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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刘黑虎哆了一声,道:“老奚,你这是怎么了!大敌当前,却来说这等丧气话。幸好如今只你我二人,若叫第三个人听去,岂不坏了士气?”
奚胜淡淡一笑,道:“我不是怕,我是想跟你说,此一战你我要有虽死不辞的觉悟。只是听说你两个月前才添丁,生了一头小黑虎,怕你临危遇险,思念家人,英雄气短。”
刘黑虎呸了一声,道:“身已许国!还谈什么家!再说我那浑家已经给我生了七个儿子了,再生第八头小老虎,也不过是二十年后为我军再添一员陌刀将士,有什么好挂怀。倒是你,你老婆也临盆不久,听说那却是你第一个亲生儿子。英雄气短的,别是你吧。”
“我与你不同。”奚胜望着西面,道:“我确实无时无刻不挂念家人。但我更知道契丹一旦突破我这一道防线,秦西十余州必定震动,万一秦西有什么闪失,凉兰也难独全,凉兰如果有失,那咱们可就没有家了……黑虎,我昨夜梦见师庸叔了,他必是为我励战而来。我辈跟随元帅,横扫万里,如今已到最后之关键一役,若是以一身而成就捣龙屠虎之战果,那也是我们作为军人的荣耀,到那时节,我的妻儿,烦你照顾。”
刘黑虎怒道:“你若要留遗言,就去写遗书!若战况真激烈到那个地步,我必死在你的前头!”
奚胜哈哈一笑,道:“也对,也对,跟你谈这个,那是所托非人!”
————————风云起,秦西北尘土飞扬。
契丹皮室军分左中右三路,耶律德光自居中路,三路大军之外,东胡铁骊部为左先锋,漠北达旦部为右先锋,漠南奚族为次左先锋,漠北敌烈为次右先锋,东海室韦为外左翼,漠南吐谷浑为外右翼,十五万大军直掠而下,铁蹄之声惊天动地,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当凉州之捷报传来时,庆州、义州守军请缨北上防守,布置在盐州、芦关、青刚峡、方渠镇四个关隘上,眼看契丹杀来,盐州守军心惊胆战,弃了关隘不战便逃,乌古、敌烈诸部哈哈大笑,叫道:“这就是汉儿!”
契丹外左翼室韦部掠过芦关,关上守将倒有几分胆色,但士兵望见冲来的胡人面目狰狞,轰一声逃了一大半,室韦部趁势冲入关内,将芦关这个张迈曾会过诸侯的地方烧成一片平地。
芦关位于夏州之南,芦关一失,庆州与夏州之间的联系便即断绝。
契丹行军好快,左右两先锋在一日之后便抵达青刚峡,这里位于盐州之南、庆州之北,地势颇为险要,铁骊部抵达后已是黄昏,佯装稍退,但旋即连夜发动袭击,袭破了青刚峡,右先锋达旦部本来要绕路从南部夹击青刚峡,不料路上已经遇到了青刚峡的败兵,当下也不顾青刚峡了,直扑马岭河中游的方渠镇而来。
这达旦部即后来的鞑靼部的前身,这时虽还处在契丹的统治之下,但族源深远,族中多有英雄豪杰,兵马锋锐之际,方渠镇守将前一日才收到消息说盐州失守,没想到今天就望见契丹兵逼城下,叫了一声妈呀,手下纷纷道:“将军,胡马来得这样凶狠,现在是契丹、天策两个皇帝争天下,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还是投降吧!”
守将犹豫再三,看看达旦部已经准备攻打方渠镇,赶紧大叫:“投降,投降,投降了!”
在灵、夏之南,庆州之前,盐州、芦关是一线,青刚峡是第二线,方渠镇是第三线,契丹十五万大军纵掠而下,三日之内便连破三线。
奚胜在庆州往往是听到消息,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接下来便听到第二防线的崩溃。刘黑虎忍不住狂怒起来,大骂四关守将都是废物:“好歹也守个几日!都是废物!垮得比纸扎的还快!这些新降军都不能用!”
