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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一二三章 群龙动
后唐朝廷之上,虽然还有冯道、李愚等宰制大臣,但说到亲信,却就是此刻偏殿上的这六个人——枢密使韩昭胤、枢密副使刘延朗、枢密直学士李专美以及皇城使宋审虔、宣徽北院使房暠五人是李从珂在凤翔起兵时的亲信,李从珂能够下定决心“清君侧”、夺帝位,多出这五个人的谋划,至于枢密直学士薛文遇在起兵过程中亦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韩卿家的奏章,大家都读过了。”李从珂道:“西北忽然崛起的这伙人,兴起得好生奇特,若不重视,将来只怕会变成大患,诸位卿家可有妥善处置的办法?”
房暠上前奏道:“启禀陛下,东都近日,来一胡僧,所为颇有灵异,善知过去未来,今日忽有西北之事,或者就将应在这个胡僧身上,待臣散班之后细加探访,或者能从中得到神启。”
李从珂的这几个老参谋中,房暠独以鬼神之事见长,李从珂在凤翔起兵之初,城池被围,他心中惊恐,是房暠用江湖术士请神上身,口作神语,对李从珂说:“大王兵少,所以上天特从东方调遣兵马来助大王。”李从珂心中稍安,城中士气因此稍稳,这才继续用兵用计,后来果有一部来攻大军背叛了李从厚,投降了李从珂,因此李从珂对鬼神之事颇怀信仰。房暠善用鬼神之道,对稳定君心军心、打击政敌阵敌都曾起到很大的作用。
“善,”李从珂道:“但鬼神之事,只能祈望,如何处置,却还要仰赖诸位的谋划。据那折逋某所奏,张迈既得了安西、河西,如今大军至少十余万,如此大患不在契丹之下,若让他吞并了凉兰诸州,那便与我大唐接壤了。”
他记住了张迈的名字,折逋璜却不记得,只是以“某”代名。
“其实陛下无需过分忧虑,”枢密直学士薛文遇道:“韩枢密所奏,全凭凉州折逋氏片面之言,那张迈是否真有如此神勇,也未可知。至于说大军十余万,或许也言过其实。”
李从珂却摇头道:“那张迈起兵的经历,听奏章所表军政计谋,不似作假。他若并了安西、河西,拥兵十余万也不在话下。”
“纵然如此,陛下也无需过虑。”薛文遇道:“自古从无以安西而进窥天下者。如今我大唐之患,内在水旱兵祸,使百姓贫苦无依,藩镇强横,使国家财货枯竭,外则契丹窥伺,北疆难安,西北纵有变故,也不过手足之患,会当先心腹,后手足,方为务本之道。”
六人之中,宋审虔较知兵事,说道:“不可掉以轻心,自古陇右之兵最为强盛,西北民风剽悍,若让那个张迈占据了凉、兰,尽收河西之众,进而窥我灵武、凤翔、定难,只恐西北之祸,将不在契丹之下。”
韩昭胤也道:“薛学士所言心腹手足之论甚有见地,但心腹之患要牵挂,手足之患也不可不疗,凉州折逋氏等既然上奏内附,陛下何不乘机降旨,与其官职,使之为那张迈东进之阻遏。”
另外一个枢密直学士李专美一听说道:“凉州早得敕封,本有孙超作为留后在。孙超未有奏章上来,那折逋氏乃是吐蕃、羌人与汉儿之杂种,若是舍孙超而封折逋,岂不是亲胡而离汉?再说那折逋某人不过一方土豪,胡人来朝,想必是为张迈所逼,所以入朝求附,要靠他来阻遏张迈,不啻是驱狗御虎,只作徒然而已——此事万万不可!”
