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境之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牛语者
严子稚摇摇头道:“你不懂,他是大先生的弟子。”
姬澄空恼道:“禹天则又如何,一介匹夫而已!就算他是昔日的天下第一圣,也不敢螳臂当车与我大汉为仇作对!”
严子稚的面色一寒道:“住口,这样的话今后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姬澄空噤若寒蝉,委实不理解自己的母后为何对姬澄澈的师父这般尊崇甚而有丝畏惧?
严子稚闭上眼睛不再理睬姬澄空,脑海里徐徐浮现起一位绝色美女的身影。
她的手指禁不住抓紧了裙罗,用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寒声道:“贱人,当年你抢我的男人;如今你的儿子又要来抢我儿子的江山……这所有的新仇旧恨我会百倍千倍地在你儿子身上讨要回来!”
须臾之后她轻轻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温言向那车夫吩咐道:“卫疑,记得派人以我的名义给姬澄澈身边的那个丫头送去一副首饰。什么也不必多说,心意到了就好。”
卫疑稳稳地驾驭着马车,点了点头没有应声——他是个哑巴。
而就在这时候,姬澄澈和汪柔已经出了天都城的南门,往一处庄园行去。
那座庄园毗邻汉水背靠黎山,环境雅致风景如画,正是恒侯花满溪的别业。
在大汉三公四侯中,恒侯花满溪是最为低调神秘的一位。
传闻中他出身豪门却因家族得罪大秦权贵而被族灭,只身幸免后投入道门潜心修行。后来姬天权举事抗秦花满溪出山相助为最早的从龙元勋之一。
但他深居简出即不似大将军严青卫那般统兵百万横扫*,也不似武侯彭岳曾经据地万里独当一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是隆武皇帝姬天权在大汉建国后一次酒宴上给予花满溪的至高评价。
及至后来论功行赏,花满溪赫然为大汉四侯之一,封地千里坐拥食邑万户。
但他却不似彭岳等人那般在自己的封地上坐镇荣养,而是一直隐居在天都城南郊的这座“黄石山庄”中。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朝野间任何人都不敢忽视的存在。
大将军严青卫曾经说过:“宁与天下人为敌,不与花满溪结怨。”
有此一言,恒侯花满溪的威名谁与争锋?
今日雨过天晴,他独自一人坐在山间的赏雨亭中吹箫自娱。
他面前的石桌上,有一盘已入中局的棋局,黑白双方犬牙交错难分难解。
然而熟悉恒侯的人都知道,自从第一天搬来黄石山庄设下这盘棋局起,上面的黑白子便极少动过。
姬澄澈到来时,花满溪刚刚吹奏完一首箫曲。他将手中的玉箫放下,站起身道:“你来了。”
姬澄澈步入赏雨亭中,向花满溪行师门礼道:“我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汪柔被黄石山庄的管家引入用饭。
花满溪还礼,说道:“万流归海。”
姬澄澈神情肃穆沉声道:“天下大同。”
花满溪笑了起来,欣慰地落座道:“果然,你也加入了天合盟。”
姬澄澈在花满溪的对面坐下,从袖袂里取出半爿碧玉虎符,双手递送给花满溪。
花满溪神容微动,默不作声地接过碧玉虎符,然后从自己的袖口里也取出了半爿,两两合拢天衣无缝,“嗡”地焕放出柔和纯净的光彩。
“天合盟掌符史长天拜见盟主!”
花满溪双手托起碧玉虎符,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师兄,不必客气。”姬澄澈扶起花满溪,将他手中的两爿碧玉虎符一并收回。
花满溪的神色微微黯然,问道:“大先生可是去了摩天冰瀑?”
姬澄澈点点头,回答道:“他让我回到天都城后,务必尽快见你。”
花满溪低低一叹道:“圣者归宿,荣耀之路……大先生终究还是踏上了这一步。”
姬澄澈想到大先生,亦是心里难受默默无语。
花满溪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微笑道:“我终于等到你来,身上的万钧重担总算可以卸下。小师弟,今后的天合盟就由你来执掌,任重道远多多珍重。”
姬澄澈肃然道:“还需师兄和各位天合前辈指教扶携。”
花满溪微笑道:“天合盟虽为大先生创立,但发展至今早已成为我等仁人志士共同的事业与梦想。万流归海,天下大同……或许你我无法看到这远景实现的一天,但薪火相传继往开来,相信总有一日我们的梦想得以行之大地如日中天!”
