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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圣女必须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兮树
他语音才落,从石廊尽头就传来衣袍摩擦地面的声响。
里尔恭敬地一路小步行到石室外,利落地跪下又要亲吻地面。
西莉亚对这一套只觉得厌烦,却还是受了对方的整套礼数,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乌奇萨主事便是您吗?”
年轻的修士表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一哆嗦又匍伏于地:“请您宽恕在下的倏忽,竟然让撒旦的种子生根,使您遭受危险。向您忏悔后在下立即会去石窟忏悔室清修!”
“不用了。”西莉亚宽容地看着对方卖力表演,好笑地扬了扬眉,“圣地存亡攸关的时刻更需要您维护乌奇萨的秩序。”
里尔感激地看她一眼,讨好道:“尤金妮修士已经在自己的洞穴中忏悔过失,绝不会再来打搅您了。”
“不知道您能否简单介绍一下尤金妮修士和您,以前乌奇萨现今的状况?”西莉亚对里尔做出的承诺并不热心,一颔首便直入主题。
里尔怔了怔,随即肃容答道:“尤金妮和在下都是神殿乌奇萨分支的成员,尤金妮在去年被封为贤者,而在下……”他露出恰到好处的谦卑笑容,“在下不过是个普通的教士,如今因为实在缺乏人手,便被委以重任,在下也十分惶恐……”
西莉亚一脸好奇地追问:“难道大主教不在这里?”
“主教大人此前在圣城,您……原来没有见到他?”里尔随即察觉自己的提问十分失礼,连忙弥补道,“但圣城的状况实在令人心惊,也许是错过了……”
西莉亚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眼,若无其事地答道:“大约是错过了,我也很担心大主教的下落。不过主教大人应当很看重您,不然也不会将乌奇萨托付给您。”
里尔连忙行礼:“并非如此,在下一年前才从弗兰德斯来到迦南,随侍主教身边也不过数月,实在称不上被看重。”
西莉亚对他的托词并未追究,只是大喇喇地继续发问:“您似乎和尤金妮修士有些芥蒂?”
这个问题着实大胆,要不是圣女的身份摆在那里,里尔完全有理由拒绝回答。
年轻教士已然并未立即作出回答。他像是考量圣女粗疏态度的真伪一般,状似不经意抬头,小心打量了她一眼,才十分为难地挤出答案:“说实话……我们相处的确不算愉快。毕竟尤金妮修士是贤者,而被委以重任的却是在下。”
里尔左右看了看,起身走进洞穴,压低了声音:“方才尤金妮修士的冒犯……其实并不是没有原因。您也许并不清楚,但上一任圣人西蒙在临终时曾经留下预言。”
西莉亚眯了眯眼,看了卢克一眼。
圣殿骑士会意,一个眼神让小女仆哆哆嗦嗦地走远,而后他加倍留意起周围的动向。
“西蒙大人在最后时刻得到神启,预言异教徒攻破圣城。而那时在位的圣女将会拥有无上的力量与尊崇,并且会亲手将亚门人彻底赶出迦南,重现丹尼尔大人时的荣光。”里尔说着再次躬身,“而神启中的圣女大人无疑就是您。”
西莉亚轻描淡写地反问:“哦?”
“您拥有的是于绝境中照亮黑暗的力量,绝不会有错。”里尔眼神熠熠,西莉亚见状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
她忽然就想起了力量失控时自己所说的话。
“您在暗示尤金妮修士想要成为这一位拥有力量的圣女?”西莉亚大大方方将揣测说出了口。
里尔难堪地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这样就好说了。”西莉亚放松下来,换了个坐姿,一手在身侧石壁上画着弧,声调较之方才也柔和了许多:“可现在的问题在于,遇到像方才那样的状况时我并不能控制自己。”
里尔眨动眼睫的频率加快,立在门边的卢克里修斯压了压眉头。
她看着里尔露出忧心忡忡的笑容:“这感觉就像是帝国时代所谓接受神谕的巫女,非常地令人不安……”
“在下能理解您的感受,”里尔的语调比方才要更热切,“如何自由地开启并使用主赐予的力量,在下愿意竭力为您提供一切帮助。”
西莉亚迟疑了一瞬,最后缓缓点头:“关于这力量您已经有哪些线索?”
