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priest
只是裂缝接驳处到底留下了细细的黑线,手摸上去,还有点不平整。
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盛灵渊握着那修补好的茶杯,头一次看清了这屋里的陈设。
他阴差阳错地被阴沉祭文吵醒,重回自己的残躯,拿回朱雀血脉,六感通透。
但他的心在坟里,感官也就是个被动的接收器,在三千年后的光怪陆离的刺激下,短暂地新鲜一会,很快又冷漠地一片死寂。朱雀血脉附带的悲喜,他更是不愿意认回来,任凭它们搅作一团,把他后半辈子萦绕不去的偏头痛搀和得越发死去活来。
突然间,盛灵渊意识到,自己住的房间是……那个人的卧室。
床头上有烟灰缸,旁边支着个台历,上面有几个随手备注的字。因为是简体字,盛灵渊先前只大致扫了一眼内容,见都是琐事,就没仔细看,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虽然字形古今差异颇大,但那人笔迹的间架结构非常熟悉。
有很多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被褥洗得多了,有些发白,被角起了毛,充斥着前主人的气息。
搭在身上,像是自己会发热。
盛灵渊奇怪地发现,以前他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
他微微阖上眼,仔细地抚过被角,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些半旧的棉布居然能柔软成这样。
“咳……”
门口响起一声干咳,宣玑坐立不安地抱着笔记本电脑戳在那——手机落在总部,还没拿回来——盛灵渊方才的动作看得他心里上蹿下跳的,宣玑清了几次嗓子,试图看起来庄重一点:“锅底糊了,我还是叫外卖吧,有没有想吃的?”
盛灵渊转向他,目光像两口深潭。
宣玑感觉自己血压直逼一百八,就快进化成一口高压锅了:“这个……就是个意外事故,发生概率很小的,我平时都还是很靠谱的。呃……真的,我可以照顾……”
盛灵渊打断他:“过来。”
宣玑倏地闭了嘴。
“过来,”盛灵渊轻轻地说,“我看看你。”
宣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拘了魂的孤魂野鬼,没来得及细想,两条腿已经自作主张地走了过去,心跳震得他四肢发麻。他没有抽出翅膀,但后背两侧的肩胛骨已经快要烫熟了。
厨房里蹲着一口糊成炭的粥锅,宣玑脖子上蹲着一碗糊成炭的脑花。
“我洗脸了吗?”他在一片焦糊里冒出这么个念头,一时间,慌忙想找个什么玩意照一下,低头正看见自己膝头上戳着个打开的笔记本,屏幕上外卖平台上热闹的各色小吃,他从八大菜系中间艰难地分辨出自己的影子,发现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半跪在床边,“我这是什么傻逼造型……”
就在这时,一只好像怎么也捂不热的手端起了他的脸,宣玑倏地屏住了呼吸。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盛灵渊想,可又似乎本该如此,不应当惊讶。
初相识,便刻骨铭心。
难怪他活得这样像个人,盛灵渊恍然大悟,想起他每一次封住记忆,到处游历的快活劲,胸口又后知后觉地绞了起来,他想:要是没有我,他该过得多好?
宣玑被他摸得从脸一直酥到了脚,僵硬得发疼,就在他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门铃拯救了他。
刚响一声,他就一跃而起,撂下一声“我去开门”,逃跑了。
盛灵渊蜷了蜷手心,撑着从温柔乡似的单人床上起来——朱雀血脉是他狠手剥下去的,好不容易回归本体,又被他压制了许久,不得完全归位,这会一股脑地爆发反噬,不比抽出去的时候好受多少。
盛灵渊按住心口,克制地抽了气,神魂复苏。
他从宣玑的记忆里看见,天魔剑的残片当时被赤渊火烤化了,化为铁水,裹在朱雀骨上。骨、血、旧器身、献祭人,赤渊为剑炉,看来是机缘巧合,促成了剑灵再次赋生。
铁水裹着的朱雀骨构成了剑灵的肉身,因此宣玑每一次都在烈火中“出生”。
三十六根朱雀骨,三千年至今,已经损毁得只剩最后一根……如果朱雀骨没有了,他会怎么样?