李从珂一派本出沙陀人,但入中原既久,早已以汉人自居,且其臣属、兵将,也多是胡汉掺杂,沙陀人本身并没有形成一个独立的军政系统,可以说后唐一朝只是皇帝血统上有胡人印记,习俗较为武野而已,与后世蒙古、满洲之形势完全不同,所以李专美言语之中出现尊汉贬胡的用语,李从珂听了也不以为意,反觉得理所当然。
韩昭胤道:“若只靠折逋某人一家,自然不行,但河西诸杂虏,早已习惯割据自治,那张迈既然有虎吞河西之心,河西诸侯必然惊心,因此只需陛下降旨西北诸州,许为后援,则诸州必然联兵以抗张迈,作为我朝之屏藩。”
宋审虔道:“只是这样一来,那我们和那张迈对抗之势恐将难以转圜了。”
李专美哼了一声,道:“陛下为天下之主!四方本当来朝,若不朝贡,便为叛虏,叛虏会当诛戮,何惧对抗!”
李从珂眉头微微一皱,他手下这几个谋士里头,韩昭胤、刘延朗相对务实一些,但风评不佳,李专美薛文遇有清廉之名,但作风则偏于文人。李专美刚才这番言语虽然堂堂正正,但后唐如今内忧外患俱重,这处境李从珂却是清楚的,还不至于被几句好话一说,一顶高帽一戴便飘飘然起来。
薛文遇道:“臣有一策,可安河西!”
“讲!”
李从珂年初起事之时,曾遇到一个卜士对他说:“大王今岁,将遇大贤,有此大贤襄助,必将如周文王之得姜子牙、汉高祖之得张子房。”不久李从珂就遇见了薛文遇,且各种征兆都与卜士所言暗合,此后薛文遇屡出谋划,所言皆中,因此李从珂对他也就更加信任了,故而薛文遇虽非凤翔旧班底,但李从珂对他的亲信却不在凤翔五人众之下。
这时薛文遇道:“但观奏章所言,这张迈虽不知何处派系,但其行事,在在皆号宗我大唐,又以大唐钦差之后自称,并以汉统作为号召。西北本多义士,若张义潮便是其一,虽然隔绝多年,宗唐之念未熄,这个张迈又推崇张义潮,或许亦是慕其行径,而其部属既听其言久,亦必有所动于心。既然如此,陛下何不顺势而行,予其册封,使他统领凉州以西诸州镇。同时遍封凉、兰、河、廓诸州。若张迈听封,则不能过逆陛下之意,且从此与凉兰诸州皆同为陛下殿前之臣,再无相攻之借口;若其拒封,则是自绝于大唐正统,其下属对其亦必生疑,陛下再降旨斥其貌为汉而实为胡,则河西诸族亦皆疑其为私非为公,使人心背弃张迈,诸豪群起抵触,则张迈纵然神勇,未必能恃强征服凉兰河廓也。且据凉州传来的消息,那张迈的背后亦不安稳,故其东来之众,非其主力所在,若其不能内抚部众,外巩边疆,则自顾犹不暇,尚何能东进凉、兰,窥我灵武、凤翔?”
