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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这位曾经指挥数十万大军作战的皇帝很有力气,被他踢飞的檀木书案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撞在了包裹着绫罗的墙壁上,一分为二杨广却还不甘心,追过去,用脚尖将半截书案甩起来,摔到另一侧墙壁上再摔,再踢,直到将整个书案恢复成一堆原始的木材,他终于累了,双手抱着膝盖蹲到了炭盆旁,望着里面跳动蓝色的火焰,泪流满面
“一刀公公,陛下,陛下他…….”屋门口,虞世基向老太监文刖作个了揖,试探着问屋子内的“乒乒乓乓”声停止了,这说明皇帝陛下的怒气已经散得差不多没弄清皇帝陛下到底想怎么处理此事前,他不敢再胡乱去执行
老太监文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作为回应虞世基的嘴脸他实在看不惯,要不是这厮无能,大伙今晚也不用如此担惊受怕皇上的怒气,你以为如此容易平息么他有时候不追究一些人的责任,是因为他不想计较而就是这些他不想计较的人,却恃宠而骄,一次次让陛下失望
在文刖眼里,杨广的就像一块着了火的冰热烈的那一面感觉让人如沐春风,甚至可以将人烤化阴冷的一面却令人不寒而栗这种性格在争夺皇位时很适合,因为他可以让麾下人不惜效死,而敌对方和那些中间派则不得不考虑得罪他的后果但用来治理国家,却未必真的……
文刖不想在心里诋毁这个从小跟自己一同长大的皇帝杨广对别人来说是个威严的帝王,对文刖来说,对方不但是帝王,而且是同伴,值得信任和维护的同伴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又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虞世基和众太监,伸手推开了面前虚掩的门
“谁叫你进来的?出去!”杨广快速地伸手抹了一把脸,低喝
“我看看炭盆里是否还有炭,然后就走!”文刖慢慢走上前,脚步尽量放得轻缓,仿佛怕走路的声音会吓到了屋子里的人他先走到墙边,蹑手蹑脚地关上窗户然后走到杨广身侧,蹲在白银炭盆旁,用镀了银的铁筷子将炭盆上的镂花银炭罩勾开,向里边看了看,低声问道:“陛下希望火缓一些,还是急一些!”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尽量不去看杨广的眼睛任何一个成年的男子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红肿眼皮,在老太监文刖心里,杨广是一个皇帝,同时也是一个爱面子的男人
“你随便加,这点事情也来烦朕!”杨广将身体向后挪了挪,懊恼地抱怨善待自己身边的人,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好习惯老太监文刖伺候了他三十多年,连“一刀”这个绰号都是他给取的所以虽然此时心情依旧烦躁,杨广却不想再对文刖发一次火
“陛下不说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我们这些打杂、跑腿的笨人,怎么会懂得怎么做一不留神体会错了陛下的心思,还不是又惹陛下生气么?”文刖熟练地用银铲从金麻炭袋里铲出了数块半寸见方,大小整齐的香熏木炭,一边往炭盆中加,一边回应
炭盆中立刻跳出了几股金黄色的火苗,照得屋子内陡然一亮然后,火苗又快速弱了下去,数道带着香气的烟雾缓缓升起来,拧成一个团,在屋子中慢慢弥散
“你是在替他们说话了?姓虞的给了你什么好处?”杨广无神地眼睛快速亮了起来,隐隐有火光跳动但很快,火光以炭盆中虚焰同样的速度黯淡一刀公公是个孤儿,世上没有亲人如果问身边哪个臣子最清廉,杨广知道身边这个老太监绝对可以当之无愧地排在第一位多年来,连自己赐给他的财产他都缕缕拿去周济别人,外臣的贿赂,此人当然更不会去收了
文刖用银筷子在木炭上扎了两个眼,露出黑炭下的红炭,然后又轻轻地将炭罩盖了回去“我只在乎陛下的心情,至于他们”他骄傲地向门外指了指,“不是我的主人,我伺侯不到!”