“也许您也发现了,能够唤起这力量的契机极为苛刻。”里尔微微含笑,不疾不徐地分析起来,“西蒙大人那时的原话下方才已经提到过--圣女将会拥有于绝境中照亮黑暗的力量。”
“只有在绝境中才能使用力量?”西莉亚的指尖落回膝头,她盯着掌心的纹路摇了摇头,“那样太被动了,我不安心。”
里尔理解地笑了笑,又走近了一步:“因此您需要熟悉唤起力量前的感觉。”
西莉亚眯了眯眼,似乎被他的态度冒犯:“您的提案就仅此而已?”
“并非如此。”里尔立即欠身,同时从袖中摸出了一只小巧的水晶瓶。他毕恭毕敬地双手捧住瓶子,垂下头向西莉亚递来,口中解释道,“这份药剂能够帮助您快速找到使用力量的感觉。”
西莉亚将水晶瓶单手接过,捏在指间转了转,抬眸盯了里尔一眼:“里面究竟是什么药剂?”
里尔谦恭地答道:“这是西蒙大人留下的东西,在下……也不清楚。”





(西幻)圣女必须死 第40章 尘埃落定
坐在前排的神官眼尖,不由自主念出了盒盖内侧的铭文:“……乔万尼,t.c?”
芝诺坐在长桌的尽头,闻言悠游自在地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托马斯大人您原本是西西里人吧?来自西西里的托马斯,首字母缩写正好吻合,这该不会是个可怕的巧合吧?”
托马斯几乎是怨毒地盯了芝诺一眼,却不发一语。
主教最忠实的支持者前日负伤,今日缺席,而出席的其余长老会成员和神官们虽然平日里对主教言听计从,如今却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出替托马斯辩护的托词来。堂堂红衣主教若真的有一个私生子,还很有可能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将里尔杀害……即便以最低的道德底线来衡量,这罪行都未免太过出格了。
“托马斯大人,请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您是否认识这条项链?”西莉亚不给对方就此沉默的机会,再次语调平和地逼问起来。
红衣主教翕动了一下嘴唇,平日里生气勃勃的可亲面容一下子显得万分苍老;他哑声问:“您是从何处弄来这条项链的……”
“哦?看来您果然认得这条项链。”西莉亚微微笑着下了定论,她一步步从充当被告席的宣讲台上走下,踱到托马斯面前,衣袍曳地的沙沙声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喃语。她双手在桌面上一撑,俯身向红衣主教凑近,低而森冷地问道:“您是准备主动忏悔、还是由我揭发您的所有罪行?”
托马斯身边的神官为圣女威势所慑,纷纷向一旁挪开。
红衣主教额前的白发微微濡湿,发尾下冰蓝的眼珠好像真的成了不化寒冰的一部分,混沌、死气沉沉,再无往日的锐利。他抿了抿嘴唇,忽地起身。椅子在他身后发出刺耳的拖地摩擦声,托马斯挤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弧,低沉地道:“是,这条项链是我命人打造的。”
西莉亚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轻易地坦白,不由戒备地抬了抬眉毛。
托马斯有些好笑地盯了她一眼,眸中又恢复了几分大主教的威严与从容。他叹息似地说道:“胜负已分,我没有兴趣像落水的野狗一样挣扎,那样太过难堪。”
他顿了顿,环视身周神色各异的拥护者、下属和潜在的敌人,见众人尽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哂然一笑:“我的确说过谎,而且不在少数。但这一次我不会违背本心隐瞒真相,”他几乎是调侃地再次看了西莉亚一眼,仿佛在讽刺她方才的言不由衷,不急不缓地继续道,“对,在二十三年前,当我还是弗兰德斯主教时,一位来自那不勒斯的玛德琳女士前来向我忏悔,我就此与她相识。”
“虽然我并不能断言,但就暂且容许我假设在座各位对激情的罪孽并不陌生。”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又是自嘲一笑,“我也许比我真实的年龄看上去要年长,而那时……我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罪孽的最深处。如各位所想,如里尔和圣女大人的指控,我有一个名为乔万尼的私生子,如果他现在还活着的话,应当刚满二十二岁。”
厅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托马斯继续说下去。可主教却只是摇了摇头:“乔万尼出生半年后,我就离开了弗兰德斯,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和玛德琳。而这条项链就是我在离开前命人打造,给玛德琳的留念。”
“那么里尔所说的……您每年给予那位玛德琳钱财的事……”马歇尔长老鼓起勇气发问,似乎想借此将自己与里尔之死的关联彻底撇干净。
“我将支持母子两人生活费的活计托付给了弗兰德斯的一个可信赖的友人,我不准备在此将他的名字透露,因为这并没有意义。”
芝诺发出帝国人特有的暧昧不明的轻笑,假模假样地恭维道:“您真是品德高尚,那位友人定然会对您感激不尽。”
这句讽刺着实辛辣,其余长老会成员不由对他侧目,有人明显地皱了皱眉:芝诺是长老会中唯一的帝国人,而西陆拉丁人对帝国的观感向来不佳。即便托马斯有罪,但一众拉丁人显然还是不甘心被一个轻浮油滑的帝国人讽刺。
马歇尔夸张地咬咬牙,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那么里尔的死是否与您有关?”
