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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袁长卿倒抽着气,按着她的手道:“我没想到……”他忽地扭头看向李妈妈。
李妈妈这会儿早惊呆了。她再想不到,她家文质彬彬的姑爷竟跟个采花大盗似地翻墙跳窗……也再想不到,探花郎居然有如此矫健的身手……
见他看着李妈妈,珊娘也这才想起来,她奶娘还在,便忙从袁长卿的手里挣扎着要将另一只手也挣脱出来。袁长卿却怎么也不肯放开她,且还将她挣脱的那只手重又捉了回来。
二人一阵拉拉扯扯,却是这才惊醒了呆怔住的李妈妈。
“啊……哦……呃……那个……”李妈妈一边支吾着一边连连划拉着双手,一边后退一边又闪烁着眼不好意思看向那仍纠缠着的两个人,一边还喃喃不清地嘟囔道:“姑娘,姑爷,那个,我,这个,哦,嗯,那个……”她一时找不着话了,便干脆摆了摆手,道了句“你们聊”,一转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珊娘便听到楼梯上响起李妈妈欢快的脚步声,以及那没能压抑得住的一声笑。
珊娘立时窘了,因两只手都被袁长卿抓着,便拿肩去撞他,“你可……”
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叫袁长卿蓦地托住她的脑后,用力吻了上来……
缠绵良久,袁长卿才略松开了她一点,那唇却依旧不肯离开她,贴在她的唇上低喃着她的名字,“珊儿。”
珊娘柔软地靠在他的怀里,两只手臂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他的脖颈,“别以为我不生气了。”她也贴着他的唇低喃着。
“你可以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你别不理我。我真害怕了,珊儿,以后别这样吓我好吗?我只有你的。”
袁长卿那带着脆弱的声音,立时叫珊娘无条件地投了降。她用力抱紧他,道:“我知道你怕我不见了,所以你才那么想要把我放在你能看得到的地方。可你也要记住,我不是一件属于你的物品,我有我自己的感觉,有我自己的想法,你感觉不安的时候你可以跟我说,但你别替我做主,你叫我觉得我好像又不是我了,我好像只能等着你怎么样。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别说了,我知道错了,再没下次了。”袁长卿连连吻着她,又低喃道:“我有我怕的东西,你也有你怕的,我不该因为我感觉害怕就强迫你来将就我,可你也不能因为你害怕,就强把你以为我会做的那些事强加在我的身上。你说我需要你的时候才会记得你是谁,不需要你的时候就会丢开你,我从来没有那样过,你那样说对我很不公平。便是之前我那样想过,也是因为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想像着我可以那样而已,可如今你应该早知道的,我做不到,我怎么可能丢开你,我只怕你会丢开我,怕你不要我……”
珊娘忽地将头往后一仰,避开他的唇,又抬手将一根手指贴在他的唇上,挑着眉梢看着他道:“怎么?这是秋后算账吗?”
袁长卿一怔,想了想,不禁一窘,难得地带着几分憨气道:“就是抱怨一下。你那么说的时候我很不服气,又不好跟你吵。”说着,他将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而就在这时,珊娘的肚子竟微微一颤,直把袁长卿吓了一跳,如触电般松开手,惊疑地看着珊娘:“这……”
头一次当爹的袁长卿自是不知道,这是胎动。曾生过两个孩子的珊娘对这种感觉却是一点儿都不陌生,何况之前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她微笑着拉起他的手,将他的手再次放在她的腹部,低头看着他的手道:“你也感觉到了?这是他在跟你打招呼呢。”
此时珊娘已经准备就寝了,身上的衣裳极是单薄。隔着那薄薄的衣衫,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袁长卿心里不禁一阵滋味复杂,“听起来,好像他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他微有些嫉妒地道。
“可不,”珊娘得意笑道,“早在一个月前我就感觉到了。”
“什么样的感觉?”
