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如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和歌
陆琅琅笑了笑,从书桌后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探出了半截身子,伸手去够那雨丝,顺带瞧了瞧天色,“这雨,午后应该就会停了。”
果然,午后,浓云散尽,天空一碧如洗,凉风习习,整个院子里散发着带着花草和泥土的湿润的气息。
陆琅琅站在窗前站了半日,看着这副岁月静好的景致心里十分别扭。她突兀地走到了妆台前,动手散了发髻,直接编了个辫子,用一根不起眼桃木簪子盘在了脑后。
“夫人,您这是?”杏仪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给她归拢首饰。
陆琅琅吩咐,“给我拿套方便的衣服来,再拿些银钱备个荷包,我出去走走。”
杏仪便去衣柜里,给她找了套朴素的淡青色衣裙。
陆琅琅换上了后,朝镜子里看看了,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
以前年岁小,还没有自觉。但今年跟欧阳昱成亲后,她的眉眼越长越夺目,即便是不施粉黛,也有一番摄人心魄的丽色,简直惹眼极了。
她索性扯了一条纱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眉眼在外面。再看镜里,虽然一双眼睛仍然顾盼生辉,但是好歹颜色被遮住了大半。
“要婢子跟着吗?”素奈给她装了些银票和碎银子在荷包里,双手递了给她。
“不用,今日是乞巧节,你们也好好玩一玩吧。那两个小丫头一早就开始到处抓喜蛛子,晾井水,怕是早就迫不及待了。”陆琅琅接过了荷包,塞在了袖笼子里。
素奈笑了笑,“夫人自己去玩吧,我跟杏仪会自己打发时间的。”
陆琅琅便翻墙出了府。
要说今晚京城哪里最热闹,当然是通胜大街。那个乞巧花会的台子足足搭了大半条街。如今雨一停,看热闹的人,将通胜大街堵得几乎水泄不通。陆琅琅对人挤人并毫无兴趣。挑了一条人流通畅的街道走了过去。
七夕,是乞巧节,也是女儿节。如今虽然还只是下午时光,可是路上多是精心打扮过的得俏丽女子,三三两两,手执团扇,说说笑笑地与陆琅琅擦肩而过。
陆琅琅也说不出自己心里为什么不舒服,反正就是不想待在府里,可是如今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只下意识地跟着人流向前方走去。
街道两侧的店铺,若是脂粉铺子或是绣坊,便是空前的忙碌,小娘子们便是不买也要挤进去看个新鲜,莺声燕语的,热闹极了;而一些店铺,比如笔墨铺子或者是书店,那店中的伙计也笑呵呵地在门口挑起了喜寿灯笼,来凑个乞巧节的热闹,说不准,就有小娘子要来买些笔墨送给情郎呢。
路边还有很多的巧果摊子,陈列着各色各样的巧果,有做成了印着双喜的红色草饼,有的染了青汁,做成了碧绿的同心环的样子。摊子前,不时有人驻足,挑选购买。
陆琅琅也不由得在一个草果摊子前停下了脚步,那摆摊子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笑容很喜庆,和声问陆琅琅,“小娘子,要尝尝我们家的巧果吗?”
陆琅琅愣了一下,“小娘子?”
那妇人也愣了一下,歪过头去仔细的看了一下陆琅琅的发型,失笑道,“真对不住,看您遮着面,还以为您未出嫁。这位夫人,可要买两粒我家的巧果,回去跟您的夫君一起品尝。甜甜蜜蜜,味道很好的。”
陆琅琅心中突然高兴了起来,眉眼微弯,“那便买两粒尝一尝。”
那妇人手脚麻利地用干净的叶子包了两粒巧果,一红一绿,然后又用油纸仔细包好,递给了陆琅琅,“愿您与郎君恩爱美满,白头偕老。”
陆琅琅隐在面纱后面的嘴唇忍不住弯了弯,“多谢。”
陆琅琅将那包巧果拎在手里,继续向前走去。走走停停,看看买买,一直到天色黑透,华灯高挑,她才在一座亭桥上停下了脚步。
她茫然四顾,无论是沿河两侧,或是街巷里面,四处都是绚烂的花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脂烛油的味道。街上来往的人比白日里更多了些,只不过,下午多是些女眷同行,而此刻,已经有很多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的出游了。他们的脸上挂着羞涩和甜蜜,不时相视一笑,欲语还羞的样子。
陆琅琅低头望了望手拎着的沉甸甸的东西,有巧果糕点,有花灯河灯,有浆果汁水,有风车面具。她手上的东西比谁都多,可身边却比别人少了一个人。
陆琅琅方才莫名的喜悦顿时不见了,她忍不住嘟了嘟嘴,空落落的心头漫上了一层酸酸的滋味。
欧阳昱……
临河的酒家有歌女唱着缠绵的曲儿。
“……风微起,波微生。
弦亦发,酒亦倾。
入莲池,折桂枝。
芳袖动,芬叶披。
两相思,两不知……”
两相思,两不知?
