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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城墙下,幽州弓箭手拉动弯弓,进行压制射击羽箭遮天盖地、无止无休守城的博陵军人数远不如攻击者众多,但反击却非常犀利几排羽箭射下来,立刻将幽州弓箭手放倒了一大片趁着头顶上威胁减轻的瞬间,几百名幽州士卒从沙包后探出身体,端起热油迎头浇下数支火把紧随着热油落到幽州军头顶“轰!”烈焰腾空,云梯上的人在火海中哀嚎,躲闪,冒着烟坠落,如同误入灯罩中的飞蛾
第二波攻击失利,第三波幽州士卒踏着第二波的尸体上,呐喊着扑向城头浓烟遮断了整个战场,城上城下的士卒看不见对方的面孔只是机械地拉弓,放箭,放箭,拉弓
幽州步卒人数众多,博陵步卒训练有素敌我双方在城上城下杀得难解难分暗黑色的土墙慢慢变红,红得就像春天的鲜花,娇艳欲滴红得像一道死亡分隔线!分隔线两侧,上千条生命一道走向终结
风吹过,吹散浓浓红雾苍白色的阳光突然从云天之上射下来,如一把把钢刀刺向人的眼睛武将们瞬间看清了整个战场,看清了自己挥手之间到底葬送了多少兄弟双方的战鼓声都慢慢减缓,仿佛突然有了默契般,变弱,变弱,最后无声无息
双方的士卒慢慢分开,彼此互视,惊诧地发现,他们竟然穿着一样的号衣
他们身上穿着一样的号衣,手里拿着同样制式的兵器他们都是大隋官军,也许他们在多年前还曾经并肩战斗过为了皇上或者为了这个国家,但现在,他们却成了生死敌人,欲将对方杀之而后快
“大帅!”刘义方跑到罗艺面前,面孔不断抽搐
“鸣金,鸣金!”罗艺知道心腹爱将想说什么,疲惫地挥了挥手,命令
“大帅,敌军就快撑不住了!”曹元让不甘心再次攻击失败,大声提醒
“鸣金!让弟兄们下来休息!”幽州大总管罗艺轻轻摇头,满脸疲惫
他有些后悔南下的决定了如果投放同样的兵力去塞外,已经可以灭掉数十个部落,拓土千里但从出兵之日起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天,他被阻在易水河北,连第一步战略目标都没能实现
敌将吕钦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不在乎败给老前辈罗艺在此人的指挥下,博陵守军像块滚刀肉,能打就打,打不过就逃二十天来,他们先弃良乡,再弃固安、涿县,从桑干河畔一直退到了上谷然后以易县为核心、围着五回岭、狼山、骄牛山这些丘陵跟幽州军藏猫猫害得身负天下第一精锐之名的虎贲铁骑有劲儿没地方使,只好对着嶙峋山崖和幽幽城墙发呆而幽州的步卒却远不及虎贲铁骑强悍,在易县城外丢下了四千多具尸体后,却连外城都没能攻破
幽州军不怕与敌人野战,但经不起耗,更经不起拖自身的现实情况决定了他们的作战风格边地人丁稀薄,兵源和军粮供应都无法博陵六郡相比五千具装甲骑的攻击力虽然令人羡慕,但消耗力同样也令人咋舌失去了朝廷的支持后,为了保住手中这支重甲骑兵,罗艺将麾下步卒的人数和补给一减再减即便如此,治下各地依旧被他刮得疲惫不堪
而步卒们平时不受重视的弊端此刻暴露无遗当他们遭遇到前身为汾阳边军的博陵甲士时,几乎没有力量与对方抗衡而虎贲铁骑却不能用来攻坚,在地形和战斗力都不占上风的前提下,幽州军的进攻收效可想而知
另一路前去收拾河间的兵马也出师不利罗艺原本以为凭着自己虎贲大将军的威名,河间百姓会对幽州军赢粮景从目前从河间郡传回来的消息却是,能托儿带口逃往的百他处避难的百姓,几乎全逃走了那些结寨自守的地方大户,几乎个个对幽州军阳奉阴违他们不肯派族中子侄帮助幽州军作战,也不肯接受罗艺的征召出任地方官员甚至连给幽州军提供粮草的重任都推三阻四,要么哭着喊着说拿不出粮食来,要么用陈粮旧米充数
奉命“抚慰”河间的罗成气得直跳脚,却不能轻易对各堡寨动武眼下幽州军是官军,不是流寇流寇做的事情,他们不能直接做更不能毁掉虎贲大将军的威名





家园 第二章 展翼 (一 下)
第二章展翼(一下)若论个人勇武,少帅罗成自十四岁以来罕遇对手但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偏偏无法单纯地用武力解决正当他被河间郡百姓不合作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候,南边又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曾经与博陵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河北绿林头领窦建德挥师北上,兵锋没有指向李旭所属的六郡,而是直扑河间郡南侧的蒌芜和饶阳!
