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南1
蓬!
城墙上,那名文官挥舞着长刀刺入一名叛军的后背,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愣愣地朝城下望去!须臾之间,恍如隔世。
“下面,是哪位将军主事?”
喊杀声中,离得稍远的张忠并没有听见,他正杀得性起,同时也为了制造更大的恐慌,免得叛军回过神来,发现了己方的骗局!如果真的那样,对方掉过头来反咬一口,哪怕只有百余人,也是个大麻烦。
长矛贯入一名叛军的后背,离得最近的林南转身朝城墙上望去。这一望之下,身形却是不由自主地一顿。城头上的人脸面虽然变得微黑,发髻凌乱,浑身的血痕,但眉目之间却仍旧有几分熟悉。
“说话的是何人?”
林南这一搭腔,恰好这人也将目光投注到林南身上,顿时两人都是浑身一震!
“呀,是你!”
“下面……可是林南兄么?”
“京师一别,方兄风采更胜往昔呀!”
林南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名文官,却是在京师里的旧识,定州方家的子弟,同年科考高中传胪的方天白。当日大考前后,二人在京师中还闹了些矛盾,后来分别高中,林南作了翰林编修,方天白却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直接外放到了江南。看他现在穿戴,正是县丞的服色,看来这浦下镇便是他的辖制之所了。
京师一别,半载有余,再次相见,却恍如经年一般。昔年学生旧事,在经历了半年的宦海生涯和刀兵血战之后,两人都有了一丝曾经沧海的感慨。此刻城上城下相对而立,原来的一丝不快,慢慢地变得淡然了许多。
青云记 第四卷 风雨江南 第七十五章 一溃千里
第四卷 风雨江南 第七十五章 一溃千里
若是放在平时,或者换一个场合,之前略有龃龉的二人或许便能坐下来聊上几句,化干戈为玉帛,借着这个机会彼此修好。然而此时战事正酣,叛军虽然溃散奔逃,却还没有形成一溃千里之势,若是在这个时候略一疏怠,出个差错,让叛军在附近重新集结成型,那么先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而方天白作为一任的县丞,此时便是地方上的最高长官。因为这个浦下县,早在江南大水的时候,便携家带口弃了满县百姓逃了。身为最高地方行政官吏的方天白,虽然打退了叛军攻势,但依然要整顿城防,监察民情,梳理各项的行政……
尽管劫后余生,对往事都有些看淡,但此时两个人都身负要务,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因此彼此略微说了两句之后,便拱手作别了。方天白继续处理浦下县的事情,林南则跨上战马,提起染血的战矛,继续投入到了对叛军的追杀之中。
前方不远,指挥佥事张忠带着数人大声呼喝,驱赶着溃逃的叛军。锋锐的羽箭穿风挂雨,声声不停,每一支射出,都必定带起一抹凄惨的艳红。林南催马跟上,沿途手中长矛不断地挑动,无情地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眼下叛军虽然人数众多,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遍野都是,但却没有任何一个敢停下脚步。最开始朝廷骑兵自丘陵气势如虹冲下来的威猛身姿,此刻依旧在这些叛军士卒的脑海中盘旋不去。背后不远此起彼伏传来的凄惨的吼叫,更是令这些已经失去了战心的士卒胆寒,除了催动双腿不断地向前跑动之外,再没有停下来的念头。
五十多人的斥候兵,亡命一般追赶着上千人的叛军,场面诡异得出奇。
群狼驱羊,也不过如此。
若是依照这样的形势下去,这场战事就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了。然而,此刻仍旧在不断奔跑疾驰的双方,却是不约而同地心里都是一片惶恐。叛军惶恐,不敢向后看上一眼。追兵同样在惶恐,却是怕眼前在逃的叛军停下来,甚至反扑。
狼虽齿利,却劣在数量太少!密密麻麻的叛军虽然在亡命逃窜,与张忠等人相比,数量却实在庞大!以至于虽然此刻张忠林南等人是追杀的一方,但心里的恐惧却一点也不比对方少!
而现在的形势,无论对追赶一方还是逃亡一方,都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局!
叛军不敢停,在他们的意念中,后面追赶而来的乃是朝廷的大军!数量不知有多少!停?停下来的结果就是死!没有人会停!反观追兵一方,也是一样的不能停,不敢停!一旦停下来,上千的叛军,只要有少数人回头,便会发现事实的真相,只要有其中一小部分集结起来,便会对这五十余人的斥候队形成强有力的阻击!而到了那个时候,看清楚事实的叛军将领,势必要重新组织起人马形成反扑,如此一来,不但这支队伍要被彻底埋葬,先前脱离了危险的浦下镇,也一定会被彻底屠戮!