姬澄澈重重颔首道:“这是我最敬佩大先生的一点。他的胸怀早已超脱了家国种族,倾尽毕生之力而谋求万世太平人间大同的盛景。虽然眼下的天合盟举世皆敌被视作异端,但我千百天合志士戮力同心不以生死荣辱为念,终能得见天日!”
花满溪悠然而笑,笑得十分惬意快活,做了个手势道:“小师弟,我们来下盘棋如何?”
圣境之王 81.第81章 国子监训(上)
傍晚时分夕阳漫天,姬澄澈策马离开黄石山庄回返天都城。
他刚刚陪花满溪下了一盘棋,棋盘上白子九十七,黑子一百零六,象征着天合盟两百零三位盟友。
在赏雨亭前的花圃里,还埋葬着四十五颗黑子,三十七颗白子,代表着哪些已经消逝的魂魄。他们绝大多数是由于身份暴露不幸殉难的英雄,但也有极个别是因为背离天合盟而遭到猎杀的弃子。
他们之中既有仙族也有巫族,还包括魔族、羽族、魅族、狼族、龙族……
他们之间有身份尊崇贵为公侯,有位高权重如大教长老耆宿,也有籍籍无名的市井小人。
他们的身份地位天差地远,甚至连血液的颜色都截然不同,但他们有同一个称呼同一个梦想——万流归海,天下大同!
姬澄澈是被摆上棋盘的第二百八十五颗棋子,之前一颗是林隐,再往前数两颗,是代号“肉包”的巨崇德。而姬澄澈的代号,正是“纪元”。
所有人的资料和联络方式乃至接头暗号,此刻已牢牢深藏在他的心底。只要一息尚存,它们就将伴随自己走过今后无数的腥风血雨,直至实现人间大同。
他正式接掌天合盟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花满溪调取了有关董天舒的档案材料。
结果不用一个时辰,董天舒的官方封存档案誊抄本便一字不差地摆放在了姬澄澈的面前。除了这一卷之外,还有天合盟自行搜集的材料,内容甚至比官档还要详实,其中五成内容竟然是直接引自仙人掌的秘档。
看完两卷档案,姬澄澈的心里对董天舒已经有了底。
但姬澄澈并没有按照来时的路径从南边的“承恩门”入城,而是改道去了下关。
在下关阴暗潮湿的幽仄小巷里,他和汪柔牵马艰难地穿行,还要时时刻刻提防各色——小偷。
不时会有闲汉朝着身材婀娜风姿卓越的汪柔轻佻地吹吹哨调笑几句,甚至故意凑上来想蹭几下油水。
对于口哨军团姬澄澈不予搭理,至于油水哥则一概丢进随处可见的烂泥塘里泡澡。
就这样主仆二人千折百转来到了一座低矮的棚屋前,屋门往外敞开着,里面必须点上蜡烛照明才能看清楚。
此刻,满屋子尽是呛人的油烟,敖娇眯着眼正挥舞锅铲与一只硕大的铁锅战斗,而上身赤膊满是血痂的窦虎则蹲在地上剖鱼。
“我饿了,”姬澄澈敲敲大风一吹就倒的柴门,微笑问道:“能不能今晚在这儿蹭顿饭再走?”
