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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这小子,娶了媳妇,也不跟我这当爹的吱一声!”又看了一遍李密的来信后,罗艺笑着骂道此刻,他心中不但有对未来的憧憬,还有一个父亲对儿子即将长大难以掩饰的骄傲与满足他罗艺之所以争这个天下,还不是全是为了孩子们么?想到将来儿子罗成坐北朝南,挥斥方遒的模样,他就觉得现在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所有付出也全都值得
无论别人怎么劝谏,他都不准备再改变主意这些人总有一日会理解他今天的选择,并从中分享到应得的收益包括那个远道归来的步兵将军,罗艺没想到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鲜卑后裔,此人居然对中原和塞外分得那样清楚自从回到蓟县后,就三番五次提出反对意见,三番五次被自己当众呵斥却屡教不改
想到爱将的执拗模样,罗艺不得不再做一些补充措施步兵将军回蓟县时,所带领的那一千虎贲都是他的嫡系如果实在没法劝服此人,罗艺将不得不剥夺其调动兵马之权,免得这个倔强的家伙哪天想不开作出什么导致抄家灭族的事情来
“来人,传本帅将令!”罗艺抓起一支令箭,犹豫着喊道他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但是心腹亲兵,还有几名将领和幕僚都跟着跑了进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涌现在幽州大总管心头,强压着涌了满脸的震惊,他厉声喝问“孤只是喊亲兵进来,这么晚了,你们都跑来干什么?”
鹰扬郎将卢矩、怀化中郎将范恒大、行军长史秦雍、虎牙郎将曹元让,几乎留在蓟县的幽州军高级将领都陆续跑进书房涌动的人头让罗艺心中稍微安定,他知道,如果有兵变发生,肇事者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心腹阵容保持得如此齐整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秦长史,到底什么事情让你们如此慌张?孤平时说过的话呢,忘了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一道跑来到底干什么?”安定了心神之后,罗艺又迅速恢复了虎贲大将军的威严,目光从部将们的脸上逐一扫过,同时大声质问
他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震惊和忧伤,挂在每个人的脸上,无论年青一代还是正在老去的一代,几乎个个发自赤诚片刻后,他在自己心腹长史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
“禀,禀告大将军步,步校尉,步校尉自刎了!”老长史秦雍抽泣着汇报,根本没注意自己口里所说的都是大伙多年前的旧官职





家园 第五章 无名 (七 下)
第五章无名(七下)“什么?!”罗艺腾地一下站起身,抓住老长史秦雍的衣襟喝问他身材魁梧,膂力非常人能及此刻虽然是单手发力,也将秦雍硬生生从地面上提了起来被衣领勒住脖颈的秦雍登时脸色被憋得青黑,双臂无助地在半空中挥舞直到几名同僚一齐上前扯住罗艺的胳膊,才喘过一口气,泪流满脸,“步,步校尉自尽了!”
“步校尉,你是说得步兵?”罗艺无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重重再度跌回自己的座位
“是步将军,壮武将军步兵!”老长史秦雍抹了把脸,喃喃地回应
“你们确定过了?是他?”罗艺仍不甘心,待着几分期待追问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四下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沉默在沉默的哀伤之中,虎贲大将军罗艺的脊背迅速驼了下去半晌之后,他苦笑着抬了抬手,“别干站着了,走,跟我一道去送送步将军”
众将领们轻轻点头,跟在罗艺身后慢慢走出帅府天已经渐渐开始变暖了,几株早春的杏花从墙角上探出头来,被灯光一照,鲜艳如火风吹过,立刻有雪片一般的花瓣簌簌而落,绕在人身体边,衣袖上,久久不肯散去
校场附近早已站满了人闻讯赶来的将士们将步兵的临时居所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不相信素来以勇武闻名的步将军是自杀身亡的步将军正直,勇敢,打仗时候从来都是冲在队伍的前面这样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又何必用自杀来逃避现实?
