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如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和歌
童昊慢慢从竹床上上起身,捂着腹部慢慢挪出屋子。
院里谢晗正在择菜,那是他一早跟陆琅琅进山挖来的山野菜。竹篮里还有几条五彩斑斓的毒蛇,被陆琅琅用一根竹枝穿起,软哒哒地垂在竹篮的边缘。所有毒蛇的七寸下方,都被划开了,一看就知道蛇胆已经被人挤出另外处置了。
童昊看了一下,不由得笑了,“今日有口福了。”
谢晗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琅琅虽然嘴巴不说,可却翻了好些石块找蛇窝,特地为你寻来的。”
院子里一边练功,一边背书的陆琅琅哼了一声,“当然得把他养好了,不然我那一千两黄金跟谁要去?”
童昊看了看她的架势,这几日下来,他多少也看出来这小姑娘的路数了,虽然整天把千两黄金挂嘴上,但是为他上山寻草药,还有他解毒需要的蛇胆,都是小姑娘在处理。便是他那些整日将忠肝义胆的挂在口上的“兄弟”们,只怕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童昊捡起地面上一粒小小的土块,笑骂着朝着陆琅琅的小腿丢了过去,“你练你的功夫吧你。”
陆琅琅的招式正好是轮到一个转身,那土块并没有什么劲道,却让她小腿一软,一个屁墩扎扎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陆琅琅气得盘腿坐在了地上,气鼓鼓的像个青蛙,盯着童昊。
童昊笑道,“你这招下盘不稳,自己又将轻功融了进去,虽然轻盈快捷,可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一眼就能看出破绽。你还不快快改了。”跟这小妮子摔嘴皮子他是别想了,但是就这几天旁观她和谢晗的路数,这个小姑娘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谢晗吃准了她这一点,对她一拿一个准。如今自己也试上一试。
果然陆琅琅虽然还气呼呼的,细细想了以后,却低下头,拿那柄短剑在地面上划来划去,最后有点别扭的起了身,将刚才那招又使了一遍,回头看了童昊一眼,似乎在问他对不对。
童昊憋着笑,慢慢站了起来,将院中轻巧地竹枝捡了一根,慢慢地指点她。
廊下的谢晗看了看这一老一少,不禁嘴角含笑,继续择野菜。他心中在想着远在京城的老妻,此刻应该已经被自己安排的人接走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身边是否也有这么个女娃娃或男娃娃为她排忧解闷,等见到了陆湛,将陆琅琅交到他手里,自己便过去与她汇合。不过这段时间,他还是多教琅琅一些东西吧。
又过了两日,童昊需要的一味药即将用完,陆琅琅起了个大早,带着谢晗开出的清单,往古田县城去了。她本来想带着谢晗一起去的,但是谢晗旁观了童昊这些天,觉得这个人虽然不知底细,但很有些义薄云天的气概,让她放心去。
陆琅琅骑着自己的枣红马,天色微明时就上路了。说起来也不过是半个月的光景没有下山来。可陆琅琅再进古田县城时,立刻就察觉到情势不对了。
县城门口架起了哨岗,不管进出都盘查的很严。
陆琅琅眼珠子一转,找了一个茶棚先坐下,要了一碗茶,两个糖烧饼,一边啃着一边问小二,“这是怎么了?”
小二低声道,“听说外面打起来了。虽然我们这里还太平,但是大人这不是怕以防万一嘛。”
陆琅琅心道,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嘛,然后她又追问是谁跟谁打,小二就有些说不清了,他也是听过往的客人隐隐晦晦的三言两语,再具体的也不知道。
陆琅琅笑笑,不再追问,牵着枣红马往城里去。
她虽然贪玩,但是做事极有分寸。先是将谢晗所列单子上的东西都买齐了。就想去酒楼里买了些肉食,准备今晚回去给两老补一补。只是路过一家熟肉铺子时,里面熏猪头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勾得她都走不动道儿。一问一老板,恐怕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出锅。陆琅琅看看天色,觉得还行,于是索性就在这家铺子坐等熏猪头。
这一来时间就耽搁了下来。
直到天色已经暗了,谢晗和童昊两人仍不见陆琅琅归来,不由得心里都有些着急。
谢晗看了看灶上已经焖好多时的野菜蛇肉米粥,那下面的灶火只余下不甚明显的丝丝暗红色。“老童,你先吃吧,这孩子说不定贪玩,耽搁了,你别等了。”
童昊心想你别安慰我了,你那把胡子揪地都快没几根了。“老谢头,不然咱两都先吃点垫垫,然后一起出去迎一迎?”
