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YY的劣迹
然而这时候没有人会去管这些,人们看到的只有学生的惨死,不会关心左右难为的士兵。
因此这些士兵死了,也就死了,甚至不能被公之于众。与大沽口阵亡的同袍比起来,又是如何凄清。
许宁早在七年前就看清楚。这世上,权力集结到手中,就变成了吃人的恶鬼。没有谁清白。
“筎生,养好了伤就跟先生回金陵。”
许宁又坐下来,揉着自己刚才打过的方筎生的左脸颊。
“读完中学,去考个好大学。先生不是不希望你奋斗,只是不希望你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奋斗。”
……
许宁离开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孟陆联系了人派车来接,他们就站在医院门口等着。等啊,等啊,许宁终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一直盯着我,想问什么?”
呃,被逮了个正着的孟陆不能再装傻了。
“我只是,哎,怪不得将军对你另眼相看!许宁,你和其他读书人真是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许宁说,“只是多吃了几次苦,晓得痛罢了。”
孟陆点了点头。
“听说你是北大的毕业生。”
“嗯。”
“那——”
那七年前的那场大事件,你是不是也参与过?你看你学生看得那么通透,是不是自己也曾遇过一样的事?
这些话,孟陆又是还没问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许先生!”
副官急急下车。
“请您赶紧跟我上车,我带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出什么事了?”
许宁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然而副官没有回答。坐在车上,许宁看着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副官,心里突然涌上异样的感觉。副官向来跟在将军身边,即便有事,也是委派其他人外出,为什么这会不见长官,却只见副官独身一人前来?
而等许宁到了副官所说的安全地方,却发现副官、下属,乃至亲兵都在,但是——段正歧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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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上!”
穿着军服的人一声令下,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便将宅邸团团围住。领头人拉了拉衣领,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去。他扯了扯嗓子,嘴角带着一抹得意,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现了出来。
“段公,您看如今这——”
话却戛然而止。
因为站在他面前,并不是想象中的白发老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他站在大堂正中,眸如夜色,正噙着冷笑望向来人。
哑儿 第12章 惫
“段正歧。”
韩复榘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没想到是你。”
段正歧手拿着拐杖撑在大理石地面上,抬眼看着来人,和那人身后的一排国民军士兵。
这拐杖是的义父临走之前交给他的。
【如果有不懂礼数之人上门来犬吠,就拿这作打狗棒吧。】
皮质的黑手套握在杖头,发出咯呲咯呲的声响,听得人心头烦闷。
韩复榘环顾四周,见到只有段正歧一人,一颗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段公何在?”他问,“今日元帅有事与段公相商,还不速速把他请来。”他说完又嘲道,“我与你个哑巴废话什么,来人,搜!”
一群士兵从两排越出,却不约而同地从段正歧身边绕过。而段正歧站在堂中,任由他们穿过自己向楼上搜去,并没有什么反应。韩复榘一直紧紧盯着对面,直到看到这一幕,心里才真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段正歧出什么幺蛾子。
韩复榘悄悄打量着段正歧的面庞,心想这人未免也太过年轻,看起来才看看二十出头,这么一想就更可怕,谁知道六年前他杀人如麻的时候,究竟才多大?
不寒而栗,韩复榘甩了甩胳膊,还没来得及再想些什么,楼上突然传来接连的炸响和猝不及防的惨叫!
火焰比声音慢一步,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整个段宅已经坍塌了大半,派上去的士兵生死不知,烈火与硝烟充斥盘桓在空气内。而楼下被爆炸的冲击波击伤的,也有不少,都哀嚎呻(shen)吟着。
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倒在血泊里,只有一个人站在那,威风不动,用拐杖拄着地,好像他就是掌握这烈火地狱的阎王!
韩复榘在光影中看过去,恐惧与怒火一头袭来!
“段正歧,你这个魔鬼!”
他大吼,掏枪就射,却见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影弯起腰背,如猎豹一样扑了过来。一跃越过翻倒的碎石,压制在韩复榘身上,把他掏枪的那只手狠狠拍到地面。
呵啦。
指骨的脆响清脆入耳。
韩复榘痛的惊出一头冷汗,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一股凉意便紧贴着脖子传入脑中。段正歧压着他,杖身早已被扔在一边,而从杖头里拔(ba)出来的匕首,正抵在这位“十三太保”喉间。
“不……”
韩复榘被极大的恐惧笼罩,而他喉头刚一颤动,就被锋锐的刀刃划出一道血口。
段正歧无声笑了。
下一刻,更大的爆炸声覆盖整座宅邸。
在失去意识前,韩复榘只记得那双眼睛,像六年前的噩梦又重复,那双冰冷似蛇的眼又盯着他。
爆炸声震响了半个北平城。
即便是许宁所在的地方,也能稍微听到一点动静。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问的话可能有些僭越,但已经顾不得。
“他在哪?你们将军。”
副官一直在窗边站着,好像在等待什么。听到许宁的问话,只是答非所问道:“您以为他在哪呢?无论什么时候,将军,自然是在他该在的地方。”
听到副官的回答,许宁定定站了一会。
“是的。”
他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又像是在念给别人听。
“他竟已在这样的位置了。”
那一夜许宁没有睡着。
他在床上想了一宿的心事,做了各种料想,直到快天明的时候,他听见了楼下的动静。隐约能听到副官的声音,还有人来来往往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回来了,于是一番大动干戈。
许宁听着这些声音,却突然安下心,撑着一夜的疲惫入睡。
“将军!”
