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却原来,袁四老爷和袁老夫人做手脚得了爵位一事,太后原是不同意的,可架不住当今圣上已经下了旨,太后也不好驳回,只能私下里关注着小小年纪的袁长卿。虽然别人都说袁老太太和袁四老爷对袁长卿视若己出,老太后却因为不喜欢孟贵妃的虚伪,而连着也不信任袁孟氏。因此,等五皇子到了该进学的年纪时,太后便特特命人把袁长卿带过去,叫他给五皇子做伴读。那一年,周崇五岁,袁长卿六岁。
只是,他只给周崇做了半年的伴读,就忽然生了一场重病——便是在那时,他的奶娘也染病亡故了。他虽被救回一命,却因体弱而再没能进宫伴读了。再之后,忠肃伯方志便把他接到关外去调养了几年,等他再次回到京城时,已经是十岁了,五皇子名下早有了别的伴读之人。再然后,他就自己找着机会拜在了林仲海的门下。
两世里,珊娘竟是头一次知道他小时候差点一病死了的事。她低头一阵沉默。前世时她总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其实现在看来,她了解的只是她有意去了解的那一部分,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了解他——或者说,像书中所形容的那样,当时她爱慕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袁长卿,而是她所想像出来的那个袁长卿……不然也不至于她连这一点事情都打听不到。
此时袁长卿已经带着她来到前面的大雄宝殿前。一只脚踩上台阶,珊娘忽地一怔,脚下一顿,险些绊在台阶上。
袁长卿及时一把抱住她,“小心。”
珊娘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了眼——那一刻,她忽地有点心虚。若说前一世她喜欢的只不过是个虚幻的影子,那眼前的这个袁长卿又是什么?!为什么仍叫她有前世的那种感觉?!
进完了香,袁长卿凑到她耳旁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珊娘忙道:“太后那里不是说……”
“你想去?”袁长卿看着她。
珊娘诚实摇头。
袁长卿微微一笑,便拉着她往寺外走去。
“零点时,寺里塔楼上的钟会被敲响一百零八下。”袁长卿道,“不过,不是皇家之人,或者是寺里方丈特邀的嘉宾,一般人是不让上塔观看敲钟仪式的。可百姓有百姓的智慧。”
说话间,他们已经绕着寺墙从一旁的岔道上拐往对面的一片缓坡之上。
那缓坡上,处处站满了人。袁长卿带着珊娘往山坡上过去,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站定,便将她拥在胸前,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天宁寺道:“瞧,站在这里,可以把钟楼,还有放生池看得一清二楚。且这左右全是山壁,钟声传到这里时,四周回响,听起来竟比在寺里听到的钟声还要恢弘。”
此时也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但那过年的气氛已经渐渐浓了起来。山脚下、山坡上,淘气的孩子们早从挂鞭上拆了小炮仗下来取乐。于是,那远远近近的地方,时不时便会传来一两声爆竹声。
而便不是钟声,只这爆竹声,借着回音一荡,竟也比平常似多了一份空灵之感。
山坡上,一棵大树下,袁长卿站在珊娘的背后替她挡着风,又借着夜色悄悄揽着她的腰,将她拥在胸前。他原想要将下巴搁在珊娘头顶上的,却被她头上的首饰戳了一下,这才不满地咕哝着放弃了这个念头。
珊娘则一阵轻笑。她原是个利爽的性情,能叫她纠结的原因,不过是她还没想通。如今既然发现她对他仍有好感,她只惊愕了一下,也就顺利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一世的他,不是上一世的他;她也不是上一世的她,这一次,不定他们能有个好结果呢。
随遇而安吧。她想着,便从斗篷下伸出手,摸了摸袁长卿的手背,抬头看着他笑问道:“你的手怎么还是热的?我的手缩在斗篷里面,还捂着手炉呢,都没你的热乎。”
对于袁长卿来说,早习惯了她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倒也不曾意识到她此刻心里的变化,只反手捂着她的手,道:“我师父说,等过了正月他就要进京了,到时候叫他给你看看吧。你睡眠不好,且还手脚冰凉,该是体虚的症状。”
