有星辰闪烁:“她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曦和挑了挑眉毛,广胤那专注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自己熟悉的东西,但一时并不能想起来,下一刻又发觉那人的手落在自己的发顶上:“你现在这副模样,竟然还说自己年纪大了?”
曦和拨开他的手:“再有两个多月就能长回来了,到时候你见了我的面还是得称一声‘尊神’。”
“嗯,是。”广胤摸了摸她的发顶,敷衍道。
曦和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捧着茶水喝下去。这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盯着那人笑意盎然的脸,几乎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广胤眼中笑意更甚:“不记得了。”
曦和已经确定自己在磨牙:“我纵然尚未长成三万岁的模样,你却也至少将我当成一个女神仙罢?你们天宫的人都是这般不讲礼数的?”
广胤微笑:“天宫一向民风旷达。”
而在曦和听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我就是这么不要脸。
她终于晓得,为何这几日广胤虽然未出现在她的面前,但每日早晨起来都能瞧见桌上那一盏燃尽的油灯。
她耐着性子道:“你这几日公务繁忙,夜里应当好好休息,毕竟你一个天族太子,要是一不小心出一点儿岔子又掀起天妖两界交战,那可就不好了,这样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说着就着窗口望了望外头的月色,道,“现在离天亮想来还有一两个时辰,你还是先去休息罢。以后也不必来了,那灯点不点都无所谓,我多习惯几日也就好了。”
广胤道:“你既然在天宫,我便必得将你照顾得周到。且不说你是天族的尊神,更是我的师尊,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怠慢。”
曦和已然习惯了他这一番道貌岸然的说辞,咳了一声,道:“我虽然是尊神但也是个能自理的尊神,其实你也不必——”
广胤打断她的话:“——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有片刻的寂静。
曦和愣住,指腹慢慢地摸了摸茶杯,抬头望着广胤,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广胤亦看出了她的局促,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你便安心在这里住下,其余的事情不必再操心。”他站起身来,从她手中接过空茶杯,搁在了床头的小几上,“好好睡罢。”
曦和点了点头,躺下身子,广胤倾身下来帮她掖了掖被角,微微一笑,转过身离开。
直到门被关上,曦和才翻了个身,望着不远处桌案上昏暗的灯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模模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殿外月光如水,园林寂静,檐角风铃上紫藤金线的流苏轻轻摇晃。
广胤抬起头,目光穿过风铃,投向皎洁的圆月,眸中倒映着柔和的月光,闪出几分清冽的神色来。
神仙的寿命有千万年,算上凡界的日子,他与她之间相处的时日也微不足道,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他去记住她的每一个小习惯,记住她的每一个细小的神态、动作和语气。
他不会听错,那一声“阎烬哥哥”中所蕴含的深切的依恋,是他从来都不曾见到过的。
胸中忽然有些闷闷的惆怅。他原本以为他对她已经无所不知,可现在才知道,她即便再与世无争,然而,在那过去的数十万年的时间中,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而那些,都是他触碰不到的。
忽然很恨自己为何不早一些出生,这样他便能陪着她走过过去的每一段时光。
广胤在原地站了良久,半晌颓然一笑,抬步离去。
罢了,如今她已经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又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落神赋 第17章 幽都有难
这样又过了四五日。
广胤仍旧是忙得脚不沾地,白日里鲜少有闲暇,但也会抽出时间来陪曦和在各处走一走。这一日他尚在朝会,二皇子广澜在自个儿宫里摆了戏台子请诸位神仙共赏,曦和与婴勺正闲来无事,便在他那儿坐着,磕磕瓜子看看戏。
“唔,这个凡界的戏本子就是要比天宫的有趣。”广澜一身明黄色的衣裳颇为晃眼,斜倚在雕花红木椅子上,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拿着瓜子正磕得香,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津津有味地瞧着台上的戏折子,“诶,那小厮方才可是偷了他们家小姐的玉佩?是偷了的罢?”
