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尘埃
他说:“我还要出一趟远门,明天就动身,月底就回,梨容你等我的好消息。”
他想说,我要让你当皇后,可是眼睛,只深深地望了梨容一眼,再没有说话。
朗泽的到来,令谢府一石激起千层浪,谢夫人是坐立难安,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只希望丈夫早点回来,好商量对策。
梨容见母亲惶然的样子,劝道:“娘,没什么大事,您不要着急。”
“我不急,哎呀,这几天我就是睡不好,胸口堵得慌,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你看看,这不就来了——”谢夫人在前厅里团团转。
“娘,爹回来,您也不要跟他说。”梨容低声道。
“为什么?”谢夫人奇怪了。
“我看爹爹这几日神色不对,可能是朝上有什么烦心事,”梨容说:“我的事又不急,还是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谢夫人犹豫了一下:“过段时间?”
“是啊,朗泽不是说,他还有出趟远门,月底才会。这段时间内该是没事的。”梨容幽声道:“一切都是天意。如果命里注定要如何,强求也没什么用。朗泽要怎样,事情会怎样,都听其自然好了。也没什么好急的,到时候再说吧。”
谢夫人一想,也是,朗泽要硬来,胳膊拧不过大腿,丈夫又哪来的能力回天?于是叹口气,说:“唉,就这样吧,等你爹心情好些再说。”
第三天早朝,谢大人在朝事之末。仍旧跨出行列,说:“臣有本要奏。”
皇上默然地望着他,有些恼火:“你说——”
谢大人斗胆直言:“臣要为六皇子请命。”
又来了,又来了,还没完没了了——
“朕已经是说过了。这是朕的家事。”皇上的口气硬邦邦的,众人都为谢大人捏了一把汗。
“六皇子……”
“够了!”皇上大吼一声,跟着一阵猛咳,直咳得抬不起头来,公公连忙说:“退朝,退朝,快请太医——”
众臣悉数退去。刘将军落在后面,看谢大人还呆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踌躇片刻,上前道:“回去吧,大人。听在下一句劝,现在不宜提及此事。皇上喜怒无常,小心惹祸上身。”
谢大人冥想一阵,忽然说:“请恕我冒昧,刘将军,难道您愿意自己的女婿。是个遭贬的皇子?”
“他不可能永远贬诋。”刘将军慢悠悠地说。
谢大人沉吟道:“难道,现在还不是他回京的时候?”
刘将军默然。才降旨让媛贞去陪,以为会有趁热打铁的举动,结果媛贞回来了,皇上却又没了下文。这皇上的态度变来变去,他到底意欲何为?
“将军同我一起请命吧。”谢大人贸然道。
刘将军摇摇头:“谢大人,稍安勿躁,过段时候再说吧。”
“刘将军,你不为自己的女儿打算么?”谢大人进而说道。
刘将军沉默良久,忽然问:“那谢大人,又是为何要执意为六殿下说话呢?”
谢大人凄然一笑:“我与六殿下,志同道合,相交一场,出这点力算什么?!”本来,他就欣赏朗昆,即便没有梨容的原因,他也会要出这个头的,只是有了梨容,他就显得更为急迫了。
刘将军闻听此言,当即抱拳躬身一拜:“在下佩服。”
谢大人托起他,幽声道:“只可惜,尽力未必有效。”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刘将军:“将军,明天,为我挺腰?”
刘将军没有回答,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将军!”谢大人忽然跪下:“如果谢某舍身成仁,请将军照顾妻女。”
他们平常虽然交往不深,但经过这一段时间双方妻子和女儿的走动,已然相知。谢大人知道,刘三公子属意女儿,刘家也喜欢女儿,众臣之中,刘将军也是人品端正之人,值得托付。自己下场如何,他无所谓,却担心,如果皇上迁怒,能保妻女万全的,就只有刘家了。梨容能否与朗昆双宿双飞,只能听天由命。退一万步说,成不了,能嫁到刘家,也是梨容的福份。
作为一个父亲,他尽人事,却也只能听天命。
刘将军重重地一托谢大人的手臂,低声道:“大人,不要固执,三思而行啊。”
谢大人抬头望着刘将军微微一笑:“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
“小姐,门外有客,说是有一封千里之外的信,要亲手交给小姐。”佩兰说。
梨容虽然纳闷,还是出了闺房。
会是谁的信呢?
