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主角早就看穿了一切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蒹葭伴酒
拐过一条弯穿过拱洞,应该就是闹市区。街道上的雪被扫的干干净净,堆积在两边。沿着砖石墙壁,搭着白色亦或灰色油毡布顶棚的摊贩推车零零散散的分部在街道两端。一处店铺敞着大门,锅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一个大汉□□着上半身,正在打铁。即使是寒冬,他身上的汗水依旧被火焰熏得一滴一滴的从凸起的肌肉上流淌下来。淡淡的硫磺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白十二多看了他几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叫卖声有些耳熟,白十二推测这条街道就是被关在狭小的箱中时,被运载着路过的闹市区。
这里什么都卖。卖的多的还是廉价的珠宝,劣质的蕾丝和缎带。也有人在这卖馅饼和熏肉肠,当然还有印章的手作坊和为人代写书信和读信的小铺。妹九脚尖落地,轻盈的穿行在摊位和人群间,像是在舞蹈。她的目光偶尔落在摊位上,更多的时候停留在殷绝身上。银六这句话说的没错,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见少女眼里的喜欢。但偏偏殷绝无动于衷,平淡的像一滩鸿雁飞过也无法留影还被冰给冻住了的淤泥地。
但妹九舞蹈般的脚步却难得的在一个摊位前停下了。
她一手拉着殷绝的衣摆,目光被捆绑在了摊位上。直到白十二和银六追上他们,她都没从恍然的梦中醒来。摊主带着一顶熊皮毡帽,灰毛皮草的帽檐低垂下来遮住眼睛,围巾一层层的从脖颈包裹到耳朵,他的面上只露出鼻侧附近白皙的皮肤;和白十二在酒馆中看到的那群身材强壮满面络腮胡的行脚商和其他的商贩不同,他身材纤细修长,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吸引住妹九目光的是一只银饰和缎带编织成的蝴蝶发卡,那上面嵌着数枚五颜六色亮闪闪的水晶玻璃。她犹豫的将它拿起,视线渴求一般的瞟向殷绝。殷绝没做声。
银六哼了一声:“你等两个星转再向现在这位身份分文的家伙索要礼物吧。这枚发卡卖多少钱?”
摊主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个铜币?我自己也买的起呀。”妹九踮了踮脚,语气欢快的就开始摸钱袋。
“银币。”摊主说,“两个银币。”
妹九的动作愕然的停住了。银六已经惊呼出来:“好贵!你这绝对是讹诈!”
摊主没有理他,懒洋洋的靠在墙边,一副爱买买不买滚的大爷模样。
妹九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将蝴蝶发卡放下,拉着殷绝转身就走。银六更是恼火,拉住白十二的胳膊就要走;但白十二却不动了。他被锁住了。在蝴蝶发卡的另一头,最角落的阴影位置,放着一颗兽类的牙齿。但是这枚牙齿太大了,只一颗就霸占了大半个摊面的宽度,白十二目测它有自己的小臂长。这种长度使得它沉浸在阴影里也异常显眼,白十二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它。他想试着摸摸它,可是银六的指尖已经不耐烦的掐进他的肉里了。
“走啊!”
白十二把视线拔开,拖着灌了铅般的腿,一步步跟上了银六的脚步。妹九和殷绝还是走在最前方,只是妹九像是对所有摊位失去兴趣了一般兴致缺缺,殷绝还是冷淡的刻意隔开和妹九之间的距离。白十二回了回头,有着奇怪摊主和奇怪牙齿的摊位还在后面,但是一直如同影子般跟随着的雀四不见了。
“雀四不见了。”白十二提醒银六。
银六烦躁的回答:“谁管他啊,他在也和不在没两样。消失了才最好。”
这条街道没能安安稳稳的逛完。他们被吵闹和突如其来的喧嚣堵住了去路。先是一队骑马的卫兵叫嚷着快速的奔过街中心,再是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的行人。从各种街道拥来的人们看热闹似的往同一个方向挤去,妹九被挤的一个趔趄,殷绝已经拦住了一个小个子询问了。
“尤金爵士抓到了一个小偷。卫兵长准备借着安息日,将那小子公示在内城的城门上,进行可供群众围观的判决和处刑。”
话语飘荡过来。妹九停下脚步,局促不安的转回身子,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煞白。她喃喃的说:“不会是……”