这么说着时,他不禁想起刚才在碑下遇到的那一户农家。想着那个媳妇隆起的腹部,想着将来珊娘也会替他生儿育女,他心中一片温暖,便又拥紧了她一些,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她的腹部。
只可惜,她还太小,今年不过才十六。他师父说,女人家至少得到十七八岁以后生养才不会伤人。
珊娘哪能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若是知道,不定早吓得一把将他推下山坡去了。她这会儿正想着老太后的话呢。
太后说,“回头再过来说话。”——就是说,可以许他们晚去,却不许他们不去。便是她更乐意在这里听钟声,怕也逃不开这场觐见的……
此时,四周忽然有人叫了声,“快到零点了。”
珊娘正想抬头跟袁长卿说,是不是要去太后那里看看,忽然就看到几个禁军衣饰的士兵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袁长卿也看到了,顿时拧起了眉头。
于是,趁着四周没人注意到他们,珊娘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悄声道:“明年吧。明年你再带我来这里听钟声。”说着,拉着他向那几个禁军迎了过去。
*·*·*
跟着那几个禁军重新回到功德碑林时,珊娘忽然就看到,她的奶娘和丫鬟们正坐在长廊的栏杆上,袁长卿的小厮和花叔、桂叔几个簇拥在她们周围,似正在劝解着她们。
忽然,凉风最是眼尖,先看到了他们,便指着他们对李妈妈等人说了句什么。
李妈妈忙站起来向珊娘他们迎了过去。
珊娘心里不禁一阵愧疚。她竟把她们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只来得及吩咐李妈妈她们在原地等他们,那禁军便礼貌而强硬地对她和袁长卿又道了一声“请”。
见是禁军随行,李妈妈等人不知究竟,花叔却是老江湖,忙把人拉到了一旁。
珊娘再想不到,太后竟叫她和袁长卿上钟楼去陪她看着敲零点钟声的。
太后是信佛的,跪在那里听着方丈大师领着一队和尚位做着法事,珊娘和袁长卿忙在队伍的最后面也跪了下来。法事结束,正好钟楼上的沙漏到了时刻,四个膀大腰圆的和尚便过来抱了那巨木制的钟搥。钟搥后面拖着一条粗绳,粗绳上结着数条细彩绳。方丈亲自执了一根彩绳递给太后,又有和尚过来把其他彩绳一一分发给钟楼上的诸人,连珊娘和袁长卿都被分到了一根,然后只听方丈那里长宣一声佛号,一挥拂尘,那四个和尚便推动巨木,撞响了大钟……
一百零八声祈愿钟敲过,珊娘只觉得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被袁长卿扶下钟塔时,她的眼神都还没能恢复清明,老太后那里就冲她一招手,叫了声:“你过来。”
珊娘都没感觉到袁长卿攥紧她的手,只推开他,听话地走了过去。以前她跟在她家老太太身后时,总爱装个贤惠人,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许是习惯使然,看着眼前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脑袋还不甚清明的珊娘忽地也伸出手去扶住了太后的手臂。
太后意外地看她一眼。
这一眼,顿时令珊娘的头脑清醒了过来,忙不迭地缩了手。
老太后冷哼一声,道:“我还没老到要人来扶!”说着,便带着珊娘进了一间禅室。
袁长卿原想跟着的,不想却叫禁军拦住了去路。
禅室里温暖如春。虽说前世时珊娘已经习惯了北方的冬天,可这一世她精神上习惯了,身体却仍还没习惯,忍不住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
等她意识到室内的沉寂时,便悄悄从眉底往四周溜了一眼。她这才注意到,室内竟只有她和太后两个人。
“抬起头来。”太后忽然道。
珊娘一惊,赶紧抬起头。想着袁长卿说的话,她便大着胆子和太后对了一个眼。
果然,太后并没有因为她大胆的一眼而喝斥她,只皱着眉头把她一阵上下打量,然后道:“你在家排行十三?”
“是。”
太后沉默了一下,忽然又道:“既然如今嫁了人,且嫁的还是袁大,以后就好好守着你的妇道,少搞出那些风言风语。”
珊娘一听心里就恼了。她一恼,脸上也就带出了神色。
于是太后盯着她道:“怎么,你不满?!”
珊娘垂首道:“太后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太后却没接她的话茬,只撇着嘴冷笑了一声。
珊娘也不管她有没有答话,又道:“我若不怕死,自然回您一声‘我是不满’,可我怕死,又不敢欺上,只能闭口什么都不说了。”
太后眯缝起眼,看着她一阵冷笑,“难怪你会把小五迷得五神六道的,果然能说会道,且胆子还很不小!”