“跟小鱼儿吐泡泡一样。一开始还以为是肚子饿了呢。今儿这么大的动静倒是头一次,竟就叫你遇上了。”
袁长卿一阵沉默,又嘀咕道:“可我还是有点嫉妒你。怎么男人就不能怀孩子呢……”
春天的夜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中,一对傻瓜似的准父母依偎在一起,喃喃说着些叫人不忍卒听的傻话,直叫小楼后面那株才刚被踩断了一根树枝的玉兰树,摇摆着宽大的树叶发出一阵沙沙的抗议……





麻烦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妇唱夫随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之后,袁长卿果然不再把珊娘锁在家里了,只是……
*·*·*
恒天祥制衣坊的二楼上,大公主穿着才刚做好的衣裳,正伸着手臂展示给珊娘和陆九斤她们几个看,忽然从眼角处瞅到楼下大堂里的一阵骚动。她微一挑眉,转身走到窗边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瞅着珊娘一阵怪笑。
坐在珊娘旁边的陆九斤都没有站起来往窗外看,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回头对珊娘笑道:“看样子,你家的来接你了。”
珊娘原正和林如稚两个凑在一处低头翻着制衣坊的衣样图册,听到陆夫人的话,她一抬头,又见大公主看着她笑得坏眉坏眼,这才伸长了脖子往窗下看了一眼。
只见一楼的大堂里,袁长卿正被店里的侍女引着,在那待客的八仙桌旁坐下。他坐下后,从容地调整了一下衣袍下摆,然后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盅慢慢品着茶,似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四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频频偷窥向他的眼一般。
这恒天祥是御用制衣坊,其每季出品的新鲜样式衣衫可谓是独步天下。以前珊娘还住在西园时,她家老太太就是这恒天祥的常客。只是,老太太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式规矩,且她认为把制衣师傅叫到家里去专门替她量体裁衣,这才能体现出她身份的尊贵,所以那时候珊娘竟是一次也没去过恒天祥的店里。
而京城的女人们讲究的却是不同。虽然以身份来说,显然大公主的身份更尊贵一些,但比起把制衣师傅叫到公主府去为她服务,大公主倒更愿意“亲民”一些。一则,逛街的乐趣远远高于那种讲究面子的虚荣;二则,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能带来各路的八卦消息——这原就是逛街的乐趣之一。其三,有了漂亮衣裳,若不穿给人看,可不就是锦衣夜行了?!
所以,京里的女人们除了少数像老太太那样坚持着老式规矩的,一般都更宁愿亲自来制衣坊挑选面料,定制衣衫……
也就是说,恒天祥的客人们都以女人居多。
所以,恒天祥有个规矩,二楼只许女人们上去,便是来定制衣裳的男士们也只能在一楼后面的包厢里接受服务,却是再不允许上二楼的。袁长卿是来接人的,就更不可能许他上去了。
偏袁长卿长成那样,且还是这么一副禀性。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热闹的大堂间里,看着简直就是一幅格格不入的水墨画……
大公主看着珊娘笑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下的大堂,忽地冲着陆夫人比了个四的手势,笑道:“老规矩,一盏茶的时间。赌我那根金莲步摇。赌不赌?”
“不可能!”陆夫人站起来,也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袁长卿,笑道:“哪能天天有那么多没羞没臊的,我跟你赌了,就赌上次你看中的那个耳环。”又回头问着林如稚,“你赌吗?”
“赌!”林如稚笑道:“上次在茶馆就已经三个了,我也赌四个。”
珊娘重重叹了口气,用力合上那画册,嗔着大公主她们几个道:“你们无聊不无聊?!”
如今袁长卿虽然肯放她出门了,却是仍不放心她。只要他有空,她的朋友们又不介意,他甚至会做她的尾巴,跟着她去参加那些女人们的聚会……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虽然仅凭着他那张脸,大公主她们就挺欢迎他这探花郎的,可珊娘却不愿意带着他玩儿(因为他老管着她,叫她玩也玩不尽情),所以,袁长卿只能退而求其次,她不许他跟着时,他就早早地过来接她。
而珊娘她们也并不老是在谁的家里聚会,有时候也会出去茶楼酒肆,或像今天这样,出门逛街购物。林如稚所说的“茶馆”事件,便是上一次她们几个去茶楼喝茶,袁长卿来接珊娘时,见她们的茶会还尚未散席,他便先在楼下坐着等。偏他那张脸太招人了,他坐下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连着有三个女孩儿找着各种借口过去跟他搭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是无聊才打这个赌的啊。”大公主笑着转过身,一边任由裁缝师傅帮她调整着衣裳下摆,一边又好奇问着珊娘:“你都不嫉妒的?”
陆九斤笑道:“她呀,不定是在我们面前装着个大度的模样,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们探花郎呢!”