“别乱说。”银六呵斥她,“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然而主角早就看穿了一切 第14章 梦·零十四
外城同内城的过渡地带摆脱了僻静无人的境况,无所事事的人流如同潮水般向这个方向涌来。扫在街道两边的雪地被踩的融化,和鞋底上的泥蹭在一起,污浊不堪。街道中心挤满了外城的平民,所有的人都昂着头往内城门的方向看过去。
卫兵的银盔甲银光闪闪的缀在城墙之上。内城的城墙要比外城墙低矮太多,人们可以轻易的看清白石砌成的城墙上卫兵们的脸,包括站在最前方系着披风的骑士卫兵长,和穿着墨蓝色天鹅绒外袍和暗金半披风的爵士。如果人们安静下来,不再挤成一团的吵闹,或者紧贴墙根,他们甚至能够听到卫兵长和爵士之间的对话。
这两位贵族正在争执。尽管从下往上看,他们各自都彬彬有礼,且心平气和。
“这不符合规矩,尤金大人。”卫兵长说道,“偷窃是犯罪,但犯罪必须要通过审判者审判才能进行处刑。你以我的名义将处刑宣告出去,这是在侮辱我身为骑士的荣誉。”
“骑士的荣誉并不会因为他斩杀了一只小偷而受到损毁,就像魔法师用烈焰术烤一只鸭子也无碍他的尊贵。”爵士耸了耸肩。
“可这不符合规矩。我们应当先将小偷关押审判……”
“民众的意志同样也是审判。”爵士道,“亵渎安息日这一理由已经足够让他去见九阶之魇了。除了维护城主,我们还必须维护我们的神灵不被亵渎。骑士大人,您说呢?”
卫兵长叹一口气,像是动摇了。可他们还在继续交谈,至少白十二还能够看见他们两人开合的嘴。但是周围越来越嘈杂了,城墙上的声音传递下来就像一滴迅速被海绵吸收的水。白十二知晓在上面的人叫肃静之前周围是不可能安静下来了,他将视线收回,一只手却按在了他的右肩上。
是殷绝。
他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白十二身边。妹九和银六被人流冲在相隔甚远的地方。殷绝低下头来对他笑笑,但这份笑容间没有多少感情。
这不是询问的最好时机。白十二只能对他说:“你一直在妹九身边。”
“是她一直在我身边。”殷绝漫不经心的回答道,“银六跟你说过我的来历?”
白十二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被她救了——银六找的医生。总得还清才行,对吧?”
“妹九不会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更何况你做的一点都不好。”
“我也不希望。”殷绝笑起来,露出了一点牙齿。这个笑容本该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孩子,但是最重要的味道被抽离走了,“拒绝淑女得讲究技巧。更何况她太活泼了,呆在身边能让我省心很多——尽管也添了不少困扰。”
倒还蛮尽心尽力。白十二猜测他来救被人贩子拐走的银六就是因为这种理由。这让他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
“如果,嗯我是说如果,我不小心救了你一次,你岂不是也得跟在我身边等着还我这次人情?”
殷绝看向他。
他的视线宛若实质,沉甸甸的。如果直视的是人的眼睛,大概会有种异常专注的味道。可他很少直视白十二的瞳眸,甚至他也很少看向他的脸。他看白十二时目光总要向下沉几分。那个位置……就如同晚上的温度再次覆过来,白十二挠了挠自己的侧颈。
“不太可能有这种时候。你得找好机会才行。”
殷绝道。
白十二觉得自己果然不该问这话。他将目光移开,看向城墙上。爵士和卫兵长的对话还未停止,人群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觉得可能是我们团队的人吗?老三、胖七和雀四都不在。”
殷绝眯了眯眼:“谁知道呢。这个城里的小偷可是多到数都数不清。”
这家伙的态度和语气都暧昧不清,不安在白十二的心头一闪而过。如果被抓的小偷是他们团队中的……可是银六还在,殷绝也在身边,无论高高在上的卫兵长和爵士下了怎样严厉的判决,这两个人都不会有事。他抬起头看向城墙上,苍白色的天际和苍白色的石壁绵连在一起,其上是猎猎的旗帜和盔甲上冰冷的光。他没能找到那个所谓被抓住的小偷的影子。
“倒是你,一直也跟着我。是想要问些什么?”
殷绝突如其然的出声。白十二看向他,却依然未能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什么。白十二谨慎的回答:“只是因为老三把我们分在一队。”
“你本身是自由的。”殷绝道,“你并不敬重老三,除去必要的场合,也无须遵从他的决定。”
白十二闭上了嘴,不说话。
殷绝说:“你一无所知,包括常识。你想询问这个。”
白十二的声音碎冰一般阻塞在了河道中,随即他反应过来,立刻道:“我当然知道,除了婴儿和疯子,谁会不知道那些常识?”