见到罗艺到来,弟兄们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目送自家主帅走入步将军的居所如果说在虎贲军弟兄们心中,还有谁威望比步将军高的话,那就只是主帅罗艺了在大伙的印象里,罗将军当年比现在的步将军还正直,还勇敢,还宁折不弯
但两个同样很正直的人却未必合得来跟着罗艺身后的秦雍等人都知道,壮武将军步兵被主帅冷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日子,大伙都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军营这边,以免性情刚烈的步将军因为三番五次被自家主帅斥责而作出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来却谁也没想到,他用这种最激烈的方式来抗议主帅的固执
作为一个传统的军人,自杀是一种非常懦弱的行为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真正的武者无须像谋士那样,因为受到了主公的冷落或者谏言被拒绝,便以生命捍卫自己说真话的权利他们的归宿应该在沙场,哪怕受到了猜疑,哪怕是心中有难以忍受的委屈,他们也应该单枪匹马冲到敌军当中,轰轰烈烈地厮杀一场,轰轰烈烈地倒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但虎贲军中众将却无人敢瞧不起步兵的选择哪怕是像曹元让这种嚣张的年青人,尽管平时非常不屑老将们的迂腐,面对着那具平平静静倒下的尸体时,目光中也充满了敬畏
也许是出于对于二十多年戎马生涯的留恋,临行之前,悍将步兵曾经仔仔细细擦拭过自己的铠甲从护肩到护胫,几乎每一片甲叶都擦得一尘不染所有铠甲组件以及头盔、护面都摆放在矮几一角,端端正正,伸手可及仿佛只要闻得战鼓,甲胄的主人随时都可以披挂起来,重新走上战场
但是,那具倒在铠甲前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再听见鼓声了在二十多年戎马生涯中杀敌无数的步将军给自己的那一刀同样干净利落据红着眼睛的亲兵交代,当时他们只听见很轻微的一声金属落地,冲进来后,便看见了自家将军倒下的尸体不是大伙不想阻拦,是步将军根本没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
“他去之前,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没有?”听完值守在步兵尸体旁边亲兵们的哭诉,虎贲大将军罗艺长叹了一声,不甘心地追问
“没,没有!”当值的队正抽了抽鼻子,哽咽着回应“往常巡视完了军营,步将军都习惯一个人坐一会儿,记录下当天所发生的事我们给他磨好了墨,就退了出来!然后,然后……”
他说不下去了,心里又是哀伤,又是惶恐虎贲铁骑军规,如果将领战死,他的所有亲卫都必须战死以殉而步将军却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戎马生涯对于亲卫来说,大伙该做些什么呢?一道去战死么?可放眼周围,哪里有敌人的影子?
“你先退下不要走得太远!”罗艺又叹了口气,低声吩咐他快步走到心腹爱将的书案边,希望从留下的文字中得到一点解脱却发现对方只在桌案上留下了一叠干净的绵纸,洁白如雪,零星溅着几点殷红
那几点殷红如火星一般,灼痛了人的眼睛刹那间,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步兵的想法,除了虎贲大将军罗艺自己
如果选择战死,步兵将军下一次战斗将会面对博陵军他将从背后会冲进正在抵抗突厥狼骑的博陵精锐当中,用长槊刺杀数十名替他卫戍长城的人,然后被对方在蔑视中用乱刀剁成肉泥
那绝不会是步校尉所希望的归宿!“长城有隙,虎贲无双”,当年的虎贲大将军罗艺正式凭着这八个字,将无数像步兵一样的年青人吸引到了自己麾下作为幽州大总管的罗艺可以把自己当年的誓言扔进垃圾堆,作为铁骑的一员,步兵却无法策马从背后践踏二十年前的自己
只是,他这样做,除了捍卫自己的理想外,还能起到什么效果呢?罗将军不会放弃自己的雄图霸业,虎贲铁骑的其他宿将也无法忘怀博陵军击杀他们儿子的仇恨那些因为争夺天下而引起的仇恨早已经在人心中发了芽,疯狂地开枝散叶,遮住了人的心脏、嘴巴和眼睛不看到李仲坚这个人的毁灭,理智不会重新回到那些躯体中来