不论是为了哪一点,眼前的追杀都势必要进行到底!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保命和立功,两者已经完全地混同在了一起!而为了能将追杀进行到底,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混乱。让叛军出现彻底的混乱!恐慌!惊惧!让他们来不及回头!不敢回头!除了不断地逃跑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念头!
张忠在北,林南在南,两人身后各有近半的士卒紧紧跟随。整支队伍呈扇面一般散开,形成一个略带弯曲的弧形兵线,在叛军的逃亡队伍中不断地插入穿出,所有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砍杀!驱赶!正在逃亡的人可以不用理会,但是一旦发现有叛军士卒停下脚步,必须立刻斩杀!不能让他们停下来!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喘息机会!
五十余名斥候士卒,人人马不停蹄,长刀和战矛不离双手,一旦有精疲力竭的叛军士卒停下来,冲上去就是一阵砍杀!大雨之中,叛军四下奔逃,也完全失去了方向,五十余人想照顾整个战场,也是力有未逮。因此远处来不及冲散的叛军,就只有张弓搭箭,以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挑动这些叛军的惊惧恐慌!杀灭这些士卒的反抗之心!
若是能自半空中向下看,便能看见一幅清晰的画面:自浦下镇往东,一片略缓的丘陵平原上,漫山遍野的人潮,疯狂地朝着东方亡命狂奔!后方稀稀落落地数十骑兵,宛如虎入羊群一般,不断地游走,砍杀驱赶着溃不成军的士卒。
年老体弱的士卒最先露出的疲态。本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些人,脚步开始变得踉跄,蹒跚的身躯没等倒下来,便被后来的叛军推推搡搡地跌到在泥土之中!无数双腿脚踏将上来,好好的一个人顿时变成了一滩肉泥!
身强力壮的叛军跑动如飞,有的跑着跑着背后飞来一支流矢,蓬地一声便扑倒在水坑里,挣扎两下再没有起来。有的一边跑一边回头,却不曾想脚下一绊,跌入水坑,再想爬起来已经没有机会,不是被后方逃亡的士卒踩上一脚,便是被追赶的士卒砍上一刀……
死亡的恐惧,像瘟疫一般在叛军中间迅速地蔓延。征战了许久,**和精神双重的压力下,不断有人体力透支,跑着跑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人潮,持续向东逃亡!奔跑中的叛军虽然害怕背后的骑兵,却对眼前阻挡自己的同僚没有半分的畏惧。一旦身前有人阻挡了去路,毫不犹豫地便伸手奋力一推!
五十余人的斥候队,在这场赶羊的生命游戏中,实际射杀的叛军人数并不多,造成最大伤亡的,是在逃亡过程中,叛军之中不顾一切的互相推搡、挤压、踩踏!无数的旗帜被混乱地丢弃,累赘的头盔和甲胄被解下来,扔在随处可见的泥水坑里。甚至有些身份标识的军官将校,也忙不迭地扯下了官服,半赤着身子在人群中逃亡!而一旦他们停下,背后很快便会飞来锋利的夺命羽箭,和凶神恶煞一般的追兵!
随着战事的进行,先前还有所顾虑的斥候军渐渐放下了担心,面对羊群一般的逃亡叛军,杀得越来越顺手!应对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区区五十余人的斥候队,居然将一开始制造出来的恐慌和优势,扩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也持续到了正常战争的最后!漫长的逃亡线上,上千人的叛军一溃千里,再也没有形成战斗力的条件。哪怕在这时候对方数量上仍旧超出斥候队无数倍,也完全形不成任何的威胁了。
驱逐,整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终于,逃亡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前方密密麻麻的叛军士卒,也渐渐变得稀疏。
啪!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卒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绝望而又欣慰地倒在了水泊之中……
襄阳城一番血战已经持续了两天时间,撤军之后又遇伏击,仓惶逃走;携带的粮食物资都被九殿下明勇抢掠殆尽,这拨叛军走到双虎岭以东,早已经是人困马乏!但当务之急,却是弄到粮食!于是带队的将领短暂歇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决定对浦下镇发起攻击!可是悲哀的是,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小县城,抵抗却是惊人的激烈!连续战斗了两个时辰有余,居然还没有将这个土城打下来!
随后,这支叛军又悲催地陷入了逃亡的命运。
如此连番折损、败亡,军心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在连续逃亡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人疲惫地倒了下去。再跑下去是个死,不跑还是个死!既然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省几分气力,早点落个解脱!