所有后宫内宦中,直接用“我”回话,是杨广赐给文刖一个人的权力老太监说起来顺口顺心,压根不让人觉得无礼为自家辩解完了,他静静地坐在了杨广身边,与皇帝陛下一样,双手抱着膝盖,望火
“这死老头子!”躲在门外偷听的虞世基气得直咬牙他本以为一刀公公心软,进屋给大伙求情去了,结果老头子居然玩起了袖手旁观的把戏正当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时,又听见屋子里传来了杨广的问话声
“依你之见,朕该怎么做?”
“天啊,你终于开眼了一刀公公唉,你再说几句好话!”虞世基望着外间屋头顶的天花板,喃喃祈祷
也许是听到了他的祷告声,文刖没有再保持沉默,想了想,笑着回答:“如果有人做事不合陛下的心思,陛下尽管将他夺了官爵,逐退便是且不可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我是内宦,这外朝的事情,半点都不懂!”
“这老不死的老贼!”虞世基心中再度冒起了浓烟满朝文武,如果说谁最被陛下信任的话,排在虞世基前,就是文公公此人平素为人和善,可今天出的这个主意,简直是在落井下石
奇怪的是,却没有人被石头砸到杨广听完文刖的话,非但没有跳起来宣布将虞世基赶出朝廷,反而长叹了一声,懒懒地回答:“唉,换了谁还不是一个样,还未必如这几个让朕顺心呢”
“谢天谢地!”虞世基猛然觉得心情一松,身体仿佛被抽去了筋骨般软了下去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耗尽了他的精神和体力此刻危机终于解除,整个人立刻没了支撑
两个和虞世基一样紧张的侍卫手疾眼快,轻轻架住了他的肩膀“多谢!”虞世基俯在对方耳边,喃喃地道他的目光顺着门缝,又落在文刖公公的肩膀上“此人很机智啊!”虞世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感激之外,又隐隐泛起了几分妒意
“既然陛下不准备处置任何人,为什么要这样生气呢?”屋子内,坐在炭盆旁的文刖低声问
“对啊,朕为什么如此生气呢?”望着一点一点从木炭下渗出来的火光,杨广奇怪地想他记得当初自己的确没打算处置宇文士及,也没打算处置李旭但后来御史大夫裴蕴和几个言官们弹劾宇文士及弄权,居然把三支精兵都抓到了宇文家手中,自己就勃然大怒然后,然后是吏部尚书牛弘和另外几个言官为宇文述辩解,将李旭私放钦犯的过错抖了出来接着,接着的事情就乱了套,满朝文武分成数派,互相指摘,没一个是好人,没做一件好事几天来,唯一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就是宇文述灭了洛阳附近最大的一伙反贼梁相国,缴获了大笔贼脏
当最近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如炭盆内的火焰一般渐渐清晰起来之后,杨广觉得很泄气不值得,一切都不值得鸡毛蒜皮一点小事,扯来扯去就被无限放大开始只是宇文述和李旭两人有错,自己已经以一个帝王的包容之心原谅了他们但现在,两个最初惹起麻烦的家伙已经退到了幕后,却有一群其他人走马灯一般窜到自己面前
“朕允许你替朕出出主意,先不管此事发生在外朝,还是内廷!”杨广沉重地叹了口气,把双腿张开,箕坐于炭盆前他觉得太累了,简直想趴在地上就此长眠不醒满朝文武,见识居然还不如一个太监这样的皇帝,让自己如何能当得好!