两相思,我知你可知?
她想到了日日收到的欧阳昱的家书。多的时候一两页,少的时候只是几个字。她原来不明白,为何只是那几个字,也值得他浪费时间,专门写一封。
原来,她看到的是字,没看懂的,是欧阳昱的相思。
欧阳昱……我也想你了……
陆琅琅坐在亭桥的一角,微微垂着头,嘟着嘴,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些日子,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尝尝萦绕在心头的惆怅,如今都找到了源头,心中那处隐秘之地便再无所遁形,她这才发现那里藏着她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细节。
每日晨起时,对着身侧的锦枕失神;在练功房里,偶尔伸臂朝一旁拍去;安排膳食时,下意识地会添一道欧阳昱喜欢的菜肴……
临河酒家的那个歌女大约是一曲唱完,又换了一首新的诗词:
“宝函钿雀金鸂鵣,沉香阁上吴山碧。
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
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
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
陆琅琅陡然涌起有种被人窥中心事的窘迫,继而又自嘲一笑,低声说了句,“真是讨厌。”
她拎起了东西,逃跑似的离开了这个亭桥。
京都的桥还挺多的,陆琅琅毫无方向地乱走一通,直到人流已经不见了,她才觉得脚底生疼、腹中饥饿,她张望了一下,便拐进了一个偏僻的临河亭桥。
这座亭桥左右僻静无人,是块难得的清净地,远处的嘈杂人声只隐约可闻,显得格外的安静。亭桥里面一片昏暗,陆琅琅随手便点燃了方才买的一盏花灯,插在了柱子上。
亭桥没什么遮挡,被日间的那场大雨冲刷得很干净,如今夜风凉爽,很是宜人,陆琅琅便随意在临河的廊椅上坐了下来。
这里倒很适合她眼下的心境,于是她随手摘了脸上的面纱,从那一堆玩意儿里面,挑了些糕点吃。吃着糕点,喝着浆果汁水,看着顺着水流漂下来的花灯,她将自己在廊椅上慢慢地缩成了一团,任由着心头那点酸涩慢慢地涨满,不知怎的,啪嗒啪嗒,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陆琅琅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一片湿漉,震惊得一塌糊涂,实在是难以置信。
“小娘子,这是有什么心事呢?”一个轻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陆琅琅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锦衣男子,带着几个家仆在身侧。
便是这一抬头,湿漉漉的娇美容颜,犹如灯下带雨的梨花,看得男人更酥麻难耐。
那个锦衣男子迫不及待地上前,弯腰贴近到陆琅琅的身边,伸出折扇去挑她的下巴,“什么负心薄幸的人,竟然舍得辜负美人的一片恩情。说来与哥哥听听,也帮你消遣愁思。”
陆琅琅发现了今晚第二件难以置信的事情,她居然被人调戏了。居然还有人敢调戏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进来。
陆琅琅二话不说,一把夺过了他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狠狠一扇,一阵劲风暴起,不但亭桥中的那盏花灯便熄灭了,连那些家仆手中的灯笼也遭了同样的命运。众人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黑暗中一连串的沉声闷响,还有折扇的竹骨抽打在人身上、干脆狠厉的啪啪声。
家仆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立刻扑了过去。只是还没几个喘息的功夫,几声重物入水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那些家仆们在水中拼命挣扎的声音,“救命啊,救命啊……”
“快,快找大爷,大爷不会水……”
“救命啊……我也不……咕噜,咕噜……”
陆琅琅站在昏暗的廊厅中,一阵神清气爽。
果然,刚才那种怨妇般的行径都是错觉,这哪里是思念欧阳昱造成的。这分明就是太久没动手憋的,这种京城贵妇行径,走路要人扶、说话得先喘气、笑一笑都得遮住嘴生怕有虫子飞进去的调调,果然是不适合她呀。都把她憋出毛病了。
陆琅琅双手叉腰,使劲儿地吹了两口气,像是想要把心中所有的不熟悉的情绪都吹散出来,吹得面前散落的鬓发胡乱的飘动,她哈哈大笑三声。扔掉了面纱,两三口吃完了糕点和浆果汁水,带上了方才买的面具,再将那包巧果揣进了袖子里,高高兴兴地捧着河灯走了。
河里那几个快被淹死的男人,昏昏沉沉地扣着河边长满青苔的滑腻石壁,见陆琅琅走远了,才敢扯着嗓子喊救命。