一旁的亲兵换了水盆,看着人已经包扎好并重新穿戴整齐,副官才有心思开口道:“您可没有告诉我,今晚会是这样结尾。”他好像无头苍蝇,在屋内转来转去道:“您杀了韩复榘,就是断了冯玉祥的一臂!”
“今日之事,他必定会计较在心上,就算段公按计划离开了北平,日后恐怕也难太平。”
“还有炸药!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执政府邸出事,恐怕一大早就要人尽皆知了。哎,这可怎么好,可怎么好?”
段正歧一手撑着额,轻轻揉着。看副官在屋内转悠得快头晕了,才一扬手。
副官立马笔墨伺候,恭听教诲。
【他怎么样了?】
他?
副官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个他是谁。可他没想明白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段正歧一回来竟然还是问的许宁。
“许先生今晚早些休息了,如今应该还在睡。”想了想,副官又道,“不过先前他也担心您安危来着,还问过属下。”
段正歧正准备写什么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副官。许宁担心自己?一个俘虏为什么要去担心抢匪?
段正歧目光带着一丝怒火,
副官被那眼盯得一哆嗦,战战兢兢问:“将军?”
段正歧凌空望了二楼半晌,须臾,徐徐写下几个大字。
【把孟陆叫来。】
力透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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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醒了。
可能因凌晨才睡得缘故,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换了衣服,先不忙着下楼,而是扶着窗子看着楼下。
这是一处近郊的小别墅,与周围邻居都有着不近的距离,倒免了互相打扰。别墅内还有一个院,面积大一些,跑马遛狗都不在话下。
许宁起床的时候,院子里的亲兵在训练。他和这些人在金陵的时候就熟悉了,因此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往日都是孟陆带领亲兵练习的,怎么今天换了一个人?
这是他发现的第一个不对之处。
接着,门响了,有人带着早饭进来,但是送饭的人却不是之前一直负责这活计的副官。
这是许宁发现的第二个不对。
“先生,将军在楼下等您。”
站在旁边的士兵等许宁快吃完了,才恭恭敬敬说了这么一句。许宁一抹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位神秘莫测的“段大将军”竟然主动要和自己见面,太阳打西边出来吗?
这时候,许宁就真的有点危机感了。因此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孟陆呢?”
“孟校尉被罚了鞭子。”
许宁心里咯噔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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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孟陆正在挨抽,负责抽他的是甄副官,像是要报答前几日的恩情似的,副官下手毫不手软。
“哎哟!”
“哎呀!”
“哎痛啊!”
副官听他叫得烦了,忍不住道:“你还有没有点骨气,这点痛都忍不住?”
孟陆白了他一眼。
“挨鞭子的又不是你。哎!轻点,轻点。”
副官下手又是一狠鞭子。
孟陆有气无力地哼哼道:“再说我要是不喊痛,将军怎么知道我受罚了。我叫大声点,才能体现我受罚的虔诚。嘶——,就像那些去嫖的嫖客,不都喜欢娼妓叫的又响又媚么。”
他这比喻,差点把副官气出肝火。
甄副官顿时想起来之前将军吩咐的话。
【只管抽他,别废话。】
多么有先见之明啊!他有点后悔,为何没有早点听从将军的吩咐。
孟陆也不是笨的,被无缘无故又抽了一顿,很快就明白过来。
“将军知道了?”他说,“早知如此,我干嘛还要去贿赂那个小秀才,直接来领顿鞭子就好。”
副官白了他一眼,把鞭子交给旁的人,吩咐他们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抽完,才离开刑房。
段正歧在大厅里等着。
他手里握着一本书,好似在看,却许久没有翻页。更难得的是,他今天穿了整套的军装出来。明明受了伤,却还是皮带袖扣,帽子肩章,都规规矩矩扣了整齐。只看侧影,就能叫人叹一声龙章凤姿。
副官心里叹了口气,他瞧着长官英俊的眉眼,难得有些怅惘。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副官耳朵一立,工整站好。段正歧却把书举得更高,好似心思全在这一张纸上,全然不关心外物。
许宁走进大厅,还穿着昨天那件衣衫,脸上还戴着蹩脚的眼镜。
副官却莫名有些紧张,踏前一步正要开口。
许宁脚步轻盈地绕过他。
忽然,正专注看书的段将军,手里的书被抽走了。他抬头,对上一双眼。
“正歧。”
许宁说:“你把书拿反了。”
在听到许宁喊他名字的一瞬间,段正歧竟有些失魂。一股热流顺着心脏涌向四肢,再沿着经脉贯通百穴,身上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都听命安分了下来。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
这才意识到,重逢意味着什么。
好像十年前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又喘了上来。好像被扔在天涯海角的孤儿,又有了港湾。
枯败的野藤蔓冒出了新芽。
他活了过来。
哑儿 第13章 碎
“正歧!”