消息传到后方,渭、武、原、陇诸州的军民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杨信与折从适商量道:“四关如此,其余新附军马可想而知,这样的兵马,再多十万也没用!看来还是得靠咱们自己带来的兵马!”
“还有奚胜呢。”折从适道:“陌刀战斧阵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
杨信道:“虽然说兵贵精不贵多,但契丹来的也都是劲旅,靠奚胜一个人去斗十五万大军,那不可能!我看将我们的车城也一起拉去还差不多。”
折从适道:“咱们那里分得开身?刘知远是好惹的么?这些天咱们出击了七八次,都没占到他的便宜!看来只能瞧元帅有什么后着了。”
契丹十五万大军纵略二百余里,如入无人之境,耶律德光策大军随后赶到盐州,听说这等形势,在马鞍上带着失望语气地冷笑道:“就不能来个有些看头的么?要再这样下去,不必等到会师之日,五日之内就可以抵达秦州了。”
韩延徽道:“这些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
耶律德光冷笑道:“但愿如此,张希崇已经让我失望了一次,希望这次张迈不会让我失望。”
就在他冷笑之时,前方来报:“庆州守军已经出城,是天策军的陌刀战斧阵!”
耶律德光冷笑道:“知我大军前来,他们竟然敢出城,有种!让儿郎们将他收拾了吧,主将的首级呈上来,我许他作我的溺壶。”
又过半日,前方来报,说唐军陌刀战斧阵屯兵马岭河中游南岸的环马高地,扼守南下道路,前锋问策,耶律德光怒道:“这个还用问吗?达旦人是第一天学打仗不成?管他是陌刀还是战斧,放马给我踩过去!”
达旦部领命进击,当晚耶律德光才要睡下,忽然传来前锋战败的消息:“报,达旦部败了。”
耶律德光一愕,喝道:“怎么败的?”
“达旦部攻不入唐军的陌刀阵,眼看陌刀战斧阵右路露出破绽,便以轻骑兵迂回插入,刀阵忽变,破绽变成布袋口,两旁战斧滚出,当头战马马腿全断,跟着短矛拥上,将落马数百人全部扎死,达旦部族长急命撤退,阵中弓弩忽发,族长长子退避不及,死在万箭穿心之下。达旦部血染马岭河,如今达旦部已退到环马高地之西北五十里。”
耶律德光骂道:“没用的东西!唐军的陌刀战斧阵善能战马,达旦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都还送上去送死!他们在青刚峡时懂得避实击虚,遇到陌刀阵之后张迈就变蠢了!”
第二日起得床来,还没洗刷,前锋又有战报:“铁骊部遇袭战败!”
耶律德光喝道:“遇什么袭?”
来使道:“昨日铁骊部眼看达旦部失利,待入夜后从环马高地绕过,要奔袭庆州、原州,没想到在路上却中了伏兵!”
耶律德光问道:“中的是哪一路的伏兵?是张迈派的人吗?”
“不是,是奚胜麾下的两府骑兵、一府步兵。步兵从灌木丛中忽然杀出,打乱了铁骊部的阵脚,跟着骑兵冲阵,将铁骊部赶回了方渠镇以北,然后又即撤退入环马高地。族长靺列被唐军杀得怕了,已经派了人来求援。”
耶律德光怒道:“该死!铁骊在黑水称王称霸那么久,连这点埋伏都看不透,坏我士气!靺列该死!哼,难道一个小小刀斧阵,就非要出动我皮室精锐才对付得了么?”
