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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朝廷官军从东面、南面两路进攻九江城,湘王和于大人统兵就在城里。管局还有一路大军在长江北岸的黄州,也要渡江从西面进攻九江。”
董氏瞧了纸上圈圈线线半天:“王爷他们还走得掉么?”
罗幺娘沉声道:“不好走掉,他们也不愿意走。一走过不了多久,打仗的地方就是武昌。”
“那怎么办?”董氏忽然抓住了罗幺娘的手腕,以往对罗幺娘的醋意敌意都仿佛变得不重要了。在远方的一座从未去过的陌生城池中,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生存于世上的依靠,一个是她又恨又朝思暮想的情人。如果这两个人一起消失在那座城中,那她所有的一切还剩什么,下半生该怎么办?需要在家中自尽追随么,可是还未成人的于冕怎么办?
董氏隐隐中感觉厄运和灾难正在自己的头上降临,这是对自己罪恶的惩罚么?
罗幺娘道:“夫人知道武昌城内外远近有很多军营么?”见董氏摇头,她便解释道:“平安……湘王把武昌新军兵权给了周将军,就是湘王妃的父亲,大概有好几万兵马;周将军应该会率大军东进去救。”
董氏问:“周将军何时出兵?”
……离于府不远的楚王宫中,姚姬也有同样一个疑问。
她在武昌政权中的影响极大,自身为建文帝贵妃和湘王生母的身份自不必言,五大臣之一的姚和尚是她的同父同母兄长,手里还有内侍省,触角从官场、军营一直伸到市井,连南衙官僚(楚王宫南门的各寺卿官员)也常常与她有信件来往。
但姚姬的影响几乎都是间接影响,她没有过直接参与朝政政务或对大臣发号施令的先例。毕竟现在不是唐朝武周的形势,士大夫对后宫妇人直接参政抵触更大,姚姬自己平常也很注意分寸。所以现在她无法直接下令周梦雄出兵,只能关注内阁的动向。
今天她还在吃午饭,刚刚动筷子,听说夏常侍从内阁回来了,立刻就放下筷子,唤夏常侍进来说话。和她一起用膳的周二娘和张小妹也跟着放下筷子,坐着等。
夏雨走进房间,悄悄打量了一番里面的人,便弯腰对姚姬说道:“大堂上议事刚散,周部堂也来了。他极力劝说杨首辅及其他两个阁臣朱、郑,说现在不是出兵的时机,要再等一等。”
姚姬的脸拉下来,周二娘忙低下头。夏雨看了一眼周二娘,小心说道:“周部堂不是不愿意出兵,他认为现在新军训练还不够,对战阵生疏,需要抓紧时间勤加训练,等有把握时才能出兵。”
姚姬皱眉沉吟,夏雨揣摩得准,接着就忙道:“对了,诸阁臣也问了周大人,万一九江失陷永定营覆灭,后果不堪设想,该当如何?”
“他怎么回答的?”姚姬忍不住问。
夏雨道:“周大人当着诸臣的面吼了起来,说事到那一步,他会甘愿凌迟而死。”
夏雨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据报,黄州的官军已经大部渡过长江,内阁认为这股官军不会进攻武昌,而会向东合围九江城。江北军已部署在武昌到九江城之间,号称十万,不过内侍省多方打探的情报估计,加上增调的地方军总兵力应在五六万之间。周大人若此时出兵,必须先和北路这股人马交手,如果不能击败北路军,援救九江城便无从谈起……周大人的顾虑也有些道理,武昌的新军从去年就开始筹备,一直到现在才成军;如果周大人这回出兵没能打败北路军,甚至于战败了折损了新军,咱们整个湖广真就无兵可用,难以支撑官军的进攻。”
姚姬轻轻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前阵子不断有周梦雄在新军中挤兑朱雀军老人的传闻从心里一闪而过。
良久后她才冷冷问:“大堂上朱恒说了些什么?”
夏雨一时间不好琢磨姚夫人的意思,只是直觉有些异样,朱恒现在既不是首辅、也不掌兵权,另外还有几个阁臣,但为何姚夫人独独问他的说法?夏雨回想了一下,答道:“朱部堂两次督促周大人加紧准备,但至始至终并未提出要求他马上出兵。”
姚姬抬起衣袖轻轻一挥,什么也不再说了。夏雨忙执礼后退:“属下告退。”
“吃饭吧,还干坐着作甚?”姚姬看着同桌的女子,强作一副淡淡的微笑。接着又好言对张小妹说了两句家常,问她,“今天中午厨子做的菜还好吃么?”