许宁又喊了一声,才看见段正歧目光重聚,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
他有些担心,指尖刚要触碰到对面的人,却被段正歧微微侧身避了开去。许宁一愣,想再走进一步时,却被副官挡住。
“许先生。”
副官挡在他身前,微微一笑。
“我竟不知道,您与将军是旧识?”
“我……”
许宁开口,却难得犹豫起来。他该如何说?
说他收养了哑儿,曾是他的授课老师,理应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且不提他当年的遗弃,单看哑儿如今的身份——皖系领袖,段祺瑞义子。他那些未出口的辩解就好似变成了攀附权贵的虚言,只能苦涩咽了回去。
“我与段将军,不过曾有短暂授业之情,不值一提。”
许宁只能这么开口。
段正歧突然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屋内两人完全没有预料,错愕地看着他。副官更是看到将军眉头紧蹙,像是忍着什么不耐。
难道是伤势又发了?他这么想着,连忙追上去。
“正歧。”
许宁在后面喊。
本来脚下生风的段正歧,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站在门口。
他想说什么?段正歧想。
是挽留,是解释,还是要对十年离弃,划一个尾首。
谁知道,许宁却开口道:“下次无心看书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
副官脚下一个趔趄,而他身旁的段正歧却是僵了僵,立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回走得尤其快。
许宁看着两人离开,坐下来翻看书,嘴里却叹道,“脾气还是这么倔。”
“那是。将军脾气一向不好,但能把他气成这样还安然无恙的,你是头一个。”
许宁抬头。
对面,孟陆龇牙咧嘴地冲他笑着,样子惨不忍睹,下巴上更有一道淤青。不知道是哪个体罚的士兵手抖,一不小心将鞭子抽脸上去了。不过,可以猜到那个不幸儿的下场,肯定比孟陆更凄惨。
“我说事情怎么会败露,原来出在你这。”孟陆坐下来,掏起桌上一个梨就吃,“害我白挨了五十鞭,你说说打算怎么赔吧?”
“赔。”许宁说,“送你们将军一个牛皮鞭,也许可以抽得顺手点。”
孟陆差点被梨子噎住,呛了几声道:“行啊!许宁,现在都敢拿将军来吓我了。”他一抹嘴,又有些鬼祟道,“不过话说回来,将军只对你这么客气,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父子。”
“咳咳咳咳!”
孟陆被口水呛到了,不相信地瞪着许宁。
许宁笑了笑,改口道:“我在他幼时收养过他,有父子之情;又教过他一些浅薄道理,算有师徒之恩。”他低下头,“只是我终究没照顾到他长大,这些恩情都算不得了。”
“那还好你没养我们将军到大。”
孟陆说:“你是没看到以前徐将军教他武艺时,几次三番差点被他气死。就是老将军,也没少被将军气得两脚朝天。这俩威震八方的人物,在我们将军面前,都吃了不少闷亏。”
许宁静静听他提起往事。
“那他这几年,过得可好?”