殷绝笑了笑,也没反驳他。白十二这次迟疑的时间很短,他的声音略略轻了一轻,说:“……我比较在意的是你。从你身上总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曾经是梦,还是现在?”
殷绝注视着他。
“人生皆梦境。”他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这么回答道。说罢他朝着城楼的方向抬抬下巴,道,“看,决断出来了。”
卫兵击锣示意众人肃静。铁器的鸣叫如同雷电响彻天空,群众们的视线一致的聚集在了城楼之上。爵士斜睨了卫兵长一眼,他暗金色的半披风被冰冷的寒风吹拂起来,白十二瞄到上面用浅金色丝线绣出的闪闪发光的秃鹫。金色的秃鹫扬翅飞起,风停又倏忽消失在爵士的肩背。卫兵长背过身去,对着卫兵们发了几个简单的指令。
寒冷灌入鼻腔,白十二捂住鼻翼打了个喷嚏。直到手掌的温度覆盖上去,白十二才发觉自己的脸被冻的冰冷。
两个卫兵拖拽着某样物体。白十二控制自己不往人类的方向去想——但那就是被捕的小偷。卫兵拽着那家伙的衣领并粗暴的将套在他头上的头套扯下来的那刻,白十二清晰的听见人群彼端的女孩子惊叫的声音。
他不用循声追寻就知道首先叫出声的一定是妹九。
城楼之上被卫兵擒住的是胖七。他嘴中被塞了一团布团,被展示给众人的,吊在卫兵手上扭曲而肥胖的身体就像一只被叼在鸟嘴中的大白肉虫。白十二似乎听见了那一刻间胖七喉咙里挤出来的痛苦的□□,但或许没有,因为在妹九的惊叫声之后,周围填满了指指点点和诧异的嘈杂。
胖七灰头土脸伤痕累累,被雪濡湿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泥土和灰尘。白十二相信他在被捉住后经历了一番虐打。
他昂头看向靠在城墙边的爵士。爵士半倚在低矮的城墙边,俯视着所有人的脸上露出一种嘲弄的不屑笑容。他轻蔑的注视着胖七,轻蔑的注视着所有人。
“这个卑劣无耻,目无法纪的混混、小偷,肮脏的下水道蛆虫——诸位!看看他那为勤劳的工作者辛苦挣来的血汗所填充的身躯!在平日他靠窃取诸位的金钱逍遥自在,而今日他却窃取了神明的荣耀!”爵士伸展开手臂指向卫兵手中的胖七。胖七或许想要蜷缩起身子,可他摊平在空中的身躯就像一张任人摆布的大饼。爵士带着轻蔑朗声指控道,“诸位!今日可是时光领主给予信徒的安息日!我行走在属于神明的街道上,沐浴着神恩之时,罪恶的手掌却伸向了我的荷包——而它也时时刻刻将要伸向的是你们的荷包。今日我们不需要审判者,在场的诸位将亲自审判这个窃贼和渎神者的生死!”
最开始是在人群中某一声含糊不清的“杀”,最后居然延展为铺天盖地属于死亡的人潮。白十二身边的人们莫名的兴奋,莫名的喊着“杀了他”,莫名且轻易的决定一个罪人的生死。人群怂恿着即刻的正义,挤挤攘攘的互相碰撞着。
殷绝被撞了过来。白十二被挤的脚步不稳,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胳膊;在下一刻却又不安的松开了手。殷绝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白十二扯了过来,懒洋洋的说:“尤金爵士还真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的声音在群情激奋中低不可闻。白十二不由贴近了他。
“南群恩国王坐上王座有盗贼的功劳,南群恩帝国法律对盗窃罪的刑法也是全大陆最低的,不是死亡而是流放。将胖七交给审判者,也会因为未成年的缘故被安置给教廷或是直接释放。”殷绝道,“只可惜胖七将手伸向了尤金爵士的钱袋。”
盗贼和小偷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小偷却因盗贼的关系得到赦免。白十二忽然能够理解了四周汹涌的愤怒。奔原城小偷泛滥,无论是哪位平民都失窃过。也因此,他们的愤怒异常容易□□控。
白十二的嗓子有些发紧:“……他会怎样?”