婴勺也抓了一把瓜子啃着:“偷了,我也瞧见他偷了。这小厮忠心得很,想来是要将这玉佩送去那公子哥儿手里了。”
广澜弯着一双桃花眼,叹道:“唉,自古以来,才子佳人真心相爱总要历经一番坎坷,当真坎坷啊。”
曦和斜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晓得个中三味。”
广澜的桃花眼笑意十足,凑在曦和身边:“本皇子当然晓得,倒是小殿下你,等以后长大了,在这风流场中多打几个滚,自然而然也就晓得了。”
曦和默了一默。
这个二皇子广澜,虽然只比广胤小个千把岁,但为人做事谈吐委实同他那位兄长不是一路的,也难为天帝对这个儿子操碎了心。
台上正演到一个达官显贵的嫡子看上了女主角而跑出来棒打鸳鸯的桥段,曦和觉得甚是无聊,靠在椅背上有点昏昏欲睡,然而,就在意识已经模糊了一半的时候,一道不甚清晰的气泽冷不丁地闯入她的感知。
她一个激灵,一下子醒了过来。
婴勺一面啃着瓜子,一面凑过来关切地问道:“师傅,您怎么了?”
曦和向四周看了看,道:“长渊好像来了。”
婴勺张大了嘴巴。
倒不是她惊讶,只不过,六界之中只要是个人都晓得,魔界和天界一直以来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关系委实也说不上多么好。天界之人对于妖魔两界一直都很排斥,而魔界的人又向来瞧不起天界那般道貌岸然的做派,因此魔尊长渊在天族仅有的两位友人便是曦和与弈樵两位神尊,对于其他的神仙是从来都不屑一顾的,更别说踏足天宫了。
想了想以往所见的煞气腾腾的长渊,婴勺下意识地抖了一抖。这人该不会是一时兴起想要来天宫找茬罢?
她连忙问道:“师傅,您会不会是弄错了?魔尊这等人物,想来不是很喜欢来天界这个地方的……”
“不会错,是他来了。”那道气息越来越近,虽然尚在千里之外,但应该已经进入天宫了。
“我们出去看看,省得他在天宫乱闯出岔子。”曦和看了一眼一边正看戏看得兴味正浓的广澜,道,“二皇子殿下,我们还有些琐事需了,今日便先行告辞了。”
广澜摆了摆手:“没事,改日再来玩啊。”
曦和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正准备和婴勺一块儿离去,此时外头一名当差的小仙官行色匆匆地跑进来,凑到广澜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地道:“殿、殿下,方才南天门来报,说是来了位稀客啊。”
曦和脚步顿住。
广澜仍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望着台上:“哦?稀客?来找本殿的么?”
那小仙官的脸色看起来算不上太好,继续道:“要真是来找您的,可就大事不妙了。方才南天门的守卫说,那人是、是……”
广澜一合扇子,不悦地扫了那仙官一眼:“做神仙便要有做神仙的样子,吞吞吐吐的像什么,学得像花君那般娘娘腔腔。”
小仙官原本便甚是急切,被训了一训便更是着急,哭丧着脸道:“不是小仙娘娘腔腔,而是来的那人、那人是、是、是魔尊啊。”
广澜敲扇子的手忽然顿住。
台上那拉着胡琴的乐师手一抖,一个颤音尖利地打断了整场苦情戏,那正洋洋自得棒打鸳鸯的贵公子手里的金元宝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整个戏园子霎时寂静如坟场。
曦和咂了咂嘴,看来天宫的人比想象之中还要不欢迎魔尊啊。
不过,好在广澜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不靠谱,但在面对大事之时还是能展现出一点风度的。
他重新打开扇子,斜眼看向那小仙官:“魔尊驾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报到我父君和大哥那里去?”
那小仙官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听南天门的守卫说,魔尊这次来好像不是挑事儿的,只是为了找人。二十七天正在朝会,这事儿一捅过去,不就闹大了么?”
广澜仍旧墨明棋妙:“那他找我做什么?”
小仙官道:“据说魔尊原本是要找太子殿下的,但太子殿下还在朝会上,广晨宫的人便让小仙来知会殿下一声,说这件事就让殿下您来担待了。”
广澜摇扇子的频率在不知不觉间变快了一些。
曦和看着焦虑的众人,开口问道:“他有没有说是来找谁的?”
广澜亦问道:“对啊,他来找人好歹说一句是来找谁的罢?”
那小仙官面色更加难看,吞吞吐吐道:“魔尊说,他来找的是、是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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