林如稚则问着珊娘:“师兄都不忙的吗?我大哥忙得整天都快看不到人影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珊娘老实答道。
如今朝中太子得势,别人都当那摆在人前的太-子党袁长卿一定会得到重用,那明显受着老皇帝重用的隐性“太-子党”林如亭可能会被搁置。却不想太子很有“容人之量”,竟是“依旧”重用着林如亭,对袁长卿却并没有像众人猜测的那样给予任何提拔……当然,大概也只有珊娘知道,袁长卿这并不是被太子冷落了,而是他仍在幕后替太子做着一些什么事。只从他以前总是随意迟到早退,如今却是掐着钟点上衙下衙便能知道,显然他身上的事要比以前多了许多——要说袁长卿此人做事极有规划,他从不会把公事带回家来做,也不会叫公事影响到他私人的生活,所以只要珊娘不问,他一般都不会主动说他在忙些什么。偏珊娘受着前世的阴影,极少过问他在做些什么。
“来了!”忽然,一直站在窗口处的陆氏笑着叫了一声,又报着数道:“一个。”
珊娘忍不住好奇地站起身,却只见袁长卿仍是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并没有陆氏所说的来搭讪的人。
“没有啊。”她道。
林如稚却看到了,笑道:“跑了。”又道,“才刚那个女孩假装被绊了一下,人还没冲到师兄的面前呢,师兄就端着茶盅闪到一边去了,把那个女孩羞得扭头就跑了。”
正被裁缝扯着衣摆的大公主踮着脚尖看了看,笑道:“老花招了,也不想点新招术……”
“又来一个!”
大公主话还没说完,陆夫人又叫了一声儿。
这回大公主忍不住了,扯着裙摆就过来了。
却只见,这一回,袁长卿不仅没让开,还主动给过来的那个妇人让了座……
“啊……”大公主“啊”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笑道:“如今大概也只有孕妇才能跟他搭上话。”又回头叫着在门边上站着的三和五福道:“赶紧把你家夫人领走!然后再把你家探花郎也给带走!再不走,我这裙子怕是明年也做不好了!”
珊娘由三和五福扶着下了楼,才刚下到一半,那袁长卿就跟脑袋后面也长了眼似的,忽地扭头向她看过来,然后那乌黑的眼微微一弯,回头向那个坐着的妇人略一颔首,便急急跑上楼梯,过来代替五福扶住珊娘的手臂。
因来的时候就是珊娘去接的林如稚,所以走的时候林如稚也跟着珊娘一同下来了。见袁长卿过来,林如稚好奇地看了一眼才刚跟袁长卿说着话的那个妇人,见那妇人和珊娘一样,都挺着个大肚子,便对袁长卿笑道:“师兄刚才跟人家聊什么呢?”——要知道,袁长卿可不是个愿意跟陌生人说话的人。
袁长卿没有回答她,而是专心致志地扶着珊娘下了楼梯,这才回头答着林如稚道:“那位大嫂跟十三儿一样,也是六个月了,”他低头看看珊娘的肚子,略有些忧虑地道:“她的肚子看上去更大一些。”
珊娘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还真是,虽说她已经六个月了,可那肚子看上去却跟五个月差不多,并不是很大。偏她已经努力在吃了,不仅她没胖,肚子也不见大,都不知道吃进去的东西都去了哪儿……
袁长卿这里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阵带着炸子音的笑声。珊娘等人一回头,便只见那原先跟袁长卿说着话的妇人撑着腰过来了。那妇人先是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然后对她笑道:“这是头胎吧?”又对袁长卿笑道:“头胎一般肚子都不大。再说了,肚子大了,生的时候可就受罪了。当初我生我们家丫头的时候,可疼了我一天一夜呢……”
蓦地,珊娘手上一紧。她抬头看向袁长卿,便只见袁长卿的脸上微微变色,她不禁一阵疑惑,默默回握了他一下,又询问地歪了歪头。
袁长卿什么都没说,只也轻轻回握了她一下,便微笑着向那妇人又颔首行了一礼,然后便扶着珊娘出了店门。
他走了,那被他的微笑勾得犯了花痴的大肚婆在他身后则是一阵呆怔。直到和那妇人同来的其他妇人围过来,这妇人才回过神来,抚着胸口叹着气道:“我的娘呀,瞧见没?冲我笑了!”又抚着肚子道:“不定我这孩子也能沾着探花郎一点儿仙气儿,明儿长得也那么漂亮!”
“得了吧,”同来的妇人打趣着她道:“就你们两口子那模样,狗尾巴草怎么也开不出个牡丹花来!再瞧瞧人家两口子,不定那肚子里又是个挟高岭之花’呢!”