如果罗成按原计划率领幽州军渡过滹沱水夹击博陵,纵使河间郡的豪强们不在他背后捅刀子,他的粮道也会被窦建德部切断而一旦他主动南下迎击窦建德,已经推进到滹沱河西岸的赵子铭就会毫不客气地在幽州军腰眼上来一下
这是出征前幽州军没有预料到的情况,罗成无法自专,只好向主帅请示对策当信使赶到到幽州军主力所在时,虎贲大将军罗艺刚刚从易县城外返回“窦建德替博陵军出头,这根本不可能!”顾不上擦洗脸上的汗水,他一把抢过信使手中的军报,大声怒吼
但现实就是如此荒诞,儿子罗成在军报中不但描绘了窦建德所部流贼和博陵军赵子铭部互为犄角的详情,而且还附上了一份伪河朔大总管窦建德送往各地的‘讨逆’檄文在檄文中,曾经杀人无数的流寇头子窦建德高调谴责罗艺在李旭尸骨未寒的当口擅开战端,通过欺负孤儿寡妇来炫耀兵威而他窦建德则要主持正义,将幽州军赶回老家去,‘保护’河北各地来之不易的安定!
“姓窦的什么时候成了河朔大总管的?谁给他颁发的印信?当年河北群贼多少人死在了姓李的之手,替姓李的打抱不平,他还真好意思?!”罗艺紧握军报,五指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声响纸做的信函比不得铁打的刀柄,一瞬间便粉身碎骨“谬种!”他奋力将军报向窗外掼去,夏日的风将碎纸片吹成一只只淡黄色的蝴蝶,纷纷扬扬飘走
没有人能回答罗艺的质问窦建德自封河朔大总管的举动固然荒唐但罗艺这个幽州大总管也是通过武力夺来的,并不比窦建德的官职来得正当至于李旭与河北群寇的前仇则不足以成为他们两家结盟的障碍当日李旭是官,高士达等人是贼,官军讨贼天经地义而眼下窦建德自封为官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就成了李旭的同僚罗艺领兵欺负同僚的未亡人,窦建德跳出来与他为敌,在道义上无懈可击!
“王琮呢,王琮怎么说?”满腔怒火无处可发,罗艺从窗口转回来,扯住信使的脖领子追问
“禀大帅,河间郡丞王琮说,窦建德有向善之心,朝廷应该安抚!至于表大帅为河北、幽州两道大总管的事情,他还在继续考虑!”信使犹豫了一下,决定如实相告
“老不死,我真该直接叫成儿将他们王家连根拔了!”罗艺扔开信使,怒吼,“老子为国征战数十年,在他眼里居然比不上一个贼!他奶奶的,来人,替我给成儿回信命令他执行第二套方案不肯合作者,杀!阳奉阴违者,杀!给博陵通风报信者,替窦建德说话者,杀全都给我杀!”