殷绝说:“如果逃掉的话,可能断一两只手脚,但能活下来。”
有人挤到白十二的身边,猛然间抓住白十二的手。白十二一转头,愕然的看着从人群中挤过来的银六。银六紧张的抓住他,脊梁弯起犹如一只惊弓的鸟雀。可他的视线却是紧紧的盯住城楼之上。
胖七嘴上依然塞着布团,不会有谁给他自我争辩的时间。卫兵们擒住他就如同擒住一只家禽,爵士昂着下巴,从身侧卫兵的手上抽出一把长剑。胖七残败的身躯剧烈挣扎起来,随后,他的动作僵停住了。
这个前半刻还在嬉笑嘲讽的孩童头颅从城楼上坠落下来,和溅起的血液一起滚落到雪地上。
然而主角早就看穿了一切 第15章 梦·零十五
头颅落下的瞬间,拥挤在城墙最前方的人群从城墙下潮水般的退开一个圈。一起退潮的还有声音,白十二被阻隔在人和人组成的城墙之后,无论是叫骂,还是含糊不清的嘶喊全部截然而止。银六的胳膊绷的如同一段枯木头,白十二隐约听见了女孩子拼命压抑住的呜咽。那是妹九,妹九跟随着银六穿越人群找到了他们。现在她找到了殷绝。
寂静只在人群中停留了短暂的时间。
高台上的尤金爵士懒洋洋的将长剑插入剑鞘,并闲适的拍了拍手,如同在掸去手上沾染着的灰尘。爵士脸上依旧带着轻视一切的笑意,他瞄都没有瞄一眼倒下去无头的躯体,甚至也懒得再做些什么鼓舞人心——或是安抚人心的演讲。他兴致缺缺的掉头走人,只给予了一旁侧过头去的卫兵长一个礼节性的致意。
卫兵长作为一名绝对服从秩序的骑士,依旧有些不忍:“……当众处刑侮辱一位未成年的轻罪犯是不合法度的。”
爵士耸耸肩:“我已经处置了他。”他说,“神可不会遵循人类的法度,更何况这小偷已经惹了众怒。那么,善后就交给您了。”
卫兵将那具还在淌血的尸体拖了下去。据说割断大动脉,血可以如同喷泉一般飚溅出数米。头颅猛然斩断下后,血液顺着惨白的石墙向下蜿蜒流下。白十二看不到被人群层层挡住的地上的头颅,只能看到那道流下来的血迹。他感觉不到恐惧、悲伤,或是畏惧之类相关的情绪,只是一片茫然。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道唯一能进入视线的血流像是成了活生生的人死去的唯一证明。
人们重新嘈杂起来。银六拽住白十二的胳膊,低声说:“我们快离开这里。”
“胖七……?”
“走。”银六说,“热闹看完了,我们不知道那是谁——快走。”
他们像是已经习惯面对同伴的死亡了。不管是银六,还是已经飞快将眼泪擦干,将惊恐压下的妹九。同伴的死亡对于他们而言像是一个危险尚未散去的信号,比如说,银六无法判定卫兵会不会搜寻抓捕和胖七有关的小偷,也弄不明白尤金爵士的态度和行为是来自他个人的意志还是昭示城中新的法度。不管怎么样,少年小偷团队的最好选择就是远远逃开。
他们跟着部分看完热闹返回外城的人流一路折返。回程的路途寂静无声,甚至妹九也只事浑浑噩噩的走在殷绝的另一边。白十二不知道他们要往什么方向走,奔原城的街道和覆盖在其上的雪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们在一条小巷子中遇见了雀四。
这个小个子急急忙忙走顾右盼的小跑过来,看到他们时黯淡无光的瞳眸中亮了些许。雀四跌跌撞撞的向他们奔跑过来,他跑步的时候身子有些不稳的颠簸,看上去像是扭到了脚;或是他平时的跑步就是这样,白十二不清楚,他没有将为数不多的注意力分给这位沉默寡言的矮个子过。
银六也不理他。按道理来说他们是一小队的,可见到雀四后银六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并别过了头。他嫌弃雀四,无论是招呼还是视线,银六都吝啬的不想给他。但是雀四看上去也并不在意,他停下尚还一瘸一拐的步伐,犹豫的走向站在银六身后的妹九。
雀四抿着嘴,长着雀斑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跑步的关系,红彤彤的。一直以来,白十二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跟在团队边缘的幽灵,但现在这个幽灵首次的走进了人群中。
雀四飞快的塞给了妹九什么。妹九尚还浑浑噩噩,根本没反应过来也没有伸手去接。雀四囫囵着塞向她手中的东西就掉落在了地上。是一只银饰和缎带编织成,还镶嵌着五颜六色水晶玻璃的蝴蝶发卡。就是不久前吸引住妹九,价值两个银币的那枚。
妹九愣愣的低下头。她注视着那枚蝴蝶发卡,却没有动作,脸上表情也是呆呆的。雀四见她不要,飞快的俯身捡起来重新往妹九手上塞。
妹九下意识的推拒了。
雀四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将要哭出来的神色。他瘪着嘴,喃喃道:“给你。给你,你喜欢它。好看。”