陆琅琅揍完了人,简直浑身都松快了。她重新回到了热闹的沿河街道里,找了一个看得顺眼的河边石阶走到了水边,点燃了河灯,将那河灯稳稳地放进了河里,然后双手合十,诚心地许了个愿。
那河灯光影轻摇,随波逐流而去,汇入了那星星点点的河流里。
陆琅琅慢慢从水边站起了身,决定回家去。可就在这时,一直温热干燥的大手贴着她的手腕滑进了她的掌心,继而与她十指相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陆琅琅猛地转过头,差点儿扭到了自己的脖子,她难以置信地紧盯着站在自己身侧高大的男子。
虽然他换了一身平民的衣衫,虽然他眉眼间做了些伪装,甚至还贴了两抹可笑的小胡子,陆琅琅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欧阳昱……”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但是满心的欢愉几乎要炸裂了开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了里面。
野棠如炽 花会—7
花会—7
虽然今夜是七夕,携手夜游的情侣很多,但是当众亲吻,实在在惊世骇俗。虽然此刻没有知道他倆是谁,欧阳昱也舍不得她被人非议,浅尝即止,拉着她飞快地离开了那里。
陆琅琅现在已经开心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紧紧的拽着欧阳昱的手,盯着他的脸,即便是这样,也很难相信他回来了。“这京都的神可真灵。”
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欧阳昱耳尖地听到了她的话,顿时猜出了她方才在河边许得是什么愿望。他的心像是被这句话敲出了一条裂缝,里面喷发出来的,都是在分离的这些日子里,积攒的相思和情意,以往还有些苦涩,可酝酿到了今夜,只有浓烈的甜蜜。他实在忍不住,拽着陆琅琅拐进了一个黑暗无人的巷口,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挑开她脸上的面具,就深深地吻了下去。
陆琅琅只来得及嗯了一声,就被他凶狠地嘬住了唇舌。这个家伙什么花样都没有,一副恨不能将她吞进肚子里的劲头。有些疼,可更多的是甜蜜,她悄悄地抬起手,也搂住了他精干的腰身,热情地给他回应。
欧阳昱几乎控制不住,明知到这里不是适合的地方,可是沾上了她,他根本舍不得放手,明知道这里最多亲一亲、抱一抱,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他就是停不下来……
直到有人脚步急促地误闯了过来,欧阳昱这才警醒过来,一把拉下了陆琅琅的面具,拉着她从巷子的另外一头离开了。
陆琅琅才不管他带自己去哪里,只知道笑,跟在欧阳昱身侧,脚步轻快,直到欧阳昱抱着她飞身翻过了墙头,才发现已经回到了府中。
护院立刻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出来查看,一见是他倆,立刻就退了回去。
陆琅琅惊讶,“怎的夫人带了个男人回来,他们也不吭声?”
欧阳昱揭了她的面具,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淘气,我今日下午就回了府中,他们知道是我。”
“啊。”陆琅琅哀嚎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出门了。”
欧阳昱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只往主院走。
院子里,素奈和杏仪已经备好了晚膳,菜肴都热过好几遍了。见他倆终于回来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陆琅琅道,“你先吃,我去换了衣裳再来找你。”说完,跑去了澡间。
可是欧阳昱哪里还等得及,只吩咐两个丫头,“去将菜肴再热一下。”然后就紧跟着陆琅琅走了。
素奈和杏仪对望一眼,连杏仪那么沉稳的性子,都忍不住带着羞意朝素奈做了个鬼脸。
素奈好笑,“得了,这菜再热都没法吃了,索性让厨房重新做吧。”
两个体贴的丫鬟,端了菜肴离开了主院,只留两位主子在里面。
陆琅琅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我想你了,心慌慌的,在哪里心都静不下来,所以就一个人出去走走……”
欧阳昱听得心都快化了……
“但是后来碰上了一个登徒子,被我出手修理了一顿,我就发现,似乎是因为我太久没揍人了,憋坏了,揍完人了,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欧阳昱:……
陆琅琅看着他哭笑不得的样子,哈哈的笑了起来。
欧阳昱拧她的鼻子,“淘气,作弄我就这么高兴。”
陆琅琅眉开眼笑。
欧阳昱也温柔地回望着她,“真的想我了?”
