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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挨着左翊卫营垒的是左武卫,大将军王仁恭因为去年率军首渡辽河有功,被加封为左光禄大夫,食邑千户左武卫营垒旁边那座略显混乱的营寨是骁果们集中报到的地方,分别打着折冲、果毅、武能、雄武等旗号,每面鲜红的战旗下,隐约都有数百名壮士在列队操演不时传来的喊杀声与其他几营大军的呐喊遥相呼应,震得人耳朵嗡嗡做响
去年渡河前体曾经现在大军身上的士气和威风又回来了,虽然今年在此集结的兵马以新卒为主,很少有曾经追随将军们东征西讨多年的府兵精锐他们之中,也很少有人还记得去年辽河对岸发生过怎样的悲剧,经历了一个冬天又一个春天,那些人头垒成佛塔早就腐烂坍塌了,白骨中长满了荒草
“据刘将军说,这次大军过河,将不会再对高句丽人手下留情!”武





家园 第一章 出柙 (三 下)
第一章出柙(三下)武士彟很高兴自己的上司没有拒绝其他两家人的善意,无论是薛大将军还是宇文大将军,都不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可以得罪的起的,对方只要稍稍动些手段,就可以让虎翼营再面临一次全军覆没的风险关于礼物,他不建议李旭破费太多李、薛、宇文三家都不是短视得要向下属搜刮来满足自己欲望的鼠辈,和这些人交往,礼物只是代表着一种态度,而不在其价值的本身
李建成很喜欢李旭送给他的横刀,虽然比起李家任何一件收藏品来说,李旭送的横刀都上不得台面“其实应该我这当兄长的送你一件礼物,庆贺你伤愈归来才是!”唐公世子摩挲着横刀的皮鞘,笑逐颜开“不过送你兵器,没什么比你那把黑长刀更锋利送你马匹呢,整个军中又找不到第二匹黑风!所以,我还是请你喝酒,把刘兄一起喊上,家中有几坛御赐的兰陵精酿,咱们仨找个清净之处不醉不归!”
“还要算上我,四个人一起喝酒,肯定比三个人热闹!”李世民从屏风后窜出来,大声抗议顺手夺下李建成手中横刀,仔细把玩了两回,很快又嘟起了嘴巴,“有大哥的礼物,我和二姐的呢,仲坚兄不会把我们两个都忘了!”
“胡闹,咱家又不是贪官,哪有自己向客人讨要礼物的道理!”李建成劈手抢回横刀,微笑着呵斥
“能收到仲坚兄的礼物,我就是做一回贪官又何妨啊!”李世民顺口应付
“胡说,也不怕爹听见了用棍子打你!”李建成低声警告
“若是爹知道,我便说是你的身教,我只不过是效仿大哥所为而已!”李世民振振有辞地反击
“……”
对于两兄弟相亲相爱的氛围,李旭一直比较羡慕等二人闹够了,从身边拿起三个小方盒,递到李世民手中,笑着说道:“这三件小玩意,送给世民、婉儿和元吉,都是我老家的特产,给大伙看个新鲜!”
“我又不是小孩儿!”李世民低声抗议,显然,对哥哥手中的横刀比对自己手中的礼盒要感兴趣待把第一个盒子打开,他目光却立刻被里边的“小玩意儿”所吸引,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高兴之情涌了满脸
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排陶人,每个都只有拇指大小,分别捏成了前代将军,军官,士兵的模样,一个个惟妙惟肖更难得地是每个陶人表面都烧上了红、青、黄三色彩釉,看上去精神抖擞,盔甲鲜明若是将每个盒子中的陶人按级别排开,则可以从大将军、将军、骠骑一直排到伙长,刚好代表了一府将士
“难得他们烧得生动!”李建成的目光也被陶人所吸引,凑上前说道
“这里可没你的份!”李世民向哥哥扮了个鬼脸,双臂做了个保护私人物品的姿态闲时他与婉儿纸上谈兵,总是觉得没有真刀真枪上战场来得尽兴如今有了陶人,就可以与二姐画地为阵,一方为高句丽,一方为大隋每一个将军代表一府兵马,一个伙长代表一队小兵,来来往往分个胜负
陶人是李旭在离开上谷郡之前买的李婉儿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物件,他也无意识地开始留心地方特产买时想着不能让人说出是非这个环节,所以才给李世民和元吉各自捎上了一套此刻见到李世民喜欢,李旭也觉得开心,拔拉了几下陶人,信口问道:“婉儿呢,你们姐弟不是日日形影不离么,今天怎么没见到她?”