越来越多的逃亡士卒倒在了地上,前方的视野,终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林南一勒缰绳,本来就有些跑得困乏的马儿猛然一停,居然前腿一屈,双蹄一软,险些跪了下来!摇动着酸麻的臂膀,林南缓缓垂下了手中的战矛,如此大强度的追击和砍杀,此刻不但是他,很多斥候队中的士卒都已经杀脱了力了。不远处的张忠,此刻虽然仍旧在马上拈弓搭箭,但射出的羽箭也明显有些无力,震慑之意远大于杀伤力了。整个追击过程中,叛军士卒固然是跑得精疲力竭、几近累死,追击的斥候队士卒也一样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疲乏到了极点!
刚刚射出一箭的张忠双腿一磕马镫,还想继续向前追击,可是胯下的马儿却半天没有迈动前蹄。张忠左右看了看,顿时心中一阵苦笑,四下里能看见的本方士卒,此刻已经不足二十人!一顿混战之下,即便是追击的一方,却也追丢了近半的士卒!如此一看,对大势已经明了的张忠,顿时没有了再追下去的念头,这支叛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就此烟消云散也不是不可能的。大势已成,再追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张忠微微抬起手臂,左右摇了摇,所有的斥候队士卒顿时松了一口气。有的人实在坚持不住,趴伏在马背上吐着反出的酸水。有的人一勒马缰,却忽然连人带马摔倒在泥水之中!而与此同时,疲累不堪的叛军士卒也彻底松了一口气,盏茶的时分过后,逃亡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中。
漫天的细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风卷残云,遮拢在东南大地上空的层层乌云,变得越来越稀薄,终于,一丝白亮之色透了出来,天晴了。
青云记 第四卷 风雨江南 第七十六章 孤家寡人
第四卷 风雨江南 第七十六章 孤家寡人
没有人知道,发生在双虎岭附近,浦下镇东边的这一场追击战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哪怕是一直身处战局,亲自参与了追杀的张忠和林南,当时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但随着战争的结束,消息很快便被层层上报。一方面是都指挥佥事张忠的战报,经由都指挥司的军内系统上报到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另一方面则是由浦下镇县丞方天白发出的,经由州、府传到汉南布政司郑慈案头,再由郑慈重新誊写,由文官系统最后发到通政司的。
在发往京师的消息还未启程的时候,老谋深算的汉南布政使郑慈,另外又发了一道行文,没有别的内容,只是将襄阳城血战、柳林镇、拒马河的反击、浦下镇的防守和双虎岭追击战大捷的消息明文下发,并且有意地使消息广为传播,扩散开来。尤其是双虎岭大捷,以五十余人歼灭、俘虏近千人的淮王叛军,这等消息虽然乍听起来骇人听闻,但在这个当口,对于一直以来颇显被动的朝廷方面来说,却无异于一支强心针。几乎不用郑慈有任何的渲染,以五十余人对上千人,结果却是异乎寻常的大胜!奇胜!这样的结果无论怎么描述,都是一场振奋人心,凝聚士气的空前大捷!
这样的胜利,如果利用得好了,哪怕仅仅是一个消息,一个结果,都可能对正在进行的全局战事产生深远而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对于叛军的心理,很可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郑慈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没有任何犹豫,下发了这道明文。因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越快传播越好,迟一些,就很有可能被对方采取措施,尽最大可能地削弱这一战事的影响。
很快,郑慈的这个举措便显示出了效果。但是,尽管郑慈事前已经对自己这么做会产生的结果有了充分的估计,事实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是让他这个始作俑者,都感到了震惊和狂喜!
消息像长了腿一样朝着四方传播,很快,四下里便纷纷有了反应。先前由于三王叛乱开始时势如破竹的锋锐石头,心内天平有些朝着叛军倾斜的一些人,开始纷纷停下了私下里的异样举动。
原本听闻私下里也开始聚拢人马,暗自操练的滇王,忽然间偃旗息鼓,散了人马;近日来频频与越王私下联络的汉王使臣,忽然间全部失去了踪影;而偏安一隅,位居巴蜀之地的蜀王,一直以来都在筹集粮草,原本没有任何声音发出,颇为惹人猜疑。但随着郑慈明里暗里的消息传言,随后的几天内,蜀王终于说话了:粮食,是为朝廷筹集的,只为解决江南水患,与其他无干……
原本或明或暗的形势,似乎在一夕之间便忽然间明朗了起来,转折之快,让人目不暇接。更让朝野上下吃惊的是,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消息先后传来。比起其余诸王的动作,这两则消息更让朝廷振奋!
