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长公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衣十一
俞云双拎着外衫直起身来,似笑非笑道:“哟,这难道不是隐阁主么?”
那人笑了笑,停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懒散地半倚上身旁的花几,口吻透着浓浓不满:“分明是夫君,即便不是夫君,也是驸马,那声隐阁主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姿态风雅无边,俞云双却因为斟酌着措辞心里紧张,压根没有抬起头来。抖开手中的曲裾裹在身上,俞云双想了想,开口道:“我打算明日出凌安一趟,大致需要五六日才能回来。”
卓印清果然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倚着花几的身体也随之站直,凝眉思忖道:“五六日之后,似乎正是齐王彦景入凌安的时间。”
听到齐王彦景的名字从卓印清的口中说出,俞云双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卓印清幽幽道:“不愧是隐阁,消息总是来得比我快一些。”
言毕,俞云双话语间流出一丝嗔意:“楚老先生不是吩咐不要让你操劳心神么,你怎么还在关注这些?”
卓印清的容色却严肃了起来:“你是要出城见齐王?现在并不是见他的好时机。”
俞云双拢了拢外衫的衣襟,摇头否认道:“我此番出城,并不是要去见齐王。”
见卓印清的神色依旧没有缓和下来,俞云双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钻进他怀中,鼻尖抵着他的锁骨,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要去做的事情比这个更严重一些,我怕照实说了,你会生气。”
卓印清的手勾上了她的腰,喟息道:“从你这幅模样中,我确实能猜出你做的事情有多严重了。”
俞云双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锁骨:“我要去校场点兵。”
头顶上卓印清的呼吸停滞了半拍。
俞云双在卓印清的怀中抬起头来,匆忙解释道:“我只是去点兵,并不是要去领兵出征。此番议和结果未知,但是俞云宸手中握着决定权,我要提前做出最坏的打算。若是议和失败了,就代表着裴钧要继续进攻彦国。裴钧替我出征,我不能让他出任何危险,到时候我会从手中的军队清点出一部分兵力前去他那里去支援。”
卓印清一直在沉默,揽在俞云双腰间的手臂却越来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俞云双觉得自己应该能明白卓印清此刻的心境。且不说裴钧与她的事情,在这场宁彦之战中,卓印清是身份最尴尬的那一个,身上既留着宁国的血,又是半个彦国人,而他的妻子在这个时候,也要插`入到这个战场之上。
以前的俞云双不是没有带兵对抗过彦国,那时的她亲临战场杀敌数千都没有过半分犹豫,今天她仅仅在幕后提供援兵,心里却隐隐不是滋味起来。
贝齿咬了咬下唇,俞云双对着卓印清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将长公主令下的十万大军牢牢把握在手中,毕竟在当前凌安城的形势之下,只有兵权在,我才有命活着。”
俞云双似是能感觉到卓印清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身上如同有形一般,刺得她只能继续埋在他的怀中:“主和和主战按理说没有谁对谁错,若是我在俞云宸那个位置上,境况不是现在这般艰巨,恰逢敌国内乱,兴许也会主张乘胜追击。我派出援兵只是万不得已之策,若是此番议和失败,裴钧带兵攻入彦国,性质便与当时在潼城的护国之战截然不同了,势必会受到彦国的负隅顽抗。于我来说,手中的兵可以救我的命,但是于裴钧来说,手中的兵不仅可以救他的命,也关系到整个大宁的命数,我……”
“我明白。”卓印清沉默了许久终于出声,松开揽着俞云双的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卓印清垂下眼帘望着她道,“从校场到凌安城往返无需五六日的时间,你打算点多少兵用以出征?”