朗昆!
她心头一紧,心脏就要冲口而出,但马上,她意识到,这不过是幻想,朗昆还在软禁,不可能有信送达。那么,会是谁呢?
前厅里,一个魁梧的背影,眼熟,却猜不出是谁。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背影,缓缓地转过来——
“挞西!”梨容惊呼一声。
挞西微笑着,将手放在胸前,躬身行个礼,言辞凿凿地说:“我的星星。终于又见到了你。”如果换成了别人,这句话无论如何都会被认为是轻薄之辞,可是从挞西的嘴里说出来,就满是真诚和欣喜。
梨容一听。脸顷刻间红到了脖子。
“你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了?”他关切的眼神,是直白的情意。
梨容说:“回来没多久,就恢复了。”
“你的声音真好听,”他绵软的声音,跟魁梧的身形极不相称:“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梨容——”
“你知道我的名字?”梨容诧异道:“稚娟告诉你的?”
他憨厚地笑着,摇头:“汗王告诉我的,他还说,你是谢端定大人的女儿,我在蒙古听过谢大人的大名,你父亲是个好官。”
梨容轻轻一笑。
“这是汗王妃给你的信。”他微笑着。递信过来,亮晶晶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片刻也不愿离开。
“稚娟还好么?”梨容手忙脚乱地拆开信,边看边哭,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我常常想念她,一直为她担心……”
“她好得就象放养的马驹,吃得肚子鼓鼓都忘记了回家。”挞西裂嘴一笑,黑红的脸上,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听着他这不伦不类的比喻,佩兰忍不住掩嘴偷笑。
“汗王妃还要我给你带来了礼物。”挞西说着。解开一个大大的包袱,只见一片白光,一泻而出——
梨容定睛一看,只看见白花花的毛,她不知道是什么希奇玩意。
“你摸摸!”挞西也不避嫌,抓了她的手就按到了毛皮上。
软绵绵的。细腻柔和,这是什么呀?
“这是天山雪狐的毛皮,用了三张,才做成这件裘毛披风,汗王妃说你体弱。有了这个冬天就不怕出门了。”他说完这话,忽然静静地注视着梨容,用另一种更温柔的声音说:“跟我回蒙古吧,草原上还有更多更好更美的东西,在离长生天最近的地方,可以吸取天地间的精华,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比战马更强壮。”
本是一段很煽情的话,到了最后,竟出来一个战马,梨容的身体,比战马更强壮?
梨容不禁啼笑皆非。
佩兰笑得前俯后仰,只不敢出声。
“怎么了?”挞西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多搞笑。
“你们蒙古人,都这么说话的吗?”梨容好奇地问,因为在之前,他把稚娟也比成了马驹。
挞西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他笑道:“啊,我知道了,你们中原人都是斯文人,听不惯我们这样露骨的话。不过在蒙古,马是神圣的动物,能跟马相提并论的,都是很荣幸的事呢。”
他满脸严肃,并不是玩笑的样子。
梨容嫣然一笑,她能够理解的。
“你笑了,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美,”他有些呆了,嘟嚷道:“你是草原上的苜蓿花,就该开放在草原,嫁给我吧。”
梨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舍不得这里。”梨容低声回答,心里说,我也舍不得他。
挞西环顾四周一眼,默然无语。
梨容不希望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于是问:“怎么会是你来送信呢?”
挞西说:“我正好要来中原办点事情。”
梨容一惊,试探着问:“你,还要办别的什么事呢?”
挞西作为蒙古的将军,是不会无缘无故深入中原都城的,她担心,蒙古又打算挑起事端,背弃两国之间的盟约。可是,稚娟不是跟呼延吉措感情很好吗?她不是在信上说,正努力促成蒙古人学会贸易吗?难道,她还不能驾御蒙古局势?
挞西可是另人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他此番前来,绝不只是送裘毛披风这么简单,他到底还有什么别的事呢?
难道,是战争?与挞西相关的,只有战争!残酷的战争!
