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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赵十一月
被沈采蘅这样一叫,适才的棋路和思绪就被打断了。沈采薇倒也不气,反倒转头去看沈采蘅的面色,眨了眨眼问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她目光中微微带了点调侃的意味,若有所指的道,“难不成颜五也来了?”
她记得,颜五就是丹心社的成员。
沈采蘅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仿若霞光映照在上,如同烈火玫瑰一般的红艳欲滴。她像是一朵开在荒野里的玫瑰。刚刚饮过甘露,绽开那柔软的花瓣,露出红艳的颜色,明媚而灿烂,连阳光仿佛都要因她染上那馥郁的香气。她羞恼的瞪了沈采薇一眼,驴唇不对马嘴的道:“李景行也来了!”
这下轮到沈采薇不自在了,她轻轻的咳了一下——自从猜到了家里的打算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对李景行有点怪怪的。就和见到债主似的。
所以,沈采薇倒是不太想去,只是道:“他们一群人在哪里,我们凑过去总是不大好的。”虽说这种辩难一般都是开放的,众人皆可去看,但她们几个未婚配的小姑娘大咧咧的去看总是不太好意思的。
沈采蘅多日未见颜五,早就心急了,从门外往里走,伸手就去拉沈采薇:“怕什么,若惜说了,那边有个屏风,咱们躲在屏风后面看也是一样的。快些走,他们已经说了好一段时间,去晚了说不定就走了。”话声落下,她便急不可耐的拉着沈采薇往外走。
沈采薇只得跟着后面,走了一段路,果是看到了等在那边的杜若惜。
遥遥走过来,堂内果真传来互相辩驳的男声,有些少年还在变声期,声音听上去有些沙沙的,格外的清楚。
杜若惜早就安排好了,她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悄悄的在嘴边比了一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然后才笑了笑,拉着她们两个从里侧进了堂内。那里摆了一架十二扇的花卉屏风,她们三个姑娘凑在一起,静悄悄的,堂内的诸人皆是一时未察。
她们去的时候,那些人正说得兴起,辩题便是海禁一事。
自从松江被围之后,海禁一事就成了满朝、满国都要辩一辩的大事,是禁还是开,众口不一。此时在座的分别分作两边,一边支持海禁,一边支持开禁。
李景行、颜五和一个矮胖少年是在开禁的一边,杜若惜的兄长杜若含和另一些少年则是海禁一边。
杜若含背对着她们,此时正出声道:“若开海禁,必先练海军,不知国库可有余,兵食从何筹,成功可必乎?而今北疆尚有外患不绝,江南再起战乱,百姓何辜?”
“瞻前顾后,事何以成?”颜沉君笑了一声,只见他长身玉立,本就沉静的面容因为那有神的目光而显得更加生动,他语声不轻不重却是清清楚楚的,“顽疾需以重药医,否则病入膏肓,才是无可救药。而今海滨一带,贫者愈贫,多有不敢困苦之辈甘为盗寇,此为逼良为寇也。海禁不开,此风愈盛,倭寇气焰亦是越盛。”
沈采蘅透过在屏风的小格子看着颜沉君,双眼亮得好似昨夜里的星辰,星辰摇摇欲坠,她亦是恨不得立马扑上去。
杜若惜不知就里,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沈采蘅的胳膊把她往后拉了一下。
沈采薇却是若有所思的听着他们交谈——他们固然年轻,但都是资质过人之人,就读于最富盛名的学府,家学渊源,言语交谈之间仿佛有思想的火花碰撞而出,叫人恨不得拍手叫好。沈采薇看过史书,自然也知道闭关锁国是不成的,开禁才是对的,但她此时亦是想要听一听这些人的话。
颜沉君话声落下,便又另一个人站起来反驳道:“荒谬之极。当年太/祖海禁,为的就是以绝倭寇。若是真能严守门户,内外相隔,何来倭寇横行之说?圣明无过太/祖,我等后辈更应从之。君之言,实乃小人之言!”
沈采蘅就是听不得旁人说颜沉君的不好,听到这里恨不得卷袖子去打那胖子一顿。好在沈采薇和杜若惜手脚快,一左一右的拉住她,外边的李景行又已经站起来反驳了。
李景行先是起身去注目那人,久而不言,忽而发笑。
那人被他这一看一笑弄得莫名其妙,不禁低首理了理自己的衣冠,冷笑回之:“为何发笑?笑而不语,是无言以对?”