“先点出来五万罢。”俞云双道,“五千骑兵,四万五的步兵,我的兵力并不集中在一处,况且清点需要时间,五六日的时间只是勉强够。”
卓印清一顿,眸光深邃道:“你长公主制下的十万精兵,你分了一半给裴钧。”
俞云双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面露惭愧道:“我知道五万精兵不够,却是我此刻能给出兵力的极限了。此战是今上要打,到时候兵部总归能清点出一些行台兵出来,走一步看一步罢。”
卓印清修长的指尖在俞云双的面颊处一划,为她将蹭乱的鬓发别到而后,苦笑道:“我现在倒宁愿你对我说你要去见齐王。”
“见了也没用,不是么?”俞云双见他神色缓和了,终于也勾了勾唇角,“齐王前来议和,虽然与我的主张一致,但是我与他国别不同,各行其是,产生分歧与争论是在所难免的。况且宁彦两国此刻正在交战,谈判在即我应当避嫌,否则会引人诟病。”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卓印清注视着俞云双的面颊,琥珀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淡淡波光流动,“你身为国之长公主,在这个时候为了大宁决议出兵无可厚非,我怎么可能不理解?”
俞云双轻轻舒了一口气。
卓印清却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开口:“但是你却能为裴钧做到这一步。”
俞云双那口气还没有呼完便被卡在了嗓子眼儿,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呆。她想要开口辩解在她看来帮裴钧与帮宁国没有区别,只是话未说出口,卓印清的唇却狠狠压了下来。
那人的手强硬地按在她的脑后,迫着她承受着他,唇齿纠缠间,往日里的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攻城掠地一般的霸道。
俞云双不仅知道他生气了,而且她十分清楚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这一吻来得突兀,结束得却异常留恋不舍。待到卓印清终于放开俞云双,瞳色清浅的眼眸直直映入她的眼中,声音喑哑道:“我理解,但我会吃醋。”
俞云双与他对视了半晌,伸出手来覆上他的眼眸,阻住他看向她的视线:“你这样看我,让我说不出话来。”
“你还要说什么?”卓印清道。
俞云双抿了抿唇,犹豫道:“原来你也听过我与裴钧的过往。”
卓印清这回却不搭话了,手指划到俞云双的腰际,准确地攥住她的襟带一拽。
俞云双被他拉得向前了几步绊在他怀中,衣襟也重新敞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中衣。俞云双十分畏热,中衣的料子轻薄,几乎能透出内里的抹胸。
心头一慌,俞云双匆忙收回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去拢自己的衣襟,只是手还没有触到地方,便被卓印清握住,按在了他的胸口。
抬起头来,俞云双撞入他瞳色渐渐幽深的眼眸之中,便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了。
卓印清揽在俞云双腰肢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动作,从她的衣摆下方滑入,按着她贴近了他,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听过,不止一次。”
俞云双却不依,伸手抵在他的胸膛拉开两人的距离:“都是坊间瞎传的,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若是真的有什么,父皇还在时就会为我们赐婚了。”
卓印清却没有就此饶过她,冰凉的指尖沿着她玲珑的曲线一寸一寸向上轻滑,手法娴熟。
窗外的风声大作,夹杂着幽幽呜咽吹打在窗棂上,外厅的窗牖应是没有关紧,“啪”地一声被风吹开,撞到了窗框上。
“起风了!”俞云双寻到了逃避的由头,推他道,“我要去关窗户。”
“起风了?”卓印清的吻又一次落下,清爽的男子气息在耳际间喷洒下一片灼热,“起风最适合生孩子了。”
这人看起来是一块温玉,身体却十分冰凉,与俞云双火热的肌肤相贴,即便动作轻柔,带来的触感也泾渭分明。
俞云双的眼角染上了嫣红,控诉他道:“上次落雨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卓印清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的音节:“每天都适合。”
卓印清没有触觉,刚开始做这样事情的时候还时好时坏,到了如今已经无师自通,俞云双只来得及提醒他不要将身上衣物与沾着柳絮的脏衣裳扔在一处,便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喘息声逐渐急促,连吟哦都染着透骨的缠绵。卓印清扣在她腰间的手蓦地一使力,俞云双脚离了地,下一刻才发现自己坐到了屏风旁边的那个高花几上。
按理说隐阁处处布置得精细讲究,花几上不可能空无一物,但是俞云双第一次来隐阁的时候曾让卓印清将屋内易碎的装饰收起来,当时的无心之举,成就了此刻的窘迫。
花几面儿窄,左右没有任何可以扶的地方,身后便是不甚稳当的素绢屏风。俞云双只觉得自己摇摇欲坠,口中低呼了一声:“让我下来,要塌了!”