盛灵渊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他经不起赤渊再起波澜了。
门口传来人声,肖征和王泽一起来了。
王泽怀里抱着个大包,肖征则把已经没电的手机往宣玑怀里一扔:“你是不是这辈子学不会什么叫‘组织纪律’了?一把火把嫌疑人都烧光了,哦,招呼也不打一声,说走就走。”
王泽:“就是,不知道的以为您急着私奔呢。”
“别瞎说,”宣玑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怕谁听见似的,“进来。”
王泽和肖征面面相觑——就宣玑那张“废话上车拉”的嘴,不应该立刻贫回来吗?
他既然做了人,那这事里头必有鬼啊!
王泽一抬头,就看见盛灵渊披了件衣服靠在卧室门口,脸上没什么血色,还似乎有些直不起腰来似的,淡淡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王泽:“……”
他朝宣玑瞪起铜铃似的眼睛——你干什么了!
宣玑立刻把这二位不速之客抛诸脑后,扶起盛灵渊,低声说:“你再去躺一会,要是嫌吵,我给你贴一张静音符。”
“听见了吗?咱俩是噪音和灯泡,”王泽用胳膊肘杵了肖征一下,“肖主任,我认领噪音,您呢?”
肖主任锃光瓦亮的头气出了佛光。
“不妨。”盛灵渊摆摆手,对“噪音”和“灯泡”说,“坐。”
王泽莫名其妙地拘谨起来,有种被国家元首接见的错觉,连肖征也下意识地遵了命,并等着那个“剑灵”发话。
盛灵渊的目光落在王泽放在一边的包上:“还有一位,也请吧。”
“哦哦,对。”王泽三下五除二把包解开,露出里面的通心草娃娃。
知春虽然是微云的“遗作”,但成刀后,刀灵没有立刻苏醒,及至修成能脱离刀身的刀灵,又不知道是几百几千年后的事了,没见过人皇,只以为那些让人如坐针毡的气场是来自高手的自然压制。
他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坐下,两条小短腿悬在沙发边上,造型有种诡异的幽默感,可居然还能看出一点温文尔雅的意思。
“刺杀失败,玉婆婆应该是知道自己暴露了,”肖征说,“我们的人扑了个空,只抓住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子,老妖婆人跑了。话说回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毕春生引出异控局内部舞弊案之后,特能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就奇怪了起来。
异控局压下了镜花水月蝶的事情,只做内部处理,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异控局内部本身也有很多普通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想法。
特能外勤们委屈,后勤的普通人恐惧。
后来又是月德公他们在东川搞出来的破事,异控局“秘银”外流,研究所严肃整顿了几次了,还在调查。而这件事的可怕之处,在于知道内情的普通人心里会怎么想——那些特能看起来上天入地、保家卫国,好像很可敬,其实会不会也像月德公一样,为了自己的特权和尊崇地位,故意制造事端,再冲出来当“英雄”?
“说实话,人事这一个月收到的辞职报告,比过去几年都多。”肖征叹了口气,“特能觉醒率又不明原因地突破了历史高点,逼近异常警戒线,接待台整个是超负荷运转的,研究所那边调查结果没出,人心惶惶,心思可能也都不在工作上,到现在没有给出觉醒率突增的确切原因。”
宣玑问:“都是什么系的特能?”
“不知道,”肖征说,“新觉醒的这一批特能很奇怪,有潜力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能量反应超过阈值,但没有具体的特能表现。
这种特能以前也有,像善后科的平倩如,可能会比普通人体力好一点、更耳聪目明一点,但没有其他能用得上的能力,肖征还没想好怎么安置这些人,但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样的人招到异控局里,只能帮着做一些后勤工作,但在社会上的其他行业,因为先天优势,成为社会精英的几率就比普通人大很多。再自由平等的社会,也不是完全没有阶级的。这是一群掌握了一定社会资源的人。
“那个瞎子一直在说‘重新拿回力量’之类的事,”肖征沉声说,“如果连玉婆婆那个老妖婆都愿意跟他们搀和,就说明不是传销和邪教,据燕队说,他们这个组织扎根很深,至少几十年了,他们内部还有个预言。”
宣玑一皱眉,听见“预言”俩字就难受。
“说会有一天,‘沧海遗珠洗净沙尘,重登王座’,”肖征说,“里面提到了特能觉醒潮爆发的事。我是不相信预言那一套——所有的预言都是人编的,实现了,也只能说明他们密谋得早。但问题是,其他人会怎么想。”
瞎子、玉婆婆之流,属于用特能兴风作浪的,对付这些人,异控局一向有经验。
那么……那些特能方向不明显,不能上天入地,却掌握了社会资源的“普通人”呢?