珊娘忽地拧了眉,道:“胆量和能说会道我都可以承认,只您说我把五皇子迷得五神六道,我是死也不承认。”
“你不承认你勾了小五?!”太后低喝道。
珊娘顿时就怒了。怎么每回传出这种传闻,人们总是不加思索地把罪名全都推到女孩子的身上?!
于是她板着脸道:“绝无此事!”
“哼,”太后又冷哼一声,“绝无此事?!若不是你勾着小五,他能滞留在梅山镇不肯回来?!”
珊娘心道,又不是我不让他走的,嘴里回道:“五皇子在镇上呆着,我并不常见到他。”
“撒谎!”太后又是一声低喝,走到她的面前,逼视着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借着大郎的鹰勾着小五往你家跑,难道没有此事?!”
珊娘忍着怒气道:“鹰确实是袁长卿寄放在我家的,五皇子也确实曾借口看鹰来过我家,但我一个女孩子,自是在内宅呆着,无事不会出去和五皇子相见的。”
“还嘴硬!”太后冷声道,“你若自省自爱,怎么会被人传出那样的闲话?!因着你,小五受人攻讦,大郎被人嘲笑,你竟还装着一切与你无关?!”
珊娘只觉得一阵怒火冲顶。她的名声明明是被皇家自己内部的倾轧所带累坏的,偏在太后眼里,竟认为她才是那个“祸根”,竟还说什么袁长卿也因她而被人耻笑……珊娘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一阵灼痛。既为自己委屈,也心疼袁长卿。偏他俩不像周崇,上面有个护短的长辈守望着。于激愤之下,她一时忘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抬头怒道:
“谁在传这种闲话,想来我不说您心里也有数。明明是我受五皇子的拖累,怎么在您这里就成了是我行为不检点了?!我一个女孩子清清白白地在家里坐着,是他五皇子非要跑来的,您叫我怎么办?赶他出门?!他是皇子,我是平民,拿什么去赶他?!是,他确实对我说过他喜欢我,可这是我叫他喜欢我的吗?!我当时就明确跟他说了,不可能,我是已经订了亲的人。便是我没订亲,我也看不上他!偏如今我受他连累,差点连女人一辈子最宝贵的清白名声都没了,袁长卿他都知道不是我的错,您却把什么错都怪在我的身上!”
她越说越气,“为什么每每遭遇这种事,明明我们女孩子才是受害的一方,你们这些人不指责那个给我们制造麻烦的人,却非要说是我们行为不检点,才惹祸上身的?!可我们到底又做了什么了?!是我叫他喜欢我的吗?!是我叫他围着我转的吗?您也别说什么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是苍蝇就爱到处乱飞,不管那只蛋有缝没缝!凭什么你们一个个不去指责苍蝇,倒来指责我们?!”
凭着一股激愤,珊娘噼哩啪啦地发泄了一通久积的怨气。可等怨气发完了,她人也呆住了……她才想起来,眼前之人不仅是周崇那个熊孩子的熊家长,还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太后老佛爷……
珊娘咬住唇,心里不禁有些迁怒袁长卿——就是他,鼓动她说什么在太后面前可以做她自己,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放肆……
她这里心慌意乱地替自己找着理由,却是没发现,太后那里已经沉默很长时间了。
半晌,直到她感觉到异样,抬头悄悄看向太后,才只见太后正在审视着她,眼里却是没了当初的那种轻蔑,而带上了一丝慎重。
“就胆气来说,倒还配得上大郎。只你这冲动易怒的性子还需要好好磨练一番。”太后道,“从明儿起,你给我每天写一篇心经,好好静一静你的心。大郎是个好孩子,可不能因为你的无知冲动就毁了他的前程!”
太后训斥完珊娘后,便一掀帘子,出去了。
等袁长卿进来时,珊娘仍呆呆地站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袁长卿抓住她吓得冰冷的手,连声问道。
珊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啊”了一声,苦着脸道:“我好像顶撞太后了……”这会儿再叫她重复她刚才的激愤之词,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不怕。”袁长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声道:“太后都没大声说话,可见并没有真的生你的气。”
回手抱着他的腰,珊娘这才感觉到自己在轻轻打着颤,便闷声问道:“太后呢?”