“依照老奴之见,这是是非非,原本起于宇文老将军和李小将军之间,与他人并无干系!”文刖向门口望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低声说道
“本来也没别人什么事情,想把水趟混的人太多!”杨广点点头,对文刖的分析表示赞同
“那别人的对错,陛下先暂且放一放先把宇文老将军和李小将军的功过分开,该奖地方的奖,该罚的地方罚功过相抵了则不奖不罚,倘若功过不抵……”
“则奖功惩过!”杨广拍了拍地毯,大声道
“陛下圣明!”文刖及时地拍了一句马屁
“宇文述么,他为朕平了杨玄感,又灭了梁相国运筹调度有方,的确居功致伟!”杨广的心情慢慢恢复,头脑也随之开始清醒“宇文述最大的好处是知道体会朕的心思,不像某些人一样装腔作势!”他在内心深处追加了一句对自己麾下这名宠臣的评价别的将军,缴获了叛军的物资,要么自作主张分给部将,要么故作清廉上缴国库唯独宇文述将军,宁可自己背着个溜须拍马的虚名,也要把财宝交给皇家处理这些年来,别人弹劾宇文述贪婪,杨广却知道其中大半罪名宇文将军是替自己背下的当年和杨勇争位,拉拢群臣需要钱,讨好母亲的族人,几个姓独孤的舅舅需要钱而自己于表面上又要做出清廉的姿态来,亏了宇文述将军吞没缴获物资,才舍得各种手段得逞继承皇位后,安抚杨勇的余党,稳固朝政,剪除潜在威胁,还需要大量钱来摆平当时的国库不能轻动,所有暗处花费,当然只能靠宇文述等人的敛财手段
“但他排斥异己,在军中安插亲信,也的确是个大错!”说完了宇文述的功劳,杨广又想起了言官们的奏折宇文述的其他作为的确触了他的逆鳞,其所控制的左御卫,已经是大隋四府十二卫常备兵马中最为精锐的一支而趁着这次剿灭杨玄感,此人又把同样精锐的雄武营抓在了手里据知情人汇报,宇文述的另一个儿子宇文化及,如今正替身受重伤的右武侯将军赵孝才掌控右武侯兵马
三支军队加起来,总兵士数量已经超过十五万杨玄感造反,不过凭着几千家丁和两万船夫把十五万兵马放在同一家手里,即便对宇文述再宠爱,杨广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其实,驸马这个人懂得进退,从他将黎阳之功全部加在李将军头上,就能看得出来!”文刖压低了声音在旁边替杨广分忧
“驸马的确是个懂得进退的!”杨广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嘲弄的表情,和身体的动作非常不一致
宇文士及将黎阳两战之功大部分送给李旭,表面上显得非常大度但靠着算计亲生哥哥夺位的杨广却能从其中看出一丝阴谋味道只要他冷静的时候,这种阴谋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宇文士及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在李旭走后,让雄武营将士归心另一方面,私分军粮和处斩降将元务本的罪名,也同样落在了李旭一个人身上
“算起来,宇文将军有两功,一过,应该是功大于过!至于其他请求,既然惹起了言官们的非议,陛下斟酌着驳了便是,没必要生气!”文刖顺着杨广的意思想了想,建议
“高明!”在门外偷听的虞世基暗挑大拇指,一刀公公不愧为一刀公公,这一刀砍下去既符合了陛下的本意,又让宇文家说不出什么话来宇文述老贼心中即便有怨气也只能抱怨言官们不开眼,怪不到其他人头上
正赞叹间,忽然听到屋中有人喝道:“虞世基,别在外边偷听了,给朕滚进来朕等着你拟旨呢!”