“很遗憾,我与他的死无关。”托马斯说着再次看向西莉亚,语中饱含深意,“坦白说,事到如今我仍然不认为他真的有什么证物……至于您是怎么弄到这条项链的,还要请您替我解惑。”
西莉亚走回宣讲台边,笑笑地道:“怎么弄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的确是您罪行的证物。”
托马斯将代表主教身份的红色小帽缓缓取下,向众人微微躬身--这大约是很多年来,他第一次纡尊降贵地这么做:“之后与罗马那里交接的事,就交给诸位了。”
语毕,这位发顶微微见秃的主教从目瞪口呆的神官们身边走过,仪态雍容地离开了教廷。
方才一直笔耕不辍的书记员愣愣抬头,不太确定地向长老会各位征求指示:“众位大人,审判是否已经结束?”
“看起来我们必须与罗马的枢机主教们谈一谈。”长老中以掌握司法多年马歇尔最为有资历,他此话一出,众人自然毫无疑义地点头。但里尔的死因仍旧是未解之谜,马歇尔心情自然不佳,说话的口气便不由十分阴沉。
芝诺这时又慢悠悠地开口了:“丑闻若传开,对招募十字军新兵十分不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各位是想让托马斯主教因病辞去锡安主教之位、离开迦南?”
按照常理,红衣主教和枢机主教们都是终生制,鲜有中途离职的先例。芝诺说的虽是实话,但他大喇喇将不可言说之事摆上台面,无疑另有意图--他显然想引西莉亚出言反对,好让整个西陆的神殿都大失颜面。
“芝诺大人,如您所言,这是攸关圣地存亡的大事。若无新的十字军前来援护,让野心勃勃的亚门人钻了空子,帝国疆土也会受波及。毕竟……他们垂涎狄奥多西堡已久。也因此,希望您不要闹出什么风浪来。”马歇尔冷然横了芝诺一眼,其余拉丁神官也纷纷颔首。
芝诺似乎对此不以为意,自顾自看向西莉亚:“圣女大人?”
“对托马斯大人的处理,还是要由教宗大人定夺,对此我并无异议。”西莉亚却难得模棱两可起来。芝诺不由眯了眯眼,了然的狡黠笑意随即攀上他的眉眼,他迅速恭敬地垂头称是。
其余神官对芝诺和西莉亚的态度都很满意,马歇尔便客客气气地开口:“请您恕罪,由于您与这案件有直接关联,按照律典不方便出面。请您放心,事件的本末和您的意思我们都会如实传达给教宗大人。”
神殿各个分支间能够以加持过的镜子为媒介,互相传递信息。当然,在这个魔法销声匿迹的时代,使用这通信工具的代价十分高昂,若非紧急之事神官们绝不会轻易使用。虽然有些遗憾没法见识一下教宗和枢机主教的模样,西莉亚还是爽快地点点头:“那么就麻烦诸位了。”
她说着便径自推门离开。
门重重关上前,她清晰听到方才保持沉默的神官们一下子放弃了矫饰,激动地议论争执起来。
托马斯并没有走远,他站在仍旧一片焦黑的审判厅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
西莉亚握了握拳,神情平静地走过去,抬眸撩了一眼阴沉沉的云朵,状似无意地开口:“托马斯大人,您让我很惊讶。”
“哦?”托马斯虽然在反问,却毫无讶色,倒好像他已然事先预料到西莉亚会感到惊愕。此刻,他只是一个和年轻人说闲话的普通老者,态度放松却也傲然:“您以为我会矢口否认?然后在您确凿无疑的证据面前涕泪聚下、泣不成声?”
“是,您这样保全体面的做法真的很损人兴致。”西莉亚以相同的散漫语调回答,甚至还和对方相视一笑,“而且我惊讶,您竟然没有传唤可以证明我所谓罪恶的证人。”
托马斯的笑容中渐渐多了一分难言的苦涩和嘲弄:“您何必明知故问?圣殿骑士突然行踪不明,那些证人一夜之间都改了口风,我又能证明什么?”