越王发布罪己文书,自缚于府门之外,向朝廷请罪。
西北两面大军压境,叛军连遭败绩之下,离着战争前线还有很远距离的越王,居然开始撑不住,他降了!
淮西。
先前与吴王达成秘密协议,暗中出兵夺取襄阳城的淮王,却也开始了下坡路。
先是襄阳城血战不下,退兵之时又被伏击,五千兵马最后只剩下两千余人,结果快到地头了,其中攻打浦下镇的部分军队又被打散,五千府兵最后安然而返的,居然仅有千余人马。昔日雄心勃勃,准备一举拿下江南,与朝廷分庭抗礼的淮王,忽然间便失去了所有的雄心。哪怕他现在辖下仍旧有几千人马,加上撤回来的千余人,足够抵挡朝廷军马一段时间!联合上吴王的兵马,仍旧可以拼死一战!但是,淮王没有了信心和勇气。
眼看着朝廷大军潮水一般开到,淮王最后一丝战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淮王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是何苦呢,要掺和这趟浑水!按照地理位置来说,他是在吴王的西北方,朝廷军一到,最先挨打的就是他。吴王张秀虽然在后头紧急遣使,叫他拼命死扛,可那损失的并不是吴王的一根毫毛,但是一旦朝廷胜了,罪责可都在他淮王自己身上,没有人可以为他分担一点半点!
随着北面六皇子明忠率领的济州卫、洛城卫和南北水师大营的军马向淮西的推进,前面最后的两座州县被摧枯拉朽一般地打下来,兵临城下的淮王,再也扛不住了,忽然派出了使臣,向朝廷请降。打,他不敢打。可是投降,他也不敢实打实地降!越王净身出户,亲自效仿负荆请罪这一出,是因为越王本身就没有兵马,只是打个旗号,提供些钱粮罢了。而他淮王,却是招兵买马,亮明旗号地反叛了!此刻虽然想投降,却害怕万一出去降了,一个不慎丢了性命,未免有些失察,因此淮王没有亲自到两军阵前,而是一边遣使投降,一边仍旧暗中调遣着自己的兵马,生怕被朝廷砍了脑袋。
但即便如此,淮王请降的消息仍旧让许多人为之侧目。
朝廷方面,自然是欣喜异常,三王叛乱,诸王蠢蠢欲动的局面,到此已经大为改观。越王已经降了,如果淮王再降,那无异于断掉张秀一臂,三王叛乱,最后就只剩下吴王一个,孤家寡人!如果进行的顺利的话,战事或许很快便会结束了!
而叛军方面,对于淮王主动请降,最愤怒和着急的便是吴王张秀了。最开始和淮王私下鼓动,张秀未必便安着好心,多半便是有一个算一个,能多拉一个下水,便多一个帮手。而淮王所处的地理位置,对吴王来说更是一种屏藩和遮挡。然而现在大军压境,淮王请降,万一事情成了,唇亡齿寒之下,失去了淮王的遮挡和保护,吴王的处境肯定会变得异常艰难!
因此吴王一边紧急派遣使者游说淮王及其上上下下的幕僚佐属,一边暗中挑动淮王属下的矛盾,收买着各级可用的将官,同时,吴王还暗中调动手下的军队,缓慢地朝淮西压了过来。
两手准备,如果淮王听从了自己的劝告,没有投降而是选择继续反抗,那就万事大吉;如果淮王一意孤行,彻底投降了朝廷,那自己就必须接管淮王的地盘,同时最大可能地保留下来淮王的势力为自己所用!眼下自己兵马虽多,但面对朝廷三面夹攻,无论是舆论还是战场上的形势,都变得异常严峻,要打破这个局面,就要争取战场上再次反客为主,获得一场大胜!而作为这一点的前提,军队数量自然是越多越好!
听闻吴军在背后压上来的消息之后,淮王一颗心顿时更加焦躁起来。前方朝廷的意见迟迟没有下来,后方吴王的反应可是快得很!淮王虽然胆小,可也并不是傻子,略一分析吴王的举动,便已知道其用心若何了。一前一后,淮王仿佛被夹在两片烙饼中的肥肉,烫得快要冒油了……
如果坚持投降,恼羞成怒的吴王说不定会杀了自己,获取整个淮西的指挥权。这一点说起来骇人,但可行性还是相当高的。当前的形势下,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天知道身边哪个人被吴王收买,成了他的人?哪怕吴王迫于舆论压力不会杀了自己,但软禁起来,虚传号令也是极为可能的!
可是眼下投降的使者已经派出去了,消息都传遍了大江南北,现在要改口也已经晚了。何况眼下朝堂上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回来,可是朝廷的大军却是近在眼前的,如果自己临时改口,惹得那个脾气暴躁的六皇子明忠动了真火,朝廷大军铁蹄之下,自己还能有命么?