韩延徽在旁道:“陛下,据老臣所知,那环马高地并非绝险所在,这奚胜在此结阵,面对骑兵能够无惧,在铁蹄的威胁下还敢变阵杀敌,又能预知铁骊路线进行埋伏,已属大将之才。”
耶律德光道:“区区一将,还真得待朕亲自去取那奚胜头颅不成!只可惜,前方尚有敌烈、奚族,那都是我漠北、漠南劲旅,此外我左路大军也在前头,我怕是看不到这个奚胜如何猖狂了。”
中午大军行至青刚峡,前方来报:“次左先锋与次右先锋已与今晨同时抵达环马高地附近,靺列重整旗鼓,又和达旦部会合,漠南奚族、漠北敌烈,以及达旦、铁骊,已将环马高地围住!”
耶律德光对韩延徽笑道:“若晚饭之前我能拿到那奚胜的首级,朕就赦免靺列等的不胜之罪!”
在青刚峡吃过午饭,才要出发,前方又来禀报,同时传来一口折断的陌刀,耶律德光微微回喜道:“打赢了?”
来使听了这话,不敢回答,又不敢不回答,韩延徽喝道:“做什么!陛下问话呢!”
那使者好久才道:“奚胜亲自率兵突围!只出阵五百人,四族见他兵少,四下围攻,那两百柄陌刀、三百柄战斧脱阵百步,激战了半个时辰,折了三十口陌刀、五十口战斧,四部骑兵始终进不了那五百人的小圈子,唐军副将刘黑虎忽然领主力杀出,四部腹背受敌,又败了一阵。”
耶律德光脸色转为铁青,怒问:“四部折了多少人?”
“二……重伤二千……死九百……轻伤……那奚胜趁乱杀过了马岭河,连带着刚刚抵达的吐谷浑部也被冲乱了,现在尚未确知一共有多少伤亡。”
他还报完,耶律德光已经掩盖不住怒火,喝道:“够了!一群饭桶!尽丢我契丹脸面!现在环马高地是什么情况?”
“耶律屋质将军已经上去收拾残局了。”
耶律德光稍稍放心,道:“有敌辇去,我可稍为放心了。”
傍晚时节到达方渠镇,待要快马加鞭赶往战场,韩延徽在旁道:“陛下,张迈擅长偷袭,前方进军不顺,行军宜慢不宜快。”
耶律德光领悟过来,当即采取稳健方略行军。
第二日出发不久,但见满道上都是被驱赶的百姓、逃兵,原来自灵州夏州以南,定居的百姓已经渐多,契丹驱赶汉家百姓如赶牲口,再加上败兵,上万人畜从北轰隆隆赶来,后面则是以刀剑威胁之的契丹军的兵马。
耶律德光一打听,才知道耶律屋质抵达前线之后,分派四族兵马围困住了奚胜,然后驱遣附近方圆数十里的百姓以及从北面跑来的逃兵做炮灰,逼他们上前去做陌刀战斧的刀下肉泥。
这一招极为狠毒,奚胜是出城野战,回旋狭隘,自然不可能开阵容纳他们,契丹以活人为前锋,唐军若射箭则损耗箭矢,就算用刀斧去砍,一来刀斧用久易钝,二来杀百姓、杀逃兵,就算明知道是被迫,杀得久了也容易心生倦怠愧疚,士气因而低迷。
这等战法,张迈纵然懂得也不忍用的,耶律德光却只是一笑,韩延徽道:“耶律屋质将军很不错,懂得因时制宜。”耶律德光却冷冷道:“若他不能正面破敌,那便是腹心部奇耻大辱!敌辇这次糊涂了!”