卓印清引着她的手落在他的肩头,毫无诚意地安慰道:“不会塌的。”
俞云双还要挣扎着往下跳,便听到卓印清补充道:“这是从你藏在床榻下的书上学的。”
藏在床榻下的书……那几本秘戏本子竟然被他发现了?
俞云双的眼眸蓦地睁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卓印清趁着俞云双怔神之际抽出了她的发簪,鸦翼般的长发倾散而下,就像是一匹流淌着的锦缎。俞云双的外衫未系襟带,卓印清的动作稍剧烈一些,便从她圆润的肩头滑落,半遮半掩地挂在臂间,就连中衣也散乱了起来,与柔顺的长发纠缠在一处。
卓印清的手被俞云双的发蹭着,虽然没有感觉,却总觉得十分痒,伸手绾起她的发丝放到她背后,两人距离拉近时,便能听到她口中细碎的呜咽。
“还怕么?”卓印清哑哑问道。
俞云双睁了睁泛着蒙蒙水汽的眼眸,神色一片迷茫。
卓印清还想再问,厢房的门却又被人从外面推了推,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公子,外面风太大了无法继续练武,我与长庚过来找你温习功课了!”
俞云双蓦地清醒,整个人都僵在了卓印清的身上,想也不想便将手捂在了卓印清的唇上,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卓印清向后仰了仰下颌,避开了她的手,压低声音无奈道:“你捂我做什么,叫的那人又不是我。”
俞云双的脸红了红,便听门外斐然似是对什么人道:“公子怎么不回话?”
长庚的声音传来:“应是在房中的,我方才还听到房内有动静。”
俞云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涌上了脸颊,炸开的时候还能听见脑中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
卓印清稳住她的肩膀,苦笑连连。
门外斐然纳闷:“什么动静?”
长庚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考,半晌之后突然改口道:“外面的风声太大,是我听岔了,这个时辰公子不在房中,应该是去长公主府了。”
斐然显然无法接受长庚的话:“可是我还有问题要向公子请教。”
“明日请教也是一样的。”长庚道,“走罢,今日权当休息半天,若是公子怪罪下来,我担着。”
“自然是你担着。”斐然笑着应道。
俞云双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了,才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气,瘫软下身来重新倚回到卓印清的怀中,气息还有些急促。
卓印清轻轻吻了吻俞云双腮边的汗,饶是温润如他,也忍不住低叹了一句:“这两个混蛋孩子!”
克夫长公主 第81章
凌安城自大宁朝建立以来就为国都,历经百年风雨冲刷,仍是一派峥嵘繁华。
二十年前彦国安宁郡主被送来和亲,甫一入凌安,落脚之处便是位于城东的四方馆,如今作为彦国议和使节的齐王彦景前来凌安,入住的地方也是安宁郡主当年的房间。
那十二个被楚老先生派出去为卓印清寻药的武部个个都是隐阁中的好手,接到屈易的消息之后迅速回撤,在齐王彦景入凌安之前,已然妥帖地插`入四方会馆周边,并按照屈易的指派日夜监控周边禁军的动向,保护齐王安危。
此次议和若是成功,裴钧就没有理由继续驻守在宁彦边境,班师回朝指日可待。俞云双信守着对裴珩的承诺,从校场点兵归来之后,整个人便紧绷了起来,秘密召见的朝中官员一波又一波,有时一直忙到入夜才回到房间中休息,头刚沾到枕头,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卓印清将俞云双每日里的忙碌看在眼中,心下担忧,却无法劝阻,唯有静静注视着这一系列事态的动向。
说起来议和这件事情并没有听起来那么容易,更何况在此事上,俞云双与俞云宸分别代表两边,态度完全向左。俞云宸虽为九五至尊,心中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也间接地给了朝臣许多暗示,但是文官在国事上自有一番铮铮傲骨,尤其是当年抗着季正元的压迫拒绝在联名书上签字的中立派别,只要有一人提出主和,便有一众人附和。