梨花落尽 第八十七章 直谏请命终被午门斩(上)
梨容一惊,试探着问:“你,还要办别的什么事呢?”
“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来看你吗。”刚才情窦初开的清纯少年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蒙古将军,他的眼光狡黠而不可琢磨。
他没有说实话,这次他来,肯定还另有目的,梨容的直觉是那么的强烈。
挞西的目光渐渐坚毅,是的,不管梨容在哪里,嫁给了谁,他都要为她而战,以胜利来得到她!他深信,美人,都爱英雄,他会用行动告诉她,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值得她爱!
他轻轻地走近她,促及不防地握住了她的手,炽热的眼神,温柔的话语:“梨容,你是长生天留给我一个人的星星。跟我回蒙古吧,跟我回蒙古。我可以给你遮风避雨,驱赶了乌云,给你最美丽的星空……”
“你喜欢英雄吗?”他突然动情地说:“我将为你而战,我要为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虽然我统领千军万马,但,你是我的将军,挞西可以服从你的指挥,只要你愿意。常胜不败的将军可以屈膝于你的脚下。”
她望着他,眼睛里,只有他黑红的脸庞,这一刻,他的温情和爱,让她如此感动。这样纯粹,这样浓烈,这样沉醉,是怎样特别的一种体验,可以让她忘记了身外所有的一切。
“梨容……”
是谁的声音,轻响在耳边?
朗昆啊——
梨容默默地转身,低声道:“挞西,你走吧,我不会嫁给你,更不会跟你回蒙古。”
“为什么?”他低吼一声,不甘心。
“因为,我不离开这里。”梨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不离开这里。哪怕看不到他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但至少,随时都能知道他的消息。
挞西默立良久。而后轻轻一笑,他说:“我们还会再见的,你会跟我走的。”
他转身离去,山一样的背影。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经过反复的考虑,谢大人,还是决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一大早,谢大人换上朝服。谢夫人正在弯腰替他扣腰带,忽然听见丈夫说:“以后家里的事你要多担待一点。”
“家里什么事不是我担待的?”谢夫人哼一声,不认同:“你管了多少?!”
“梨容的亲事,多听听梨容的意见。”谢大人又说。
“哪能都由了她,小孩子不懂事的。”谢夫人不以为然。
谢大人幽声道:“还是让她做她愿意做的事情罢。”
谢夫人瘪瘪嘴。应付道:“行,我答应你。”
“有什么事,去找刘将军,他会帮你们的。”谢大人声音低沉。
谢夫人直起腰,定定地望着丈夫,觉得他的话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谢大人看着妻子,忽然抬手。捋过妻子耳侧的发,淡淡地微笑一下。
谢夫人脸一红,佯装怒道:“多大年纪了,还老不正经,快点,快点。上朝去了——”
谢大人复又再看妻子一眼,缓缓地出了卧室,谢夫人送到前庭,就进去了。
谢大人一脚跨出大门,就看见梨容站在轿旁。
“有事么。等爹下朝再说啊。”谢大人伸手拉开女儿,不期然间,奏折从袖子里掉出来,摊开在地上。
谢大人急忙弯腰去捡,梨容却先他一步,拿到了奏折,淡淡一瞥,已是了然。
“爹爹……”梨容轻呼一声。
谢大人沉默着,从她手中抽过奏折。
“爹爹!”梨容跪下,声泪俱下:“昨夜媛贞差人送话过来了,爹爹,刘将军尚且知道权衡轻重,您就不要以卵击石了——”
“爹爹做事,自有爹爹的道理。”谢大人说完,决然地登上轿子。
梨容踉跄地跟上前去,抓住轿杆,戚声喊道:“爹爹……”
谢大人的轿子没有停留,最终将梨容抛下,消失在茫茫晨雾之中。
梨容默然地站在雾中,满面泪痕。
皇上已经换上了朝服,坐下,稍稍休息片刻,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最近就连早朝,都快坚持不下来了。
“拿丹药来。”皇上喊。
公公愣了一下,一般这个时候,皇上是不服丹药的,服药时间他已由最初的一天两次改成了一天五次,今天早上又叫,这是要变成一天六次么?