在爱将的遗体边徘徊了许久之后,虎贲大将军罗艺吩咐部属以军礼将爱将葬在了安乐郡的长城脚下那里有一段长城被鲍丘水冲破了道缺口,将步兵葬在那里,刚好可以满足他生死守卫长城心愿
得到了罗艺的特许,当晚在步兵居所值班的十几名亲兵都退了役作为护卫不周的惩罚,他们将一生守在自家将军的陵墓旁边,结庐而居为了替长眠于此的将军排解寂寞,亲兵们移植了很多野杏树到陵墓周围随着天气的转暖,整树整树的杏花陆续绽放,陆续飘落,纷纷扬扬地洒在墓碑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在有心人的努力下,整个事情带起的风波迅速被消解于无形很快,幽州将士们便不再议论步兵将军的死因,以及他到底有没有什么未了心愿他们注意力被已经燃烧到家门口的战火吸引了过去,每天的议论声里透着紧张和兴奋
“王须拔与窦琮杀到洋河边,将兴和部的两千多提前南下的武士击溃,掠牲口一万三千多头!”在兴奋之外,说话者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丝羡慕换作往年,这些既能捞取名声又能带来丰厚收益的惩戒行动都是由虎贲铁骑来完成的五百铁骑与春风一道出关,可以让方圆数百里内的草场在马蹄下震颤
可今年,他们只有看热闹的份儿并且要时刻祈祷着昔日的仇敌获胜,将出塞扫荡的中原士兵打得狼狈而逃这种敌我易位的感觉非常荒诞,荒诞得很多人都想躲到僻静的地方去放声大笑但想想虎贲大将军罗艺自从步将军死后越来越暴躁的脾气,大伙还是选择了默默忍受
春二月,类似的消息又从另外一个大伙熟悉的地点传来这次,博陵精甲于万全卫北侧六十里的柳树坡迎头痛击了一伙人数高达三万的室韦部落作为始必可汗的支持着,这伙来自大草原深处的室韦人走了一个半月才看见长城没等他们将欢呼声发出来,便被两支包抄而来的中原骑兵砍了个人仰马翻
“姓李的用兵就是不按常规!”为了不过分涨他人志气,幽州将领们以挑剔的目光审视“敌人”的行为他们惊诧地发现,无论博陵军骑兵还是河东骑兵,都采取了与虎贲铁骑迥然相异的战术他们过分地追求速度,几乎放弃了对战马的防御对于马背上的骑手,也将铠甲重量一再精简士兵们不着重铠,甚至连军官也不着厚甲他们像风一般出击,像风一般砍翻猝不及防的对手,然后又像风一般在临近部落的援军赶来之前快速远遁
这股带着血腥味道的风,让兴冲冲赶赴中原“打草谷”的各家部落心惊胆战始必可汗这次倾国而来,所以要准备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以及草原上匮乏的攻城器械这样庞大的队伍不可能走得太快而各家部落事先又只约了个大致的汇集范围,没有详细的规定如何互相照应一旦遭到对方的提前反击,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找到合适的应对方案
“姓李的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想出这种以快打快的主意!”望着越堆越高的军报,驻守在居庸关上的刘义方将军苦笑着点评照这样下去,他将不得不提前出动,在博陵军侧后制造些麻烦了否则,恐怕没等始必的大军“爬”到长城脚下,大部分前来助拳的部落都要知难而退
可到底怎样打才能有效地牵制博陵军与河东军,并且不至于令对方损耗太大,进而影响了其与突厥狼骑拼命的效果呢?跟李旭有着杀子之仇的刘义方苦恼地想站在他的角度,幽州将士出手太轻和太重都不理想太轻未必能逼得李旭将派往塞外劫掠的士卒都撤回来,太重了,又可能引起对方在狼骑到达之前的奋力反扑,损耗了幽州的元气
就在他愁得吃不下饭,恨得睡不着觉之时,从蓟县赶来的心腹告诉了他一个非常奇怪的消息“罗大帅查出来了!步将军自尽的前两天,曾经派了一名亲信去涿郡找李贼!”
“什么时候?他给李贼送去了什么有用的军情?”刘义方闻言一愣,然后迟疑着问一名亲信能带给李旭的东西,即便再重要,效果也非常有限而幽州这边在步兵被调回蓟县之前,罗大帅就向大伙交代过,很多核心机密不准说与他知道
“好像,好像没带什么军情只是件礼物那人自己送完了礼物,又急忙忙赶了回来罗大帅已经命人拿下了他,这几天正在审问,但至今没什么结果!”那名心腹很聪明,将所有相关细节都探听得极其清楚
“什么礼物?”刘义方更为纳闷,暂且忘记了自己正在琢磨的要紧事情,迫不及待地追问
“好像是根长槊,就是步将军一直用的那根据步将军的亲信说,步将军第一次见到姓李的之时,就知道对方看中了自己的长槊当时步将军没舍得给,后来姓李的做官青云直上,他又不方便给了”心腹笑了笑,非常不屑地评论“不就一根槊么,最贵不过几十贯钱的东西,姓李的富可敌国,居然这点小钱儿也不放过!”