“好不好?”孟陆狠狠咬了几口梨,笑道:“吃饱穿暖,不必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算是很好吧。可枪林弹雨,天天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这么看来,也不能说好。”
许宁视线在书面上游移,看到段正歧丢在桌上的一支钢笔。是了,他口不能言,哪怕是与最亲近的人交流,也得处处带着笔。这么想,又有些心酸。
然而如今,小哑儿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他劈风斩雨,揉肠断骨,才凝结成权势网上交错的一根结绳。看似风光,却岌岌可危。
那边,孟陆还在絮叨。
“不过说起我们将军,那就是铁打的浑人,入世的阎魔!要是过得太好,他还不舒坦呢。哎,你去哪?”孟陆话没说完,却见许宁站起身向外走,连忙擦擦嘴,扔了梨核,追了上来。
“外面这么乱,你可不能随便出门。昨天我们将军才炸了房子,杀了人家手下,你出去就是当枪靶啊。”
“就是这样,才该出门。”
“喂喂,你还要不要命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别墅。
“将军——”
二楼书房,副官隔着窗户,目送许宁和孟陆远去。
“他们已经走了。”
段正歧背对着他,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听到。副官安安静静地等待,未见指示,便对段正歧恭敬地行礼,退出书房。
在副官离开后,段正歧睁开眼,目光在虚空中停留许久,最后停在桌上的一块水晶徽章。
十年分离,换来一句不值一提。
他视人如敬如慕如高山仰止,人看他却如草如芥如飞尘睥睨。
哗啦啦。
徽章碎了一地,复杂的纹路扭曲错列,映着窗外灼目的烈阳。
段正歧盯着它许久,缓缓蹲下,用手指轻轻捏起一块,上面隐约可见的纹路——是一把枪。
【知道怎么用枪吗?小鬼。】
曾经有人这样教他。
【很简单,当你想要击中目标时,瞄准,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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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这是哪?”
孟陆跟着许宁绕了个大半个北平城,眼看这人越走越偏,越走越往小巷子里拐,他忍不住叫道:“我还以为你要去看你那宝贝学生。”
许宁停下脚步。
“怎么,终于不装聋作哑?愿意睬我了?”
许宁转过身。
“我跟你说一件事,孟先生。”
孟陆一个寒颤,每次许宁一喊他先生他就哆嗦。
“接下来去的地方,你不方便去。”许宁认真看着他,“如果你不放心我,就在医院等我,但为了自己性命着想,别再跟着我了。”
孟陆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你要去见谁?”
“一个老朋友。”
孟陆嘲笑:“像傅斯年那种的老朋友吗?许宁,你的朋友,来历可都真不小啊。”
“像段公那样的义父,也不是人人都有的。”许宁说,“段公转移天津,冯党锋芒欲显。你此时不去帮你将军忙碌,还操劳我作甚?”
孟陆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嘴角拉成一条直线。
“我真是小看你了,许先生。”他说,“今天让我跟在你身后出门,是为了故意混淆将军视野吧?让他不再派别人跟来,你好方便甩人?现在又故意把我带到这种小巷,确认了没有其他追兵,你准备去干自己的事了?”
许宁叹气:“孟陆,我是真为你着想。”
“你还回来吗?”孟陆问,“我好向将军交代。”
“我会回金陵。”许宁说。
孟陆笑了笑,耸肩。
“请便。”
然后便站在原地,任由许宁离开。
这一招先斩后奏,可真是狠啊。会回金陵,意思就是不会回将军府邸了。
孟陆想毕,又叹,可到底是个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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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
敲门声。
“谁?”
“是我。”
“你是谁?”
“未名故人。”
门从里面被打开。
“元谧!”开门人看到他,惊喜道,“你回北平了?快进来。”
许宁进了屋,四下打量,“先生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受了些小伤,但不严重,躺几天就好。”替许宁开门的年轻人向外探了一眼,关上门,“元谧,自你毕业后,师兄去了德意志留学,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许宁却没有心思叙旧。
“我想见先生,越快越好。”
“既然这样——,跟我来吧。”
年轻人锁上大门,带着许宁在院子里转悠,走进一道隐秘的回廊,不一会再出来的时候,竟是已经到了另一个院子里了。
“先生就在屋里。”年轻人在门口停下,“你进去看望吧。”
许宁点了点头,先敲了下门,说了声打扰,才推门而入。
“元谧?”
卧坐在床的人显然很惊讶,放下手中的书。
许宁关上门,看向病卧在床的中年人。他才不过而立之年,鬓间却已经有些丝缕白发,弯腰咳嗽时,唇上的两抹浓须轻轻颤抖,眉间的川字纹路也随之深陷,尽显疲态。
“先生。”许宁有些难过,“学生有愧。多年不曾探望先生,不孝师道。”
床上的中年人却摆了摆手。
“你来肯定有要紧事,紧着事说。”
先生这么通明,许宁点了点头,再一开口,已多了几分忐忑。因为接下来的话,却凭他一时冲动,全然没了往日的道理。
“学生来,是为上回我寄给您的那样事物。学生有不情之请,想取回——”
屋外突然传来骚动。
“你们是谁!”
“不准进去,你们——!”
许宁错愕抬头,再望向门扉,大门却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不客气地闯入,腰间威风地挂着枪火。一名军官,外加几十名士兵,将院子里里外外堵了个水泄不通。
床上的病人猛烈咳嗽起来。
“打扰了。”
闯入的年轻军官却毫不在意,他先是假模假样地恭敬道,“李先生养病期间,我们还来叨扰,真是不该。不过在下也是听命办事。”说完,变脸如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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