这样也好。两人草草喝了些粥,就挑着灯笼往外走。
一个不曾习武,一个重伤未痊愈,两个老头也走不快,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去。童昊为了防止万一,把自己的金错刀插在了后腰上。
谢晗住在这里已经月余,每日与陆琅琅出去挖野菜、采药,对这竹林已经熟悉,两人虽然走得慢,但是都是捷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边出了竹林。然后顺着小道,往山路上走去。
天色已经全暗了,谢晗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右手扶着童昊。两人小心地注视着脚下,又不时担心地远眺前方的路径,希望看见陆琅琅回来的身影。
夜色越来越浓,两人也越走越远,忽听得有隐约的马蹄声传来。
谢晗心中一喜,扬声喊道,“可是琅琅回来了?”
童昊的听力远胜过谢晗,自然也听到了马蹄声,但是他隐约觉得不对时,谢晗已经开了口,他阻止不及,但是他心中一动,将后腰的金错刀悄悄扯下,微微使劲,插进了地面。
前方隐约的马蹄声陡然一停,唰的一下,陡然好几道火光在暗夜中亮起。
谢晗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大作晃的眼前一花,而童昊却将眼前看得清楚。
有一队人马穿行在山路上,全部黑衣蒙面,只有中间几个人高举火把。众人高居马上,目光却盯着两个老者,看得人心中发寒。
谢晗心中咯噔一下,这种打扮的人他不是第一次见,王东湖要对他下手的那个晚上,他跟陆琅琅在密林里就曾见过这样打扮的人。
梁王!
他脑中顿时就出现了梁王那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低声对童昊道,“一会儿有机会,你干净走,找到琅琅,拦住她。”
童昊没吭声,却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谢晗的前面,挡在了那些黑衣人看过来的目光。
他扬声道,“我们是山中的人家,只因孩子贪玩未归,正在找人。不知是否打扰到各位了。”
他一开口,带着浓重的古田方言的味道,再加上他跟谢晗二人穿得都是普通的布衣,许久未打理的胡子让两人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的确像是山里的人家。
那队人马里,最中间的位置,就有三个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其中一个人策马向他们行了几步,“不碍事,老丈,不知这里距古田县城还有多少距离。”
童昊身形高大,将谢晗遮得严严实实,他朗声呵呵的笑了两声,听起来就像个特别憨厚的山中猎户,“不是太远了,我们平日走着,不到两个时辰,你们马快,应该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了。
问话的黑衣人朝童昊拱拱手,“多谢老丈。”然后就退了回去,对其中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道,“公子,应该是山中人家。”
那位公子嗯了一声,“你善后。”握着马鞭的手,轻轻地挥了挥。
那个黑衣人顿时明了,他们这次前来扬州,自然是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的,这两个老猎户,只能说他们倒霉了。他策马往后面退了些,给那位公子让出了通道。手中高举火把的几个黑衣人似乎得到了什么命令,都策马出列,让那些像幽魂一样的其他的黑衣人跟随着那位公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那些人都走了,那个问话的黑衣人才跳下马来,朝童昊走了过去。“老丈,我们有件事情还想劳烦二位帮忙。”
童昊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挥动,示意谢晗快走,口中边笑道,“贵人尽管开口。”
那黑衣人带着身后几个手持火把的人朝他们逼近,口中倒是客气,“我们想……借二位项上人头一用。”
话音未落,那几个黑衣人抽出腰刀就向他俩扑来。
童昊一把拉住谢晗就往回跑。谢晗虽然没有武功,但是他素来急智,将手中灯笼朝黑衣人一扔,就跟童昊往竹林里跑。
那个问话的人,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几个手下会奈何不了两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倒是那个灯笼,呼啦啦地烧了起来,他忙上前,连连几脚,将火踩息,这竹林要是起了火,岂不是摆明告诉古田的军队山中有异样。
谢晗和童昊跑得不快,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很快就追上了,锋利的腰刀只往童昊背后看去。