凡是有关李旭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好这是刘义方身边所有亲信总结出来的拍马屁诀窍但是这次,他的马屁明显没有拍到正地方话说完了许久,期待中的赞赏也没有听见心腹诧异地抬起头,看见自家将军眼望居庸关外的万里河山,手臂明显地在抽搐
春风已经将那些在冬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山脉染成了一片葱茏,隐隐之中,有流水声音在云间低唱




家园 第六章 持槊(一 上)
第六章持槊(一上)槊长丈八,精钢为锋,青铜为纂,握之于掌,杀气四溢
李旭万万没想到在大战即将来临的关头,有人居然还千里迢迢的送长槊来给自己这正是当年他在出塞的途中看到的那一把,虎贲校尉步兵执槊于手,厉声大喝一个“滚”字,两名突厥恶棍抱头鼠窜
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旭子都期待着自己也能拥有一把长槊像步兵校尉和罗艺将军那样,将胆敢侵犯中原的塞上狼骑打得屁滚尿流这个梦想几乎贯穿了他整个年少岁月,直到辽河上的那把大火将其烧得千疮百孔而现在,槊锋上隐隐透出的血痕又将那些梦想全部唤醒起来,从没有过的清晰
他当年崇拜罗艺,崇拜步兵,崇拜这些人凭借马背上的功夫打下了赫赫声名崇拜他们不为出身和门第所羁绊,可以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现在,他更尊敬的是步兵校尉对理想的坚持,虽然从接过长槊的刹那,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人生结局
一把趁手的兵刃相当于武将的半条性命,除非退役或者自认为没有了生存的希望,武将们不会将趁手兵器送给别人显然,在派遣心腹送出长槊的瞬间,步兵将军已经做好了人生最后的选择他无力阻拦罗艺拿虎贲铁骑去实现自家争夺天下的梦想,但他却可以用生命捍卫自己的良知
他是罗艺将军当年梦想的追随者在罗艺将军忘记了自己的梦想后,他会尽力去提醒但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量挽回整个幽州的决定,没有力量化解幽州将领们对博陵的仇恨时,他选择死亡用死亡抗议某些人对于承诺的背叛,用死亡提醒众人,虎贲铁骑的职责所在
旭子知道,与张须陀老将军一样,步校尉也是个守护者当他们没有力量继续守护的时候,敌人只有踏过他们的尸体,才能走到他们守护的目标跟前也许在某些“智者”们看来,张老将军和步校尉的行为实在有些傻,但千百年来,正是这些“愚”人,用自己的热血照亮了整卷史册!
旭子知道,步校尉之所以将长槊交给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站在绵延万里的长城之上,他能感受到槊身之中奔流的热血那是千百年来所有长城守卫者的热血,从蒙恬、李广到大将军杨爽、校尉步兵,可以伴着入侵者的鲜血一块儿洒落,却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旭子同样知道,自己绝不会辜负对方的信任,也不会断续了这些守护者的薪火传承在他看来,当年的幽州铁骑之所以留下“长城有隙,虎贲无双”的美名,便是由于这样一杆长槊的存在而这杆长槊总会有人接过去,即便没有他李旭,也会有另外一个人站立在关山之上,持槊在手
持槊在手,守卫身后这片土地的安宁无论谁想践踏身后的家园,都必须先从守护者的血泊上踏过去
后人无须为武者的职责而感到悲哀,因为守护是他们的职责
“武将的职责是守护!”张须陀老将军的话,从没像现在一样被旭子理解得透彻想清楚了这些,头顶上铅灰色的阴云看上去立刻变淡了许多,迎面而来的北风仿佛也少了许多阴寒“拿着!”旭子将长槊递给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周大牛“找个地方,那里,那是这段长城的最高点,把它插上去!”
“就一杆槊?”周大牛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已经习惯了旭子最近的惊人之举,快速转身,扛着槊杆奔向李旭所指的城垛口,将青铜槊纂重重地顿进城墙的裂缝中
“嗡!”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般,整柄长槊发出了一声欢快的鸣叫紧跟着,罡风扫过直立刺天的槊刃,奏响凄厉悠长的号角,“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机灵的周大牛从驻守垛口的士卒手中抢过牛角号,奋力相和“呜呜——呜呜——呜呜”旁边另一个垛口的士兵以为周大牛在与自己联络,也以角声相回应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垛口,一个垛口,又个垛口,肃穆的角声缓缓延续,瞬间从长城的一端延续到天地之间看不到远方整座长城都好像在顷刻间活了起来,颤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发出巨龙的咆哮,“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伴着连绵不绝的龙哮声,一束阳光瞬间冲破云层,投射到巨龙的躯体之上,然后凝聚于槊锋一点万里关山和万里荒原也猛然从冬眠中被惊醒,风声、水声、猎猎旌旗声,共同奏响一曲春天的长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被城头上的热闹所吸引,李建成顺着马道爬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突厥狼骑已经到了么?”