又行军半日,当天下午抵达马岭河北岸,耶律屋质听说耶律德光到了赶紧来迎,将耶律德光引到马岭河北岸一处高地,耶律德光纵马上了高地向南而望,这马岭河是西北流往东南的走向,并不是一条大河,但这里属六盘山山区地带,并非如套南般有上百里的平川,奚胜所选择的环马高地其实只是一块突起的土丘,位于马岭河西南,望马岭河还有数里之地,本身并无奇险可守,地势又不足以建立城池,但从灵州、夏州之间要前往原、渭、义、秦诸州却都要经过这里,虽非无其它道路,却都嫌迂回了,契丹有大军十余万,若纵扫而下,非通过这里不可。
可奚胜偏偏就选在这个无险可守的地方迎敌,而且还就是扼得契丹无法越雷池一步!如今这一带的气温只是零度上下,河面尚未结冰,却有一些泥沙伴着草屑与霜冻涂点着江面,仔细一看竟都是尸体。
契丹已经到达的军队已经超过八万,将环马高地围绕三匝,但高地上一曲唐歌远远传开,耶律德光听不明白唐歌之意,只觉杀气冲天而起。
他是马背上的皇帝,征战多年,深通兵法,这时远远一看,但见马岭河南约有两万多军马,围绕着环马高地布列开来,哪里竖旗,哪里立障,哪里摆阵,哪里下栅,看似稀稀疏疏没什么规律,其实却进可攻退可守,只这一个阵势,就已非之前见到的那些新附兵马可比。
耶律德光看了暗中道:“这个奚胜不简单!张迈手下有如此大将,怪不得这些年能纵横西域!这些兵马也不简单,若真个硬碰硬,我腹心部就算能赢损失也必不小,敌辇的方略倒也没错。”
这时战争还在继续,以往耶律德光大旗到处,无论胡汉军阀无不震骇,甚至望风投降,但这时对岸的陌刀战斧阵却巍然不动,一股杀气甚至因为敌酋的到来反而激增!耶律德光将之与皮室军相互对比,心中不敢再有轻蔑。
他一眼望过去,视野之内处处都是尸骨,也分不清楚是胡是汉。但总是胡多而汉少,因在过去两日奚胜曾三次杀过马岭河,所以河水之中、河流之北也有胡族的尸体。
诸族诸将都赶来拜见,耶律德光的眼睛冷冷从他们脸上扫过,用一种让人听了背脊发寒的声音道:“区区一个奚胜,就将你们搞得如此狼狈,如果是杨易来了呢?如果张迈来了呢?你们是不是准备在这里耗到十二月,还是耗到来年开春!”
诸族族长、诸军大将汗渗内衣,靺列颤声道:“陛下放心,他们是出城野战,没有城墙,又没补给,也就是带着干粮,能支撑几日?最多过个三五日,我们一定能将他们拿下。”
“三五日?”耶律德光道:“你还打算让我在这里等你们三五日?”
“那陛下的意思是……”
“如果那个奚胜不投降的话,那在明日日出之前,我就要见到他的首级!”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一九三章 强者之战
从灵州夏州之间前往秦州,道路非止一条,但能够供十余万大军万马奔腾的干道,已经被奚胜掐断。这是兵法中的“安营于道,使敌不得偷过”。
在耶律德光抵达之前,耶律屋质根据敌我战局以及己方的优势,已经派遣了五拨轻骑,以小部队方式绕过环马高地,然而都有去无回,耶律屋质便下了判断:奚胜并非孤军!环马高地之后还有后援,而且是机动力颇强的后援。
所以当耶律德光来到环马高地,决定强攻陌刀战斧阵时,耶律屋质也没有反对。眼前的局势,相对于城高池深的凉州兰州,环马高地上虽有一支强军,但奚胜毕竟属于当道结营立寨,双方开打乃是野战,契丹的骑兵攻城不利,野战却能发挥长处。
“更何况,只要破了陌刀战斧阵,唐人必定丧胆!”
这不是当着耶律德光的面,而是在耶律德光帐外的碰头,耶律屋质对着诸将分析,他久闻陌刀战斧阵的威名,他更加知道这威名乃是一把双刃剑,面对敌人时这威名可以吓破敌胆,同时能激励己方士气。但如果陌刀战斧阵有失,那么这失落的威名所带来的冲击也将加倍的可怕!
届时唐军将丧失的就不止是两万军队,而是这一战的士气!
“而我军则可趁势直下!直抵秦州城下!”