“臣,臣罪,罪该万死!”虞世基被抓了个正着,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弓着身子赔罪
“算了,你记着朕的意思!”杨广摆摆手,不想在细节上追究过多虞世基这个人没胆气,自己刚才让他滚,他肯定只敢躲在门口候着,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气顺了,什么时候才敢进来告退
“臣,尊,遵命!”虞世基再次施礼,看看杨广和文刖的姿态,不敢站着跟皇帝说话,蹭过去,蹲在了文刖的斜对面
平素君臣议事,最终结果向来是由虞世基记在心里,待退下后,再誊写出来,第二天早上交到宫中用印难得此人记性好,居然从来不出错今天,君臣之间自然也遵从着同样的惯例片刻功夫,关于宇文述奖励和右武侯、雄武营的归属问题已经明确了下来(注1)“宇文大将军有功,赏绢五千匹,赐田万亩!待回到东都,朕要亲自给他把盏庆功右武侯将军赵孝才无能,罢了他眼下叛匪张金称正闹得嚣张,让兵部侍郎冯孝慈带着右武侯兵马去剿了他,这个差事不好干,派个老人去也稳妥些至于雄武营,先让宇文士及带着!”杨广想通了所有环节,微笑着做出最后决定
“陛下圣明!”虞世基、文刖二人同声恭维
“我看你们巴不得朕糊涂!”杨广望着炭盆,低声抱怨了一句炭盆内,来自底层的火焰已经将新加入的木炭完全烤透,温暖的红光穿过





家园 第一章 肱股 (二 下)
第一章肱股(二下)杨广的车驾一共在上谷郡停留了五天,等到雪完全停后方才离开关于皇帝陛下为什么光临这个穷乡僻壤的具体原因,上谷百姓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根据这次皇帝车驾南下途中突然改道的行为演绎出很多传说传说之一,就是上谷郡守虞荷横政暴敛,被圣明的陛下发觉,所以陛下亲自来上谷处理这个大贪官支持这个传说的依据是在暴风雪停下来的同时发出的邸报,据上面的文字所云,郡守虞荷因为对皇帝的衣食“供费不给”而被免职,逐回老家,永不岂用
百姓们总是善良的,在他们心目中,天子往往是正义和圣明的化身至于那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所干的坏事都是瞒着皇上的一旦被皇上察觉,重瞳亲照后,贪官就会得到严惩,他们头上就会恢复朗朗青天虽然新来的郡守做的任何事情都和前任郡守别无二致,皇帝陛下也没对被暴风雪冻死的人表示过任何怜悯,但大伙宁愿相信传说,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于皇帝陛下光临上谷郡原因的第二个传说的流传得更广,并且在民间获得了更多的支持者很多人甚至信誓旦旦的以脑袋作证,他们亲耳听御林军的军爷们说过,皇上陛下到上谷来,是为了看一看忠勇伯大人的出生地这位令上谷郡百姓提起来人人觉得脸上有光彩的大隋二等忠勇伯是皇帝陛下的爱将,曾经匹马独槊在辽东救下了数十万大军所以皇帝陛下亲临上谷,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水为大隋培养出一位有功之臣
“知道独闯辽东的忠勇伯李爷么,那是咱们上谷李家庄人他们村子就跟我村挨着!”很长一段时间内,去外乡走动的上谷人都会自豪地向对方介绍
“旭官那孩子啊,从小就有出息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年在县学里几十号学生,我就看好他们表兄弟两个!”刘夫子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谎言导致郡守大人丢了官,兀自在县学里吹嘘受到传言的影响,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来易县县学的报名求学者猛然多了一百余位,虽然上一年是灾年,并且开春后道路上并不太平
这些发生在背后的故事,旭子全然不晓他不知道自己留在背后的身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传说他也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很多家长拿来教育孩子的偶像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想当年人家李家旭官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为人父母者望着满脸泥巴的孩子,总是如是数落而被数落的孩子不敢顶嘴,心中却把夺走了他们玩耍机会的那个姓李的恶棍想象成了天下最大的流氓,土匪