且不说那厢的打趣,只说袁长卿扶着珊娘上了马车后,林如稚也跟了上去。趁着袁长卿还没上来,林如稚凑到珊娘耳旁小声笑道:“人都说袁师兄性子冷,我瞧着他将来一定挺会惯孩子的。”
珊娘怔了怔。前世时,袁长卿其实是挺会惯孩子的,以至于她总觉得他会把孩子们给惯坏了,觉得他不够“严父”,所以她才强撑着自己做了个“严母”……所以,孩子们全都怕她而亲近于他。
她默默咬了咬唇,暗自提醒自己,这一世再不要那么吃力不讨好了,孩子都是那风里的草,便像她和她那两个兄弟,五老爷五太太从来不问他们的,也没见他们长歪掉……
她正想着她那俩兄弟,忽然就看到街道旁,一身戎装的侯瑞双手捧着一只盒子,和一个姑娘并肩走在一处,且那二人一边走一边亲密地说笑着。
她忽地站起身,差点和正要上车的袁长卿撞在一处。袁长卿赶紧扶住她,道:“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我哥……”
珊娘将头探出车厢,却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竟是一下子就没了侯瑞和那个姑娘的身影。
“侯大哥吗?我没看到呀!”林如稚也隔着车窗往外看着,又对珊娘道:“你看差了吧?”
珊娘疑惑地偏了偏头。打小侯瑞就对女孩子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女孩又娇气又难缠,珊娘还真没见他对哪个女孩那般亲热地笑过……
“许真是看错了吧。”她笑道。




麻烦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前世的梦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起来,其实袁长卿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才总想着把身边的一切全都掌握在他可控的范围之内。可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且不说珊娘也不是个乖顺的性情,只这怀孕一事,就叫他伤透了脑筋。
珊娘怀孕初始,他便到处向书本上询问着那些孕期知识。可后来经他一番考据,又觉得“尽信书还不如没有书”,于是又改向那些有生养经验的老妇们打听。偏那些老妇们的说法也是五花八门,便如珊娘这肚子的大小,有老妇说,当然是越大越好,越大表示孩子越健康,偏在恒天祥遇到的年轻妇人却又告诉他,肚子大生养起来艰难,大人受罪不说,孩子也未必就长得壮实……这一下,可叫袁探花犯了难,天天盯着珊娘的肚子,是既怕她吃不好,又怕她吃得太好……那个纠结劲儿,看得珊娘都忍不住替他一阵难受。
一般来说,珊娘都尽量体谅着他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只要在她还能忍受的范围内,只要他不算太离谱,她都愿意由着他去折腾,只当是安他的心了。可袁长卿这人虽然看着一副纤尘不染的出世模样,其实性情里很带着点偏执,遇事总是非左即右,于他再没个中庸之道的。当初听着老妇人的话,觉得肚子大好,便天天填鸭似地逼着珊娘吃吃吃,如今听说肚子太大生养起来困难,又吓得他天天盯着珊娘叫她动动动……以前珊娘要出门,他嘴里不说,那眼神里总带着不赞同的,如今她两天不出门,他就开始问着她要不要出去转一转了……
就算珊娘爱热闹,也没个天天出门会友的道理。何况如今天气往盛夏里走了,没事谁爱出去晒日头?!
六月初的时候,珊娘的孕期进入了第七个月,那肚子终于看起来跟别人七个月的肚子差不多大小了。珊娘很是满意,袁长卿这“迂夫子”却又开始担忧她那肚子是不是太大了……
这一日,永宁侯家的长孙满月,依礼往探花府上递了帖子——说来也巧,那沈氏比珊娘早结婚四个月,孩子来得也正好比她早四个月,所以如今她这里还怀着,那边已经生了下来。
要说永宁侯府也是知道珊娘如今不方便出门的,递帖子过来也只是走个礼数而已,偏袁长卿忧心着最近珊娘动得少,老忽悠着她去那府里转转,“正好也向你沈姐姐打听打听她生产的情况。”
虽说前世时珊娘曾有过两次生养的经验,可说到底时日隔得太久了,当初的经历她早已经忘了大半,听袁长卿这么说,她不禁一阵意动。加上永宁侯府请客前一天才刚刚下过一场雨,天气竟是格外的凉爽,五太太那里派了个妈妈过来送吃食时,那妈妈无意中又说起太太也打算去永宁侯府吃满月酒的事,珊娘便回了帖子说要去。
珊娘到的时候,五太太已经先到了——说起来,那沈氏也该算是五太太的学生了。因沈氏也是个爱刺绣的,且跟五太太一样性情沉静,所以她跟五太太竟是十分投缘。在生孩子之前,跟五太太学的玉绣,连太后看了都赞着“有了几分模样”的。
她进来时,永宁侯夫人正和五太太说着话。一看到她,永宁侯夫人就伸长了脖子往珊娘身后看去,一边笑道:“今天没带尾巴来?”