“二姐啊,前几天玩得太疯,被娘关在后院里做女红估计没个三、五不会释放一会儿我把仲坚兄的礼物送过去,省得她憋出犄角来!”李世民信口作答,随手打开其他两盒陶人,在阳光下比较着欣赏
“婉儿如果知道你这位胞兄千里之外还想着她,不知道多欢喜呢!”李建成上前拍了拍旭子的肩膀,“不管他们小孩子的玩意,咱们且去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李旭的目光从陶俑上收回,眼里刹那间涌满了笑意
饶是李旭酒量好,三天之内也醉了三次一次跟李建成、刘弘基和李世民,一次跟武士彟等自己营中弟兄,第三次跟刘弘基、薛世雄老将军和薛家哥俩儿对于这位年龄不大,但勇悍异常,行事又大方得体的少年,大伙看重之余,在酒桌上难免抬爱了些,总是把他当作敬酒的主要目标李旭则有酒必饮,饮则必尽,几轮酒宴下来,倒也落了个爽直的名声
没有人看见旭子低头向酒杯时眼中露出来的忧伤,人们热衷于谈论他马踏连营时的勇敢,乐于谈论他一箭射杀高句丽将军的机智,却都忽略了这些根本并不是少年人最在乎的东西只有老于世故的刘弘基,偶然注意到李旭的酒量大不如以前,在结伴从薛世雄将军营垒归来的路上,带着几分醉意打趣道:“你好像比原来容易醉,难道受了几次伤,把酒量也打小了么?”
“没办法,有时我一端起杯子,就想起老齐他们几个!”李旭叹了口气,低声回答在刘弘基面前,他隐瞒不住,也不想隐瞒太多的心事当日一同喝酒胡闹的弟兄们只剩下了刘弘基、武士彟他们三个,旭子不想再失去更多友谊
刘弘基哑然他知道李旭重情义,这也是他非要把李旭带到唐公麾下共谋富贵的原因之一但是他却没想到,事情过去近半年了,小兄弟依然对同伴的阵亡耿耿于怀
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人有时候不能活得太明白想到这,刘弘基低声劝解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即使你再伤心,他们也不可能活转过来人活着总得向前看,况且唐公已经......““如果只是为了救薛将军一人,我们何苦赔上三百多弟兄?”李旭轻轻摇头,打断了刘宏基的话唐公李渊不负仁义之名,所有埋骨辽东的护粮军弟兄,他都尽所能及地为他们争来了身后荣耀在去年死于辽东之难的三十余万人中,三百多护粮军弟兄的留下名字的比例最高,家人得到朝廷抚恤和表彰的比例也最多但这些能弥补什么呢?能让死去的人醒转么?李旭不敢相信
“旭子,忘了这事儿子固当时已经尽力了!”刘弘基停住战马,急切地劝告
“我从来没怪过建成兄,他只是一个军中长史,连宇文述老将军都阻拦不住的事情,他更是无法阻拦”李旭再次摇头,澄清了刘弘基对自己的误会
李建成是个重情义的人,对浮桥被烧毁的事情,他已经多次当面向刘、李等人表示了歉意李旭从来就没怪过他,他同意刘弘基的对李建成的评价,‘子固不是个有急智的人’!而当时事发突然,没有任何幕僚在李建成身边为其谋划,循规蹈矩的他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阻挡卫大将军的命令
李旭甚至不怪卫文升心狠牺牲掉可能生还的几百残兵,从而保护整个辽西大地,对见惯了死亡的卫大将军而言不是什么错误选择换了宇文述、李渊甚至刘弘基在那个位置上,可能都会做同样的决定
下令毁桥的皇帝陛下没有错,执行毁桥任务的卫大将军没有错,辜负了数百弟兄以命相托的唐公世子也没有错错得只是那些死去的人,他们身份太低微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每个人血脉如同他们自己平常吹嘘得那般高贵,那两座浮桥上就不会腾起大火
换句话说,如果大将军宇文述当时不被削职为民,工部尚书宇文铠不待罪病死,卫大将军绝对不会在明知道宇文士及有生还希望的情况下,还下令烧掉两座浮桥
旭子现在只怪自己和袍泽们命贱,没有人是大将军,或者什么王公贵族的子侄自从活着回到辽西后,他特别理解为什么徐家要竭尽全力将徐大眼培养成家族的希望!特别理解为什么徐大眼的毕生志向是让家族崛起为真正的豪门!