李从珂闻言一喜,李专美也道:“薛学士所谋甚正,正是我大朝所当为。凉兰诸州处化外已久,如今迫于张迈压力,必皆受封入贡,如此则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可安河西。”
宋审虔却不肯就信,道:“不费一兵一卒就要平定河西数千里疆土,我怕天下间没这么好的事情。还是下令凤翔、朔方、彰义、雄武诸节度使严加防范,巩固边疆为上策。灵武张希崇,素为诸胡所畏惧,且灵武又近凉州,正可许其便宜行事。我闻北庭为契丹附属,那张迈既攻北庭,便犯契丹,可秘使人北上,贿赂契丹重臣,使耶律德光注意西北之事,若能使耶律德光引马西窥,那我们就同时去了两个心头大患了。”
李从珂听双方所言都有道理,一时无法决断,问韩昭胤,韩昭胤道:“我觉得两策可以并行,一边让边境提高戒备,一边派人册封张迈以及凉兰诸州诸侯,这个册封的人选,不如就让张希崇去。同时再派人入契丹,挑拨耶律德光向西。”
刘延朗也道:“枢密使所言甚是。”
李从珂道:“好,就依韩卿所言,两策并行。具体如何行动,就由枢密院处置。”
折逋瑛来到东都走了一圈,却未能见到皇帝,因李从珂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因此有司不敢拖延,决断既下,第二日就派人将折逋瑛送往灵武。临行时枢密副使刘延朗向折逋瑛索贿,折逋瑛献上了良马五匹,牛角半箱,刘延朗甚不满意,折逋瑛又献上黄金十两,刘延朗心中埋怨,暗骂:“摊上这群土鳖!真没个好带挈!”便马马虎虎授了折逋璜一个凉州团练使的官职,折逋瑛千恩万谢去了。
一行人来到灵武,这一趟他们从凉州到东都,再从东都到灵州,除了在东都的五日以外,其它竟未停留超过三天,这实在是罕有之事情,也是各方面形势凑合之故。
此时朔方节度使是后唐的边疆名将张希崇,他接到东都发来的命令后,先细细问询了折逋瑛关于西北的情况,跟着召集部将折从陵、灵州刺史杨泽中商议,说道:“那张迈之事,我也曾耳闻。不过今年我朝正是多事之秋,安西之事又多是道听途说,未是确信,所以我一时不敢妄自上报,免得朝堂诸公借此事作倾轧的由头。但我早已广派细作,本待都中政治稍定,我所得消息也已周全,这才上禀,不想京城却已下旨,凉州地近朔方,凉州有事,我们没有及时上报,还要等都中降旨,如此一来,却显得我等怠忽职守了。”
杨泽中道:“那张迈的事情传到朔方也有些日子了,《安西唐军长征变文》,我也听了不少。他联络河西寺庙,要做什么黄河以西大唐故土之主,志向实在不小。如今河西诸州县都已,听说诸寺都已向凉州派出僧使,计议二十日之后便大会,令公若要行事,需得赶紧了。”
折从陵道:“看那张迈这次行事,既然先派人便谕河西诸州,他本人必等到诸人齐聚,然后才到凉州,这样才显尊隆,我们却可趁机,截在前头,宣布陛下旨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希崇道:“张迈破回纥、占沙瓜,都是用兵取胜,一道圣旨,未必便能服人,也罢,既然都中已有主张,我便往凉州走一趟,从陵,你且选轻骑五千人,随我亲往凉州传旨!”
杨泽中道:“令公若走,灵州防务却该如何是好?令公在时,定难军党项不敢妄动,令公若是离境,万一李彝超竟起祸心,那时如之奈何?”
张希崇道:“拓跋氏世据定难,虽然跋扈,却还不敢公然反叛,但泽中的话也有道理。如今陛下既然命我便宜行事,你便替我拟命,调李彝超领兵四千人随我入凉,再给我知会府州折从阮,让他密切留意夏州动向,若有异动,你可与他互为呼援。凉州之事,或将左右未来十年西北安危命脉,我是不能不用心的。”
朔方治所在灵州,定难军治所在夏州,那定难军自唐末以来,一直由党项人拓跋氏割据,因得唐朝赐姓为李,因此又称李家,数十年来代代相传,如今传到了李彝超手中,仍然是向洛阳称臣而对内自治。