“好吃……”张小妹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姚姬听出异样,偏了下头看她,“怎么了?”
张小妹忽然哭了出来,埋着头径直就拿袖子抹眼泪,哽咽道,“哥哥被敌兵围住了,不知道现在他吃的是什么,能不能吃饱饭……”
姚姬听罢十分疼惜地轻轻拍着小妹的背,“放心罢,你哥在军中是几万人的统帅,若是连他都吃不饱了,那么多人怎么办?所以你不用担心这种事。”
周二娘被冷落了好一会儿,见状也安慰了张小妹几句,又道:“我父亲一定会率兵去帮王爷的忙,下午晚些时候,我回去一趟,问问他。”
姚姬听罢轻轻说道:“宁儿又不在家,你回娘家住两天尽尽孝也好。”周二娘忙道:“娘家有我的哥哥周忠,我现在尽孝应该对婆婆才对。”
张小妹不管俩人的对话,只记得周二娘说会求她父亲调兵去救,当下便露出了几分信心:“哥哥走的时候,正经向我保证过,一定会打败官军,得胜了就回来。”
姚姬听罢愈发觉得张小妹招人喜欢,便说道:“文表最疼的就是你,他也没骗过你,应该是能说到做到的。”
及至下午,周二娘果然收拾了一番,出楚王宫回娘家去了。等到半夜父亲周梦雄才回来,穿着一身铁片一脸的疲惫,在客厅里见到周二娘,他什么也没问,立刻就抓住重点:“你早点怀了朱家的血脉才是正事,还用理会军政国事?”周二娘道:“女儿什么也没说,父亲哪里觉得我干政了?”周梦雄道:“那你就什么也别说了,反正你也懂,等这么一夜,早点睡罢。”






平安传 第四百四十四章 釜底抽薪(1)
雨还在下,地面上一片泥泞。不过张辅的中军大帐中十分舒适,这顶帐篷搭建在竹木台子上离地几尺高,帐篷上流下来的水直接从木头缝隙里流到了地面,然后通过排水沟流走了,丝毫不影响里面的干燥。
帐内只有四个人,武将薛禄,都察院官员杨四海,还有一个穿着紧身青布短衣的中年人;张辅正坐在上方的凳子上,拿着毛笔慢腾腾地写着什么。
外面黑漆漆的景物中点缀着一些火光的影子,这里不像是战场,只是个露宿的营地,大军都蛰伏在了雨夜之中。张辅终于把笔搁在了砚台上,手放在下巴摸着胡须,看着外头细听了一会儿雨声,这才开口说话。
“在对江西用兵之前,老夫便陆续派了一些人混进九江城,这个事兵部是知道的。”张辅看了一眼杨四海,杨四海不是兵部的官,但他的靠山杨荣是兵部尚书,“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一股人马不是这些细作,细作人少缺兵器干不了什么事;而是汉王降兵中的一个人,他叫王致远。”
张辅顿了顿继续说出机密,“这个人很早以前就是安插在汉王军中的人,咱们的人。但在以前在汉王那边不受重用,所以没起到什么用。直到朝廷王师夺下采石矶(南京附近的重要渡口)后,老夫认为平定汉王已是迟早的事,王致远到那时也没什么用处了;但湖广叛匪尚在,官军进南京后,势必会从江南进军湖广,九江城扼守鄱阳湖,是个坎。老夫便下令王致远提前投靠九江驻军,当时守备大将是王仕顺。之后王致远便是九江军中的一员将帅,王仕顺被杀后,他仍然在九江毫发无损。”
杨四海略有惊讶道:“这么说,汉王还在的时候,英国公就已经在九江布了一子?”
张辅淡定地微微点头。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神色一凝,用敬畏的眼光看着头发花白的张辅。他说道:“这种手段不是坦坦荡荡的做法,但诸多迹象表明,朝廷里也有叛匪的奸细。来而不往非礼也,兵不厌诈咱们也不用和叛匪客气。”
穿黑衣服的中年人恭敬地问道:“那个王致远能顺利调动手里的人么?”
张辅道:“此人以前就出身将门,‘投奔’汉王后经营自家势力,麾下能战的都是私养的家丁牙兵。他至少能顺手地用好自家的那些人。”张辅接着说,“连城里的那些细作也不知王致远的存在,此人只有兵部高层和老夫知道,事涉机密,不到用时不会和他联络。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做好准备,必不能白白损了这支人马……你确定北城那个密道没被发现?”