每个人眼中的真相都和他所在位置和亲身经历有关,每个人眼里都有自己认为的真相
此刻,旭子看到的真相便是:这世界是为世家豪门而设,寻常百姓子孙的生也卑微,死也无人在乎
“旭子,你得慢慢适应!”刘弘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教诲
“嗯!”李旭低声回答刘弘基曾经说过,这世上很多规则不合理,但你没有力气去改变,所以必须学着去适应否则,除了让你自己受到伤害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结果李旭知道自己领悟得比较晚,但既然领悟了,自己就尝试着去做,去努力适应那一条条看不见的规则
“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我会努力适应!”快到军营门口的时候,李旭抬起头,送给刘弘基一脸坦诚的笑容




家园 第一章 出柙 (四 上)
第一章出柙(四上)仿佛预料到了李旭归来后灼手程度,宇文家的人在他回营后的第五天才捧着礼物来访这种善解人意的举止让李旭对宇文这个姓氏的好感未免又多了一些,事实上,抛开唐公李渊这层因素不谈,宇文述父子也的确没做过什么对旭子不利的事情,虽然每次听宇文士及说话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与去年那个飞扬跋扈的宇文大将军比起来,今天的宇文述老态必现虽然身上穿着一身精致的戎装,依然没衬托出他半点英武之气这位平生仅打了一次败仗的大将军老了,在半年之内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花白干涩的头发,满是皱纹的眼角,还有右半边总是僵硬着,与左半边形成鲜明对照的脸,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人们眼前的老者已经进入迟暮之年
唯一没进入迟暮的是宇文述的眼神,双目转动之间精光四射,仿佛可以一下子穿透到人的心底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李旭约略有些烦躁不安,但他勉强支撑着让自己的面孔不主动避开宇文述的注视他是在卑微中爬起来的蒿草,看尽了泥泞的地面生物所遭遇到的悲哀,在一丛陌生且高贵的楠木面前,蒿草没必要再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卑微
俯身越低,得到的越是阴影“那样做,对我自己无任何好处!”旭子在心中暗暗告诫着自己,迎上宇文述咄咄逼人的目光,还给对方一个平淡温和的微笑“本该末将亲自登门拜望宇文老将军和驸马督尉大人,只是刚一归来事情繁杂,不小心耽误了其中失礼之处,还望老将军多多包涵!”
“李校尉不必客气,你对士及有救命之恩,老夫早该当面致谢只是去年老夫亦缠绵病榻,想来谢你也是有心无力今日既然有机会登门,咱们就都末扯那客套话了!”宇文述的左脸上堆起几丝笑容,右脸却依旧毫无表情这个模样让他看起来特别像在出言嘲讽,虽然在他的话中没有任何不满之词
“末将不敢居功,驸马督尉是凭着自己本事杀出重围的!”李旭向自己的帐篷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着回答
当你弄不清对手意图的情况下,微笑是最好的盾牌铜匠师父指导他格斗技巧时说过的话,放在人群之中同样有用在李旭人畜无害的笑脸前,宇文述左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开,虽然右脸依旧僵直不动,两双眼角上却都带上了几丝友善:“士及这孩子手底下有多少本事,我这做父亲的还不清楚?没有你,他早就在马砦水边被人割了脑袋,哪还有机会跟着大队回返!”
“驸马督尉智计过人,若无他,我们也不可能顺利闯入高句丽人的连营,用疑兵之计救下了薛世雄将军!”李旭笑着将宇文述父子让进自己的寝帐,顺手挂起了充当窗子的厚革春天的阳光一下子从天空上射进来,照亮了营帐内每个角落
“辽水东侧危难之时,校尉大人仍舍命保护士及若无校尉大人,我父子今天就是人鬼殊途!”
“既为袍泽,自然互相扶持李某当时,根本不记得谁姓什么!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在我面前倒下去!”李旭摇摇头,低声回答
这是一句实话,突围时情景过于混乱,李旭仗着马快刀利,几番冲在了众人的前头又几番返回来,将陷入敌骑围攻中的伙伴救走当时究竟救过谁,或者究竟被谁挡住了来自背后的袭击,他完全不记得心中只想着活着冲出去,让更多的人活着冲出去
“校尉大人不记得,宇文家却不敢忘!”宇文述叹了口气,话语中充满了感慨
“大将军客气了!”李旭拎起刚刚煮好的茶,给每位客人各自倒了一盏:“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待客,两位大人不嫌弃的话,随便喝一些润润嗓子!”