“还没!不过也很快了!”李旭伸手指了指长城外越来越近的浓烟,微笑着回答自从他和李建成将中军大帐前移到长城脚下的定远堡后,每天登城巡视便成了二人的例行公务只有站在长城之上,你才能真实地感觉到来自塞外的压力虽然王须拔和窦琮二人就像两头随时扑下去的金雕般,让某些走得过于靠前的部落遭受了灭顶之灾但那些由游牧部落烧柴取暖所造成的烟柱还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贴近长城
“那有什么好笑的!”李建成咧了咧满是血口的嘴唇,不满地追问他有些不适应涿郡的干燥凛冽的塞上寒风,也不太适应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以前领军作战,敌人是谁,实力如何,武将能力大致如何他都有个模糊的印象而这次,他只感觉到了敌人在慢慢向自己靠近,具体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将,对方士卒的作战技能和意志如何,一概不得而知
这种与未知作战的感觉很令人压抑就像在雪夜里孑然独行,看不到星光和灯火,也看不到道路在哪能听到的,只有风声和狼嚎,能感觉到的,也只有孤单和恐惧
可今天,李建成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因为他在李旭脸上又看了久违的自信只要旭子没失去获胜的信心,这仗就不会输掉凭着对李旭的理解,建成坚信这一点
而后者脸上的笑容也的确让人心情舒畅用手指指了远处沐浴在春日阳光下的残破城墙,李旭笑着继续提醒:“你自己看,是不是与咱们刚刚到来时不太一样?”
“差不多?不过,的确不太一样!”李建成顺着旭子的手指看去,皱着眉头回答今天的长城和昨天的长城好像有很大差别,但具体差别在哪他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整个长城内外的气氛都有了很大不同,原来是悲壮中带着抑郁,而现在却由内到外散发着一股生机
久违的春风已经吹到了长城脚下!李建成猛然明白了不同在那里他们刚来的时候,长城附近还有残雪未消天与地的颜色都非常暗淡而今天,连绵的群山不再是青灰色,代之是一种葱茏的新绿就像一瞬间被巨笔抹上去的一般,干净利落,层次分明远处有暗灰色的烟柱渐渐迫近,近处的绿色却毫不犹豫迎了上去,犹如两军对垒一般,寸步不让
“它好像活了!”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之后,李建成再次开口这回,他脸上也有了笑容“不但是它,咱们这边的风光好像是活的,而牧人那边却死气沉沉眼下是春天,万物生发,始必可能挑错了南下的时候!”
“人家说蒙恬将军修筑长城时,请方士封了条小龙在城根下,所以万里长城有魂魄!”李旭手按长城外沿,大笑着说道
“那它该自己跳出来,把南下的狼骑一口吞掉!”李建成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笑着回应,“不过,它看起来的确像条活着的龙饮东海之水,踏西域之风!”他引用了前人写的一首诗,对照当前的意境
在前人的短歌中,长城是活的,传说它会在某个特定的瞬间醒来,保护自己和整个中原的尊严李建成一直不太相信这些文人们一相情愿的lang漫,毕竟在大隋建立之前的近四百年里,任由匈奴、鲜卑、羯、羌、氐在中原大地上纵横往来,这条巨龙从来都没醒过,从来没履行过自己的职责
而今天,他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脚下长城的生机仿佛随时准备腾空而起,在春天的空气里边飞翔舞动
又看了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了伫立在城头上的长槊,忍不住好奇地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你怎么光竖了根旗杆在那,上面没有挂旗子?”
“世子看不出来那是根槊么?不过你把它当旗杆也可以!”李旭顺着建成的目光扫了一眼,笑着回答




家园 第六章 持槊 (一 下)
第六章持槊(一下)“以长槊为旗杆,那用什么当旗面!”李建成对旭子别出心裁的举动非常不理解但没过几天,他就找到了答案
行军长史方延年赶着大批的牲口从定远堡入关看到伫立在长城顶端那杆长槊,立刻从身边的驮马背上取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羊毛织物来给自己的亲兵,笑着命令:“挂到长城最高处去,让牧人们看看犯我中原天威者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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