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史尽成灰
朱慈烺眉头紧锁,说道:“辽王,朕记得大明的税赋每亩田不过一斗,算起来十分之一而已。为何征收一半百姓反而能安稳,征收一成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成了流贼呢?”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朱慈烺笑道:“当然是真话,这天下也就辽王敢和朕说真话了!”
“两个字,祖制!”
听到了这里,朱慈烺五官拧到了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辽王。先祖创立大明,圣明天纵,定下的祖制也是穷尽心血。朕自以为远远比不上太祖成祖。窃以为还是臣子不忠,才致使国事荒废。”
“哈哈哈,陛下,太祖要是活到今天,他老人家只怕早就把祖制扔在一边,让你们放手改革了!祖制是为了维护江山,可是江山都没了。还恪守着祖制,岂不是舍本逐末吗?臣斗胆说一句,没有人能洞彻两三百年的世事沧桑。同样更没有人能为两千年后订规矩。捧着祖制不可取。捧着圣人微言大义,就更是荒唐。这两种荒唐加在了一起,酿成了一杯苦酒,正好落到了陛下的嘴里!”
公然质疑老朱。质疑孔子。离经叛道,大逆不道。这种话也就是顾振华能说,就算是朱慈烺都没有这个胆子。
听在了耳朵里,朱慈烺却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说道:“辽王,你给朕仔细说说,朕现在就缺当头棒喝啊!”
顾振华一眼望过去,前面正好有一棵柳树。下面几块巨大的青石,正好歇脚。
“陛下。这边请。”
护卫仔细检查了柳树周围,朱慈烺和顾振华才坐下去。
“陛下,儒家经过了这么多年,产生了很多,很多,流氓,无赖的逻辑!”
朱慈烺一口水喷了出来,他顾不得擦拭,目瞪口呆的盯着顾振华,忍不住说道:“辽王,这可是朕一辈子头一次听人这么说啊!”
“哈哈哈,陛下不想听,臣就不说了!”
“想,怎么不想,朕要行新政,要救大明,自然要先弄明白大明的病在哪里,辽王你只管大胆的说!”
“好,陛下儒家抓住了人性的弱点,这世上不管任何人,都不大会承认祖先有错,对老祖宗只有不停的美化。如此展下来,也就使得祖制变得神圣不可侵犯。臣并非说先祖说的不对,可是什么事情都要就事论事,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谁的智慧终究有限,处理当世之事或许很完满,但是一两百年之后呢?就拿宗室来说,开国的时候才58人,经过了两百多年的生息繁衍,已经到了几十万之多。开国时候供应宗藩或许没什么压力,可是两百年之后,地方上大半的积蓄都要消耗在各地藩王身上。”
朱慈烺一边听着,一边痛苦的揪头。
“辽王所言不错,只是血缘至亲,骨肉之情,历代皇帝也想要改革,可是宗室有阻碍,就连朝中大臣也多有反对,迟迟无法推行,说起来是朱家子孙咎由自取啊!”
“陛下,您想过没有,其实孔孟之言也是一种祖训!尊奉祖先和尊奉孔圣是一脉相承的东西,他们不会自掘坟墓,说什么捍卫祖制,说穿了就是捍卫他们读书人的话语权,以此来牵制陛下而已!”
这几句话不要紧,吓得朱慈烺目瞪口呆,靠在了树干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起来敬祖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把这东西变成了宗教,变成了一种偏执,就是一种病!只是这种病没有人敢说出来而已。
这也就是儒家绑架舆论的高明之处!也是无赖之处!你总不能说自己的老祖先有问题吧!只要人人不说,皇帝的新衣就永远都戳不破。
朱慈烺半晌才叹道:“辽王,真没有想到,这里面竟有如此的私心作祟,简直让人不敢直视!如此看来,要改祖制,要行变法,就要改儒家的规矩了?”
“没错,商鞅变法能够成功,到了王安石,还有我朝的张居正,他们变法全都失败了。原因何在,就是儒家的这套理论而已,只要不打破,就会面临反噬。更何况他们的改革也不敢触及核心,只不过是小修小补,无济于事!”
“辽王以为核心是什么?”
“人人平等,勤劳致富!”