毕竟,像陌刀战斧阵这样足以阻遏马蹄的精锐步兵部队,唐军中找不到第二支,张迈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来步步设防,无论是耶律德光还是耶律屋质都判断:环马高地一战若胜,接下来就可以直逼到张迈跟前!
以上就是耶律屋质对于耶律德光那道命令的解读,而韩延徽则提出了他的质疑:“张迈素来多奸谋!将陌刀战斧阵布置在这里不会只是单纯的防范。一定还有另外的意图。”
“另外的意图?”耶律屋质问道。
“不错!”韩延徽道:“诸位不要忘记,据细作来报,张迈将汗血骑兵团与轮台一带的兵马也调来了。听石敬瑭所转来的消息,孟蜀已经在张迈的背后发起袭击,就算汗血骑兵团因为孟蜀的袭击而回援兰州,唐军的天山精锐毕竟也是一支足以与我皮室军一较长短的劲旅。如今郭威的车阵正在东面拖延刘知远,但张迈还有自己的龙骧铁铠军以及鹰扬军,如果龙骧、鹰扬会合,再加上陌刀战斧阵,那么就足以与我军抗衡了,但张迈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只是派来了陌刀战斧阵,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耶律屋质沉吟道:“你是说……他要耗我们的锐气,然后伏兵齐出!杀败我们?”
“正是!”韩延徽道:“从他以往作为来看,大有可能!战场决胜,十万大军对一万军队有绝对优势,但双方各投入十几万大军,有时候其中一方少了几万人,就要视天时、地形、兵种而定胜负。张迈若一开始就将龙骧军与鹰扬军投入战场,与我们的皮室军、漠北铁骑在这秦陇大地混战起来,胜负不得而知,要是战况进入胶着,那时候具有兵力优势的刘知远从东面猛进,一旦郭威露出破绽,或者孟蜀从后掩来,只要有一支奇兵杀到他们的背后,天策的整个战局就得垮了!”
韩延徽顿了顿,道:“就算天策军不垮,但张迈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显然也不是为了来与我们持一个不胜不败之局面。但如果他舍得冒险,竟然用陌刀战斧阵来拖延时间,然后在我们被陌刀战斧阵磨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时候才放出骑兵来冲我阵脚,就有可能一战而胜!”
韩延徽的分析头头是道,但契丹诸将却都不以为然,尽管天策军有轮台之胜,天山的那一场战役在天策军的大肆宣传下,中原诸国都已经接受了“天策以一敌二破契丹、回纥”的观念。但在契丹人看来,那一场仗自己只是不利,而且主要是回纥的拖累,对于天策军的胜利并不服气,尤其是这次南侵,主要将领有许多都未参加那次西征,他们大多认为那次西征乃是契丹的奇耻大辱,却也绝不肯承认天策军强过契丹军。
就在这时,北方血腥味大起,众人举目远眺,却是又有大军逼近。
————————————契丹大军犹如江河之水,渐渐合流,这股洪流到了马岭河中游,中游汇聚到了一块。皮室军左路统帅是南府夷离堇——耶律徒离骨,所谓南府夷离堇,即俗称的南院大王(《天龙八部》中萧峰就当这个官,南府夷离堇是契丹话口译,后文会以南院大王代替)。
徒离骨才三十多岁,却已经是契丹族内威名遐迩的宿将,其父在契丹南下帮助石敬瑭攻击张敬达一役中战死,耶律德光心中哀伤,即命徒离骨子承父责,担任南府夷离堇,他虽是子继父责,但契丹族内却无人不负,有此可见他往昔的威名。
耶律徒离骨手下有契丹皮室军一万人,吐谷浑一万人,临潢熟汉兵一万人,三万大军步骑结合,在他的统领下气概山河,从北方席卷而下,令人望之无不生畏。
奚胜在马岭河对岸远远望见,忍不住对刘黑虎叹道:“契丹真正的精锐来了!止此一军,足以与我部一决胜负。”刘黑虎嘿然不语。
奚胜再次登上观战车台,拿出了千里镜,但见契丹又开来一路大军,威势之盛不在耶律徒离骨之下,那是契丹征西将军耶律课里,以九千皮室军为核心,万余奚族为股肱,临潢熟汉兵一万人为辅助,一样是步骑结合,三万人阵势严密,犹如铁桶一般滚了下来,最先一将胯下骑着一匹通黑骏马,似是传说中的乌骓,虽非汗血宝马,却可以媲美汗血宝马中的极品!