后面的人只听见童昊惨叫一声。
那个问话的人眼睛抬眼瞄了一下,黑暗中隐约见到有人倒下。他嘴角微微一挑,流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的表情。
野棠如炽 生死一线
生死一线
陆琅琅是在傍晚时才出了城门往山里回转。
她端坐在枣红马的马背上,摸着油皮纸里包裹着的热乎乎的猪头肉,笑得心满意足又垂涎三尺。
刚才那家铺子老板看她等了老半天,馋嘴的样子实在可爱,便额外送了她一小包卤肉。
陆琅琅没有动那大包的肉,而是不时从那小包的卤肉中拎出一块来,丢进嘴里,吃得满脸带笑。
枣红马识得路,不用她操心。一人一马倒也悠哉。可行到半山时,陆琅琅耳朵一动,两腿一夹,示意枣红马钻进下风的密林里。
那队黑衣人来得又快又急,陆琅琅站在密林中都能感觉到他们的气势。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些神秘过客。
这样的夜行衣,她似乎不久前刚见过一次,她心想。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在这寂静的夜里隐约可闻。
那队黑衣人马不停蹄,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陆琅琅心知不好,拍了拍枣红马的脑袋,然后直接施展轻功,从密林里向宅院的方向奔去。
枣红马颇通人性,仍然跪伏在密林里,一声不响,待马队人马都过去了片刻,它才起身,挤出密林,在山道上往陆琅琅的方向疾驰而去。
再说童昊与谢晗。
谢晗跑在最前方,童昊护在他身后,乍然听到童昊一声惨叫,谢晗吓得连忙回头。却看见童昊反手一刀,从那黑衣人的腰腹一直劈到下颚,那黑衣人连一声警告都没来得及没出,就倒在了童昊的身上。
童昊一个踉跄也摔倒在地。谢晗忙回头去拉他,可就这一下,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童昊出刀隐秘,后面的黑衣人只以为他被自己的同伴砍倒在地,并未以为有其他。因此都冲着谢晗去了。
谢晗已经伸手拉住了童昊,却感觉童昊在他手上一捏,谢晗灵光一闪,转身就走。
为首两个黑衣人追在他身后,刚经过童昊身边,就被童昊突然暴起,削飞了脑袋。
后面紧跟的黑衣人这才察觉不好,口中发出急促的哨声。
等候在山道边的那位首领一转头,便扑了进来。
黑衣人们摸不清童昊两人的底细,一时不敢冒进。只能将两人围住。
那黑衣首领看了看已经倒在地上的三个手下,暗恼自己大意了,未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碰上了一个硬茬子,这回去肯定得受罚。无论如何都得解决了这两人,回去尚或许有说话的机会。
他是个最能口蜜腹剑的人,“未想到这深山中藏龙卧虎,不知两位老丈能否赐教姓名。”
童昊护在谢晗身前,朗声笑道,“山野人家,不过阿翁,老头子的乱叫一番,哪有贵人们的名号好听。”
黑衣首领心中恼怒,阿翁,他当他们这些人都是孙子么?这老头忒狡猾,看来是问不出什么的,他突然嘬唇一吹,剩余的黑衣人举刀就扑向童昊二人。
夜色里刀光剑影,万分凶险,童昊虽然没有了内力,但是胜在招式精妙老道,又是一副拼命的打法,一时间那几个黑衣人居然拿他无可奈何。
那个黑衣首领冷眼旁观,突然就向谢晗出剑。童昊没有内力支持,身法落了下乘,只能豁出去,用左臂替谢晗挡,被那黑衣首领一剑刺穿了胳膊。
那个黑衣首领一声得意的冷笑,刚要继续下手,忽觉得颈项寒毛直立,身后有物破空袭来。他吓了一跳,连忙抽回宝剑就挡。
一阵清脆而细碎的锁链声响起,他的手腕一紧,只觉得手中的剑已经被什么缠得死死的,根本拉扯不动。黑衣首领心知不好,立刻朝侧方翻扑,就地一滚,使了一招最无风度的驴打滚,很是狼狈。
待他躲到一棵粗壮的毛竹后,再定睛一看,凌空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手中不知道持得什么武器,舞动得如同一团银白色的利光,朝着他那些手下当头罩下,锐不可挡。
黑衣首领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功夫,分明是江湖高手,他心知不敌,回头就朝山道边奔去,跳上了骏马,狠狠几鞭,骏马吃痛,撒蹄朝山下狂奔。待陆琅琅解决了那几个黑衣人,这个黑衣首领都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了。
陆琅琅气得跳脚,想要去追,又怕两老再出意外。
谢晗忙道,“琅琅,先给童昊疗伤。那些黑衣人,为数颇多。你一个人去不是对手。而且刚才那人说不定还会带人反转回来,我们先离开再说。”
陆琅琅只好暂时作罢,她抓起了一把黑衣人的刀,还有那柄宝剑,扶着童昊往回走。
待回到竹屋,谢晗细细一看伤口,那剑是横穿胳膊,以他的医术,童昊这条左臂即便是救回来了,也肯定不如以前那样使力。
谢晗心中很是愧疚,“老童,你要是先走,肯定能全身而退的。”