陆琅琅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欧阳昱长舒一口气,心里激动得恨不得长啸三声,老天开眼,终于让他等到这一日了。
陆琅琅坦诚了自己的心思,还是有点羞涩,“那,那你也想我吗?”
“你说呢?”欧阳昱轻咬他一口,“小没良心的,我日日给你写信,你却有事问我才给我写一封。从今日起,你也每天给我写信。”
陆琅琅摇头,“别,最多三天一封,每日都写,我也没有那么多话说啊!”
“你居然觉得跟我无话可说?”欧阳昱双眼闪着危险的光芒,紧紧地盯着她。
陆琅琅眼睛一转,“好多人都在找我麻烦,好多事情要料理,我忙着呢!”说完还连连点头,“真的很忙。”
欧阳昱眉头一皱,“谁敢找你麻烦?”
“景泰公主,还有她女儿,那一窝蛇虫鼠蚁,太恶心人了。”陆琅琅忿然。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将给欧阳昱听。“说起来,还都是你招惹回来的,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秦茱看上的?”陆琅琅下醋劲泛了上来,揪着欧阳昱的耳朵。
欧阳昱皱眉,“谁知道。我都记不清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真的?”陆琅琅怀疑。
当然是假的,第一在宫内撞见秦茱,秦茱那粉面通红,娇羞扭捏的样子,就让欧阳昱心生警惕。后面,回回进宫都被秦茱“偶遇”,他就已经提醒过王瑾之了,可是不知为何,那个县主居然开始找琅琅的麻烦。
欧阳昱眼睛一转,“不然我先找人弄折了她的腿,让她修养个一年半载的,等我回了京城再料理了她。”
陆琅琅摇头,“那个秦茱还嫩着呢,麻烦的是景泰公主和那个秦处安。那个畜生,做得恶事比他那个娘更恶心人。”
欧阳昱微微皱眉,“秦处安?”
“嗯。那些册子,都是秦处安历年做下的恶心事。这些只是这几日查出来的,待再过些日子,还不知会查出来多少消息呢。”
欧阳昱挪开了手边的薰笼,过去取了那几本册子,认真地翻看。
陆琅琅斜倚在榻上,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突然回京?”
“回来陪你过节,怕你太寂寞。”欧阳昱绝口不提,是因为自己难耐相思,所以才借口向皇帝汇报军情,偷偷溜回京城来。
“你说,要不然我跟圣人说,把秦处安带上战场,送他一场功劳怎么样?”欧阳昱问。若是皇帝知道点关于秦处安的风声,与其身败名裂,估计皇帝更希望他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
陆琅琅直摇头,“不不不,这样的死法,简直是对那些在沙场上死去的兄弟们的侮辱。”
“那我明日就去捏死他,然后一把火烧了那个庄子就是了,估计景泰公主查都没脸查。”欧阳昱一想到这家子人,简直恶心得恨不能一脚踩死。“一想到我麾下那些将士,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是这些畜生的醉生梦死,我只想将他大卸八块。”
陆琅琅想了想,微微皱眉,“为什么不能让他先身败名裂,然后再死呢?”
欧阳昱苦笑,“我倒是不在乎他是不是身败名裂,我现在是担心皇帝挺不住了,魏芳韶给我私下递了消息,说那个太孙只怕更靠不住。我又不想做皇帝这个苦差事,到时难不成从那些皇子里面挑人?那一筐烂桃子,就没一个好的。”
陆琅琅眼睛转了转,“不是还有李霮呢嘛!”