黑衣人道:“自从挖好之后,就用过一次。”
张辅轻轻点头:“你同昨晚回来的人一起进城,以后就不要再派人出来联络了。城已戒严,叛军的暗哨防得紧,走多了夜路难免撞鬼。”
黑衣人正色道:“卑职已在领子上缝了毒药,用蜡包裹,只要一咬破半柱香内必殉国。万一遇上了意外,卑职就是死也不会将王致远部供出来,定以身报英国公救命之恩。”
张辅道:“你不仅是报恩,更是报国、救无数将士的性命!今汉王叛乱已定,建文伪孽困守一隅顽抗,定鼎祸乱迟早之事,但眼下叛匪在九江筑墙死守,若不能断其粮草,将士必会在以后的苦战中折损无数。你身负重任,系万千性命在身,定要明白。”
杨四海在旁边说道:“如果咱们的内应能烧掉叛军的粮仓,九江无粮道,可不站而下。”
薛禄也忙道:“英国公釜底抽薪之策,深谋远虑,必能马到功成。”
这时张辅拿起了刚才写好的字,晾了一会儿差不多也干了,上面写着两行小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取了一支竹筒,亲手将纸卷好放进去,然后用腊封好。张辅不紧不慢地做完这些事,递给黑衣人:“军令就不写了,王致远识得我的字。你再把他的底系说一遍,他定会相信你的身份;不然他的身份暴露,早被直接拿了,何必派人去骗他?”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辅在桌子前面来回踱了几步,又谆谆叮嘱道:“记住,王致远是最关键的一处,动手前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他的驻军在哪里,你可以问城内的内应,多打听几个人,将王致远混淆在里面。”
“卑职明白。”
“去罢。回来的那个内应在帐外等你。”张辅挥了一下手,转过身去。他只盼内应得手,不用烧掉所有的粮草,只要烧了一部分也够叛军军心动荡的。
……
张宁披了一件长袍就坐了起来,转头看窗户,外面黑漆漆的。辛未又是一身尽湿,水从她的裤脚流在地板上,很快就积了一滩水渍,她小声说道:“昨晚从城外爬进来了两个人,下半夜那宅子里的人陆续出门,一连去了七八处地方。咱们的人已经分别将所有的地方都盯住了。但不知里面有多少人,咱们只有三十多个人手,须得王爷下令,让李将军率侍卫队去拿人。”
“这下够多了。”张宁胡乱穿衣服,辛未身上湿的便站着没动。他起床把火炉子提了过来,放在辛未的旁边让她烤火。辛未道:“现在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可将奸细一网打尽!”
张宁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还记得奸细联络的都是些什么地方么?”
辛未回想了一下,便点头称是。张宁便到桌案上翻找了一会,找出一张笔绘的九江城图纸,让辛未过来指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张宁又询问各个地方的大小见方,什么房子干什么的,问的十分仔细。幸好辛未在这种事上很有心思,大部分都能描述得清楚。有普通百姓的民宅、商铺之类的地方。
“这些房子一共才藏不了多少人,一帮人窝在房子里要吃喝睡,最多不到一百人。”张宁撑着下巴一边想一边念叨,“百十人在偌大的城里能干什么?准备攻击城门,或暗|杀要害人物?还是只打探消息……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辛未道:“要是近卫队调走了,王爷真得小心有漏网之鱼,安危要紧。”
张宁摇摇头:“巡抚衙门旁边驻扎有永定营第三军几千人。”他迟迟不下命令,坐了很久后说:“我要是张辅,这种时候肯定优先烧粮草。九江一座死城,一烧掉粮草就是釜底抽薪,再牢固的工事都没用,人总得吃饭。”
他终于抬头断然道:“下令内侍省哨探诸位,不可轻举妄动继续盯着,若有什么异动直接到我这里禀报。”
接下来一连两天,张宁虽然每天都要过问细作的事,但毫无新进展。他不禁又担心另一种可能:如果巡抚衙门也有细作,会不会觉察到了什么?毕竟这几天内侍省的大部分人员都去城中藏匿监视了,有心人是可能察觉到其中微妙变化的。要是奸细得到了消息,必会设法分散藏匿,最起码会销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张宁这么按兵不动等着,岂不是坐失良机?