童昊满头冷汗,咬牙强笑,“笑话,我童昊哪里把那几个毛贼放在眼里。再说,我还欠这小娃娃千两黄金未还呢,不把你们护周全了,我这钱还给谁。”
陆琅琅哼了一声,却不用谢晗吩咐,脚下生风,把药箱,热水,布条和药材都准备好,然后眼巴巴地守在一边,托着油灯,为谢晗打下手。
谢晗也不再吭声,赶紧动手医治。
童昊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尽量让自己的脑中放空,或者想些其他的事情。
他这一生,是别人几辈子的精彩。少年时得遇明师,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却习得一身绝技,鲜有人敌。但是他生性桀骜不驯,快意恩仇,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后来创建了南曙宫,隐隐占了大半壁江湖。却不想在他准备选择下一代宫主之时,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自己多年的“兄弟”手里。想必是财帛权势动人心,所以也顾不上多年的“情谊”。
其实就算他退下来了,这些年他既未成亲,又无子嗣,那些金山银山,难不成还能薄待这些兄弟不成。童昊不由得一声冷笑。
耳边忽听得陆琅琅轻声问,“是很疼吗?”
捧着油灯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担心地问他。
童昊觉得她很有意思,从被她救了到现在,她还从没没有这么和声和气地对他说过话。即便是初见她时,她也不是个烂好心的人,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虽然不喜欢在嘴巴上哄人,但是做的都是些真心实意的事情,比他的那些“孝子贤孙“们强上了千百倍。童昊突然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是啊,很疼,要不然你把我那一千两抵消掉一部分?”
“哼。”小姑娘鼻子一翘,想说什么又改口,“等你好了再说。”
童昊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根骨奇佳,小小年纪,武艺已经不凡,若是他能传她衣钵,真可说了无遗憾了。
童昊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口道,“算了,你回头帮我再做些好吃的补补,那一千两黄金我一两都不少你的,留着给你做嫁妆。”
陆琅琅被他说得一愣,嫁人?那种没影子的事情。算了,这老头肯定是疼糊涂了,不跟他计较了。
童昊被喂了药,沉沉地睡去了。
谢晗心中极为愧疚,“今晚都是我拖累了他。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此番元气大伤,而且他的左臂,只怕日后连重物都拎不起来。”
陆琅琅向来是霸道惯了,今晚因她一时晚归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心中难过又气愤。“阿翁,我昨日买回来的药材恐怕又不够了,你看看需要哪些药材,我再进城一趟。”
谢晗警觉,“你不会去找那些人吧。”
陆琅琅道,“那些人行踪诡异,连半夜偶遇的人都要杀人灭口,而且连夜赶路,肯定有要事在身。这一夜过去了,早不知身在何方。而且我与他们未曾照面,即便想找,又上哪里去找得到。”
谢晗虽然也恨恨不平,但是毕竟陆琅琅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听陆琅琅一说,倒也放下心来,又列了一张药材的单子,除了疗伤的,还有不少补血生气的补药。
陆琅琅接过单子,细细看了两遍,便放入了怀中。
开了院门,她的枣红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了回来,一声不吭,只守在院门外打盹儿。
陆琅琅上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给它一颗糖,鼓励它做得好。枣红马啾啾了两声,乖顺地跟着她进了院子,被卸了东西,然后跟着陆琅琅又出发了。
陆琅琅虽然跟谢晗说了不好找那些人,但是还是去昨晚的竹林中又细细地摸了一圈。那些林中黑衣人的尸身还在,她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除了有些为数不少的金银药品,居然没有表明身份的东西,连那些腰刀都是江湖上通路货,除了质量极好,也是什么标识。
陆琅琅毫不客气地将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搜刮一空,然后将那些人的尸身统统踹到了悬崖下。
这下山的一路上,她将父亲教给她的跟踪技巧都用上了,最后才确定,这些人进了古田县城。陆琅琅牵着枣红马,疑惑地遥望着古田县城,这些人,深更半夜地不睡觉,摸到这么个小县城,想要干什么呢?