不说这个,欧阳昱还不生气,“那小子,竟然偷跑了。”
陆琅琅瞠目结舌,心想你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野棠如炽 花会—8
花会—8
欧阳昱觉得自己这锅背得有点冤,他的确是想对李霮做点什么,但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个小子大概是跟陆琅琅混得久了,很敏锐地发现了些苗头,所以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欧阳昱越想越气,要是这小子痛痛快快地点头,愿意去抢皇位,他立刻就在京城里兴风作浪,把这些魑魅魍魉全都弄死。可是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听到自己在他面前痛斥京城的这一班渣滓,他非但没有义愤填膺、自投罗网,反而连夜留了封书信,说他初心不改,不愿意为皇位、权势折腰。他么的,他到底是不是老李家的种?
陆琅琅听他把前后经过一说,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必定是你演得过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给人挖坑设套的时候,就格外的‘坦诚无私’再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小子在你身边久了,连你都觉得是个麻烦的差事,他又怎么会觉得是个香馍馍?”
欧阳昱疑惑地摸着脸,“是吗?”又或者难不成自己扮忠臣的角色有点不合适?可是圣人不都觉得他挺好的嘛?
陆琅琅越想越好笑,“就是为了这个?”
欧阳昱在她身边坐下,“如今形势越发的复杂,各地军政豪强对朝廷对我虎视眈眈,我既不能太快地解决掉梁王,以防止圣人兔死狗烹;又不能轻举妄动,让那些早有异心的封疆大吏和亲王们有借口勤王,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登上皇位的那个人,必须得跟我们是一条心,否则当年的平川侯,就会是我们早晚的下场。”
陆琅琅看出了他眉宇间的倦色,有些心疼地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对不住,如今我在京城,都帮不上你什么?”
“不,”欧阳昱搂住她,“是我对不住你,将你困在这京城的一潭污水中,做什么都要左右思量,劳神费力。”今晚他找到她的时候,陆琅琅捧着点燃的河灯静静地站在河边,那双眼里的寂寞和无趣,让他心疼又愧疚。
陆琅琅的手指轻柔细致地描绘过他那浓密英挺的剑眉,“别太担心我,要是他们真把我惹毛了,我就拿刀杀将出去,反正最后谁强谁有理。”
欧阳昱失声笑了出来,“说得极是。”
“不过,”陆琅琅眼珠子一转,“要是李霮答应了呢?”
欧阳昱眼睛一亮,“万事俱备,就等着他这道东风了。”
陆琅琅笑眯眯的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等着,我去写信。诱之以利,他不干,我们可以晓之以理啊,要不然,那小子的一肚子圣贤之书,岂不是白读了。我让阿翁骂死他。”
欧阳昱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先以利诱之,未尝没有再考验一下李霮的意思,结果李霮的确是通过他的考验了,可是煮得半熟的鸭子居然也飞了。他总不能硬逼着李霮去争皇位,这种事,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
但此刻,他当然不会脑子抽了,去跟陆琅琅讲我当初也是这么计划的,而是笑眯眯的一脸赞叹,“夫人真聪明,夫人真能干!”
陆琅琅回头瞅他,一脸哭笑不得,“我再说一遍,你一旦心口不一的时候,口气就格外的坦诚。”
欧阳昱:呃……
难得的无话可说。
不过,无话可说,索性就别说了。他一把扯住了陆琅琅的腰带,“这封信又不是非得现在写,难得七夕之夜,我们做点应景的事。”
没等陆琅琅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将陆琅琅抗了起来,走向了床榻,顺手一掌,还挥灭了室内的烛火。
守在外面的素奈和杏仪见主室的烛火熄灭了,也知趣地回房歇下,不再打扰二人缠绵温馨的七夕之夜。
整个将军府也似乎随着欧阳昱的归来而安心了许多,成为了这一夜京城难得的安静的府邸。然而此时此刻,通胜大街上,乞巧花会却是“热闹”得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陈夙的“建议”下,太孙不情不愿地去了通盛大街,观赏这京都小娘子们难得的“盛事”。原本花灯如海,莺声燕语,他还是有些兴致的。可是当陈夙的夫人将陈妜领到了他的面前,满脸慈爱地向他介绍陈妜的时候,太孙心中的火腾得一下子就起来了。他心中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场七夕花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办的了。
太孙并不笨,甚至还挺聪明的。陈夙那日在东宫因为花氏姐妹的事情,顺口说了一句,这东宫该有个正经的女主人了。太孙一直对这句话耿耿于怀,心想你管着孤的朝政,管着孤的银钱,如今还要管着孤的女人,是不是这日后的天下,得改姓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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