李景行剑眉轻轻一挑,形状极美的眼眸中神色淡淡,言辞却宛若刀锋:“有可笑之事,我方才发笑。君因太/祖之命而从海禁,却忘太/祖当年建国立誓之言。”他看着那人,一字一句的道,“太/祖曾言‘犯我大越者,虽远必诛’,今倭寇侵我国土,屠我子民,若从太/祖之言,必要踏平倭国不可。君等小人,已忘太/祖建国之初衷,反以寻章摘句、舞文弄墨为荣,吾辈真羞与为伍。”
听到这里,屏风后面的沈采薇也忍不住窒了窒,心口急促的跳了一下——她必须承认,这种时候的李景行确实是非常能够打动人。他就如一柄刚刚出鞘的利剑一般,只等着来日以战火、铁血打磨,光耀于人前。这样的宝剑,不知有多少爱剑之人恨不得收入自己的鞘中。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时不能对答。好一会儿,颜沉君才笑道:“道理道理,不辨不明,吾等今日一辩确有所得。不过现下天色已晚,不若择日再会。”
在场的众人都慢慢缓过神来,依次见过礼,然后才道了别。
沈采蘅早就想要找机会和颜沉君说会儿话了,现下只得拉着杜若惜的衣襟不放,眼中满满皆是哀求。
杜若惜凑到她耳边轻轻安稳她道:“没事,我都安排好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上来收拾杯盏的小丫头一不小心就打翻了茶杯,把颜沉君的衣襟给打湿了一大半。那丫头连连告罪,面色苍白,颜沉君倒是不太在意,只是摆了摆手。
杜若含笑着拍了拍颜沉君的肩膀道:“这样出去总不好。我让人给你拿身衣裳去,你去换一身吧。”
颜沉君只得点了点头,叫人引着他去了外间换衣。沈采蘅喜得不行,紧紧的握了握杜若惜的手以示感谢,然后就欢欢快快的跟着跑了出去。
沈采薇却有些犹疑的看着还站在堂中的李景行,她想:全走光了,他怎么还不走?
她却不知道,李景行正悄悄的用眼睛余光去看那屏风后头露出的衣角——颜沉君衣裳打湿的时候他就留心了一下,他本就武艺细心听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那跟着出门的脚步声,立时心里就有了一些底。
他本来还因为辩难结束而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只得掩饰似的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了口茶,顺便解释一句:“我还有事要和颜兄说,等一等他好了。”
杜若含倒是不知内中详情,反是笑了笑,特跟着坐了下来,随口道:“倒是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倒是好交情。”
李景行垂首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青花的茶盏握在手上轻轻摩擦着,似乎若有所思。
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整颗心都因为那屏风后面的目光而砰砰的跳着,心里满是雀跃——二娘在看我啊!!!就是不知道刚刚说话的时候会不会太凶,要是吓到她了怎么办?





美人镜 86|对弈
李景行握着茶盏想着要这次要如何不动声色的来次“偶遇”,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屏风后头的那人往外走的声音。那脚步声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步调和他记在心上的一模一样。
边上的杜若含还不在状态,一边自力更生的伸手给自己倒茶一边和李景行说着闲话:“怎么不喝茶?这茶是我舅父从......”他话声还未落下,就见着李景行起身往外走去。
李景行起来时还不忘整理自己的衣饰,匆忙间只是侧头说了一句道:“我出去瞧瞧。”
你瞧什么啊?!有什么好瞧的?!杜若含无言以对的看着李景行的背影,只得闷头喝了口茶,把自己满肚子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因担心沈采薇走得快赶不上,李景行只得放下心里的小算盘,加快步子往侧间去。不快不慢,正好撞上从里面走出来的沈采薇。
杜若惜就走在沈采薇后面,忽然撞见迎面而来的李景行,不由得低了头——带人来偷听结果被当事人之一当面撞见,简直不好意思到极点了!