顾振华毫不客气的吐出了八个字,顾振华仰望着天空,吐了口胸中的浊气。
“陛下,繁衍了十几代人,血缘还存在吗?偏偏宗室就能不劳而获,成为国家的蛀虫。读书人有什么特殊的,凭什么他们就能享受特权,不服役不纳粮。反过头来侵占土地,兼并田产。逼得老百姓走投无路,不得不奋起造反。他们嘴上说致君尧舜,说什么忠君爱国,实则他们就是大明的掘墓人!陛下方才问,为何朝廷只收一斗,老百姓却活不下去了。道理就是如此,太祖当初制定征粮办法的时候,采用粮长制,由大户向两京运粮,千里贩运,岂是小民能承担的?大户们最初还算老实,可是往后他们就把苦差事推到了普通小康之家身上。粮长制度其实早就崩坏了”
顾振华指着眼前的土地说道:“陛下,原本这一片土地,一半是福王的,一半是大户的。他们霸占如此众多的土地,却不向朝廷纳粮,税赋都落到了升斗小民身上。小民破产,不得不到他们手下当佃户。他们一亩地要上缴一半以上的租子,还有种种杂役。大户又借着天灾**,利用高利贷盘剥无度。一层层刮下来,小民安能不贫!臣在河南虽然征收甚多,可是百姓并无其他负担,银行提供低息贷款,征收粮食的车队能直接到家门口运粮,免去奔波之苦。虽然要修筑道路水利工程,可是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患贫而患不均,臣再加一句,不患不均而患没有希望。把士人的特权打破了,百姓看到了出头天,自然蕴藏无穷的伟力,改天换日,不在话下!”
一番话下来,朱慈烺不光看到了大明的症结,更是看到了改变的希望。他浑身涌动着一股劲头,攥着拳头说道:“辽王一席话,朕拨云见日,受益良多,宗室,官绅,这些都是朝廷的蛀虫,朕一定不会手软,定要狠狠的处置!”
顾振华微微一笑:“陛下,不要忙,臣还有一番更出格的话,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啊!”朱慈烺吓了一跳,心说朱元璋和孔老夫子都被这位骂了,还能说出什么来啊!
“辽王,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只管听着!”
“陛下,三钢,君臣,父子,夫妻,唯有一人不受管制。那就是我大明的至尊皇帝陛下,也就是天下一切特权的总根子,陛下至高无上一天,就难免兴衰治乱的交替!”
朱慈烺突然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青石上。
“辽王,你终究是要杀朕吗?”(未完待续。。)
悍明 第四百三十章 论道
“让开,本官要见皇上!”
范克勤,何腾蛟,于燧然等等大臣,围在了王府前面大声的叫喊。。。
红袍高官平时都未必能见到,如今却围在了王府前面,绝对有什么大事情了。路过的百姓全都不自觉的停下来,驻足观看。
“范大人,陛下和辽王殿下去查看军需仓库,备战情况。这可是朝廷的机密大事,你们还逼问不休,只怕是心怀叵测吧!”方剑鸣冷冷的说道。
范克勤根本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事有大小,当此生死存亡的时候,区区军情算得了什么!天崩地裂,遍地腥膻的日子就在眼前,我等身为大明忠臣,要誓死捍卫圣道,铲除奸佞。你们还不让我见圣上,就是心怀叵测,就是想谋害皇上!”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弑君杀父的罪名谁都受不了!
方剑鸣把眉头一皱,冷冷的说道:“范大人,你好歹也是本朝高官,难道不知道信口开河,污蔑朝廷重臣的罪过吗?”
范克勤满不在乎的冷笑道:“你们还敢给老夫罗织罪名,简直是颠倒黑白,圣人之道被你们抛开了,这天下还有道理可讲吗?”
何腾蛟沉着脸,大声的说道:“辽王殿下要是心中还有大明,就该放我们进去。治国之道,本就是文官所为,不该武夫秉政。我们也是不想让辽王一错再错,以致不可挽回的局面!”
方剑鸣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好模好样的被一群人堵着门口痛骂。谁都没法唾面自干。尤其是这帮朝臣个个都是有身份的,竟然还是如此无礼,实在是让人不齿!
