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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明月珰
卫蘅在清川如镜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她是看出来了,楚夫人这人天生冷清,外人可怜她夫婿薄情好、色,可是在卫蘅看来,楚夫人简直是怡然自得,而她的性子也实在是异于众人,有林下之风。
老夫人的萱瑞堂依旧是热闹非凡,儿孙绕膝。朗哥儿和曦哥儿也在,卫蘅坐在一旁拿了拨浪鼓逗弄曦哥儿。
曦哥儿养得白白胖胖的,夏日炎热,头发只留了一片桃形儿遮在气门上,在屋子里只穿了件红色的小肚兜,趴在榻上爬动,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真是可爱极了。他正在长牙,逮着卫蘅的手指就放到嘴里咬。
“我们曦哥儿力气可真大。”卫蘅好容易才从陆曦的嘴里把手指拿出来,上头深深一个印儿,差点儿就见血了。
老夫人笑道:“昨日把我的手也差点儿咬出血来。”
陈氏笑道:“曦哥儿只咬亲近的人,他和三郎媳妇倒是亲近,要是不说还以为是亲生的呢。”
老夫人闻言,凝了凝神,脸上挂着笑,但是没有接话,只深深地看了卫蘅一眼。
卫蘅怎么会听不明白陈氏的意思,她倒是不怕养陆曦的。上辈子卫蘅多年的希望就是生个孩子,可是等孩子出世,她的身体却又垮了,所以这一直是她的遗憾。
陆曦玉雪可人,又是陆湛的孩子,在卫蘅心里就格外有一种亲近。看着陆曦的时候,卫蘅也难免会想,如果当初她顶住了压力没有嫁给何致,也不知道她此时会不会也生下了孩子,像陆曦一般可爱。
只是造化弄人,一切皆有缘法。说到底,当初错的人还是她自己。
晚上,好容易陆湛回府回得早了一些,给老夫人问了安之后,却依然没有回兰藻院。
卫蘅重新拿出了装着印信的小匣子,领了木鱼儿去前院。
陆湛的外书房叫“和气堂”,匾曰:一堂和气。卫蘅瞧着那匾联,再想起陆湛的那张脸,也难怪他的书斋要取名“和气”了,完全是时时自省。
陆湛在东间见客,小厮引泉请了卫蘅在西间稍坐,卫蘅从日落等到华灯初上,再等到月上中天,才得以见到陆湛。
倒也不是陆湛故意为难她,卫蘅在西间无事,细细听着动静儿,陆湛一个晚上就见了五、六拨人,听进来的引泉说,东厢都还有来客在等着。
卫蘅走到东间,心里有一丝小小的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陆湛专用的地方,满满的都是他的气息,而兰藻院则更像是卫蘅这个女主人的地方。
东间其实是两间,中间以楠木回纹嵌玉灯笼筐夹纱书画贴落横披心雕回纹花丫子落地罩隔开,里间是一面墙直到承尘的书柜,前置书案。外间靠南窗设着罗汉榻,并两溜四张玫瑰椅,北墙开四方冰裂纹内嵌整块玻璃大窗,透入窗外的一丛绿竹,令人悦心。
陆湛的书房格外的透亮,此时灯火通明,点着蜡山,亮如白昼。
陆湛就坐在南窗的罗汉榻上,引泉正收拾着前头客人的茶盏,卫蘅看着灯火里的陆湛,容色如玉,清隽儒雅,一双眼睛黑如点漆,照得人自惭形秽。
卫蘅拿着小匣子走上前,“这是上次我跟你说的,苟日新的印信。”
引泉已经退下了,陆湛看也没看那匣子,只道:“和气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卫蘅也不是一味软弱的人,十来日的怨气加在一起,口气就难免冲了起来,“我也不想来,那是因为你不回兰藻院。”
陆湛扫了卫蘅一眼,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讽笑,“我让引泉领你出去。”
卫蘅的指尖瞬间冰凉了起来,她能读懂陆湛的这丝笑容,一如当初陆湛说她“投何致所好”时一般,可是如果说卫蘅这辈子下心讨好过哪个男人,那么也只有眼前这一位而已。
卫蘅想起当年陆湛总说她一生气就没脑子发火的话,这句话时常在她脑子里回荡,帮她度过了许多的难关,卫蘅深吸了一口气,坐于陆湛的对面,将匣子打开。
“苟日新”在上京城还没开张,一切还需要话事人筹谋,下面还有许多为她奔走靠她谋生的人,卫蘅没有资格任性。而她如今出门或者见客都不再方便,即使陆湛不提,卫蘅也会在适当的时机向他提苟日新的。
卫蘅拿出那枚印章来,那是一枚珍珠耳环,龙眼大小的珍珠,上面另有机关,卫蘅将耳环递到陆湛的眼前,“这上面有两个机关,随便打开一个,都能露出印章来,可是若这样印上去,下面的掌柜一看就能认出是假的。需要左三右四拨动,露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印章。”