沈采薇倒是镇定多了,她抬头看了看李景行,便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来——就像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一般矜持端庄。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睁眼说瞎话:“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世兄,真是巧。”
李景行自是不会去揭穿她的话,轻轻接口道:“确实很巧。”语声末处依稀带出一点清浅的笑意来,犹如初春花枝上落下的细小花粉,叫人肌肤生痒。
他本就风姿卓然,此时站在廊下,背后是挺拔的桂树和争艳的花丛,那样的神容竟是叫沈采薇忍不住想起初见之时——几如山林精怪,美得如同一幅画,叫人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
后头的杜若惜此时稍稍缓过神来,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两人,心里动了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她来回看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一样抚掌说道:“啊,我还有事要和我哥说呢,先回去一趟。二娘你在这等我会儿啊......”不等沈采薇回应,她就和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仿佛后面有人追着她似的。
李景行心头欢喜,忍不住又垂眼看了看沈采薇,问道:“二娘,你今日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听在耳中便如花落袖中,拂袖间便有暗香缕缕萦绕,直叫人一时心中温软。
这倒不是不可对人说的事。沈采薇想了想便老实的应声道:“我棋艺不太好,今日是来和若惜一起练一练的。”在李景行这种全能学霸的面前说这种事,作为“偏科生”的沈采薇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李景行闻言亦是怔了怔,不过他立刻就抓住机会的开口说道:“既如此,我们不若下一盘?”他抬眼四处看了看然后便指着不远处的小亭道,“去那里如何?”
沈采薇含蓄的婉拒道:“我还要等若惜呢。”
李景行仿佛没听见,挥手招了个丫头来,吩咐她:“去和你家小姐说一声,我们去那边的亭子等她。顺便叫你家少爷送副棋来,至于他的人,那就不必跟着来了。”顿了顿,又笑着问沈采薇道,“如此可好?”他学习兵法多年,以攻代守、占据先机的道理自是明白的。
沈采薇心知:两家还算是有交情,他们两个亦是见过好些回,既然对方这般盛情相邀,她这般再三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所以,沈采薇大方的回之一笑,温声道:“我棋艺不好,还望世兄海涵。”
李景行只是引着人往那亭子去,修长的眉上仿佛在夕光里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看上去暖融融的。他漫不经心的接口道:“无事,切磋而已。再者,就连圣人都道‘自知者明’,二娘你既有此心,日后必能有进益。”
沈采薇被送了一顶高帽,心里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跟着他往亭子去。他们走的不快,刚到亭子不久就有小丫头小跑着把棋盘和棋子捧着送来。
那丫头穿着翠色的衣裳,站在亭子边上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冒出头的嫩竹。她笑起来也是秀美可人,声音清脆脆的:“我家公子说了,既然公子不让他来,他也不请您喝茶了,让您望景止渴便是。”
沈采薇不由被那语调逗得笑出声来——那丫头想必学的就是杜若含的语调,抑扬顿挫、挖苦讽刺,显是对李景行“重色轻友”的行止大为愤慨。
李景行闻言一如清风过耳,伸手接过棋盘和棋子放到亭中的石桌上,轻描淡写的道:“待我谢谢你家公子。”
那翠衣的丫头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面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低头行礼退下。
等人走了,李景行才转头对着沈采薇笑了笑,说道:“叫二娘你见笑了。”然后便落座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黑子,问道:“我执黑,你执白?”
沈采薇也不在意这个,接了白色的棋子,捡了其中的一颗笑着道:“我先?”她之前在房中摸索了一些心得结果却叫沈采蘅中途打断,这会儿忽然又抓到棋子,不由有些跃跃欲试。
李景行正垂首看着她,听到她的话便应了下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沈采薇只觉得他的目光轻轻的落在自己身上,便仿佛是落在袖中的花瓣,拂袖而起时依旧有暗香盈袖,萦绕不去。她不自觉抿了抿唇,只觉得本来平静的心上好似被人敲了一下,轻轻的一跳,握着棋子的手指亦是跟着紧了一紧,好一会儿才克制着抬手落了一子。
李景行确是个中高手,他自己本就天资出众,又常和裴赫、李从渊这样的人对弈,棋艺早已胜过沈采薇许多。他漫不经心的跟在沈采薇后面落了几子,虽初时不显,等到势成之时,沈采薇那一边已是一败如山倒,再也走不活了。
沈采薇顿住手,稍稍怔了怔,低头看着棋盘,好一会儿才笑叹道:“世兄棋艺果然高人一筹。”她随手将手中的棋子丢开,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然有了湿汗,于是对着对面的李景行心悦诚服的道,“这局是我输了。”
正如李景行所言,切磋而已,沈采薇倒没有太在意其中输赢,重要的是能够从中学到什么。
李景行似乎也不在意,闻言便抬起手慢慢的收拾起棋盘,若有所指的和她说道:“棋虽小道,实与兵合。”说的是,围棋虽是小道,但实际上却和兵法有相通之处。
沈采薇若有所思看着棋局却没应声。
李景行倒不在意这个,他动作悠然的收拾了棋子,然后才开口问道:“再来一盘?”他双眸黑若点漆,就那样望着沈采薇,便如无月的暗夜一般的静谧深沉。
沈采薇此时已经被激起了一点兴趣,认真看着他,跟着颔首道:“还望指教。”
这第二盘棋,李景行的棋路倒不再像是最初的那样难以捉摸——大约是他摸出了沈采薇的水平,这一次反倒是一步步的引着沈采薇下棋,真真把一盘生死厮杀的棋下成了指导棋。
沈采薇第一次品味到其中乐趣,不免更用心起来,好一会儿才落下一子。
李景行一边下一边和她说话:“书上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你可知其意?”