一连串的杀字吼出来,震得帐内众将脸色发白追随主帅这么多年,大伙从来没见过他被气得如此厉害想出言相劝,一时又找不到合适词汇河北各地豪强不肯奉罗艺为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瞧不起他出身寒门罗艺曾经为此抗争了近三十年,结果却一直不尽人意
“大帅,此信还是晚一些写为妙!”壮武将军刘义方走上前,低声劝慰他能理解自家主帅此刻苦闷的心情,但杀戮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郡丞王琮的家族在河间树大根深,贸然将这个家族拔起来,整个地方都会元气大伤幽州军不是流寇,他们打下一片土地后,需要建立有效的管理,需要地方上能为军队提供补给,为府库提供税收而将不肯合作的人都杀光了,地方上也就没有了可用之才士兵们的饷银、军粮、乃至铠甲器械便无处可觅
“你也觉得我不占理不是?这些年若没有咱们幽州军在塞上拼死拼活,什么狗屁世家、豪门,早就被突厥人连锅端了咱们为他们做了这么多,需要他们说几句公道话时,却一个个比赛向后退?窦建德跟着高士达屠城数十,砍下的脑袋能堆成山,如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了河朔大总管!他们还为之叫好,为之斡旋!既然如此,咱们干脆先杀出一条血路来,然后再放下屠刀,反正在他们眼里,咱们跟贼是一个模样!”
“对,咱们早就该给他们一个痛快不破不立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我就不信,离开这几家充大头蒜的,还就没人愿意当官了!”没等其他人说话,曹元让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向主帅表忠心接连半个多月,他在战场上毫无建树,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所以只能靠一些非常手段来讨主帅喜欢,虽然这种做法很让人瞧不起
“能当官和会当官,会把地方治理好,让我军后顾无忧,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新人派上去,两眼一摸黑,没有半年时间根本不可能掌控地方!”刘义方不理睬曹元让的叫嚣,径自对罗艺分析“如今朝廷的影响已经不能过黄河乱世当中,那些绵延的数百年的家族肯定会找一个强者来投靠至于这个强者原来做过什么,是将军还是流寇,他们未必在乎眼下朝廷式微,流寇为了长远打算,必须要安定下来,剿灭境内与自己分庭抗礼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就变成了官军如现在的窦建德,他在清河、平原两地所施之政,与博陵基本别无二致!”
“咱们幽州没有屯田养兵的条件!”罗艺叹了口气,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将不合作者皆杀光只是他的一时气话杀光了不肯与自己合作的那些人,河间也就变成了真正的白地短时间内,他也许能抢到很多钱财和军粮但从长远看,这等同与把自己当成了流寇受到伤害的百姓和豪强们肯定会蜂拥投向窦建德和李旭的遗孀,就像刘义方在话里隐隐指出的那样,原来的流寇反而变成了官军,变成了世俗眼里的正义所在!
“所以河间与博陵六郡对咱们非常重要能保持这几个郡民间的完整,就等于咱们获得了成霸业的根基将这几个郡都砸烂了,即便咱们能囊括河北,力量还是目前这点儿届时说不定还要将兵马分散开四处去清剿叛乱如果有人趁这个机会入侵,咱们对付起来会非常吃力!”刘义方想了想,继续劝告
“保持几个郡的完整?大帅善意相待,他们肯理解大帅的苦衷么?”曹元让见罗艺的怒火变弱,自家说话的声音也不得不放缓慢他知道自己没有跟刘义方分庭抗礼的本钱无论从用兵能力上还是在罗艺心中的分量上都与对方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尽量不在言语上得罪对方,以免受到老一带将领们的联手打压
“也不能一概而论,分化,瓦解,徐徐图之才是正道!”刘义方摇摇头,低声补充“依照末将之见,各郡的英才暂时不为大帅所用,是因为大帅未能展示出令他们折服的力量如果投奔了大帅,反而因此给家族带来灾难的话,他们当然要犹豫!”