“殿下?”敖娇惊喜地回过头,又忽感窘迫红着脸道:“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窦虎抬头看了看姬澄澈,什么也没说埋头扯出一堆腥臭的鱼肠。
姬澄澈矮身走进屋里,夸张地闻了闻锅里翻炒的野菜,赞道:“鱼鲜菜香,我来得正是时候。”
窦虎把鱼丢进盆中,沾水洗去手上的血腥起身道:“我去外面买些菜。”
“不用那么麻烦,”姬澄澈摆摆手,说道:“不瞒你们,我从中午到现在一粒米也没下肚,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哪怕啃口大饼都能当做山珍海味。”
敖娇“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正好家里还有点儿猪耳朵拿来下酒。”
姬澄澈的眼光在她和窦虎面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快就‘当家’了?恭喜恭喜。”
敖娇把眼一瞪道:“殿下,不带这么笑话人的。”
姬澄澈哈哈一笑在一只木箱上坐了下来,接过窦虎递来的一碗白水一饮而尽,向外面招呼道:“汪柔,你也进来坐。”
汪柔四周打量下,终于还是将手中缰绳绕在门口的一根晾衣杆上,走进了小屋里。
两人一站一坐等了将近半个多时辰,敖娇终于手忙脚乱捣鼓出几盘菜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几个家常菜,殿下不要嫌弃。”
姬澄澈笑吟吟夹起一片猪耳朵放入口中,赞道:“这个我喜欢。”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言之过早,此猪耳朵非彼猪耳朵也,家常菜固然不假,喜欢却绝对谈不上。敖娇舞枪弄棒不输须眉,烧菜煮饭也是条女汉子。不是盐巴放多了,就是把菜烧过头了,难得汪柔也能和姬澄澈一样,面色如常将这“私房菜”咽落下肚。
吃过饭,汪柔主动帮敖娇收拾碗筷,窦虎又递给姬澄澈一碗凉水,说道:“殿下,你来是劝我回去?”
姬澄澈摇头道:“我为何要劝你回去,你这小日子过得不是挺滋润么?”
窦虎嘴唇动了动,低头不语。
姬澄澈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如今本殿下已是大汉国子监的学监了。”
“您做了国子监学监?”窦虎诧异道。
“没想到?”姬澄澈嘿嘿一笑道:“还有一件你想不到的事——我准备将你和敖娇弄进国子监读书,如何?”
窦虎愣了下,沉默半晌道:“多谢殿下好意,我实在不能答应。”
姬澄澈微笑道:“你以为我是在可怜你?何不听我将话说完?实不相瞒,有件事我要求你和敖娇帮忙。”
敖娇在后头听着,迷惑道:“殿下,您能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
“我在国子监发现了一个讲经博士,姓董名天舒,此人极有才能,未来必是我大汉王朝之栋梁。我担心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他,所以想让你们两人以生员的身份进入国子监,名为求学,实为贴身保护这位董博士。”
窦虎仔细地听着,揣摩姬澄澈的真实用意。
姬澄澈拍拍他的肩膀道:“窦兄,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也是堂堂好男儿,就甘心情愿缩在这小棚子里只求一日温饱?就算你甘心,敖娇难道不委屈?我知道敖娇不会有丝毫怨言,但你心里果真就没有一丝亏欠?”
一连三个问题,一记比一记更击中窦虎的要害。
他的脸颊抽搐了两下,缓缓开口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敖娇闻言神情一黯,道:“你难道真要这么窝囊下去?”
“我、我……”窦虎梗着脖子道:“我不怕窝囊,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对他们……”
“你不会!”姬澄澈斩钉截铁道:“如果那****毫不犹豫跟着林宗棠走了,今日我不会来见你。如果事后去你找敖江海他们报仇,今晚我们就不可能在一张桌上吃饭。你迟早会知道,我师傅便是被誉为‘天圣’的大先生。”
窦虎愕然望着姬澄澈,难以置信道:“您是大先生的弟子?”
“如假包换,虽然他说自己未曾得‘一’不敢言圣,所以旁人只好改称他‘大圣’。”
姬澄澈说道:“他教给我的第一课便是要有一颗强者的心,挑战自我战胜自我。”
“要有一颗强者的心?我、我哪能和您相提并论,更别说大先生了?”
“这么早就认输服软了?”姬澄澈嘿然道:“大先生像你这岁数的时候,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穷书生。你身边,至少还有敖娇,你比他强!”
姬澄澈说着话站起身来,脑袋差点撞到横梁上,气得一脚踹翻桌子,喝道:“窦虎,我不是来求你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就想这样蹲一辈子么?”
姬澄澈手指窦虎的胸膛道:“你这里流淌的是谁的血?你从小到大受的是谁的恩养?他们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七尺高的铁血男儿!他们当年受的苦流的血不知凡几,可曾像你这般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过?!”
敖娇急忙道:“殿下,窦虎他不是……”
“住嘴!”姬澄澈喝断敖娇的话音,冷冷道:“我让你进国子监,虽存了一己私心,却不是可怜你。但现在看来,我错了,你压根就是一条可怜虫!”