说完,他又拎起另一只装满了冷水的铜壶,小心翼翼地吊挂在被风吹亮了的炭盆上
“有茶喝就不错了,我记得前几次来,李校尉这里可只有冷水!”宇文士及咧了咧嘴,又开始吐红舌头
“去年驸马督尉来得不巧,我的茶饼早就用光了这次的茶饼是从老家带回来的,估计能用上一、两个月!”李旭轻巧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把宇文士及的攻击化解于无形
“那说明老夫有口福!”宇文述坐在马扎上品了口茶,笑着说道猛然间,他皱了皱眉头,端起茶水又细细抿了一口,喉咙上下动了几次,惊诧地追问:“这好像是南人烹茶的手段,与北方大大不同呢李校尉家里莫非有人来自江南么?”
“晚辈是按道听途说的方法烹制,误打误撞,希望还能合二位大人之口!”李旭自己也端起一只茶盏,品了品,微笑着回应
“你总是误打误撞,进入护粮军中,是误打误撞救了唐公李渊一家性命,也是误打误撞得来这身功名,还是误打误撞仲坚兄弟,你这误打误撞的好运气,什么时候能转给我一些呢?”宇文士及放下茶盏,笑着打趣
“以驸马督尉的身份和作为,估计不会看上我这点儿好运!”李旭微笑着摇头
“你没听说过欲壑难添这句话么?”宇文士及天生喜欢跟人斗嘴,见李旭回应,立刻开始新一轮‘攻击’
“我还知道人力有所穷!”
“一人之力固有所穷,何不假他人之手而攀之况且路漫漫其修远长,一个人独行未免孤寂!”
“请督尉大人恕我知而有限!”不想与对方无止无休地纠缠下去,李旭很干脆地承认自己无知
“知己之不足,才能取人之长人之患,不在少知,而在多知却无断……”宇文士及却不愿就此放过李旭,继续吞吐着血色的舌头邀战
宇文述饶有兴趣地看着儿子与李旭斗嘴,不出言制止,也不替任何人帮腔小半年没见,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机灵了许多如果说去年这个时候,自己不经意把一块璞玉当成了石头的话,今年,这块璞玉已经开始放出宝光任何人,只要还有眼睛,都能看出其中温润颜色
只是这块玉却晾晒在了李家的楼台上,这未免让人心有不甘但如何不动声色地把它偷到宇文家来,却是个非常有难度的挑战万一把握不好其中尺度,恐怕不但令宇文家和李家的矛盾会变得更深,这块玉将来光芒四射的时候,宇文家也难免被其锋芒所伤
“只要生在世上,就难免与人打交道若总是特立独行,自然难免疲敝若能借力使力,只会越行越远,越行越轻松所谓得道多助,未必是道义之道,而是通晓和人交往的方法与门径…….”宇文士及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的话不似往日般锋利,与其说跟人斗嘴,不如说试图旁敲侧击地来教育李旭过了一会儿,李旭自己也听出了其本意,索性闭嘴不言,任宇文士及说得天上地下落花如雨(注1)片刻后,三人都不说话了非常耐心地端起茶盏,一口口慢慢品尝其中春天般滋味随着日影移动,悬在火上的另一壶泉水又沸声如珠,李旭走过去,舀水,投茶,搅味,将养,默默地煮好了新的一壶春茶,将两个客人盏中的旧茶换掉,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半盏,举盏于眉间相邀
宇文述与宇文士及赶紧坐直了身躯,在惊诧中举盏回敬到了这个时候,二人才突然感觉到,此间主人应该是李旭,而不是他们两个地位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督尉和大将军
主人家以茶礼相待,客人若是再胡扯些世俗闲言,未免污了这营帐中的气氛父子两个以目互视,除了惊诧之外,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赏和了然
对方这套烧茶待客之礼虽然做得有些生疏,却于举手投足之间告诉来访者,此间主人的独立与好强“这块璞玉不属于李家,这个少年一直在试图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知道答案的宇文述心里未免些遗憾,但刹那间比遗憾更多的则是轻松和欢喜
沉默了片刻,宇文述放下茶盏,笑着说道:““李公子不贪功自傲,若老夫再强说什么报恩,未免大煞风景!”
李旭笑了笑,没有回答,拎起铜壶,在老将军面前的茶盏中添上半碗春绿
“可老夫身负统帅大军之责,这为国举贤的事情,却是不得不为的”宇文述笑着继续,“此茶甚佳,老夫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常常饮此滋味!”