旭子总是忙忙碌碌的,从早上忙到天黑自从在蓟县加入皇帝陛下的随行队伍中后,他就彻底地失去了时间概念很多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反正一天接一天就在打招呼和拜望同僚的过程中流逝了,下一个早晨起来,他会发现新的一堆请柬,和新的一堆杂事
在皇帝车驾离开上谷之前,旭子抽了一个下午跑回家看了看这回,有皇帝车驾驻跸上谷这个借口,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回自己的家族里人分不清虚职和实缺的区别,见旭子又升了官,并且爵位也从三等伯变成了二等伯,对他更是敬畏儿时的许多玩伴,也躲躲闪闪地凑到李家老宅前,打上一个招呼,说上几句客套话,从而得到一种满足这种敬畏和满足让人感觉很生分,但旭子已经开始习惯了,所以也不太在乎他在乎的是母亲眼角的皱纹和父亲脸上的微笑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寻个媳妇了!”母亲从厨房里端上一大盘冒着油花的炒鸡蛋,一边命令儿子吃,一边唠叨
“嗯,男人先立业,后成家,你现在的成就应该算立业了,若是看上哪家的女娃,爹找人给你去做媒!”父亲将酒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品着火辣辣的幸福滋味,心满意足地建议
“爹,不急,不急,我还小!还小!”李旭慌不急待地替父亲将酒盏斟平,再用鸡蛋填满母亲面前的饭碗,试图用酒菜来替自己“挡灾”
“还小呢,马上就十八了,前村刘二娃比你小两个生日呢,已经当爹半年了!”母亲用筷子敲了敲碗,佯装出一幅发怒的样子地抱怨紧接着,她把自己碗里的炒鸡蛋又夹回了儿子碗里虽然如今家里宽裕,不缺这些东西了但母亲依然保留着看儿子吃菜的习惯那是她的记忆,也是她的快乐
“前些日子你妗的姨母托人来问,她姑姑的表嫂家的二姑娘已经及笈,看能不能亲上加亲你这次回来如果待的时间长,咱们抽空就去她家走走她家就在北平(注1),是博陵老崔家的远支跟咱们上谷李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老李懋又干了一盏酒,高高兴兴地向儿子介绍博陵崔家是个远近闻名的望族,据说做过宰相的就是十来个,其家子侄即便贫寒落魄,也轻易不与小户通婚如今崔家的人能辗转找上门来,说明儿子确实有出息,让书香门第的人都另眼相看(注2)“妗的姨母的姑姑的表嫂……家的二姑娘?”旭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让嘴中的鸡蛋给噎死妗的姨母的姑姑的表嫂家的二姑娘跟自己家是什么亲戚,他实在算不清楚但小妗那一手提刀,一手拎鸡的形象霍然于眼前出现如果那双属于人类的温馨眼睛再换成宇文述的狐狸眼,则所有的温馨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雪一样的冰冷
“慢慢吃,别噎到!”李张氏赶紧起身,用力替儿子捶打“都多大了你,吃饭还噎在嗓子里”她拉起袖子,擦了把李旭额头上憋出的冷汗“不就是去相个亲么,仗你都打过,还怕这!”
“娘,我这回陪着皇上,明天一早就得南下!”李旭怕两位老人误会,赶紧替自己解释世家大族的旁支,这种婚姻可不是那么好结的刚刚被蛇咬过一次,在没弄清楚隐藏在这桩婚姻背后的弯弯绕之前,他可不敢轻易去冒险
“咋,这就走?”老李懋手一哆嗦,半盏酒全部泼到了衣襟上
“看你!”李张氏顾完了小的又去顾老的,拿抹布挪盘子,手忙脚乱趁着儿子和丈夫不注意,她扭转身,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儿子是官场上的人物了,自己不能拖他的后腿自从他当了队正那一刻起,这个家已经光鲜了许多作为母亲,她明白自己应该知足
哪怕每次母子重逢都是聊聊数语后就匆匆而别哪怕是对着一碗儿子喜欢的吃食空空守望,比起将儿子留在在身边却日渐困扃的生活,她宁愿望着儿子渐渐远去
“看你,孩子这不是在皇上身边听用么?自古以来,何时忠孝能够两全过!”老李懋拍了拍妻子肩膀,说出了一句与自己身份极其不相称的话这话是谁人来自己家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时说过的?老李懋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学会了用这句话来安慰妻子和自己
“我只是觉得,觉得旭子还没来得及看看族里为他起的忠勇侯府还没,还没来得及进去住一天!”李张氏手足无措,端起桌上已经没菜的旧盘子,匆匆走向厨房
“那宅子不是没干呢么?咱们今年冬天先给他烧烧炕,明年开了春儿回来,他不刚好住!”老李懋冲着妻子的背影喊了一句转过头,给了儿子一个宽厚的笑脸,“别跟你娘学,他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好好为皇上尽忠,等下次回来,咱们一家人搬到新房子里,喝酒,把你舅舅也叫上,喝个够!”