“哼,放眼天下,哪个是咱虎贲铁骑的对手!”几个年青非常不高兴刘义方最后的那句话,大声反驳
刘义方没有和他们争论,只是微笑着将目光从曹元让等人脸上扫过每当他看向一个人,那个年青将领就非常不自然地把头低了下去,死活不肯与他的目光相接虎贲铁骑的确曾经是天下无敌,但虎贲铁骑渡过桑干河以来,却未曾打过一个痛快的胜仗无论是在上谷还是在河间,敌军的战斗力都不如铁骑敌军却逼得虎贲铁骑有力无处使,逼得幽州将士寸步难行!
“以老臣之见,大帅还是再作些让步,把许给各家的好处提高一些倘若能够取得地方上的支持,对咱们稳定河间,攻取博陵助益甚大!”见罗艺的怒火已经被刘义方劝熄,行军长史秦雍凑上前,低声建议
在挥军南下之前,除了以强力攻取之外,幽州的将士们还制订了另一个经营河北的方案那就是联络各地的豪强,由他们主动出头,将李旭的残余势力从博陵六郡赶走如果这个方案能顺利执行的话,幽州军几乎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毕竟姓李的在博陵仅仅经营了不到两年时间,根基不可能扎得非常稳
这个方案最初被罗艺否决,经过秦雍、薛家兄弟和刘义方等人一再苦劝后,才勉强得以通过但幽州提供给从龙者的条件却由分郡而治,降低到了保证其家族目前势力,并根据功劳大小给予酬谢虎贲大将军罗艺看不起那些所为的名种名血,自身的经历告诉他,从五胡以降,扬子江以北的世家大族早就被胡人铲平了现在所谓的名门贵胄,都是像李家、杨家和刘家一样的冒牌货向上追溯三代,便能发现大野氏、蒲六茹氏、呼韩邪氏的种流寇窦建德还自称是汉代名臣窦固的子孙呢?难道你还真能将窦家十几代祖宗从棺材里刨出来跟他对质不成?
罗艺认为,这天下应该是为有本事的人而设的,而不是为血脉而设无论其出身如何,强者永远要站在颠峰豪杰们建立功业,平庸之辈绝对服从而现实却是,他做出了让步,违背自己的原则派遣说客到博陵六郡与豪强们联系,对方却冷眼以对上谷郡守崔潜直接砍了使者的脑袋,将其头颅用石灰裹了送往博陵前上谷郡守王仁敬和前博陵太守张君明两个将信和礼物丢出了门,并且割掉了使者的五根手指作为惩戒现任博陵郡守张九艺最为客气,收了礼物,见了使者,然后写了一封口气非常柔和的信,加盖郡守大印送了回来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那封回信的内容当天就传遍了博陵大街小巷
“张某乃大隋之郡守,非李总管之郡守张某为国料民,非为李总管料民李将军驾鹤西归,然张某职责尚在故不敢接幽州所委之官,亦不敢应罗公所约之事若天子以六郡授罗公,张某当应天子之号令若罗公以兵势胁天子,张某无奈,只能尽忠臣之责耳!”
“这简直是变相向李家的寡妇表忠心!”收到张九艺的回信,幽州上下气得直哆嗦但想一想张家号称百忍传家,心中的气也就平了人家在信中说得好,官职是朝廷所授,不是李旭所授所以不是为李旭卖命,而是为朝廷卖命如果罗艺有本事让朝廷认可他对六郡的支配权,张家绝不会反抗罗艺的统治但想让张家为幽州军做内应,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你等以为,我再添上什么好处,才能让崔、张、王、刘几家里应外合!”军事上的失利让罗艺不得不让步于现实,放下身段,他叹息着向幕僚请教
“如今之计,分化瓦解才是正道!”刘义方想了想,低声回答‘如果最初罗公就肯许诺出更高条件,仗根本不用打得如此坚苦’他心里为已经逝去的机会惋惜,嘴巴上却不得不替主帅谋划补救办法,“那几家人先前所为,不排除有做给李夫人看的成分在但不给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也不会为咱家冒险首先李夫人是唐公的女儿,他们对李夫人过分不敬,有可能导致河东李家的报复其次,博陵的兵权抓在赵子铭和吕钦两人之手,这两人是李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其忠心耿耿别人贸然起事的话,很可能被吕、赵二人派兵捕杀第三,六郡豪门中,有一部分人已经倒向李将军,他们这两年没少从开荒屯田等事中得到好处…….”