公公忐忑起来,皇上的脸色已经透青,每次太医开药出来,都是大汗淋淋,看样子,情况不妙啊。
他举着丹药盒子的手,开始颤抖。
忽然,皇上说话了:“昨问了吗?”
公公一吓,手陡得更厉害了,却不得不据实禀告:“昨梁州飞鸽传书来报,殿下……”
“还是不应允?”皇上阴森森的声音,听得背心凉透。
“殿下,殿下他,可能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公共结结巴巴地说。
“一时?!这都几个月了!”皇上咆哮起来,一把打翻丹药盒子,红了眼杀气腾腾地吼道:“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朕要给他点厉害看看!叫他不见棺材不落泪!”
言毕,又是一阵猛咳。
谢夫人正在做女红,凝神间,一针下去,指间剧痛,她猛地一缩手,看见鲜血冒出来,赶紧含进嘴里,只觉得心神恍惚的,一个劲发慌。
她烦躁地放下衣物和针线,在屋里走了几圈。
今天怎么感觉这么不好,罢了,罢了,还是去佛堂拜拜吧。
“臣还有本奏。”谢大人出列。
刘将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说……”皇上阴冷的目光刺过来,众臣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臣要为六殿下请命。”谢大人跪下来。
皇上冷笑:“如果朕不允呢?”
“臣还会再请。”谢大人也是倔脾气。
“再请朕就杀了你!”皇上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话语里,带着气急败坏的怒气,他已经开始赤裸裸地恐吓,警告谢大人,不要一再地挑战自己的权威。
“臣也要请!”谢大人成心对着干,他已经横下了一条心。非但不怕,反而还提高了声音。
“你,不怕死?”皇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他已决意。要拿个人开刀。谢大人,你自己要送上门来,可就怪不得朕了。
“臣,请命到底。”谢大人一字一句,众臣吓得战战兢兢,不知谢大人是撞了什么邪,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那朕就成全你!”皇上阴测测的声音掩盖不了极度的愤怒和杀气,他厉声道:“拖出去,午门斩首!”
众臣吓得腿一软,都跪了下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求情。
谢大人被拖了出去,他没有求饶,神色泰然。
刘将军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喀嚓”一声,手起刀落。谢大人在皇宫午门之外身首异处。
刘将军默然合眼,他佩服谢大人,却又为谢大人不值。
谢府佛堂里,谢夫人正在捻珠念佛,忽然,绳子断了,佛珠散落一地。
谢夫人只觉心惊肉跳。赶紧放下佛珠,拿起棒槌来敲木鱼,谁知一捶下去,棒槌竟也断了!
她再赶紧,放下棒槌,从神台上下来。却一溜,摔在地上。
她顾不上疼,急急忙忙来上香,执香在手,火柴不知划了多少根。就是点不燃。
谢夫人一时间六神无主……
禁军执行手走进朝堂复命。
皇上冷笑一声:“看是他嘴硬,还是朕的刀硬,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句话,说出来很解恨,他不但是说谢大人,更是要说给朗昆听。他就是要这样,做给朗昆看,他要让朗昆知道,他的刀永远都是最硬的,朗昆是猴子,谢大人是鸡,鸡已经被杀了,看看猴子怕不怕!
沉默了一会,刑部官员才抖抖梭梭地请示:“皇上,谢……罪臣谢端定,该按何罪定论,他的家人、家产,该如何处置?”
“忤逆犯上,按照惯例,抄没家产,男子充军,女子为奴。”皇上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刑部官员说:“退朝后,你,到正阳殿来见朕。”
“不好了,夫人——”濒洲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里,白着脸说:“老爷,老爷被午门斩首了!”
谢夫人一听,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好不容易被掐醒过来,只顾得号啕大哭:“天呐!这是怎么回事啊?”