灵州夏州,距离甚近,快马接力疾驰的话一日便到,接到了张希崇的调兵令后,李彝超召集家将商议,他的弟弟李彝殷说道:“中原之主,忌惮我们李家不止一代人了,如今父亲才刚刚去世,他们就来调我们的兵马入凉州,可别是调虎离山之计。”
李彝超道:“不然,那个张迈的事情我也曾经听说,应该是真的。而且李天子刚刚即位,各藩镇都未宁定,他的心腹大患在河东而不在我们,如果现在就用这样的计谋来对付我们,对他只怕也没什么好处。我们世受敕封,这调兵之命还是得听的,否则反而会予以汉儿攻击我们的口实。”
李彝殷道:“既然如此,我代哥哥走一遭吧。”
李彝超道:“张希崇既然要亲自前往凉州,我若不去,他如何能走得放心?还是我领兵前往吧。弟弟你率领子弟,看好家园,等我回来。张希崇既走,杨泽中不足为患,倒是东面折从阮需得小心。还有,那个张迈既然横扫西域,西域也有契丹的属国在,这次凉州的事情,保不定契丹也会介入。因此你在夏州,除了防范东、南之外,还得看好北边的边境。”
李彝殷答应了,李彝超当即点了四千骑兵,出境到灵州附近来与张希崇会合,唐末五代,各地边军最强,双方并作一处,兵力将近万人,浩浩荡荡地朝凉州开来。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一二四章 群龙动之二
契丹在耶律阿保机以后,逐渐有部分族众转为定居,但游牧以逐水草的积习未改,这一方面保留了契丹人的野蛮及战斗力,但同时也妨碍了这个民族的文明化。耶律阿保机虽然在立国的时候修建了皇都,但三代君主仍然没有定居京城的习惯,皇帝的宫帐所在,就是政治决策中心所在。
这一年东北的冬天来得早了些,第一波寒风南下时,璜水的部分河段竟然就结了冰,不过结的也只是表面的一层冰皮,有骑兵拿起巨锤将冰面砸了个窟窿,一个三十来岁的英武男子钓起了一尾大鱼,周围下马侍立的骑士纷纷喝彩,高呼:“皇帝陛下万岁!”“大汗万岁!”
这个男子,正是威震天下的契丹皇帝耶律尧骨——即汉名耶律德光者也。
其时中原四分五裂,契丹却如日方升,耶律德光威权之重犹在后唐皇帝李从珂之上,但这一刻他却耐着心亲自烤鱼,周围数千腹心部——亦名皮室军者,人人挺腰直立,虽在凛冽寒风之中也是动也不动。
耶律德光烤好了鱼,端详了一会,这才拿到一座流金大帐前,大帐之内,东手坐着一员大将,乃是皮室右统军耶律朔古,西边站着一个文臣,却是政事令(宰相)韩延徽。
大帐中间谢倚着一个老妇人,脖子上盼着貂皮,闭着双眼,威严与杀气却在眼角泄了出来,耶律德光捧着新烤成的肥鱼,跪下呈现,口称:“娘娘,试试孩儿新钓上来的鱼。”
老妇人睁开眼睛,伸出左手接过咬了一口,随口道:“不错。”
这个老妇人,便是耶律阿保机的妻子、耶律德光的母亲,契丹人尊称为“地皇后”的述律平!
“报!北庭有使者到!”
耶律德光站起身来,坐到述律平身边,韩延徽道:“传。”
毗伽的弟弟罗额匍匐着爬了进来,叫道:“北庭小臣毗伽向天皇太后、契丹皇帝陛下请安。”
述律平淡淡道:“也算是自家人,起来吧。”因述律平是回纥述律部人,所以这样说。
罗额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却还是弯着腰不敢挺直背脊,述律平道:“十万火急地来见我,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皇太后啊!”罗额颤声说:“西域……西域的形势不妙了啊,那个汉人张迈,如今已经吞并了归义军,正派人挥师北上,我们可汗只怕就要抵挡不住了,所以……”
“混账!”述律平坐直了身子,右手袖子竟然空荡荡的——阿保机死的时候,述律平痛不欲生,竟欲殉葬,被群臣大哭劝阻,述律平竟然拔出刀来砍下了自己的右手作为陪葬!此女性子之烈可想而知!
这时述律平脸上的神情也没发生怎么大的变化,然而只是眼角一扫,就让罗额全身发抖:“没用的东西,丢尽了我回族的脸面!”述律平将罗额痛骂了一通之后,才道:“现在毗伽想怎么样?”