卫蘅拿出印泥来,拨动一下,印出来的是一朵山茶花的纹样,而左三右四拨动后,却是一个“如意”两个字。
卫蘅不知道,陆湛还记不记得那片“如意林”,那片林子当时让她害怕级了,可是后来却又欢喜于它的名字。
“拿着这个去找徐长顺,他会把苟日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人的。”卫蘅低着头轻轻地摩挲着印章,“如果可以留下苟日新就留下吧,这个天下迟早会需要全国通兑的票号的。”
陆湛没说话,卫蘅抬头看着他,实在有些不明白陆湛的意思,如果他娶她就是为了冷落她,卫蘅觉得这不该是陆湛这种聪明人的选择。
“引泉。”陆湛唤了引泉进来,让他将匣子收好,就像收好一本书一般。
卫蘅愣了愣,才明白这些东西根本就没看入过陆湛的眼里,心里涩涩的疼,大概比被他漠视更让人难受的就是被他瞧不起了。
引泉收好东西之后,陆湛道:“送少奶奶回内院吧。”
卫蘅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就出去了,木鱼儿在堂外等卫蘅,见她出来立即就迎了上去。
卫蘅心里憋得慌,也没有心情说话,可是一抬头就见兰映月从游廊过来,两个人不可避免地照了面。





千金裘 第123章 番外22
兰映月走在前头,小厮捧雪在她身边提着食盒。
一看这个样子,卫蘅就知道兰映月是经常出入和气堂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一下就涌出了眼眶。
卫蘅自己也是惊讶万分,几乎是狼狈地与兰映月擦身而过,跑下了阶梯。
在东厢等候的客人已经走到了院中,看到一个穿着流月黄蝉翼纱裙的女子从阶梯上奔下来,她的裙摆在晚风里被吹起,飘袂如巫山神女之临风,那女子在见到他时,明显地吃了一惊,微微抬头,一滴眼泪恰好从她眼底滚落,像一颗珍珠一般,客人甚至几乎听见了珠落玉盘的声响。
传说东海有鲛人,鲛人落泪为珠,高赫当时读到时,置之一笑,如今才知原来真有落泪为珠,比珍珠更为珍贵。
高赫呆立当场,他几乎都没看清那女子的脸,只记得那双泪盈盈的眼睛,还有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可她无疑是极美的,美得夜里出没的花妖一般,将他的三魂七魄都带走了。
“高大人。”陆湛唤了一声。
高赫这才回过神来。
“今日我也乏了,明日咱们再谈吧。”陆湛道。
高赫赧然,他今夜已经不知走神了多少次了,冲陆湛抱歉地抱拳作揖。高赫下得阶梯,又回望了一下和气堂,心里多少已经猜到刚才那女子的身份了。
必然是陆子澄的内眷,生得那般模样,应该就是他那位曾经有着上京第一美人之称的新夫人。
高赫只觉得怅惘,不知道那样的女子,新婚燕尔之际怎么会那样伤心。一时高赫又想起先才在院中看到的另一名女子,像是侍妾,不过庸脂俗粉之流,同她相比更是云泥之别。
“打听一下高彦林是怎么了。”陆湛吩咐引泉。高赫是新科进士,如今在大理寺观政,来见上峰而如此魂不守舍,陆湛不得不心存怀疑。
引泉道:“高大人进府的时候都还好好儿的,还说府里的水好,问小的是哪儿取的。”
有闲情问煮茶的水,自然没道理这样神不守舍。
陆湛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的引泉,只淡淡地道:“出去吧。”
引泉刚才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同时也觉得高赫实在是色胆包天,不过引泉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位高大人,那样的天仙谁看了不失魂落魄,日思夜想啊。
引泉透过窗户往和气堂里看了看,自家三爷还坐在原地,一动也没动,说起来他也真佩服自己主子,这样的新奶奶,娶进门都半个多月了,也就新婚头三天才进过内院。
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恐怕连房门都不愿意出。引泉的眼前浮现出新奶奶的样子,然后又赶紧甩了甩头。这人和人不能比,引泉还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从头发丝到鞋底儿都好看得迷人眼的美人,见了这样的美人才知道以前那些所谓的美人儿哪有资格叫美人啊,那身段,那柳腰……
且说回卫蘅,她从和气堂负起伤心地跑出去之后,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忙地用袖口拭了拭眼泪,平缓了一下心情才回到内院。