“诸位大人。我已经说了,圣驾不在,你们要还是不知好歹,一味的追问,本官只有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从他的背后涌出了几十名卫士,一个个都带着熊皮帽子。手里拿着火铳,刺刀雪亮。他们冲出来,将这些大臣都给包围起来。
看到了这些士兵。在场的官员不由得往后倒退,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通啊。
可是这时候范克勤突然大步向前走去,口中大声的喊道:“诸位。幸进之臣蛊惑圣听。废孔孟之言,行陶朱左道。重小人,远君子。习末技,忘根本。如此大明江山必亡,我等更无颜见历代先贤。而今只有舍出这条性命,和奸贼周旋到底,尔等何去何从,全凭一心!”
范克勤说完。走到了所有侍卫面前,须皆乍。厉声喊道:“让开!”
这一嗓子比起大鼓妞还要高亢,振聋聩。近卫军都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们什么都见过,可是偏偏没有见过这种老疯子。
对面可是堂堂二品大员,难道真能用刺刀挑了吗!
看到卫兵不敢动手,范克勤的势头更足,径直往里面闯。何腾蛟看了看身后,也说道:“各位年兄年弟,你们还记得当年的钱唐钱老大人吧!我们今天是为了圣道,有进无退,大不了血溅当场,我们也是轰轰烈烈,不愧先贤!”
“对,何老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能退了,冲进去啊,冲!”
别以为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打群架的时候他们是一点都不吃亏,一个个嗷嗷乱叫,往里面冲。士兵们阻挡,结果头上的帽子都被抓掉了。
连喊带叫,你推我搡,王府门前霎时间乱成了一团。
“总长,不好了,您老快去看看吧,我们可拦不住了!”
方剑鸣气喘吁吁,一脑门的汗珠跑到了参谋部,李济伯正在里面整理东西,一听喊话,也吓了一跳,急忙跟着方剑鸣走了出来。
“不过是一帮文人而已,至于这么饭桶吗,两个人抓一个,把他们送回馆驿还不成吗?”
方剑鸣脸都成了苦瓜,忍不住说道:“总长,您没有看到,这帮人简直凶神恶煞一般,再说弟兄们也真不敢动手,毕竟牵涉着皇上,撕破了脸皮,只怕里外不是人啊!”
“哼,让他们这么闹王府,咱们就有面子了?”
李济伯顾不上责备,直接带着人到了门口,这时候两边正打得热闹,地上到处都是纱帽,到处都是熊皮帽子,官服也扯坏了,有几位更是鼻青脸肿。看到了李济伯赶过来,他们干脆躺在了地上,哼哼起来。
“诸位大人,演戏不要演的过火了,辽王要想对陛下无礼,又岂会放过你们!想要装忠臣,还是等下一次吧!”李济伯冷笑着说道。
何腾蛟瞪着眼睛,厉声说道:“谁是忠臣,谁是奸党。天下人自有分辨,你们赶快请出圣上,我们要见皇上!”
李济伯眉头紧皱,说道:“圣上外出,你们……”
“朕在这里,何大人有什么话,直说吧!”
人群后面一阵马蹄声,顾振华和朱慈烺一前一后回来,顾振华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异常。小皇帝脸上带着一丝落寞,又有点解脱,还夹杂着失望。总而言之,非常的怪异。
何腾蛟和范克勤他们没有精神头观察这些,直接到了小皇帝面前。
“圣上,您一切安好?”
“朕能有什么事情,无非是去庄田和仓库看看。粮食储藏众多,丰收在即,对鞑子动兵,胜利可期啊!”
范克勤躬身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当今大明头号敌人不在外而在内。”
“范大人,何出此言?”
范克勤强压了压怒火,指着顾振华说道:“陛下,此人就是大明最大的罪魁祸,请陛下治此人犯上作乱之罪!”
朱慈烺眼神闪过一丝异样,随即怒气冲冲的说道:“辽王乃是朝廷柱石,又怎么会犯上作乱,简直一派胡言!”
“老臣绝非胡言乱语!”范克勤大声的说道:“辽王在河南擅自开科取士,考核内容与四书五经全然无关,竟然弄一些西洋的歪门左道,亵渎科举,败坏士风!年轻士子不知轻重,一味趋炎附势,竟然抛弃圣人之教,如此下去,必然人心大坏,朝政日非,国破家亡就在眼前!圣上,天下民非社稷、三皇则无以生,非孔子之道则无以立。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皆圣人也。然挥三纲五常之道,载之于经,仪范百王,师表万世,使世愈降而人极不坠者,孔子力也。不敬孔孟,与夷狄何异,臣请陛下处置辽王,义正视听!”