沈采薇用手支着下颚,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我要是被处于困局,就要想着改变棋路?”
李景行闻言瞥了她一眼,见她双颊微微鼓着,秀眉微蹙,凝目望着棋盘,长而卷的眼睫就像是小小的蝴蝶翅膀似的一动一动,在鼻翼处落下一点淡淡的影子。看上去可爱的不得了。一时之间,李景行竟是忘了言语。
沈采薇久久等不到回话,便先落了子,疑惑的抬头去看李景行。
他们两人目光正好撞在一起,犹如冰火交触,一热一冷,也不知道是冰灭了火,还是火融了冰,不由的都收了目光,一时心中皆是有异。
李景行克制着转开目光,接着上面的话说道:“《棋经》里头也有那么一句‘局势已弱,锐意侵绰’,你既处于弱势,就不可负偶顽抗,反而是要另寻出路,勇于打破对方的棋路。这样才能在死局之中走出活路。”他说到后面,心情已然平稳了许多,声音沉静的接着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亦要告辞回去,此局不如留待下次?”
沈采薇心里头不知怎的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小羞涩。她想着也不好叫沈采蘅和杜若惜久等,便应了下来:“若有机会,改日再来向世兄请教。还要多谢世兄今日指点。”
他们都是能够过目不忘之人,倒也不用再刻意用笔墨记下棋谱,这一局棋自是清清楚楚的记在脑中。
李景行点了点头,站着不动,只是侧头望着远景。沈采薇便只得先起身告辞。待她走得远了,一直侧头望着湖景的李景行才转过头来去看她的背影。
等那人影不见了,他垂眼去看桌上黑白交错的棋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碰了碰白子,似是想要抚一抚那上面可能留下的温度。然后,他才微微叹了口气。
天边已然暗了下去,只余下最后的一点夕光照在他白皙的面色,便如浮光掠过玉面,光影流动,美不胜收。更衬得那玉冠束起的乌发如墨一般。




美人镜 87|真心
沈采薇小跑着回去的时候,沈采蘅和杜若惜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沈采蘅一见着沈采薇来了,便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她纤长的手指抵在右颊上,那一点梨涡显得可爱而甜蜜,声音里头也是带了些微俏皮的笑意:“二姐姐怎么才来,”她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亭中景色诱人,让人流连忘返?”
沈采薇本还觉得自己问心无愧,被沈采蘅这样一说不由红了红脸,只是嘴上却不肯认。她往前几步,作势要去拧沈采蘅的面颊:“说什么呢?我就只是下了两盘棋,一时忘了时间。哪里有你跑得快?”
沈采蘅见状连忙躲到杜若惜背后去了。她今日见了许久未见的颜沉君,心中本就欢喜已极,这时候姐妹之间玩闹起来,面上的笑容便更盛了:“二姐姐这棋下的也久呢......”她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一手撑着杜若惜的肩头,一手捂着肚子。
杜若惜也被沈采蘅的笑声牵引着露出一点笑容,忍了忍,往边上走了一走,这才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快别闹了,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咱们一起回去吃晚膳吧。”
沈采薇闻言点了点头,跟着杜若惜走了几步。待得沈采蘅瞧瞧露出头来,她便上前去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叫你胡说!”