窦虎脑门青筋蹦跳,跳起身怒视姬澄澈道:“你敢羞辱我?就算你是大汉皇子,大先生的弟子,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姬澄澈笑了笑,讥诮道:“你敢么,说出来谁信?一个只会躲在肮脏角落里怨天尤人的可怜虫,也敢挑衅大汉皇子?”
“你!”窦虎热血冲涌,一拳砸向姬澄澈。
姬澄澈手疾眼快抓住窦虎的拳头往外一推。
窦虎立足不稳撞到了木板墙上,棚屋吱呀作响剧烈晃颤落下一蓬灰来。
姬澄澈抖抖袍袖拂去身上的灰尘,昂首走出棚屋道:“明天一早,来或不来取决于你,但我会在国子监门口等你。”
他抬眼瞟了瞟低矮的屋顶,上面堆的全是茅草竹片,唇角不由逸出一抹讥笑道:“今天难得我也低头弯腰一次,错过明日,你就准备一辈子低头弯腰吧!”
说罢,他更不看脸色苍白的窦虎,取下缰绳牵马便走。
“殿下!”敖娇追到门口唤道。
姬澄澈头也不回,冷然道:“敖娇,不管你还想说什么,我都没兴趣听。你若有勇气,就去说给敖将军他们!”
敖娇呆了呆,抓住门框说不出一句话来。
姬澄澈牵马走出棚户区,汪柔笑道:“好个霹雳手段的狠毒殿下,你骂得他们不轻。”
姬澄澈脸上的讥诮荡然无存,回转过头笑道:“对不住,刚才那顿让你食不知味,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吃……”
不等姬澄澈把话说完,汪柔收敛笑意严肃道:“再吃,我会胖的!”
圣境之王 82.第82章 国子监训(下)
第二天的上午像以往一样,董天舒埋头走进了崇文堂。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他心里多了点小小的期盼,在抬脚跨进门里的一霎,下意识地往课堂角落里望了眼。
果然,那个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案后,正在向他报以微笑。
董天舒精神一振,步履不由轻快了许多,坐到了自己的书案后。
今天他讲述的内容仍然是《元论》,但因为姬澄澈的缘故,董天舒临时决定在讲义里增加一点儿额外的东西。
这东西就叫“授命之君说”。
他仍然按照过去惯用的方式,先中规中矩地阐述了一段《元论》经义,忽然不着痕迹地转变话锋道:“此所谓“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宜视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
果然不出所料,其他的生员依然故我打打闹闹,那少年却不由自主从座位上“腾”的站起,竟不顾课堂纪律打断董天舒的讲述,径直问道:“此语何解?”
董天舒望着姬澄澈笑了起来,从容自若道:“君主受天约束代天行事,国家之安危苍生之荣辱,实系于天子一人。故天子乃天在人间之代表,奉天承运代牧四海。”
姬澄澈闻听此言心情激荡,眼前豁然开朗。
天子之说,帝王之论,它等于在承认天道教拥有替天行道权力的同时,另辟蹊径开创二元,令大汉君主能够以天子身份敬奉上天代牧四海。
如此一来,大汉的皇帝就将成为与天道教教宗并驾齐驱的天选之代言人,甚而在俗世具有更强大的权柄与威望。
过去,唯有天道教的道士才能代表仙族族人与天沟通,但董天舒提出的天人交感之说,无异于在告诉世人,每个人都能够感应天意,甚而“人所悦则天必悦之,所恶则天必恶之,众所向者必是理也,理则天道在焉。”
这人分明已经不是奇才,他分明就是千年一见的天才!
“喂,老兄你在干什么?”彭昌盛不满地扭头看向姬澄澈。
姬澄澈冲他笑笑,径自走上了讲台,在董天舒错愕的目光注视下,扫了一圈崇文堂中包括窦虎和敖娇在内的生员们,开口道:“你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睡觉聊天,打架显摆的?”
彭昌盛火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手指姬澄澈道:“你谁啊,信不信本公子弄死你!”
“放肆!”早藏在外头的陈思邈面沉似水冲了进来,向姬澄澈抱拳一礼道:“这位是陛下钦点的新任学监,八皇子澄澈殿下!”
“八皇子、殿下?”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彭昌盛张大嘴巴足以塞下三颗鸡蛋。
董天舒的心头情不自禁一震,唇角缓缓露出笑意,这竟是真的?!