袁长卿之黏珊娘,如今早成了各家的笑话了。珊娘抿唇笑道:“被侯爷拉到外间去吃酒了。”又问,“沈姐姐和孩子呢?”
旁边一个太太笑道:“正是呢,叫探花夫人也沾沾喜气去,赶明儿也生个大胖小子。”
珊娘眨了眨眼,笑着没言语,五太太接过话去笑道:“我们家大郎跟别人可不一样,一心盼着要个闺女呢,整天对着珊儿的肚子喊着闺女长闺女短的。”
这倒是实情。珊娘原以为他是在宽她的心,不想袁长卿竟真是喜欢女孩多过喜欢男孩,甚至笑说:“生个女儿,我一个人宠着你们两个,生个男孩,竟生生要把你分了一半给那臭小子,我才不干!”
说话间,就只见大公主怀里抱着孩子,沈氏和陆九斤跟在她的后面,几人说笑着从里间出来了。
大公主喜欢孩子,却又不想再嫁,所以如今她把她对孩子的喜爱全都给了孤贫院里的那些孩子。那陆九斤则天天忙着捐募会的事。倒是把她们带进孤贫院和捐募会的珊娘,因为身子的缘故,如今已经很少过去帮忙了。
和大公主一样,珊娘也是个喜欢孩子的,便笑着凑过来看着那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婴儿。若不是规矩说怀孕的妇人不能抱孩子,她就该把那孩子抱过去了。
见她这眼馋的模样,大公主笑道:“别急,也就再过几个月的事儿。等瓜熟蒂落了,有你抱的时候。”说得众人一阵笑,又纷纷问着珊娘的反应。
珊娘撑着腰笑道:“这孩子竟是极乖,从打头一天起,竟就没有过什么反应,连一口水都没有吐过呢。”
一个妇人笑道:“这可不一定。我一开始也是这样的,结果临生产时倒有了反应,吐得我昏天黑地的。”
又有妇人道:“我那媳妇更惨,从怀上后就一直吐,吐到生养,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女人们凑在一处,又是来吃满月酒的,那话题自是围绕着怀孕生子一阵打转。且在座的妇人多是生养过的,便又各自说起各自生产时的状况来,这个说怀孕时怎么辛苦,那个说生产时怎么危险,一时间,竟成了个“比惨大会”。
珊娘默默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却在努力追忆着前世那些被她忘记了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时日隔得太久了的缘故,或者是新的记忆代替了旧的,之前珊娘就记不起来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了,如今更是连怀着那两个孩子时是个什么状况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最多只隐约记得她生头一个时,整整折腾了六个时辰,而生第二个时,却容易得跟放屁一样……
“是不是吓着你了?”忽然,沈氏凑过来问着她。
“什么?”珊娘回头。
月子里也同样养得白白胖胖的沈氏歪头看着她道:“你看上去一脸害怕的模样。”
珊娘自是不好告诉她,她心里害怕的并不是沈氏以为的那个理由。
“没事儿,”沈氏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着她的手臂安抚她道:“你别听她们瞎忽悠,生的时候固然辛苦,可等孩子一生下来,你一看到孩子,立时便什么辛苦都忘了。”
“这话倒是!”
沈氏的话,立时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于是,座间的妇人们又开始比较起各自的孩子生下时的斤两来。再于是,陆九斤出生时那九斤的体重,再次成了众人调笑的话题……
众人调笑时,珊娘却看着自己的肚子一阵沉静。头一次抱着那两个孩子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竟也给忘了……
肚子里的这一个,到底是不是前世那一个?若真是前世的那一个,她倒有许多话想要问他——她对他,就真的那么不好?竟叫他那么记恨于她?便是她对他做过许多错事,她就没有一处做得对的时候?他和他老子一样,人前给予她虚无的体面尊重,人后却无视于她的存在时,他是怎么想的?他是对她彻底失望了吗?!还有,她死后,他又是怎么想的?他有后悔过那么对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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