便有契丹军士望见大声高呼:“拽剌铎括!拽剌铎括!”
契丹话对汉人来说佶屈聱牙,但鲁嘉陵的间谍工作究竟不在韩延徽之下,这个拽剌铎括在契丹军中的地位与杨信差相仿佛,就连杨信在入凉之前也就已经听过他的名头,奚胜叹道:“强手一个接一个来了。”
刘黑虎嘿的一声,道:“杨信那小子,自轮台之战后就目中无人,不久前偶尔相遇,却听他说很想会一会这什么牙拉多拉……”
奚胜道:“是拽剌铎括。”
“对,”刘黑虎道:“就是这个什么多,哼,没想到今天却让我们遇上了,好,这回等咱提了这个什么多的头颅,叫姓杨的小子不敢在老将前面放肆!”
其实刘黑虎的年纪也不算很大,但在杨信面前确实是老将了。
奚胜正要告诫他莫轻敌,忽的狂吼声又起,这一下却是契丹上万人一起高叫!刘黑虎从奚胜手中抢过千里镜,见有三彪骑兵从北方开来,三彪骑兵都只千人上下,然而行于万军之中却如虎豹睥睨狐狼,刘黑虎看了他们的旗号后道:“腹心部三骁将也到了!”
所谓腹心部三骁将,乃是耶律德光的直属,包括拽剌铎括之弟拽剌化哥,以及与它齐名的窟鲁里与阿鲁扫姑,这三人的名字依然难记,但由于他们威名太大,所以刘黑虎也硬生生将他们的情况背了下来。
奚胜嘘了一声,道:“早知这场仗不好打,然而真见到了这些人,方晓得契丹纵横万里,非出无因!”
然而就在奚胜与刘黑虎以为三骁将的到来乃最大高潮之际,一声声马蹄从北方响来,数万人犹如百鸟见到凤凰、百兽见到狮子一般齐声呼吼,就连耶律德光也出帐来看。
胡汉十余万人一起北望,却见远处奔来一匹淡金色的汗血宝马——那是当年回纥人进贡契丹的极品汗血宝马——马上一员奇男子,在这冷天中全不穿棉衣,也不戴帽,披散了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身披贴身护甲,一双手长的离奇,在众人大叫声中驰近,他背后有千余骑兵,全部都是骑射!
契丹腹心部个个都是族内精挑细选之强者,何其骄傲!这时却数万人一起大叫了起来:“拽剌解里!拽剌解里!拽剌解里!”
奚胜心中一凛,暗道:“连这人也来了!”他听说契丹腹心部素来以契丹本族为将,尤其以耶律一氏最为心腹,然而却有兄弟三人以奚族近亲而得以入内,且身居亲密大将之位,这三人就是前面已经出现的拽剌铎括和拽剌化哥,但铎括与化哥虽强,却还比不上他们的三弟拽剌解里!
耶律德光出帐哈哈大笑,道:“解里也来了!好!这场仗可便宜那些汉人了!今天就叫他们大开眼界!”
马岭河南,刘黑虎也道:“这就是那个据说能手接飞雁的拽剌解里么?”
奚胜道:“听这叫声,看这气势,多半是了。此人乃契丹族内的神射手,据说马上射箭也能百失一二,这样的精准怕是折从适也未必能够了。而且听说他更有一项神技,能够在战场之上以手接箭,这等本事,足以堪比我族战国时的箭神养由基。”说着又是一叹。
刘黑虎喝道:“你怎么左叹右叹,叹个没完!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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