“回宫去了。”
等花叔看到禁军退走,掀帘子进来时,一抬头,便看到那小夫妻俩正抱在一起温存着,他忙不迭地一缩脖子,又退了出去。
麻烦 第一百二十二章 ·草莓果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珊娘和袁长卿回到袁府时,已是近卯时了。袁四老爷一家正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守着岁。袁昶兴和袁咏梅兄妹在投壶赌钱取乐,四夫人笑眯眯地围观;四老爷则带着几个妾在陪老太太抹牌,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袁长卿和珊娘进来时,满屋子的欢声笑语顿时极微妙地滞了一滞。手里拿着牌的老太太抬起头,那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不耐,但她很快就掩去眼中的神色,笑眯眯地对袁长卿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又问着旁边的丫头,“什么时辰了?”
丫头答道:“卯初了。”
于是老太太便回头嘱咐袁长卿,“都这时辰了,你赶紧带你媳妇回去换身衣裳再来吧。卯正还要祭祖呢。”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规矩一早自是要祭祖的。袁长卿应了,便带着珊娘转身出来。
出了萱宜堂,珊娘侧头看看他,然后主动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
袁长卿惊讶地看向她,见她在仔细地打量他,便知道她这是又心软了,于是微一抿唇角,回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没事。”
珊娘默了默,靠近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袁长卿道:“过了元宵我就跟他们提。”顿了顿,又道,“他们定不会答应,所以之后大概还需要一番布置。我算着,最晚二月底三月初吧,应该就能搬出去了。”
前世时的“布置”,是袁长卿借着机会叫袁昶兴当众抽了他的马,害他从马上摔下来,险些摔断了胳膊。正好袁长卿的小舅舅回京述职,便把袁昶兴绑了,逼着袁家人同意让袁长卿夫妇搬了出来。而这一世,袁长卿却是计划要参加四月里的春闱的……
“你不是说,你要参加今年的科举吗?”珊娘问。
“是。”袁长卿应着,忽然又问她,“你还记得玉佛寺的事吗?”
“那个什么账本吗?”
“是。还有那些算计岳母的人。”袁长卿微笑道,“这几件事凑在一处,经人一查,竟查出许多违法之事和不法之人,且还件件都牵涉到了后宫。上面那位便是再有心偏袒,也一下子捂不住这么多的事,所以如今不得不向朝臣们做了妥协。今年的科举,应该会比较公正的。”又道,“老师的书,因太子那里帮着联系了众多书院的学子们帮忙,进度比我们想像的要快,现在资料都收集得都差不多了,所以老师大概会在三月份的时候进京,如亭、如轩,还有我,我们大概都会下场一试吧。”
珊娘听了,不由垂下头,咬着唇一阵沉思。
此时正好到了含翠轩的门前。因李妈妈带着三和先回了院子,所以花妈妈也知道他们回来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门口候着他们。见他们过来,她便迎上去,笑眯眯地说了两句过年的吉祥话。
珊娘也应了几句吉祥话,抬头间,忽地就看到花妈妈那独眼在她和袁长卿握在一处的手上打着转。她脸一红,忙不迭地甩开袁长卿的手,抢先一步进了院子。
身后,传来花妈妈那没能忍住的笑声,以及袁长卿略带尴尬的叫声:“妈妈!”
“怎的?!”花妈妈的独眼儿一翻,看着袁长卿笑道:“妈妈这是替你高兴呢!”
且不说门外的袁长卿和花妈妈。只说珊娘匆匆穿过院子来到正屋门前,却不想屋里的六安听到外面的动静,正要掀帘子出来查看,于是两厢里险些撞在一处。
六安忙后退一步,撑着帘子让珊娘进屋,一边笑道:“姑娘回来了。”又探头看看她身后,问道:“怎么就姑娘一个?姑爷呢?”
珊娘正害着羞,便色厉内荏地叫了声:“腿长在他身上,问我做什么!”
六安听了,顿时以为她家姑娘这是和姑爷吵架了,不禁暗自着急起来——这可是大过年的呢!她忙掀着帘子就要往外跑,不想帘子外面又有人要进来,于是这一回,她竟险些跟袁长卿又撞在了一处。
那袁长卿是练武之人,岂能叫她个小丫头撞到?大手习惯性地一挥,就把六安拨到了一边。
也亏得五福正跟在袁长卿的身后,忙眼疾手快地拉了六安一把,这才没叫她摔倒。
袁长卿也被六安吓了一跳,便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见六安没事,他冲着五福做了个手势。
五福会意,便拉着六安从屋里出来,一边笑话着她道:“你毛手毛脚的做什么?是怕我忘了给你带好吃的回来还是怎的?”又笑道:“放心吧,我记得呢,给你买了草莓果子……”
六安先是替珊娘一急,这会儿又被袁长卿一吓,原本就木讷的她顿时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见她呆呆的,五福便伸着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不过差点撞上姑爷而已,竟就真吓着了?”