肖征说:“老宣,有个人想见见你……你们二位。”
盛灵渊抬起眼。
烈火浇愁 84|第八十四章
肖征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吞吞吐吐地说:“这事我就是帮人带个口信,你不用看我面子, 自己决定要不要……”
他话没说完, 宣玑已经猜出来了:“老局长吧?”
肖征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档期又不满,”宣玑“啧”了一声, 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 往后一靠, “想找我, 打个电话说一声不就得了, 哪用得着找‘中介’?你这话里话外的, 一听这人就不是什么自由身, 不是起不来床的伤病号, 就是没自由的在押犯。伤病号燕队我刚见完,要是他,你就直说了, 至于剩下的, 有面子请你当中介的,也就老局长了。”
异控局上一任的老局长,涉嫌用镜花水月蝶侵入数千人的尸体, 瞒报事故死亡人数, 属于严重渎职、辱尸,危害公共安全,自己供认不讳,现在已经被批捕候审了。
但一码归一码, 他虽然犯了罪,也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人。可能就是因为做过这件亏心事,老局长一生都在跟自己过不去,身先士卒,永远冲在一线,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自己,他功勋卓著,曾经是全体外勤的偶像。因为工作,夫人早早跟他离婚了,也没留下孩子,一辈子混成了一条没家没业的老光棍,天气渐冷,“特殊羁押所”里连个送冬衣的都没有,只有一些老下属们偷偷探望。
“老局长在散伙饭上特意找我过去,把我‘坑’进局里,我想应该不是公款花不完,非得找茬多发一份工资。”宣玑说,“我早等他来找我了,可惜才刚一报道,就出了这种事,一直也没机会见他。这样,你替我约个时间……”
宣玑说到这,才想起方才肖征的用词是“你们二位”,又卡了下壳:“等等,你刚才说他不光要见我?”
肖征:“你上传全责协议的时候,我正好去看他,顺口一提。”
宣玑“啊”了一声,不敢擅自替陛下做主张。隐晦地回头看了盛灵渊一眼,想等他发话,不期,一下撞上了盛灵渊若有所思的目光。
盛灵渊的神早跑到十万光年以外去了。
他看着待人接物都游刃有余的宣玑,却不由得想起了少年时的事。
有一年,为了争取北原人的支持,盛灵渊带着天魔剑,翻越雪山,到冰川上的北原人聚居地,见他们的大祭司。那时人族四分五裂,各自苟活,不少逃难的中原人来到有雪山天堑保佑的北原寻求庇护,把中原一些风俗也带了过来——正好是上元佳节,难民们在一片冰雪之中做了当地特有的冰灯,花红柳绿地摆了一条长街,也像在家乡那样,在冰灯上贴了灯谜。
剑灵闹着要逛,盛灵渊只好神思不属地带着他溜达了一圈,走马观花,心里还来回琢磨着同大祭司打的那些机锋。剑灵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立刻不高兴了,闹着说:“你和那个白胡子老头猜谜语玩的时候,我都一直陪着你,怎么让你陪我玩一会都不行!”
盛灵渊无奈道:“你尊重些,什么白胡子老头。再说你少吹牛,几时一直陪我了?大祭司说了没两句你就睡着了,别当我不知道。”
还打小呼噜,幸亏除了他没人听得见。
剑灵理直气壮:“那老头一个字拖八百里,说话跟招魂一样,谁听着不困?”
盛灵渊一不小心被他带过去了:“那老头手里有北原千里冰川,还有三千狼骑,别说招魂,叫魂也得听着。再说我们说的是正事,没有猜谜语玩。”
“有话不直说,绕来绕去,就是猜谜语。你猜中了,有千里冰川、三千狼骑,我猜中了也有灯拿啊!”剑灵说到这,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仿佛充满了“养家糊口”的压力,“这鬼地方到处黑布隆冬的,你毛病多得很,不点灯又睡不着,我不得给你赢一盏花灯好哄你睡觉吗?”