妹九摇摇头,退了一步。
雀四木讷的拿着发卡站着,一转头就死死的盯住了殷绝。白十二站在殷绝身边,自然将雀四瞳眸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阴暗和仇恨看的一清二楚。白十二打了个哆嗦,雀四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殷绝倒是毫不在意。可白十二被雀四的目光弄的浑身不舒服,他见殷绝不说话,银六懒得吭声,妹九还在神游天外,只好轻声的对雀四道:“……妹九还没反应过来呢。”
雀四听见声音,如同一只射向猎物的蛇,视线咻的一下转了过来。白十二只感觉像是被软体虫类分泌的黏液爬上身,硬着头皮继续低声解释道。
“胖七死了。妹九看到了。”
雀四手中的发卡掉到了地上。雀四俯身将它再次捡起来,盯着白十二,再转头看看银六。
“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胖七死?”银六说。
雀四捏住蝴蝶发卡,低垂下头,哑着嗓子问:“胖七,在哪里?”
银六说:“你问这个做什么?人都已经死了,被当着外城一干人的面把头给斩下来的。再去也没用。”
雀四不吭声,低着头斜着眼睛瞄白十二。
“在内城城门口。”殷绝开口道。
雀四一声不吭的将蝴蝶发卡握进手掌中,一瘸一拐的顺着巷道往内城的方向走去。白十二觉得有些不安,喊了他一声。
“老十死的时候。”雀四磕磕绊绊的说,“着火了。逃过来,你们逃开他。老十尸体都没了,成灰了。胖七和我说话,我去给他收个尸。”
这个瘦小男孩的背影消失在巷道口。银六啐了一口痰,狠狠的拿鞋底磨了磨:“说的好像我们没情没意见死不救一样。胖七都被绑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还有卫兵,真去救也是送死……就算是收尸,那也得看看是什么时候,雀四也不怕被认出是同伙绑起来,下一个死的可就是他了——对吧?”
银六转过头去寻求认同,但没有人理他。他恨恨的跺了跺脚:“不管了,现在得找到三哥才行。十二你跟我一起行动,十一你照顾着小九,我们分头去妓院找找三哥。”
“我和十二一组。”殷绝一伸手,轻巧的将白十二扯到了身边。他挑了挑眉,对愕然的银六说,“这一点,不会有问题吧?”
还不等银六回答,他拉住白十二的手腕掉头就走。白十二踉踉跄跄的跟上他,走出巷口的时候回头看了银六一眼。
“银六生气了。”他笃定的告诉殷绝。
“我和你是一组的,教会你你奔原城赌场、妓院、铁匠街位置是我的责任。”殷绝道,“他否认不了这一点。”
白十二问:“你很清楚妓院的位置?”
“连国王都该清楚。”殷绝微笑道,他伸手摸了摸白十二的侧颈。他的手很凉,刺的白十二猛地缩了缩脖子。但这个动作像是取悦到了少年,他轻快的缩回手去,捻了捻手指,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没有被血吓到?”
白十二歪了歪头:“为什么要被吓到?”
殷绝笑了笑,没说话。最开始见面的时候白十二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直到他们在贫民窟共处时他依然这么认为。但那个时候所看见的危险感已经逐渐消退,大概是因为梦境本就跳跃无常的关系。白十二歪了歪头,殷绝转回头来看着他。
“你说‘就这个晚上,明天不用回贫民窟’……你是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吗?”
殷绝站在逆光处,停顿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们不再说话的继续向前走去。可道路像是无尽的向前延长,雪地,白色,和两侧的砖石墙。逐渐的白十二只能看见殷绝的背影,他竭尽全力向他走去,但依旧感觉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在前方无法追上的殷绝却停了脚步,站在远处回过头来看向他。
这是梦。白十二相信。这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在许久以前,他就已经有过这种陆陆续续的梦境了。
现在梦要消失了。他有些舍不得,因为梦总是消退仓促且太快,醒来后他连尾巴都握不着。他不想这样。潜意识中他察觉到他已经遗失过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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