卫蘅走进兰藻堂时,忍不住往西跨院看了一眼,转头吩咐木鱼儿道:“看着点儿,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多半兰映月今夜是不会回来的了,卫蘅知道。
早晨卫蘅起床时,无声地看了木鱼儿一眼,木鱼儿轻轻摇了摇头。卫蘅咬了咬下唇,心里憋得慌,却也只能忍了。她以前瞧不上那些没办法笼络住男人的心就只会折腾妾氏的主母,可如今才知道这些女人的苦楚。
卫蘅心里烦闷,给老夫人请了安之后,就领了雪竹去园子里逛,转过花坞,上了梅岗,在赏静亭坐下,靠着亭柱望着鹤渊。
鹤渊里有一股活泉,汩汩的冒着水花,比别家的死水潭子就多了一股灵气。卫蘅抱着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
雪竹看着卫蘅,心里只觉得造化弄人,以前看自己主子,家世好,又生得美,品行才华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谁都以为她必将有个锦绣前程,哪知道姻缘上如此不顺。原以为嫁进陆家来,一切就会好,哪知道和在何家过的日子也差不多,或者说还不如何家自由自在呢。也难怪念珠儿和木鱼儿两个一说起嫁人就拼命摇头。
亭上主仆两人各有心思,岗下的竹林里却忽然传来了人声,声音不大,因为靠得太近,所以也居然能听清楚。
“你别这样说她,我瞧着三弟妹性子挺好的,三叔只是公务太忙了。”
这声音卫蘅一听就认出了是黄氏。
“再忙能忙得没有时间回自己院子,骗谁呢,还不就是嫌弃她?”这一个说话的却是文安县主朱惠。
“怎么会,三弟妹那样的品貌……”黄氏道。
“大嫂,你就是啥,卫蘅的品貌再好,也是和离过的,前头还是商人妇,怎么配得上三爷?何况她那副狐媚子样,指不定以前在杭州闹过什么丑事,她自己外家才容不得她呢。”朱惠道。
“断然不会,老祖宗不可能给三爷挑这样的人。”黄氏是个厚道的。
“大嫂你真是傻,我跟你说个秘密。”朱惠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但是不知为何,此处的传音效果非常好,卫蘅和雪竹依然能听清。
“你以为老祖宗为何会挑卫蘅,大伯母又怎么会接受卫蘅的?这之前,老祖宗可是相看过不少人的。”朱惠的声音里有压抑的兴奋。
“我也是有些奇怪。”黄氏道。
“那是因为三爷私下跟老祖宗说,他膝下有两个哥儿就够了,怕继室进门对哥儿不好,所以要寻一个门第低的,又不能生的嫁进来。”朱惠几乎笑了起来。
卫蘅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这些时日她虽然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绝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不堪。
“天哪,怎么会?!”黄氏惊讶地捂住了嘴。
“怎么不会?三爷多疼爱朗哥儿啊,朗哥儿生得好看又聪慧,前头三嫂走的时候三爷多伤心,在她灵堂里守了三日三夜都没合眼,为了她更是守足了一年,一个女人都没近身。三嫂怀朗哥儿的时候,给云岚开了脸,他怕三嫂主仆离心,心里难受,一直都没让云岚伺候过,兰映月想生个孩子,腿都等软了。”朱惠道。
黄氏轻叹了一下,“前头的三弟妹真是可惜了,她性子多和婉啊,总是温温柔柔的,声音也好听。三叔待她的确好,两个人从没红过脸,我记得那年七夕,三叔还买了素香堂新出的桂花胭脂送她,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哪个男人能有这份心?后来她怀了朗哥儿,半夜想吃桂花糖,三叔恁是半夜敲开了张记的门就为了给她买一包桂花糖。”
“还有这事儿啊,夜里不是宵禁吗?”当时朱惠嫁进来的时候,杨顺都快生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些事。
“所以才更加难得啊。”黄氏仿佛一脸向往的样子,“谁能想到三叔那样清冷的人,能那样疼媳妇,可惜天妒红颜,三弟妹去得太早了。”
“哎,人若能活成三嫂这样也不亏了,人去了,留下的哥儿,三爷为了怕他们受委屈,连卫蘅这样的人都肯娶,她一辈子也值了。”朱惠也叹道。
岗下的人声越来越远,卫蘅埋在膝盖里的头却一直没抬起来。
“少奶奶。”雪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良久才听见卫蘅的声音道:“让我一个人……”后面的话已经泣不成声,雪竹听了都伤心欲绝。
只可惜这里不是卫蘅的家,也不是她的安乐窝,便是哭也忌惮着被人听了去,卫蘅只能死死地咬住手指,泪流成河。