左右为难,淮王是寝食难安,原本丰润的体态急剧地瘦了下去。万不得已之下,一边与吴王的使臣虚与委蛇,淮王一边暗中调动,忙不迭地分了一半的兵马出去,不是对着朝廷的兵马,相反,却是朝着后方开去,很明显,是防备着先前一条战壕的战友——吴王的!
如此一来,吴王更是怒不可遏,但是朝廷大军压境,却不宜再起战端,因此吴王一边谴责着淮王,一边暗中加紧动作,准备策反淮王的军队。
努力终于有了成效,淮王派往后方,防备吴军鹊巢鸠占的三千府兵,忽然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叛乱!近半数的士兵倒向了吴王的阵营,顿时打乱了淮王的部署。本来淮王派兵后撤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如果投降朝廷,他的命是肯定会保住了,但是这些兵,肯定是再也不会有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倒戈的事儿会来的这么快!这一下淮王心绪彻底大乱,慌忙召集了贴身的护卫,乘着深夜护着他出了城,居然直接就到了朝廷的大营!
淮王彻底降了!
青云记 第四卷 风雨江南 第七十七章 君臣对
第四卷 风雨江南 第七十七章 君臣对
大江南北,一时间舆论如潮。
自战争开始到现在,还不足两个月的时间,战场形势便已然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从最开始的东江三卫并起发难,雷山卫固守江都,江阳卫北抗水师,作为攻击主力的东阳卫夺三岔口、占柳林镇、拒马河、黄岩、塔庙,以致吴王叛军席卷大半个东南地带,到越王淮王双双反叛,淮王的五千府兵和李显的少量部队沆瀣一气,血战襄阳城!再到吴王的第一幕僚蒋布策反江南水师大营的部分将领,造成水师内讧兵变血染长江南岸!最后变成朝廷大军压境,洛城卫、济州卫和水师南北大营的合兵直逼淮西境内,令淮王不得不召回叛军以作防备,直接导致了吴淮叛军在襄阳城下功亏一篑!最后越王和淮王双双请降,转瞬之间,形势便急转而下,变成了吴王张秀独自一人,孤军作战的尴尬局面……
细细算来,战场形势几经起伏,迭遇变化,然而整个大势,却似乎一直掌控在朝廷手中。先前吴王风头一时无两,不过是朝廷有意放纵,宽纵叛军之心的举动罢了。而且就发生的现实来看,朝廷积蓄了力量的拳头只一挥出,甚至还没有打到三王的家门口,叛军便已经分崩离析,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东南半壁,顷刻间便犹如漏风的凉亭,处处都是破绽。只要朝廷卯足了力气打上一阵,江都沦陷便指日可待。
形势忽然间逆转,朝野一片大哗。
昔日在东南仰吴王鼻息的一众官吏,忽然间变得有些不同往常。往日穿梭往来,用尽各种办法想在吴王府门前有一块立足之地的大小官吏,纷纷没了踪迹,与吴王串联得紧密的,这个时候自然无法脱离干系,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只好绑在吴王这棵大树上,生死与共,顽抗到底;而那些联系并不紧密,只是往日送些孝敬的中低级官吏,则忙不迭地开始擦屁股,哪怕知道自己擦不干净,明面上也要撇清得干干净净,一副对朝廷坚贞不二的模样。
而远在北方的京师,皇城内的各部要员,明面上虽然是口径一致地宣扬皇上的明德和威武,暗地里却也是一片潜流涌动,除了少数真正与吴王没有瓜葛的人之外,剩下大大小小的官吏,乃至部堂级的大员,深宫里的内宦,都开始了各自不同的算计和筹谋。这些人里,几乎都是历年来与吴王有些干系的,只是有的过从甚密,有的只是一时之需,在吴王的金钱美人攻势之下,为吴王做些事情罢了。
若是放在以往,这些事情迟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厚厚的尘埃封存在最底下,没有谁会再翻腾起来。可是如今形势不同了,先前吴王不过是暗中与朝廷唱唱反调,即便私下里双方有些猫腻,也不虞有人查出来。可是如今,吴王张秀公然举起了大旗反叛朝廷,更让这些人觉得可恨的是,开始的气势如虹,到后来却走了下坡路,眼看着吴王就要败落在即,如此一来,昔日那些互相利用,互相倚仗的关系,便成了这些人致命的弱点!一旦这些尘封的履页被人翻查出来,搅动烟尘之下,一个不慎便是一场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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