六安眨眨眼,忽地抓下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姑娘跟姑爷吵架了?”
五福顿时一飞眉,“说什么浑话呢?大过年的!”
“才刚我看姑娘脸色不好呢,”六安小声道,“我问姑娘姑爷在哪里,还被姑娘说了一句,显见着是我们姑娘又跟姑爷使性子了!”
“瞎……说!”五福拉长了音调,“他们好着呢!”她凑到六安跟前,才刚要跟她细说姑娘和姑爷怎么“好着”,却忽地又斜眼把六安上下打量了一遍。
便是过了年,六安才不过十三岁而已。自觉已是成年人的五福抿着嘴儿一乐,拿手在六安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笑话着她道:“你个小毛丫头,说了你也不懂!”
正说着,三和端着个水盆从屋里出来了,冲她二人叫道:“唉唉唉,大过年的,叫我一个人忙着,你俩歇着呢!”
五福回头一看,忙从三和手里接了盆,又向她一屈膝,装腔作势地道了声“姐姐辛苦”。
三和五福正笑着,忽然就看到六安回身就要往屋里去。二人吓了一跳,五福险些把水盆给摔了,三和则一把抓住六安的衣领把她拉了回去,低喝道:“你做什么去?!”
六安茫然道:“姐姐出来了,屋里没人侍候呢。”
五福顿时对着三和笑道:“看吧看吧,就说她是个毛丫头嘛,什么都不懂!”又作势拿脚踢着六安的小腿道:“你还当这是姑娘在家里的时候呢,我们如今要进屋,得先通报一声才行!且才刚姑爷的眼色你没看到?不让我们进去呢。”
三和忽然问着五福道:“我们是不是该改口叫‘奶奶’了?怎么姑娘也没个交待?”
“哎呦,是呢,你不提都忘了,上一次妈妈还问来着,姑娘也没个说法。”五福道,“不过姑爷也没提醒姑娘。若要叫我们改口,那我可得好好习惯一阵子呢。”
几个丫鬟在窗外嘀嘀咕咕,叫窗边站着的珊娘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正暗恼着,想着是不是咳嗽一声,忽然就感觉到耳朵上一凉,原来是袁长卿靠了过来,故意在她耳旁吹了口气,看着她笑道:“奶奶,什么时候叫你的丫鬟改口啊?”
“这……这不是忘了嘛……”
与其说是忘了,倒不如说她是留念着她的少女时代,想着能拖就拖……
“撒谎。”袁长卿说着,向她逼过来一步,逼得她不得不后退,偏背后就是墙,她只得被迫抬头看向他。袁长卿便趁势托住她的脸颊,逼着她的嘴迎向她,一边在她唇边低喃道:“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想再多做几年姑娘的。偏我等不及想娶你,倒是我欠了你的。”
说着,他的唇暖暖地落了下来,一点点地在她的唇上慢慢厮磨着……
一墙之隔外,三和五福还有六安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叫珊娘很是没有安全感,她依着袁长卿和他厮磨了一会儿,便伸手去推袁长卿。
偏他不依,忽地捉住她的两只手,将她的双手推到背后以一只手禁锢住,另一只手托高她的头,便这么一下霸占了她的唇……
等感觉到锁骨上熟悉的微痛时,珊娘那四散的神智才渐渐回拢过来。此刻,窗外那三个丫鬟早走开了。一屋寂静中,她只能听到耳旁袁长卿那有些粗重的呼吸。
“嗯?”忽然,袁长卿哼了一声,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皱眉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这里,怎么紫了?”袁长卿的手指抚过她的锁骨。直到这时珊娘才意识到,这家伙竟不知什么时候又解了她衣领的盘扣。
珊娘低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便推开他,跑到梳妆台边往脖子上看了一眼,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捂着散开的领口,回身拿眼横着他道:“还好意思问,定是你咬的!”
“不对,”袁长卿过来拨开她的手,一边低头研究着那块印记一边摇头道:“我有数的,以前也没咬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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