虽然姬澄澈回来才短短三天的工夫,但烈岩关吓杀都尉重创度难,十里亭以刀势破剑气踏破望京桥,得隆武皇帝万骑出迎,而后又马不停蹄掴昏姬澄清教训姬澄空……
这一件件一桩桩无不骇人听闻,引得京师轰动四方侧目,谁晓得转眼间这位八皇子竟又成了大汉最高学府的学监大人?
念及姬澄澈的彪悍和由此引发的各种传说,众生不由得噤若寒蝉,崇文堂里出现前所未有的安静。
彭昌盛一个激灵赶忙乖乖坐下,想当今大皇子、七皇子都捱过打了,自己这么个小小的武侯公子在人家眼里,更是打了也白打。
姬澄澈扫视众生温和笑道:“有谁能告诉我,你们为何而来,欲往何处而去?”
众生鸦雀无声,震慑于姬澄澈的赫赫“凶名”,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作答。
姬澄澈目光一转找上了彭昌盛:“彭兄,不妨你来说说。”
“我?”彭昌盛心里咯噔一下,茫然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双手不停揉搓衣襟,记起昨天拍打姬澄澈肩膀称兄道弟的情形,真不知学监大人稍后会怎生“款待”自己。
“我……我是被老爷子逼来的,在国子监里混个出身,将来不管到哪儿都能吃得开。”
听到他如此坦白,底下不少生员禁不住偷笑起来。
姬澄澈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和颜悦色道:“彭兄请坐,我想这应该是在座大多数人的想法吧?反正背靠大树好乘凉,来这儿玩几年回去还能向人夸耀。呵呵,国子监的大米还真养人。”
他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笔,铺开宣纸略作沉吟,银钩铁画笔走龙蛇在纸上书写起来。
众生大感好奇,纷纷探长脖子张望,想看看姬澄澈写的是什么。最怕就是这位学监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时兴起列出黑名单来那可不妙。
奈何姬澄澈一笔狂草,崇文堂里愣是没有几个人能够认得纸上的那些字,但瞧上去绝对不是人名。
董天舒肃立在旁一边观瞧一边低声念道:“为天地立心……”
众生一呆,敢情学监大人不是要开罚单,顿时都松了口气。
这时姬澄澈写完了第二行,董天舒的声音不自觉地在微微发颤:“为生民立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刚刚安静下来的生员们隐隐约约猜到了姬澄澈的用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狼毫笔的挥动。
崇文堂里针落可闻,唯有狼毫笔落在纸面上的莎莎轻响,犹如春蚕吐丝。
陈思邈忍不住凑到桌前,梳理着他的山羊胡子,眼睛晶晶发亮盯住洁白无瑕的宣纸上一个接一个从笔墨间横空出世的狂草大字。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董天舒的身躯巨震,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只觉得纸上的二十二个字直抒胸臆竟是自己平生志向所在,情不自禁地从头到尾又将纸上的这四行字连起来再念一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的声音初始低沉而微带嘶哑,却越读越兴奋,嗓音渐渐转为高亢有力,犹若金石玉音在崇文堂中隆隆回荡。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人人但感胸中一股浩然正气奔涌伸张,血脉贲张热血沸腾,不约而同地念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姬澄澈搁下狼毫笔,目光炯炯环顾众生道:“这是我替国子监给你们补上的第一课!现在散学,望诸君天下为公自强不息!”
台下数十名生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每个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齐齐应诺道:“谢先生教诲!”
陈思邈默然注视,实难想象姬澄澈就凭这四句话二十二个字就将这些纨绔弟子的热血激发出来,令他们像一头头睡醒的小老虎般嗷嗷直叫。
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纸上的墨迹字字重逾万钧,似他这般老于世故见惯官场沉浮的人都难以自持直想浮一大白,何况底下这群十几岁的少年?
陈思邈隐约有种预感,这二十二个字很快就会响彻朝野甚至光耀千秋!
众生员向姬澄澈恭敬施礼,井然有序地退出课堂。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或许会为此激动难眠,可待到一觉醒来又会恢复到从前生活。
但这二十二个字却似种子般在他们的心头牢牢生根发芽,影响今后的大半生。
董天舒脸膛发红不假思索地恳求道:“殿下,这幅字可否赏给微臣?”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不迭深感冒昧。
果然姬澄澈笑着道:“对不住,这幅字我不能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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