过了好久好久,雪竹才见卫蘅耸动的肩膀停了下来。
“姑娘,咱们回去告诉老太太,让她给你做主。”雪竹轻声道。
卫蘅在裤腿上擦了擦眼泪,这才抬起头看着雪竹,“不成的。”当时卫蘅就看出了其实老太太更希望她嫁给陈士安,而这条路也是卫蘅心甘情愿地选的,不同于上一次的亲事。
雪竹也知道这是不成的,跟着卫蘅低泣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可是哪怕靖宁侯府权大势大,可也护不住卫蘅和离两次。
卫蘅收拾好泪水,站了起来望着岗下这片浓翠蔽日、静窈萦深的园子,幽幽地道:“事情并不一定有这样坏。”
雪竹不解。
卫蘅居然轻轻笑了出来,“咱们在高处,下头人远远就能看见,为何这两人说这种私密的话的时候恰好就能传入我耳朵里?”
雪竹是个直肠子的人,听了卫蘅的话这才绕过弯来,“可她们说这些给姑娘听,能有什么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卫蘅轻轻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雪竹表示没听懂。
卫蘅轻轻皱了皱眉,她隐约能猜到二房这背后的目的,只是心下觉得厌恶,不愿再往下想,“走吧,中午咱们做茶柑吃。”
雪竹见到此时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的卫蘅,忍不住道:“姑娘既然猜到了是这些人背后恶意中伤,刚才为什么又哭得那样伤心?”
卫蘅顿了顿脚步,那些话虽然有真有假,但是陆湛做过的事却不会假,否则她随便查一下,她们岂不是就露馅儿了。
卫蘅听了又如何能不伤心,原来陆湛也有对人那样好的时候,在朗哥儿出生的时候,她都能想象出陆湛初见孩子时的欣喜和快慰。
卫蘅侧头看着雪竹,幽幽地道:“可是我还是要当面问个清楚。”
到晚上,陆湛依旧没回内院,但是门上李婆子的孙女儿南丫却去了西跨院。
檀香儿回来就跟卫蘅禀报道:“兰姨娘叫人煮了醒酒汤,这会儿正在换衣裳。”
卫蘅站起身道:“走吧。”
出门的时机选得非常好,正碰上兰映月提了食盒出了过厅,转入游廊,她看到院子里站在油纸伞下的卫蘅时,微微吃了一惊,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来问了安。
“是给三爷送醒酒汤吗?”卫蘅问。
“是,三爷今日应酬多喝了些,奴婢……”兰映月的话没说完就被卫蘅打断了。
“今日我替你送过去。”卫蘅道。木鱼儿闻言便伸手去接兰映月手里的食盒。
兰映月的手往旁边藏了藏,一步不让地抬头看着卫蘅道:“没有三爷的吩咐,谁都不能随意进出和气堂,先头的三奶奶也从没去过和气堂。”
卫蘅微微抬了抬眼皮打量起兰映月来,轻轻笑了笑道:“没有我的吩咐,你也不能随便进出兰藻院。”
说罢,卫蘅转身就走了。
兰映月再想往前走,却被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拦下,她望着卫蘅的背影急急地道:“少奶奶,你不能这样。”
卫蘅就像是没听见一般,跨出了兰藻院。
念珠儿看着兰映月,慢慢地道:“兰姨娘请回吧,奉劝姨娘一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兰映月握着食盒提梁的手都发白了,但也只能转身回了跨院。
一直跟在兰映月身边没出声的篆儿道:“姐姐别难过,该羞愧的是三奶奶,爷不理她,她就来跟姑娘争宠,真是叫人笑话。”
兰映月没出声。




千金裘 第124章 番外23
篆儿又道:“姐姐快别气了,别伤了身子,若是三爷又能外放就好了,到时候姐姐跟了三爷去任上,就再不用受这档子气了。”
兰映月还是没出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抹泪。
篆儿又道:“还是咱们在前院伺候的时候好,那时候谁见着姐姐不腆着脸啊。”
在兰映月还是映月姑娘的时候,背脊的确挺得比现在直。
“你去看着,看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兰映月吩咐道。
卫蘅这才刚走到垂花门上,李婆子没见着兰映月,却见新的三奶奶打着伞过来,心里差不多已经料到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来映月也算是李婆子看着长大的姑娘,出落得既漂亮又聪慧,若非是她一心想跟着三爷,出去当正头太太都一大把的人想娶。
李婆子低叹一声,迎上来道:“这都下钥了,三奶奶还要出门?”