罗额全身趴在地上,叫道:“皇太后,请看在多年来我藩忠心耿耿的份上,看在同族的份上,派兵增援吧。”
述律平却又躺下,道:“我已经不管事很久了,你要说家常,自来找我,要求救兵,问皇帝吧。”
罗额又面向耶律德光:“请皇帝陛下开恩。”
耶律德光看了耶律朔古一眼,耶律朔古道:“这个张迈如此可恶,待我引兵将他拿了,顺便踏平西域,奠定我契丹西藩之基业!”
述律平本已躺下,这时猛地又张开了眼睛,喝道:“弥骨顶,你太久没打仗了还是怎的,说这样的大话!西域是那么好打的么!当初我们打一个浮屠城,就用了多少功夫!难道你比天皇帝(耶律阿保机)更强更厉害不成?”
耶律朔古是万军之中能杀进杀出的猛将,这时也吓得低了头,不敢吱声述律平继续道:“那张迈几日能横行西北,自有过人之处,他在安西已有基业,我们契丹骑兵纵然强大,万里迢迢去到那里也成了客军,汉人有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若那张迈在南疆气势已成,你便是将皮室精锐全带了去,也不见得就稳能赢他!”
罗额跪下道:“皇太后,请契丹务必派兵增援,那张迈虽然厉害,也就是打打萨图克之流,遇上契丹精锐,那肯定是无法抵敌的,我北庭粮草,仍然可支一年!大军到了西域,完全可以在北庭牧马,不用担心补给匮乏。”
述律平道:“尧骨,你看怎么样?”
耶律德光淡淡道:“西域小利害,从眼下看来,难,中原大利害,从近期看来,却是容易。”
这两句话甚是简略,其实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与后唐王朝不同,契丹由于有北庭的关系,对张迈早已注意上了,虽然未曾出兵,但各方面的情报却已经收集了许多,因此述律平对形势的判断才不至于托大,而耶律德光亦已看出那个张迈并不是那么好打的。相对于张迈,后唐王朝在耶律德光看来却处处都是破绽,因此他才会得出西域难而中原易的结论。
罗额见耶律德光说了这句话后述律平也微微点头,心登时凉了半截,韩延徽忽然道:“太后,陛下,西域虽远,但那张迈既然已经吞并了归义军,便有一事需要顾虑。”
“何事?”耶律德光问道。
“张迈已经进入河西,这便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了。”韩延徽道:“自古以来,漠北与中原生死之关键,在漠南与燕云——汉家若失燕云,则必一蹶不振;我种若失漠南,则恐灭亡无日!”
韩延徽本是汉人,但入契丹既久,说起话来也是“我种我种”的,完全忘记了祖宗。
耶律德光却点了点头,韩延徽的话正中他的心坎,他之所以不愿意贸然蹚西域这潭浑水,便是由于有南图之意。
韩延徽道:“但是,漠南燕云虽为胡汉生死之关键,陇右却又主宰着胡汉强弱之消长!故自汉武通西域,便断匈奴一臂!大唐之破突厥,亦赖陇右骑兵实多。若那张迈兼有安西、河西,其与中原、漠北,便将成鼎足之势,如今中原弱而我契丹强,再多出一个以汉统自居的张迈来,实非我契丹之福。因此若张迈企图进入凉州以东,则我们必须倾力加以遏制。”
罗额心中一喜,只是不敢插嘴。
就在这时,有人入帐呈上文书,这是属于南方来的情报,韩延徽接过,打开一看,神色微动,耶律德光问:“怎么了?”
韩延徽道:“张迈已经并了甘肃二州,如今正窥伺着凉兰。这是南朝来的消息,好像李从珂准备册封张迈,许以凉、兰之地,使其北上吞并北庭,夹击漠北。”
述律平听到这里背脊一悚,喝道:“什么!李家小儿,焉敢如此!”
耶律德光的脸色也黑了下来,冷冷道:“李从珂便不怕我现在就兴兵南下么!”