旁晚时分雨停了,张宁在大堂参与了一次议事,军中打算明天一早重新将回调进城的驻军向城外工事增兵。另一件事,他私下也在考虑对城内的细作收网了。
他回到书房,派人去传李震入内见面。就在等待的时候,辛未忽然先回来了,她急匆匆地走进来,俯首在张宁的耳边悄悄说道:“发现奸细中有人进了九江军一营的驻地。”
张宁脸色顿时一变,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九江军如果在城内突然哗变,措手不及之下烧掉粮仓或弹药库就有实力了,张辅的这一切动静就变得合情合理有利可图。
九江军怎会和张辅有关系?这帮人马着实忠诚度低,如果有奸细伺机联络上游说策|反是有可能的;但官军临时才派人进来游说,成不成还不知道,这也太冒险和儿戏了。对于张辅来说,更稳当的做法是九江军中本来就安排有他的人……这股军队投降时,汉王刚刚完蛋,里面的官兵经查以前就是汉王的兵马;如果张辅有布局,他必须在汉王仍掌权时就开始准备。果真如此的话,谋划得太超前了、布局得也太深了吧,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一样。
事到临头,张宁没有时间去查清楚来龙去脉,也无从猜测。他只意识到危机就在眼前。
“是哪一营?”张宁问了一句,马上想起辛未对军事驻防并不了解,便改口道,“在哪个位置?”
辛未道:“府衙后面,大北街十字路口,周围的房屋都是军营征用的驻地,街上还设了哨。”
“王致远部。”张宁回想了一番便脱口说道。他前后只见过这个武将几次面,不记得和他说过话,一切了解大多来源于卷宗档案。
怎么办?张宁一瘸一拐地踱了起来,寻思马上调兵将王致远围死?但如果不止他一部有异心怎么办,或者突然兴师问罪激起汉王军兵变又如何收场?
雨已经停了,明天官军就可以大规模进攻。城外的工事并非铜墙铁壁,如果内部出现漏洞,或是官军舍得反复投入兵力,土墙火枪阵的杀伤力其实有限得很。





平安传 第四百四十五章 釜底抽薪(2)
天空、房屋、树,从窗户里能看到的一切景物就好像被墨汁浸泡、渐渐蒙上了一层厚重又朦胧的黑,那墨便是夜色的悄然降临。张宁的手忽然灵活起来,他翻卷宗的动作敏捷而准确,手下的笔尖行云流水,一双手的稳定感让他看起来并不惊慌,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窗户,接着埋头忙碌着,嘴上断断续续地说道:“以前我看过一本闲书叫《倩女幽魂》,讲的一个书生、一个女鬼和一群鬼妖的故事。里面的无数鬼魅魍魉,白天不敢出现,太阳一下山就会涌出来,所以书生拼命地跑,他要赶在黑暗降临之前离开那充满鬼魅魍魉的是非之地……”
辛未听懂了他说的鬼魅魍魉,但不懂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说这样的闲话,更不懂他在忙碌中抬头对自己短暂的注视是什么意思。是感激自己为他打探出“鬼魅魍魉”的踪迹?还会有别的么?
她想了解张宁此时都在想什么,好奇地上前看他面前摆放的东西。有九江城的格局图,有一本名册,还有一张被他圈圈写着潦草字迹的纸。圈圈里写着各种各样的名称,有人名如于谦、王俭、张辅等等,还有各部军队的名称如第三军、王致远部、徐冲部云云,这些圈圈用复杂的线条连起来,线条上面又写着更小的字。
辛未顿时觉得张宁此时所想一定非常复杂,她无法明白他在思虑些什么,但可以理解此时的局面危急而纷乱。
她觉得自己应该也跟着提心吊胆的,毕竟此时在九江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战役失利谁都没好果子,包括她辛未;但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点都不怕,相反她觉得此时的张宁额外叫她心动。
蓦然之间,她似乎走过了那条充满梅花香的崎岖不平而蜿蜒的土路,看到了破旧一贫如洗的村庄,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粗糙只有土的墙、在雨水中腐朽变黑的屋顶茅草。她推开自家熟悉的柴门,父母都还活着,他们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年轻,娘正在厨房里做饭,这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吗?但是家里多了一个人,他年轻英气勃发,正坐在屋子里埋头写写算算。那不是张宁么?