卫蘅“嗯”了一声,李婆子赶紧送了门闩。
跨出垂花门是一个夹弄,对面还有一扇门,须得敲开了才能到外院,不过因为守门的知道兰映月要过去,一直候着门儿的,所以木鱼儿轻松地就敲开了门。
“映月姐姐。”捧雪还没打开门就唤了起来,在看到卫蘅的时候,嘴巴就像摔在了陆地上的鱼一般张着。
虽然下着小雨,可卫蘅的心里头的火却烧了一整日了,她虽然有语言安慰雪竹,却没法真的安慰住自己。
岁月苦短,与其猜来猜去,倒不如问个清楚,弄个明白,所以卫蘅还是没坐住。
卫蘅既然已经到了和气堂外,引泉和捧雪也不敢拦着,只能赶紧进屋禀报。
和气堂依旧是人来人往,卫蘅若是要等只怕等到三更也未必能见到陆湛,她心里邪火烧得旺,已经整整一日,让她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卫蘅根本没等引泉出来,就领着雪竹和木鱼儿走上了阶梯。
引泉出来看见,赶紧道:“少奶奶,三爷在见客,请你去西次间稍坐。”
“我现在就要见他。”卫蘅冷声道。
“这恐怕不大合适。”引泉定定地站到门当中,看着卫蘅。
看见引泉如此,卫蘅的心越发往下沉,如果她来之前还指望陆湛能反驳,那么现在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或许,朱惠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让开。”卫蘅冷声道。
“请三奶奶去西间稍坐。”引泉再次道。
院子里已经有人出来张望了,游廊上也站了人,卫蘅本该息事宁人,可是奈何她满腔的郁郁,只想问个清楚。
卫蘅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雪竹,雪竹上前就拿手往引泉的肩扳去,结果引泉也是个练家子的,往旁边一横,反手就要撂开雪竹。
雪竹却已经猱身而上,几息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几招,卫蘅抬腿就进了和气堂。
和气堂内果然有客,听到外头的动静,又见卫蘅进来,都吃了一惊,赶紧站起身,匆匆地向陆湛告辞。
有那多事的事后评点,陆三爷这位新少奶奶,美则美矣,可实在太过凶悍。
“爷。”引泉这时候也追了进来,嘴角带伤,看见陆湛就跪了下去。
“自己下去领三十个板子吧。”陆湛道。
三十个板子下去饶是引泉有功夫在身,也得修养个把月才能下床。弱一点儿的,三十个板子打得厉害都能要人命了。
雪竹还算是聪明的,没跟着往里走,反而代替了引泉站在廊下,不许别人打扰。
捧雪赶紧去向其他等候的客人道了歉,请他们改日再登门。
至于卫蘅,则静静地看着陆湛,陆湛的脸色不算难看,甚至都没有什么怒气,可是他眼里的无声的嫌恶,却让卫蘅的心为之一紧。
“卫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陆湛问卫蘅。
昔日种种像潮水一样袭上卫蘅的心头,“教养”二字就像响亮的巴掌扇在卫蘅的脸上,她在陆湛的面前的确是有负“教养”二字,轻浮而不知自爱,所以才会被陆湛质疑教养。
最后的一层纱反正是要揭开的,卫蘅也算是破罐子破摔,没有回答陆湛的话,向前两步,坐到玫瑰椅上看着陆湛,轻声道:“为什么娶我?”
开始的几天,明知陆湛的嫌恶,卫蘅还是忍下了他的冷待,心里依旧惦记着前情,以为他只是负气,所以忍气吞声,不闻不问,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可能是她想错了。
陆湛没有回答。
卫蘅红着眼圈问:“既然这样,为什么娶我?”
“你听到什么了?”陆湛不答反问,一下就猜到了卫蘅为何会如此反常。
卫蘅真想撕开陆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她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哽咽地道:“是因为外面的人都说我子嗣艰难吗?”
卫蘅也不想哭,但是心里难受得她自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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