何腾蛟等人也都跟着跪倒,黑压压的一大片。
朱慈烺刚刚和顾振华推心置腹的聊了一番,什么孔孟之道,无非是保护他们利益的守护神而已!
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朱慈烺竟然有说不出的畅快,恶人自有恶人磨,还是让顾振华对付他们吧!
“辽王,众位大人参劾,你有什么话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巧言令色!”于燧然突然难说道:“国家取材,在德行,德行本自纲常,在乎圣人之道。这些东西不考,又怎么能正人心,人心不正,又怎么治国平天下!”
顾振华微微一笑:“诸位大人高谈阔论,顾某一介武夫,实在是不懂什么圣人之道。这样吧,就在王府的门前,诸位大人都是舌辩之士,你们就给所有人讲讲这圣人之道的重要。若能说服众人,本王自然听从,我相信各位不会怯战的。来人,请诸位大人出去!”
顾振华根本不给他们纠缠的机会,身边的护卫一起涌上来,两两一队,“护送”着这些人出去。
与此同时,顾振华也出了消息,让军中,王府的辩才全都出动,另外又跑到了各个茶馆酒楼,邀请读书人前来观看,实则就是助阵。
明末讲学之风日盛,尤其是东林书院,动不动上万人集会,高谈阔论,讲经论道。这些大臣都不意外,甚至有人就是讲经的高手,因此也不算吃惊。
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将王府门前的大广场全都堵满了,读书识字的年轻人纷纷挤到了前面。
吴凯杰道:“这几位大臣以为开封考试选官的办法不好,有违圣人之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要予以废除,还要治辽王的罪责,你们怎么看?”
还没等说完,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胡说八道!简直狗屁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凝聚在了这个人身上,只见他其貌不扬,身形枯瘦,不过一双眼睛,神采充足。
出来的正是李应聪,范克勤一看是这小子,他刚刚在对方那里吃亏,暗暗加上了注意。
李应聪冲着四周拱拱手,然后落落大方的说道:“我大明的确有国将不国的时候,山河破碎,百姓任人宰割。不过那不是眼前,而是崇祯年景。如今辽王励精图治,只等着北伐中原,恢复旧都。小子眼里看到的是中兴,看到的是天下终于要太平了,实在是不知亡国之说,从何而来!”
于燧然不知道李应聪的厉害,只当是一个寻常的书生,冷笑道:“沙漠建城,岂能久呼?圣人之道,就仿佛千丈高楼的大厦,乃是一国根基,士人不通圣人之道,人心大乱,难道还不是亡国之兆吗?”
“哈哈哈,好厉害的圣人之道,敢问大人,圣人之后,可有千载的朝廷?圣人之后,可是没有了兴衰治乱?”(未完待续。。)
悍明 第四百三十一章 猴戏
“孟子说过,一乱一治,治乱循环乃是天道。本文由 。。 首发到了乱世,礼坏乐崩,纲常倒悬,忠孝被抛之九霄云外。臣眼中没了君父,乱民四起,以下克上,才有了兴衰更替。想要解决,唯有兴复圣道,秉持圣人之心,仁义爱民,施仁政,教化百姓,自然天下复归于大治。我等朝臣的使命就是如此,代天牧民,匡正社稷,中兴大明。如今妖孽横行,奸臣当道,我等身为大臣,自然应当舍命死谏,匡正错误。你等若是能迷途知返,还能挽救,不然只会误入歧途。”
于燧然说的理直气壮,自以为说完之后,下面的士子必然感激涕零,痛哭流涕,顶礼膜拜。可是事实和他想的并不一样,围拢过来的读书人多半都是一副鄙夷的模样。
李应聪笑道:“这位大人,你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可是还改不了一个事实,从秦汉以来,被称为治世的还不到一百年,九牛一毛,老百姓饱受盘剥。好年头勉强度日,灾荒之年,易子而食。乃至要举旗作乱,从陈胜吴广开始,如过江之鲫。倘若是圣人之道有这么大的作用,为了两千多年,都没有让天下太平呢?”
听着李应聪的话,吴凯杰在一旁忍不住暗暗叫好,当世读书人务虚的太多,整天把精力浪费在微言大义上面,被儒家编织的一套谎言弄得晕头转向!