“行了,子义,你说的那些我都清楚!”幽州大总管听得心里沮丧,摆摆手,打断了刘子义的罗嗦“你直说,咱们怎样做才能尽快把六郡拿下来要多少钱,给对方多大官职,还是直接割数个县给他?像薛家兄弟那样,让他们专断一方,军民兼管!”
“不光是多少好处的问题可能为将军效力的,还必须符合几个条件!”刘义方想了想,继续道,“第一,其家不在赵子铭和吕钦两人的兵力威慑范围内第二,其家在李将军所行的新政中受损第三,其家有能力在起兵后,短时间内不被扑灭,进而影响到博陵军整个战略部属第四,这个人要有野心,也有胆子,并且要足够凉薄!”
幽州众将面面相觑,虽然对敌人有所了解,但他们却没达到对其中每名文臣武将的脾气、秉性都了如指掌的地步刘义方说了那么多条件,按他的标准筛选,大伙都知道的几个主要家族都已经可以被排除在外了而一些影响稍小的家族,又怎可能经受起博陵军的倾力反击?
“嗯,咳、咳、咳!”正当大伙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策反人选的时候,老长史秦雍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岁月不饶人,他追随了罗艺近三十载,如今已经是迟暮之年,身体比不上小伙子们,稍微劳累一些便摇摇欲倒
“老秦且下去休息,这些小事,无需你过多操心!”看着老长史憋得像熟螃蟹一般的脸色,虎贲大将军罗艺关切地叮嘱
“老,老臣以为,咳咳,若是,咳咳,若是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不如,咳咳,不如从长计议切,咳咳,切不可再轻举妄动,咳咳,让博陵做了防备!”秦雍一边咳,一边建议
“嗯,大伙先退下元让,你去传医官来子雄,你部下午继续攻城,不用拼命,但也别给易县守军喘息的机会!”罗艺从老长史的话语中听出些阴谋的味道,犹豫了一下,命令
将军们如释重负,起身离去他们都是打仗的好料子,阴谋并非所长甚至打心眼里对收买和煽动




家园 第二章 展翼 (二 上)
第二章展翼(二上)薛家四兄弟试图谋反的消息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幽州大总管接连好几天喘不过气偏偏他还不能按照老长史秦雍的建议派人回去将对方一刀砍了没有确凿证据在手就乱杀降将会让他落下一个心胸狭窄的骂名况且薛家兄弟是第一支投靠于幽州的外来力量,罗艺怎样对待他们,将成为其他后来者的参照一旦四兄弟死得不明不白,天下豪杰将无人敢再投靠幽州
罗艺也不能对流言充耳不闻!那等于拿数万大军的安危赌薛家兄弟的忠诚这个赌注太大,他不敢下薛世雄两度兵败都是因为幽州军的暗算,这一点薛家兄弟不会不清楚他们投靠幽州是迫于形势,一旦形势可能对幽州不利,薛家兄弟难免会想起父辈的仇恨来
壮武将军刘义方见罗艺伤神,替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建议他将驻守于塞外威慑诸胡的忠武将军步兵调回来保卫渔阳虽然步将军因为过于脾气耿直得罪了不少人,但他对幽州军的忠心却天日可鉴由他坐镇渔阳,一则可以保证大军今后的退路不会有失去二来也可以威慑薛家兄弟,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退路?子义,难道你认为咱们已经不可能打败由一个女人做主帅的博陵军了么?”罗艺赞同刘义方所提建议中的前半部分,但对其在建议后半部分所说的话非常不满“什么叫保证退路?咱虎贲铁骑何时向敌人低过头?当年咱们以五千弟兄对塞外诸胡十万大军,照样杀得他们屁滚尿流,如今却要不战而退?子义,你是不是这些年活得太滋润了,已经忘记了人血的味道!”