韩延徽道:“陛下,这只是小道消息,并非确切情报,李从珂就算邀那张迈夹击漠北,暂时来说定然也只是密议。再说,如今南朝略无可趁之隙,骤然兴兵,恐怕胜负之数,一时难定。”
后唐经济实力远胜契丹,至于军事则互有胜败,彼此半斤八两,真个倾国大战,两家谁也不敢保证必胜,述律平道:“西北多一强敌,果非我契丹之福祉。眼下燕云方面暂时无机可乘,尧骨,要不我们移帐到阴山冬猎,你看如何?”
耶律德光沉吟道:“区区一个张迈,还不需要劳动娘娘大驾。而且若咱们母子二人同时西进,只怕李从珂也会有所动作。人皇最近似有归乡之意,若是被李从珂利用了,恐怕渤海会有变故。”
耶律德光所说的“人皇”,就是他的哥哥耶律倍,耶律德光本来只是次子,皇帝的位置轮不到他,但述律平偏爱耶律德光,因此竟然发动政潮,将耶律倍拉下马,扶了耶律德光做皇帝,耶律倍不得已回到封地渤海,却仍然不断地受到耶律德光的迫害,为免被斩草除根,他竟造船渡海,从辽东逃到了中原,这个流浪皇帝便成了后唐王朝的座上宾。
述律平点了点头,默然了半晌,招韩延徽道:“宰相,宰相,你可有什么主张?”
韩延徽思忖了半晌,说道:“启太后,依我看来,那张迈若真个吞并凉、兰,对李从珂也没什么好处!此子既然能纵横万里,岂是个轻易肯向人低头称臣的人?真要让他兵锋打到兰州,只怕李从珂会比我们更难受!”
述律平道:“不错,汉人自己杀起自己来,不比外人杀进去仁慈。”
韩延徽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连同李从珂,先灭了张迈再说。”
述律平失笑道:“天下哪有狮虎共扑一狼的道理。”顿了顿,道:“我们与李从珂,一时之间互难信任,便要联手也无从联起。两强联手以破弱,灭张迈虽不在话下,但一起兵进陇右的话,依兵形地势而言,李从珂趁机吞并其地的机会比我们大得多。若放任张迈吞并凉、兰,那是养虎为患,但若让李从珂吞并河西,那他就要成龙了,这威胁可又比那个张迈为大!”
韩延徽道:“那太后的意思是……”
述律平道:“我们有后顾之忧,那张迈难道就没有么?从疏勒到凉州,绵延八千里,他张迈能有多少兵马,能同时守得东西疆土无恙?其疆土既如长蛇,只需拦腰斩断,蛇势便灭!”招了招罗额,道:“小子,过来吧。”
罗额大喜,趴在述律平脚边,述律平道:“高昌,毗伽打不下来,我们来替他打!你这就回去,让毗伽准备好粮草。可别等我契丹的大军到了北庭,却没个落脚过冬的地!”罗额大喜:“是,是!太后放心!我们大汗早就准备好了粮草,只等着契丹天兵降临!”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一二五章 蛰
张掖下起了第一场雪,雪不大,却有一种爽快的凉意。当然,能从凉意中感到爽快,是由于张迈的心情。
现在的张迈,和以前不同了。在灯下谷的时候,他获取情报要靠自己去闯,甚至冒险地进行试探性攻城,但现在他人在甘州,却已经收到了来自中原的第一份情报。
鲁嘉陵的手腕越来越高明了,尽管是在这个混乱的河西,他仍然利用寺庙系统,广派由他培训的游方僧人,搭建起了一个让张迈也为之惊叹的情报网络。河西盗匪横行,但有个好处——无论胡汉,不管是牧民还是农夫,十有八九都信佛。甚至连剪径的强盗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杀僧侣。当然,也不是说僧侣就一定安全,然而遍布西北的佛教体系,还是让僧人在各种行动上方便得多。加上鲁嘉陵掌控着数百座寺庙的牒印,所以他派出去的僧侣都是有凭有证的“真僧”,而且各宗各派的都有。现在的凉兰河廓的消息张迈纵然说不上了如指掌,至少也大致明了了,甚至关中也有了河西僧人的踪迹,最远的一个特派胡僧甚至已经进入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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