何腾蛟有本事劝诫左良玉那种人物,嘴皮子上的功夫也相当惊人。他微微一笑:“年轻人。圣人之道,三纲五常,岂有谬误?实在是世人愚笨。无法体悟圣人的仁心。你们这些年轻人尤其如此,只顾眼前利害得失,不想着千秋万古。你们不重孔孟之道,说白了不就是辽王顾振华等人改了考试的规矩,不用四书五经取士而已!”
何腾蛟这话问的诛心,他先抢了道义制高点,不管是怎么辩驳。恐怕都要落到他的手心里。吴凯杰眼珠乱转,他生怕这个年轻人挡不住,恐怕要自己上场才行。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其貌不扬的李应聪身上。他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怅然一笑:“老大人,您想过没有,三纲五常。把什么人独独忘在了外面?就是皇上!”
“狂狷!”范克勤骤然站出。用手指着李应聪,大声说道:“你这个狂徒,丧心病狂,竟敢指责圣上,来人,把这个无君无父的畜生抓起来!”
范克勤一看周围士兵不动,顿时暴怒。他冲着王府大门,痛苦失声:“陛下。此等狂徒狂犬吠日,辽王竟然不管。分明就是一党,奸佞之行已然暴露,恳请陛下下旨,铲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打乱了范克勤的话,一个人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君父就不能骂吗,君父就凛然不可侵犯吗?倘如是,就没有了王朝交替,那些亡国灭家的帝王还少么?别说其他朝代,就是本朝也有一位啊!”
范克勤一听这话,简直更加过分,他气得从地上直接窜了起来。
“狂徒,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顾振华指使你的?”
来的这个人冲着四周微微拱手,笑道:“在下黄宗羲,想必有人听说过。”
“是你!”范克勤冷笑了一声:“黄宗羲,你父可是当年东林的君子,我等仰慕的前辈,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当了逆子!”
“黄某是不是逆子,不是外人能说的。黄某只想问问,我方才所说,可有错误?”
“这!”范克勤堂堂朝廷大员,总不至于撒谎吧!
“既然是实话,又有什么错?难道这天下竟然到了撒谎有理,实话有错的地步吗?”
何腾蛟大声的说道:“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匡正君道,自然有我们这些大臣,你们攻讦圣上,质疑孔孟,就是犯上作乱,罪不容诛!”
黄宗羲毫不畏惧的哈哈一笑:“当年阉党阻塞言路,被不断攻讦。没想到当朝的君子也是如此,真是可悲可叹!”
“老夫没有阻塞言路,只是你这等狂狷之词,听了污秽耳朵!”
“要是我说的不对,自然有人反驳,黄某要真是一堆狗屎,人家早就都绕着走了!”
黄宗羲说着,大步来到了人群中间,冲着大家拱拱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
“这是黄某刚刚写成的一部书,名叫《明夷待访录》,明夷者,日薄西山也!从秦始皇到如今,屈指算来,两千余年。数百位帝王,贤者少,庸者众。大凡所有君王,视天下为一人之私产,肆意挥霍。他们的子孙,如宗室者,盘剥无度,侵占天下财富。他们的爪牙……”
黄宗羲说着,将手指向了范克勤等人,“爪牙者,就是这班士人官僚,他们不耕不种,却享受着免赋免役的特权,大肆吞食民脂民膏。孔孟之道不过是他们的一张画皮而已,当孔孟之道合乎他们利益之时,就拼死维护,不符他们利益时,就私自改动。还腆着脸说什么圣道,不过是你们手中的玩物而已!”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个比一个骇人,一个比一个疯狂!
这班大臣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帮人都疯了,都病了不成!
范克勤浑身颤抖,气得嘴唇铁青。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中原之地,竟成了无君无父的地狱,群魔乱舞,妖孽横行。顾振华,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苍天啊,雷击了这些乱臣贼子吧!”
这位老臣如诉如泣,哭得撕心裂肺。
黄宗羲倒是没有在乎他,而是晃着手中的书,冲着越聚越多的人说道:“诸位,我们去酒楼饭馆,给了钱,伙计就要伺候着我们,给了钱,车夫船工就要把咱们送到地方。总而言之,我出钱,你给我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放在了另外一个地方,就变得迥然不同,他们要了我们的钱,驱使着我们干活,还要我们感谢他们。小者百里之县,我们要叫他们父母官,大着深居九重之内,那是我们的君父。黄某斗胆问一句,亲生父母会如何待我们,那些父母官又是怎么做的?”
“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曰: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呜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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