梨容满脸泪水,匆匆赶出来,望着母亲崩溃的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谢夫人哀号着问濒洲。
“我,送了老爷去上朝,估摸着,要散朝了,就带了轿子到宫门口等,却看见内殿里的公公跑出来,对我说,”濒洲哭道:“说老爷在朝上顶撞皇上,被皇上推出午门……”
濒洲说不下去了,张开了嘴大声哭起来。
“老爷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顶撞皇上……”谢夫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你到底又为什么事较劲啊……”
早上的奏折,父亲临别的决然,他出门的时候,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梨容的心一紧,她知道,父亲是为朗昆请命才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是为了自己。
都怪我啊,都怪我——
梨容顷刻间,如万箭穿心,胸口一阵绞痛,喉头一抽,一股温热的鲜血喷口而出,刹那间天旋地转,一头扎倒在地。
夫人才醒过来,小姐又吐血晕了过去,众人都慌了手脚,谢夫人惨叫一声扑过来:“梨容,你可不能有事啊,娘就你一个了,娘不活了啊——”
就当谢夫人披头散发地抱着一脸苍白的梨容,凄厉的哭声还未曾把梨容唤醒,众人也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谢府的门,被“砰”的一声踢开,兵丁一拥而入,公公双手背后,傲然而冷漠地走进来,望着谢夫人冷笑,缓缓地打开圣旨——
梨花落尽 第八十七章 查抄家产主仆各西东(下)
“……罪臣谢端定在朝堂之上,公然忤逆犯上,已在午门问斩,按律例,抄没家产,男子充军,女子为奴。钦此!”
谢夫人一听,气急攻心,大呼:“冤枉啊,请皇上开恩!请皇上开恩!”
公公鄙夷地看她一眼,冷冷地一挥手,兵丁们就闯进了内堂,到处翻箱倒柜。
谢夫人定定神,招呼佩兰过来抱着梨容,自己凑过去,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配饰都取了下来,放到公公手里,企求道:“请公公行个方便,给我娘家报个信……”
公公将东西纳入袖中,面无表情地说:“报信有何用?圣旨已下,还可以转圜么?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万幸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现在,我只有四个字给你,听天由命……”
谢夫人一怔,随即瘫软在地上。
兵丁们将谢家收罗一空,然后把所有人都集中到前庭中。
此时梨容终于晃晃悠悠地醒了过来,呆呆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佩兰紧紧地抱住她,紧张地注视着兵丁们。
公公环顾四周一眼,寒声道:“男的都先下监,女的,即刻押往校场,等我们吃了中饭,就悉数卖掉。”
校场木屋里,梨容和母亲跟家里所有的丫环都被关在里面,只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听说有罪官家眷出卖,自然是想买的,和看热闹的,都不在少数。
想到眨眼之间,好端端的丈夫就没了,好端端的家就没了,自己还要象牲口一样,被捆起来,牵出去让众人评头论足,谢夫人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到了这时候,梨容倒是不哭了。她仰着一脸的泪痕,呆呆地望着窗户。
她后悔不该向父亲提那样的要求,依父亲的能力,怎么救得了朗昆?她的病急乱投医不但与事无补。反而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她早该想到,皇上此时,最忌讳的,就是由谢家来为朗昆出头。她苦劝父亲,以为他就此死心,没想到父亲一意孤行,最终陪上性命。
她后悔啊,可是,有什么用呢?
如今父亲去了,朗昆被软禁。自己即将被卖身为奴。命运再一次向她展现了强大的能量,无从抗拒。她敬畏于命运的安排,却还是那么,那么的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啊——
梨容苦笑着。凄然心碎。
爹爹呀,我知道,你想用自己的命换朗昆对我一世的不离不弃,可是爹爹呀,世事岂能尽如人愿?
我都已经决意放弃了,为何你,还迟迟不愿放手?
都怪我。害了你啊,我是谢家的罪人——
“这个死老头子啊,到底犯了什么事啊,怎么就惹恼了皇上呢?”谢夫人哭道:“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他这是干嘛呢?”
“我早叫他见风使舵,看皇上脸色行事。偏偏就是不听,这下全完了,自己丢了命,还害得我们卖身官奴,”谢夫人一边数落。一边痛哭:“你爹爹被午门斩首,我娘俩又被关在这里,下一步还不知怎么办?你爹他,一世清廉,想不到得了个这样的下场,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不是草席一卷,随便就丢到哪个乱葬岗,我们娘俩纵使活下来,以后又到哪里去拜祭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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