这些都是谁的手笔,西莉亚自然很清楚,她只抿紧了唇没有接话。
“而我的罪都是出于爱,我没有隐瞒的必要。”托马斯蓦地来了这么一句。
西莉亚扬了扬眉:“您此前对我偶尔会加以忍让,难道也是这个缘故?”
“是,您的出身让我想起了乔万尼。”托马斯并没有否认。他显然对自己的宽容大度有些沾沾自喜。
西莉亚沉默半晌,突然轻轻道:“您说您的罪都出于爱?原来您的爱会夺人性命。”
“您是什么意思?”托马斯的眼神再次锐利起来,一阵风刮过,他想将披风拢好,手指却止不住打颤。
圣女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艰难地挪动着手指,却始终无法将系带捋平整。她眸光闪了闪,怜悯却也无情地叹息道:“您想知道我是怎么拿到这条项链的,好,我这就告诉您。”
托马斯不由自主停住了动作。
“里尔在最后一次与我见面时给了我一个谜语,谜底就是那条项链的所在。我解开了谜题,让人找到了项链。”西莉亚随意将发巾向后一撩,额发下的灰色眼眸宛如极北的星辰,耀目而冷酷,她放缓放软了声音,一字字却都像是浸了毒|药的针,渗着她都未必察觉的恨意和快慰:“除此以外,他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西幻)圣女必须死 第41章 云开雾散
托马斯脸颊上的肌肉抽动数下,愈加现出他面容的老态。他的鬓发和面色尽皆惨白,华贵的正红衣袍衬托之下,他整个人都白得死气沉沉,更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石膏人像,只要再一句话就会被击得粉碎。
而西莉亚也没有吝惜这个机会。她唇边噙着猎者的微笑,不疾不徐地轻声道:“您应当比我更清楚玛德琳夫人是怎么死的,她似乎用镜子的碎片割破了自己的脖子,而里尔……乔万尼用玻璃片……”
托马斯厉声打断她,几乎是咆哮道:“不可能!这只是你和里尔精心编造的谎言!里尔已经二十五岁,他的年龄对不上!”
“您自己也说过,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乔万尼能够谎称自己大了三岁并不值得惊讶。”西莉亚淡淡将托马斯的最后一丝希望掐灭,平静地继续陈述,“初次见到里尔时我就很惊讶,为何他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您的信任。现在看来,即便从未见过面,有些纽带还是难以切断的……”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讥诮地嗤笑道:“至少对您而言是如此。”
托马斯全身都在打颤,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粗哑,含含糊糊地几乎要分辨不出语意:“不……这不可能……这……”
他说着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仓皇间险些被自己的袍角绊倒。他喘着粗气捂住了自己的脸,一片厚云飘过,他指缝中的水光反而愈加晶莹明亮。
“噢上主,我到底做了什么……”托马斯随即目露狠戾之色,森然喝问西莉亚:“那时你就知道他要自杀?明知自杀是不被主宽恕的重罪,你还是任由他自杀了?!”
西莉亚居高临下地笑了笑:“不,那时我没想到他会有以命相搏的勇气。”她偏头思索了一瞬,冷酷地下了定论:“但即便知道,我也不会阻止他。”
旧爱与子嗣的死沉沉压在肩头,昔日里威严、优雅、冷静的锡安大主教终于不堪重负,颓然跪倒在砂石地上,背脊丑陋地佝偻成一团,仪态全无。他摸出身上的十字架颠来倒去地念着祷词,却始终没能将任何一段祈祷背完整。
他最后放弃了,抬头看向天空,木然地扫视橄榄山节次鳞比的尖塔和钟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随着这一个动作,他的神情渐渐平复,外露的悲恸被行将就木的平静取代。
西莉亚没有表露出一丝怜悯,她盯着心如死灰的敌人,心中竟然也宛如不兴波澜的死水,没有喜悦也没有鄙夷。
她等托马斯崩溃得差不多了,才轻轻地继续道:“坦白说,我都有些钦佩里尔了。隐姓埋名从西陆来到迦南、如愿靠近您并被提拔,他险些就成功了。虽然没能如愿将权力从您手中夺走,但他到底以弱者最可悲、最惨烈的方式向您复仇了。”
托马斯对她伤人的话语反应平平,只是侧目看了她一眼,声调粗粝地叹息道:“您是最大的赢家,能否请您不要继续耀武扬威了?”