野棠如炽 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
古田县城城北,靠近府衙不远的地方,有个扬州富商的别院。
庭院深深,青瓦高墙,外面的百姓自然是看不见这别院里面森严的守卫的。
别院的中心,有一间水榭亭台,仿得是扬州建筑的风格,四面环水,想偷听壁角的人,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那亭台里有几个人在说话,谈话想必是到了尾声,其中有两个人站了起来,冲着首座的黑衣男子行礼,然后便由人领了出去。
而这名黑衣男子便是昨晚被那个黑衣首领称为“公子”的人。
他望着方才会谈的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露出一丝嘲讽来。
这时,有人来报,“公子,钱五回来了。”
公子眼睛一眯,一般说来,领了差事,回来复命,没什么大事,不需要到他的面前来,可若是报到了他的面前,想必是差事出了差池。
他冷声道,“怎么了?”
那属下并不知具体情形,但是他向来与钱五有些不对付,也乐得此刻给钱五添点堵,“只他一人回来了。”
公子脸色不太好看,“让他前来回话。”
钱五,就是昨夜的那个黑衣首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昨夜就赶了回来,但是公子正在与人商议大事,他哪里敢惊动,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着公子完事之后再接见。
公子一见他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心中更不愉,“事情办好了?”
钱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该死,办砸了差事,请公子治罪。”
“办砸了?”那公子轻笑一声,“不过两个山野老夫,你也能办砸了?”
钱五前额抵住冷湿阴凉的地面,“那两个老头,其中一人善使刀,而且狡猾诡诈,一个照面便取了我们三人性命;属下联手方伤了他,正欲取其性命,他们突然来了同伙,只……只有我一人脱身回来报信。”
公子呵呵两声,又呵呵了两声,很是嘲讽,“办事不力,罪其一;抛弃同僚,擅自逃生,罪其二;巧言令色,还想瞒天过海,罪其三。钱五,现下不方便收拾你,都记上,等回去一并算。下去吧。”
钱五不敢再说一句,脸色煞白,退了下去。
旁边看了半天钱五笑话的另一个下属忙上前两步,“公子乏累了,先歇歇吧。”
那公子点点头。
那个下属忙对外面的人递了个消息,他则引着这位公子往后院走去。
深深的院门一推开,里面便有一双身材曼妙的孪生少女跪倒在地,“恭迎公子。”
那声音轻柔旖丽,让人听得骨头都化了。
那公子挑挑眉,漫步走了进去。
那个属下弯下了腰,笑着退出了院门。
再说钱五,从公子那里退了出来之后,是又惊又怒。一面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原本轻而易举的差事,偏偏那两个老头里还有个身手不凡又不怕死的,后面居然又来了一个高手。
等等,钱五团团转的身形陡然停住了。
后面那个到底是不是高手,莫不是他一时惊恐弄错了吧?当时那老头怎么说的,他好像是说他们是山中人家,因为孩子贪玩未归,所以才出来寻找。
如果说后来出来的那个人,就是那两个老头口中的孩子,一个老头的实力也不过就那样,那么那个孩子能强到哪里去?
钱五思来想去,又怕陆琅琅真的是高手;又怕公子回头收拾他,这条小命保不住。可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罢了,他且再试一试,万一能戴罪立功呢?
钱五喊来几个下属,“你们几人,分别到这城中的医馆和药坊守着,要是有人来买刀伤药,你们便盯上,看是跟昨夜山中的事情有关。”
下属们领命去了,钱五背着手在房里又转了两圈,唉声叹气的,合衣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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