“未料胜先料败,是当年大将军所教子义愚顿,却终生不敢忘!”刘义方微微躬了躬身子,如实回答
“胡说,老夫什么时候教过你这话?”罗艺竖起眉毛,眼中充满了怒火对方是他的心腹爱将,但绝不等于可以当着所有人扫他颜面如今他需要绝对的服从,绝对的权威,无论谁,无论什么原因触犯逆鳞,都不可饶恕!
军帐里静得可怕,顺着风传来战鼓声隐隐约约,敲得人心脏直接向嗓子眼处跳罗大将军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将军了,上次步将军说错了几句话,便被他罚到塞外思过今天刘义方当众顶撞他,还不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
正当众人试图找些话头来缓解帐中气氛的时候,刘义方抱拳肃立,高声回答“开皇十五年秋,将军领我等北击突厥,沿途存放粮草辎重,派壮士建营保护末将问其故,大帅说,兵凶战危,世间没有永远不败的将军若是能在大胜之时依旧保持平常心,为自己留下退路以备不测即便偶尔受挫,也很快能卷土重来!”
“你个油嘴滑舌的鸟蛋,督战去今天攻不破易县,不准回来吃饭!”罗艺抬腿踹了刘义方一脚,笑着骂道
对方说得有理有情,让他根本不忍心发火未料胜先料败的确是他当年领兵出塞时向下属灌输的用兵理论,当年百胜将军罗艺的威名可不是完全靠一把片刀乱砍出来的对敌军实力的准确了解,对敌我双方作战意志的准确把握,还有对士卒安危的关心,对麾下兄弟的爱护……如是种种,都是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必然因素‘但今天我怎么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看着刘义方转身远去的背影,罗艺扪心自问他霍然发现自己的确变得太多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有担当、有气度、百折不挠的罗将军多疑、易怒、刚愎自用,原来自己所讨厌的那些缺点,现在逐个在自己身上出现比起当年的某些骄横跋扈的世家子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子义!”向前追出十几步,虎贲大将军罗艺又将已经走出军帐的刘义方喊了回来“照正常强度攻城,注意伤亡若是敌军士气还像原来那样旺盛的话,尽管撤下来晚上咱们几个再想别的办法!”
“诺!”刘子义转身,端端正正地向主帅行了个军礼
“你个鸟蛋,小心着点儿别被强弩伤到!”罗艺裂开嘴,当着无数将士面又骂了一句他感觉到心情瞬间变得轻松,思维也随即敏锐
“来人,替老夫写一封信,把北平郡守薛万均的弟弟万彻召来,老夫年纪大了,需要一个勇武的人做亲卫统领!”罗艺眼前灵光闪动,瞬间做了一个令所有亲信张目结舌的决定沉吟了一下后,他继续吩咐道:“派人持老夫令箭去河间,命令成儿引军后退,到河间东北九十里的束城驻扎不要理睬窦建德军,也不要过河攻击赵子铭部!”
“遵命!”留在军帐内的心腹们答应一声,分头落实两道命令的实施细节
窦建德决不是像他自己说得那样为安民而来他北上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争夺河间郡既然河间郡守王琮不肯归附于幽州,罗成就没有必要帮他守卫郡城当郡兵们被窦建德打得满地找牙时,王琮自然要向罗成求援到那时幽州郡无论提出任何条件,河间王家都没有讨价还价得余地
此外,窦建德与博陵六郡之间的合作恐怕也是迫于幽州的压力罗成的兵马一后退,流寇们与博陵之间的合作便失去了基础比起常年遭受战火的河间郡,已经实施了两年屯田新政的信都郡肯定对流寇们更有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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