沈采蘅这回干脆也不躲了,顺势拉住沈采薇的手,笑吟吟的挽着她道:“好啦,是我错了,二姐姐。”她干脆的认了错,嘴就越发的甜了,“我和若惜去过厨房了,我帮你加了一份百合淮山鲈鱼汤和荷叶粥。都是你喜欢吃的。”
沈采薇本就不怎么生气,不过是面上过不去,这会儿见着沈采蘅的笑脸也软了声音,随即又道:“可不能再耽搁了,吃了晚膳就得回去,要不然婶婶哪里必是要生气的。”
沈采蘅一一应了下来,一手挽着沈采薇一手拉着杜若惜,欢欢快快的往回走。
因为早有交代,屋子里头早已摆好了饭桌子,等人落座了便有小丫头端着菜上来。
倒也不多,百合淮山鲈鱼汤、荷叶粥、葱爆牛柳、酸辣肚尖、金丝酥雀等等不一,摆了半个桌子。
沈采薇盛了一碗荷叶粥,指着那碗鲈鱼汤道:“这汤确是我喜欢的,可惜不对稀饭。要是做了鱼卷倒好了。”
杜若惜瞪她一眼,嘟嘟嘴:“下回请你吃网油鱼卷。”
沈采薇只是笑着看她,喝了口粥。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因着众人都动了筷,故而话声落下也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用膳。
这时候已是九月了,自是没有新鲜的荷叶。这荷叶粥是干荷叶煮出来的,只是看上去却依旧是淡淡的碧绿色,粳米早就被煮的软软的,晶莹剔透,上头又洒了几颗殷红的枸杞作为点缀,颜色鲜亮的很。因为里头又加了一点绿豆,吃起来的时候不仅有些淡淡的荷香还很是清凉。
沈采薇一连喝了好些口,待得舌尖那一点清甜淡去了,这才抬手夹了一筷子的酸辣肚尖。
江南这里的口味一向是偏向于清淡或是清甜,这样带着点儿辣味的菜却是少见。只不过是因为杜若惜不是在江南长大的,能吃一些辣,才上了这么一道菜。
沈采薇这一世鲜少吃辣,这时候不免就多夹了几筷子。因着少吃,有些不太适应,等着用膳完了,她的面颊都被辣的通红了。
杜若惜见她面色通红,便体贴的倒了杯凉茶过去,打趣道:“我还道你们吃不了辣了,哪里知道你是个吃辣不要命的。”
“没怎么吃,自是想多吃一点儿解解好奇心。再说,这辣辣咸咸的,倒是很配粥水呢。”沈采薇用茶水漱过口后才接了杜若惜递来的凉茶喝了口,从从容容的应声道。
杜若惜陪着她们喝了茶,又说了会儿话,然后才送着她们立刻,依依不舍的道:“下回有空再来啊。我家也没几个人,怪没意思的。”
沈采薇应了下来,又道:“嗯,下回你也可以来我们家去玩玩。”
沈家的马车早就来了,沈采薇和沈采蘅走了一段路,便上了马车。
沈采蘅饭后有些倦,依着沈采薇坐着,只是自个儿嘀嘀咕咕的乐呵着。
沈采薇实在受不得她这傻丫头的模样,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面颊,恨铁不成钢的道:“颜五那家伙又哄了你什么,值得你这样高兴?”
沈采蘅撅撅嘴,还有些不乐意沈采薇的用词,说道:“什么哄不哄的啊?!颜公子他和我说,他明年会试一定会努力的,考个进士出来,也好叫咱们家里的人能够放心。”她说到最后,已经羞得面红耳赤了。
李景行明年不去考进士未必是考不上,不过是因为前头有个状元爷爷和状元爹,要是自己没考个三甲必是有损声名。到了颜沉君这里,却是要早些考出功名才行——他家中老爹偏心宠妾庶子,他自己必要早点立起来才行。
沈采薇听到这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些“闺女大了不由娘”的小惆怅,她情不自禁的想着:自己都这样了,这要是换到裴氏身上,这对母女必是要大打一场的。只是,作姐姐的却免不了要替沈采蘅多操些心:“他要是考不上怎么办?这回儿要是考不上,就要再等三年。他本就比你大个五岁,就算他真的等的起,你也等不起。”
沈采蘅听到这里,呆了呆,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裙裾,好一会儿才小小声的道:“他,他考得上的吧?”似是给自己鼓气,她又急匆匆的加了一句,“你也见着了,适才辩难的时候,他就说得很好——他那才学,一定可以过得了春闱的!”
沈采薇听得出她话中的忧虑,只是为着沈采蘅却不能不把话说开了:“三娘,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若是明年他考不上进士,那你就要早些做好打算才行。要知道,颜五的条件本就不好,家里未必会由着你等他。再说了,再等几年,他都要加冠了,就算他不愿意,颜家必也是要给他选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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