西莉亚抿紧了薄唇,没有说话。
形容枯槁的白发老者捋了捋被泪水沾湿的乱发,发出阴测测的低笑:“也是,您也并非全身而退。”
见西莉亚不答话,托马斯嘲讽地大笑起来,他有些歇斯底里,将经年累月才养成的尊贵气度抛得干干净净,却又对此感到畅快。笑了片刻后,他才低低地道:“我爱玛德琳,我爱乔万尼,那感情没有半分虚假。”
“但这爱到底还是杀了他们。”西莉亚凉凉地接口道。
托马斯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抖了抖袍子上的尘土,回头向西莉亚裂开嘴笑了。老者的脸容依旧苍白,眼眶和耳根通红,冰蓝色的虹膜被秘密仄仄的血丝包裹,可他的笑容竟然再次如冰川表面那冷到骨子里的水滴,隐含而有压迫力。
“神殿就是这样的存在,它可以给您至高的尊荣与权威,”托马斯那低哑的语调如诅咒,恶毒而饱含深意,“但也会把您的爱变为致命的毒|药。”
“除非您永远不再爱什么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您也会和我一样,”托马斯的脸上再无冷意,只有几乎是怜悯的、温和的嘲讽。他的咬字清晰饱满到无可挑剔,犹如在朗读不可动摇的教典,他看着西莉亚的眼睛说:“您也会以爱为名,亲手杀死挚爱。”
语毕,他便喃喃地念着什么祷词蹒跚离去。
西莉亚站在原地,看着一片灰色的云飘到头顶,将废墟和图书馆都包裹在阴影之中。不过转瞬,雨点便淅淅沥沥地落下。
图书馆大门这时终于打开,神官们从中鱼贯而出,见到圣女不约而同噤声。最后还是马歇尔主动走到西莉亚面前,客气却不谄媚地通报道:“教宗决定召托马斯回罗马,在那里他会接受罗马教廷的审判。当然,为了神殿的威严,审判结束前这件事会尽量保密。新的锡安主教会从枢机主教中选拔,一旦有结果就会立即告知您。”
圣女点点头。马歇尔将她的沉默当做认可,便默默地退开了。其余的神官见状也纷纷遥遥致意离去。
雨下得渐渐大了,西莉亚却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凝视着审判台的废墟。
“圣女大人?”慢吞吞的、总让人觉得话中有话的声音响起。
西莉亚侧目看了来人一眼,淡淡地颔首:“芝诺大人。”
芝诺站在一步开外,善意地问道:“雨大了,您不回去?”
圣女灰色的眼睛里便浮上星点奇异的笑意。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那么您怎么不回去?”
“方才马歇尔大人没有告诉您,现今离下一任锡安主教真的莅临指尖可能要隔上一两年时间,而这段时间……”芝诺恰到好处地收声,笑眯眯地道,“如果您想要彻底让长老会服气,让英格兰和法兰西的那两位大人物不看低您,您可能需要几个帮手。”
西莉亚哧地笑了:“都说帝国人最擅长买卖,那么您不妨开出条件。”
芝诺十分受伤般按了按胸口,以明显言不由衷的语调道:“请相信我,这只是对帝国子民的偏见。”他深棕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略微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身在狄奥多西堡的皇帝陛下愿意全力支持您与那些傲慢的拉丁人对抗。”
虽然不知道父亲是谁,但西莉亚姑且也算是半个拉丁人。即便不管血缘论,迦南安危系于拉丁十字军身上,若在这么一个拉丁人占绝大多数的环境下贸然和帝国全面合作,只能说是愚蠢。
西莉亚将手掌遮在眉骨上挡住斜斜的雨丝,眯着眼状似无意地道:“芝诺大人,您似乎弄错了。并不是我需要皇帝陛下的支持,而是皇帝陛下、帝国需要我的支持。”
芝诺游刃有余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他微微蹙眉,似乎没想到圣女会这么直接地反驳:“但您应当清楚,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许可,西陆的拉丁人甚至无法来到圣地,补给的船只也很难从意大利渡过亚德里安海。”
“皇帝陛下和罗马教宗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帝国境内的神官们似乎一直将自己视为罗马神殿外的另一派,只差没有割裂出去自立门户。皇帝陛下之所以是皇帝,当然是因为教宗为他施以膏油。”
西莉亚看着芝诺愕然的神情加深了笑弧:“当然,迦南和罗马远隔千里,教宗未必真的有太大的话语权。如果要维持和锡安神殿良好的关系,皇帝陛下就该拿出更多诚意。您不妨再多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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