辛未不禁向前挪动了半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张脸,周围的雕窗、上漆的桌椅不见了,而是在一间茅屋里。
她不知道家里的这个男人和自己什么关系,是哥哥,抑或是丈夫?但内心能感觉他是十分亲近的人,亲近到与大家贫富命运与共的人。他有着高大端正的外表、充满才华和见识的内在,大家都相信他是能做成事的人,他是人杰有那个能力改变眼下一贫如洗饥寒交迫的现状,而且他正在刻苦努力……一切都如十几年前那么艰难,但是辛未看到了希望,她不再羡慕村子外面的高门庭院,不再奢望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只想守着这个人,心里不再有苦闷。以后所有的人生路就将改写,她不会去风月场,也不会逃到神教中……
于是她当然不会提心吊胆,只是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自己更加软弱了。
“那天我在城外杀九江军的逃兵……”良久后张宁又没头没脑地和她说起话来。辛未从迷糊的想象中回过神来,有些话她不必应答,但应该用心听,毕竟这个人身份地位尊贵。
“来源于古罗马帝国的什一格杀令。罗马是遥远西方曾经辉煌一时的国家,他们的军队和斯巴达克人作战,因为怯弱屡次战败。于是高层颁发了这个法令,为了用淘汰制度激励士气。但我仿照什一格杀令好像错了,九江军的问题不是怯弱而是忠诚度,这样做会不会在关键时刻适得其反?”
辛未没有回答,她知道张宁也没想要她回答什么。在她看来,有时候张宁和自己说话不是为了商量或议事,纯粹是帮助他思虑,就如同把很多圈圈线线和文字写在纸上。
她觉得彼此之间的心仍然离得很远,她不懂张宁在想些什么,那复杂的圈线就好像一个迷宫;他同样也不知道自己默默地在想些什么。
光线突然一亮,张宁把刚写好不久的纸放在蜡烛火焰上方,纸烧起来,屋子里的光线也短暂地明亮。他说道:“时间不早了,你马上找人去传令,叫于谦、韦斌、张承宗、吴良乡、何骢立刻到大堂议事。”
辛未想起刚才在那张纸上看到于谦和张辅的名字中间有王俭等人用线联系,没多想便提醒道:“于谦也要叫来一起议事么?”
“当然。”张宁道,他顿了顿又说,“你看到了什么,决不能向别人说半个字。我让你看到,是因为完全信得过你,明白么?”
辛未低头抱拳道:“属下明白。”
巡抚行辕大堂上,通知的几个人陆续进来入座。等人都到齐了,张宁从椅子上站起来,众人也忙起身执礼。张宁挥了挥手:“事情有些紧急,长话短说。我接到线报,九江军北营王致远部与伪朝奸细联系,可能反水。”
众人一听惊讶地唏嘘,一些人面面相觑。于谦发现张宁正把目光投过来,他坦然地面对,面不露色。大伙纷纷说道:“咱们是一点迹象都没发现。”
张宁道:“目前南路军刚绕过庐山,一两天内不可能兵临城下;中路军的营寨全在白水湖东边,刚下了几天雨路不好走,暂时也不可能集结过来里应外合。所以我认为王致远部反水最可能是想攻击咱们的粮仓和弹药库,以图釜底抽薪。”
众人一时唏嘘之后,都没有说话,各自皱眉想着事儿,一面听着张宁说话。
“天下雨后九江军大部分已调回城中驻扎,分四个营,有近两万人;九江军战斗力不强,诸位平常定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如果他们一下子在城中炸开锅,局面就不堪设想。目前我们的部署有三个目的:第一,尤为重要的是稳住局面,避免九江军四个营一起反水动乱;第二,铲除王致远部;第三,试探除王致远部,其它三营是否有参与反叛。下面我点将分配部署。”
“张承宗。”张宁转头看过去。张承宗抱拳道:“末将在。”
“你率第三军整军备战,等会中军会下达一道军令,因雨停第三军要防备官军突袭城东堡垒,下令营中将士停止休整准备好甲胄火器;接到出动的命令后,你们并不是出城,而是兵分两路。第一路进军到府前街东头,堵住路口,有硬闯者无论是谁就下令动武;第二路从府前街十字路口南面进军,遇阻同样开火。”
张承宗复述了一遍内容,站直身体道:“末将得令。”
“吴良乡第一军,同样的理由整军,接到出动的军令后,分三路堵死西北面的大营,贞节牌坊路口、船板街南头、巾帽街东口,封锁三条大路,不得让九江军西北营窜到城中部。”
“末将得令!”
“何骢第二军……”
……于谦被要求回他的办公书房取粮仓弹药库的卷宗,因为所有的城防部署都是他前期准备的,他那里有详细的资料,不仅有张宁知道的仓库位置,还有如何防火如何布兵守备等一系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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