盛灵渊啼笑皆非,心里又酸又软,只好陪他一起丢人——这里的灯市是难民思乡的寄托,所列灯谜,也大抵都带着他们家乡特有的隐喻,没有事先做足功课,很难摸清头脑。盛灵渊故意不告诉他,结果,大言不惭要“哄他睡觉”的小剑灵从街头猜到街尾,一个也没猜出来,气成了葫芦。
最后,还是一个摊主认出了人皇,故意放水,送了一盏冰灯给他们,才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剑灵挑了一盏蝴蝶的灯,因为东川巫人族崇拜蝴蝶,每到春天,巫人族的孩子们就会拿着蝴蝶的风灯在山顶放,小剑灵刚从东川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灯,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是蝴蝶形的。
剑灵一直觉得那盏冰灯是自己“赢”的,宝贝得不行,临走时一定要带上。可惜关内已是春暖花开,那灯离开北原就化了。剑灵没说什么,但盛灵渊能感觉到,他的小剑灵好像头一次明白了事有代谢,长久是求不得的,有些惆怅。于是盛灵渊也不怕别人说他有脂粉气,用木头雕了个小蝴蝶的剑穗,挂在天魔剑上。
现在想来,那时他自己也是年少轻狂,居然觉得自己能守住个“长久”。
而当年那个灯谜一个也猜不中的剑灵,也在人间学会了闻一知十,看到谜面就能猜到底牌了。
“嗯,”盛灵渊心不在焉地一口答应肖征,“好。”
王泽眼睁睁地看着宣主任一开始散漫得稀里哗啦,举手投足都是“叫爸爸”,手里要是再端根雪茄,差不多能去客串个什么大佬了。谁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剑灵”,这位大佬就跟突遭扫黄打非似的,三下五除二把二郎腿放平,端正脊背,夹起尾巴,做出准备当众检讨的姿势。
“有鬼,”王泽肯定地想,“绝对有鬼。”
这么一琢磨,王泽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催着肖主任三言两语说完正事,又跟宣玑通气说知春的事先在局里保密,就急忙要走。
肖征:“你……不是,你推我干什么!”
王泽:“哎呀,肖主任,您太闪耀了嘛,我看宣主任那小白脸也没抹那个……叫什么玩意来着?哦,防晒,一会您再把他晒黑了。”
“二位,”送出来的宣玑忍不住靠在门口说,“请问我是什么时候失聪的来着?”
王泽贼眉鼠眼地冲他摆摆手:“您没聋,您好着呢,悠着点哈,悠着点。”
宣玑:“……”
他们仨一走,屋里空气陡然安静。
宣玑心里五脊六兽的,他一方面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盛灵渊在山顶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一方面又不敢问。
正好这时候,送外卖的在错综复杂的居民区里迷路了,打电话问路,宣玑大松口气,感觉自己再次“得救”,没敢看盛灵渊的表情,匆匆撂下一句“我出去接你”就临阵脱逃。
门都没关严。
“慌成这样,”盛灵渊心想,“是……怕我吗?”
盛灵渊兀自出了会神,扶着沙发坐下,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书篓”上——其实是杂志架——他以前看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只当是后辈们的闲篇零碎,此时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读简体字还很慢,也不习惯那些排得密密麻麻的小字,一页往往要翻上半天,但看得十分仔细。
这些东西像珍贵的蛛丝马迹,字里行间,能填上天真烂漫的小剑灵和宣玑之间的空白。
第一本讲各地风俗美景与奇闻异事,上面印了不少“风景画”,页面平整,跟新的一样,盛灵渊猜他大概只是随便翻了翻。就又拿起另一本,这本就不太像话了,上面有好多男男女女的人像,虽说个个都是美人,但有些人衣冠不整得过分了,露得跟没穿似的,文字内容也甚是低级趣味,都是些男男女女的风流绯闻。
看得盛灵渊直皱眉。
第三本上画着好多“小人”,花花绿绿的,挺热闹,文字里穿插了一堆番邦话,盛灵渊只大概能从标题上猜出说的是个什么游戏。
这些后辈们可能一天到晚不干什么正事,天天琢磨吃喝玩乐,品类太丰富,盛灵渊翻了没一会,就眼花缭乱起来,想起同辈中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贵族子弟,一天到晚除了笙歌就是淫/乱,都没什么别的花样,简直有点可怜。
最后一本最旧,不知道是落了水渍还是油渍,纸页坑坑洼洼的,书合不平整,盛灵渊打开一看,不由得失笑,果然是菜谱。
他心想:“还是馋。”
忽然,盛灵渊嘴角的微笑一顿,头也没抬地一弹手指。
阳台窗户“呼”地打开,一道小小的影子被黑雾卷了进来,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正是知春那个通心草娃娃。
知春是回来找宣玑的,本来还在窗口犹豫,猝不及防间被拽进来,娃头上的通心草差点被晃掉。他四肢不协调地爬了起来,目光搜索了一圈,宣玑不在。与盛灵渊单独相处,知春无端有点瘆得慌,不由得往墙角靠了靠。
“刀灵,”盛灵渊翻过一页菜谱,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知春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场景——昏君懒得理政,“被迫营业”,懒洋洋地让旁边的太监“嗷”一嗓子“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知春犹豫了一下:“宣主任在吗?”