“如有时间,欢迎老将军常来我营中小坐!”李旭捧盏为礼宇文述要举荐他,这个答案他早就知道但经历了今天交流之后的举荐,与宇文述事先的初衷未必相同
李旭知道自己把握住了一些东西,他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注1:落花如雨佛教传说高僧在金陵讲经,三天三夜不绝,天上落花如雨至今留下遗迹雨花台和雨花石




家园 第一章 出柙 (四 下)
第一章出柙(四下)“我早知道他有志气,却没料到他志向如此之高!”回营路上,宇文士及仿佛还在回忆刚才的春茶滋味,兴趣盎然地说道
“年青人嘛,有想法是好事!”宇文述盯着远方的流云,双目之间精光流转此刻,流露在他半边有表情的脸上的却不是在李旭营帐中所表现出来的慈祥,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玩味的微笑,像是欣赏,又像是嘲讽
坦诚地讲,在辽东之战前,宇文述并没怎么留意那个贫家小子毕竟在宇文氏一脉树大根深,有才能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些人中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比李旭值得笼络少年人的表现纵使有璞玉的潜质,但这块璞也需要极其高明的匠人,花费很大的耐心和时间来雕琢已经绵延了数百年的宇文家族没那份耐心,也没有付出那么大代价的必要
况且此人出身极为卑微,家世和眼界限制了他的反展纵使将来能有小成,其成就也终将被限制在固定范围之内如果没有唐公这层背景,宇文家族甚至都不屑去留意李旭一个出身卑微的校尉表现再出色,也不值得驸马督尉大人折节相交但有了李渊的存在,少年人的身价立刻变得不同挖掉它,对宇文家族未必能有多大帮助,对已经势力单薄的李家而言,却是不谛于重重一击
所以,带着几分玩闹的心态,宇文士及找上了旭子,没完没了地跟他纠缠而正是因为这种纠缠,让他一天比一天清楚地发掘出少年人的价值
他把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父亲,宇文述却对儿子的见解不敢苟同自古以来,平民出身的人是草,世家子弟是树,草长得再高,也抢不到树的阳光
令宇文述始料未及的是,辽东之战中,李旭这块璞玉突然大放异彩一下子,不但宇文世家注意到了,裴家、王家、独孤家,以及很多无法于宇文家争锋的小家族也注意到了少年人身上的光芒世家大族们不会瞧得起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年青人,但世家大族们不吝啬收下这样一个人才的效忠据宇文述了解,除了自己之外,至少已经有了五个家族和少年人发生了接触
然而,李旭却对所有拉拢不置可否少年人这种执拗让宇文述有些进退两难,虽然在他眼里,李旭将来的成就依然有限,但放任其在李渊麾下成长,总会有一天,此人将成为李渊这头蛰伏的老虎身上的翅膀对于一向与李家有罅隙的宇文家族而言,放任敌人的壮大就是给自己心头捅刀子所以,他们不得不未雨绸缪
但是,偏偏这个少年人对宇文士及有两度救命之恩如果宇文家贸然出手相害,非但会让天下英雄齿冷,前来依附于宇文家的豪杰们也会觉得心寒可放任他成长为李渊的臂膀,又等于无视自己家族的未来再三考虑之后,宇文述父子决定折节拜访救命恩人一次给少年人一个选择的机会,也给宇文世家一个报恩的机会
很高兴,少年人虽然“不解风情”,却以另一种方式规避了已经吹到眼前的风险
“爹莫非还想向陛下保举他?”宇文士及轻轻笑了笑,问道
“当然,你爹我身负为国举贤之责,怎能视才不见呢!况且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宇文家总不能让人说知恩不报!”老狐狸看着儿子,左半边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嗯,爹爹千万别保举他做得官太小!否则,会让人家说我们宇文家有功不酬!”小银环咝咝吐着舌头,眼角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是啊,以旭子的才华,放在李渊麾下岂不委屈!”宇文士及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开了,没有表情的右脸也开始不断抽搐玉的质地再完美,也是要卖给人把玩的如果玉想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那大伙不妨就把它摆得高一些,再高一些……总有一天它会因为无所凭依而掉下来,至于届时是将它纳入怀中还是任由其粉身碎骨,就要看老夫届时的心情
“阿欠!”李旭猛然打了个喷嚏,吹散几缕水雾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品着清茶,少年人依旧在回忆自己刚才的应对
“应该没什么不得体之处!”李旭笑着想第一次与人斗心机,他对自己的举止很没把握但他相信自己已经给了宇文氏父子足够的暗示
宇文氏父子并不像谣传中那么恶毒,至少对自己,他们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他不想把双方刚才交流的细节告诉给刘弘基,因为旭子知道,以刘大哥的为人,他肯定不满于自己不当场拒绝宇文述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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