“明年春天,如果朝廷没事,我一定回来!”李旭高举着筷子,手臂突然间有万钧之重
“先公后私,先国后家!这道理,爹懂!你放心,爹的身子骨还不老,这个家还能撑得住!”老李懋笑了笑,再次举起酒盏往嘴边送,手臂接连哆嗦了好几下,终于一滴未洒地将那盏生活的琼浆全部倒进了嘴里
“我肯定会回来看你们!”看着强颜装笑的父母双亲,李旭心中也涌起几分伤感他很后悔上次过家门而不入,又很高兴自己终于踏出了这一步明天的路上会很累,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风雪、是非、阴谋、谣言将从此与他相伴,每一步可能都是荆棘,稍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因为在他身后,永远站着互相依偎着的父母,头发斑白,皱纹满脸
注1:隋代北平县,即现在的河北完县
注2:北魏一朝中,崔氏为相者六人所以有崔家旁支的人上门提亲,意味着李家渐渐被士族承认




家园 第一章 肱股 (三 上)
第一章肱股(三上)从易县向南,皇帝的车驾走得是和李旭北返时同一条官道,但于路边看到的景色却截然不同官道两侧的饿殍已经被提前得知消息的地方官员早早出动人手丢到了沟壑中,沿途的乞丐流民也被郡兵们强行驱散再加上一场突然而来的大雪,整个大地上顿时一片白茫茫干净,再也看不见田地里腐烂着尸体,也看不见百姓眼中隐藏的哀怨
那哀怨如火,早晚会熊熊燃烧起来李旭好几次梦见那个用身体换饼子的女人,还有那些拿着木棍、菜刀,硬生生挡在自己战马前的暴民每当从恶梦中醒来,他背上的汗都是湿漉漉的,下体部位偶尔也是一片冰冷但这个恶梦他却无法告诉任何人,无法让任何人分担这种恐惧
他没有胆量将沿途的郡县的灾情禀报给皇上知道,他是武官,不能轻言文事经历过一次众叛亲离的他学会了更谨慎地保护自己的利益事实上,即便他有勇气反映民间疾苦,也没办法让皇帝听到他现在官职是从四品武将,每个月可以上朝六次迟到或衣冠不整,则要被扣掉一个月的俸禄但由于对辽东战事的结果过于失望的缘故,杨广已经借天气恶劣的借口取消掉了大部分早朝从蓟县走到博陵,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旭子只上了两次朝第一次被皇帝看见,皇帝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养伤?他答了一句伤已经养好,愿继续为陛下奔走,然后,就没有了继续跟皇帝说话的机会第二次上朝发生在十天后,朝中言官们因为他和宇文述之间谁对谁错的问题争执了起来,从早晨一直争吵到下午,把他这个当事人反而晾到了一边上
在那之后,皇帝陛下就不再给任何人被扣俸禄的机会了早朝成为虚设,皇帝找各种借口避免出席即便发生的天大的事情,百官们也需要将奏折交道裴蕴、虞世基等人手上,由两个皇帝陛下的亲信大臣负责根据奏折上面的内容,分为轻、重、缓、急四类,依次转给皇上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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