盛灵渊偏头看了他一眼,知春忙下意识地解释说:“我……我是看他好像很懂炼刀的事,还熟悉通心草,所以有点事想求他……希望他别告诉别人,关于……”
盛灵渊:“关于通心草用不了几年的事?”
“您……”知春一愣,不由自主用了敬语,“您怎么知道?”
“这种低级的巫人咒,时间长了自然会失效。”
“我以前不知道,没用过,”知春拘谨地说,“最近被迫用它和外界沟通,才感觉到这个东西,有点像手机的蓄电池,里面的能量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流失的。我操控这个通心草娃,一天比一天吃力。才一个来月,这娃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轻盈了,我怕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
盛灵渊宽慰道:“不至于,你那个咒我看过,一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知春苦笑,觉得这话不像安慰。
每个人的通心草都是独特的,通心草必须是自己的意愿、亲手刻下,才会成立,通心草娃本身已经是个傀儡,傀儡再刻录的傀儡是没有效力的。
也就是说,鉴于知春已经没有器身,他不可能有机会刻第二根属于自己的通心草了。
一旦这根通心草“没电”了,他就只能回到刀灵那种没人能触碰的状态里。
知春轻轻地说:“请您不要告诉秋山他们。”
“我不说,过两天他们冷静下来也能猜得到。”盛灵渊翻过一页菜谱,“我想燕秋山应该不会在意你是刀还是人偶,你这偶身要是能长久,一开始也没必要避而不见,你自己的态度就说明一切了。”
知春落寞地说:“我本来没想见他。”
盛灵渊问:“燕秋山有高山人的血统么?”
知春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微云王子的后人一直偷偷保管着我。”
后代的血脉越来越杂、越来越稀薄,他是个无主的刀灵,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燕秋山之前,家里已经几代没出过特能了。
远古高山人的气息似乎已经被时间洗净了。
他成了一把家传的古董刀,静静地摆在橱窗里,偶尔被拿出来保养一下,只有来了尊贵的客人,才有被请出来展览的机会。
然而仿佛是前世注定的,那个人一出生,知春就像是冥冥中被什么惊动了似的,忽然就睡不安稳了。
燕秋山小时候淘气,学校组织活动,他偷偷把家传的古刀拿走扮将军,知春长刀出鞘,小燕秋山不甚划伤了手,意外觉醒了特能,而刀灵,也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睁开了眼。
“还是嫡系,”盛灵渊一挑眉,合上菜谱,“怎么,你怕他拿自己给你献祭么?”
知春默默地贴着墙根坐了下来:“我……不应该忍不住出来的,是不是?”
“你这刀灵,招惹个人做什么?”盛灵渊叹息一声,“非同类、必殊途的道理都不懂吗?”
宣玑取回外卖,正要磨磨蹭蹭地回家,电梯门刚开,恰好听见自己家里飘出来这么一句,倏地愣住了。
非同类,必殊途。
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砸了个痛快。
“啊,”他想,“果然。”
电梯里有个住楼上的小姑娘一起上来,一路低头玩手机,见门开就往外走,电梯门合上,她才发现走错了楼层,抱怨了一声去了楼梯间,正好掩盖了宣玑的行踪。
盛灵渊听见了,也只当是下错电梯的小女孩,没往心里去,继续说:“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凡是难事,没有靠躲和拖能解决的,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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