一时间朝堂上季派、窦派与中立派三足鼎立的格局因为齐王彦景的到来而重新分成了两派,主和派与主战派各执一词,两方坚持不下。俞云宸素来重视面子上的功夫,粗暴蛮横地否决中立派这样的做法,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做的,唯有等待季正元与窦仁等人私下笼络人心的结果。
而在俞云宸没有召见齐王之前,为了避嫌,作为议和使臣的齐王殿下是无法接待任何人的。俞云宸这边的两派没有分出胜负,齐王殿下便只能就被迫呆在会馆中休息。
这一晃又过去了几日,当俞云宸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怠慢这位闲散王爷,解除了会馆外的禁制召他入宫觐见的时候,凌安城中的文武百官才有幸见到了这位足不出户,却已经在凌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的齐王殿下。
这一日俞云双是先齐王一步递牌子入宫觐见的。当她由内侍通传后进入奉天殿,殿内已然聚集了不少文武大臣,俞云双在大殿正中对着俞云宸行了一个跪礼,趁着站起身的时候四下一扫,殿中约莫站了十来个人,朝服颜色各异,尚书令季正元、中书令窦仁、谏议大夫与六部尚书皆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熟悉的武将面孔。
御座之上的俞云宸显然并不惊讶俞云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辰请旨觐见,对着她敷衍地咧了咧嘴,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允她入列归位。
俞云双径直走到了右侧武官队列的首位。
齐王彦景领诏入殿的时候,俞云双同殿内众人一样,正在听一个文官阐述己见。闻到殿门处的响动,俞云双侧过头来,当与来者的眼睛直直对上时,凤眸蓦地睁大,就连背脊也倏然绷紧,心中闪过一抹惊疑不定。
齐王显然并不清楚俞云双露出如此表情的缘由,与她的视线短暂接触了之后,便大步流星地上前,对着向俞云宸行了一礼。
俞云宸的口吻带着客套,请他平身。
齐王彦景身为当今彦帝的胞弟,辈分极高。当年彦帝在沂都事变中夺了废帝帝位,将废帝膝下嫡女安宁公主降为郡主送来宁国和亲。卓印清是安宁郡主之子,又是俞云双的驸马,按照辈分来讲,他整整大了俞云双与俞云宸两辈。
而与他的辈分相比,彦景这刚过而立的年纪倒显得突兀了起来。
彦景的五官从侧面看起来轮廓深邃俊逸,持节而立于大殿正中,身形挺拔,确实是彦国人特有的容貌。
那官吏的话因为彦景的到来被中途打断,此刻有外臣在,国事也不能再提了,将殿中的位置让与彦景,便抬步退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彦景将手中的议和书递给内侍,又由内侍呈给俞云宸,在得了他的准许之后,开始一字一句向着殿内众人阐述来意与议和书上的内容。
彦景说话的声音稳有力,措辞字字珠玑,语调不卑不亢,倒不像是传言里的那个什么都不管的闲散王爷。
在他说话的时候,殿内宁朝的官员便立在一旁,俞云双一面听着彦景的陈述,一面凝神打量着彦景的模样,心中的讶异反复蒸腾。
明白此刻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俞云双敛起心神。彦景所讲的议和书上的内容,便是彦帝向宁国开出的条件。俞云双在入宫之前,已然从赵振海口中打探到了每条的内容,但是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彦景的辩才确实很好,那些议和的条例在彦景的口中说出来,被渲染得分外诱人。
果不其然,在彦景的话音落下之后,殿内众人面上神情各有不同。
俞云宸自大婚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沉稳了许多,右手置于龙椅的扶手上习惯性地轻轻点着,半晌之后才开口对着彦景道:“朕在宣使者的时候已然读过了议和书,这些日子一直在犹豫,只因为总觉得贵国开出的条件似乎差了些什么。”
彦景持节的手纹丝不动,声音朗朗道:“此议和书兼顾两国利益,为我国悉心拟制,由国主亲阅之后,方才呈与陛下。诚意昭昭,天地可鉴。”
俞云宸却似是没将他的话听在耳中一般,继续道:“虽然二十年前朕尚未出生,却也记得当时宁彦二国曾签订过协议,以安宁郡主和亲为始端,永修秦晋之好。此番两国交战乃是贵国先挑起,既然是贵国先违背了盟誓,这条件是不是应当按照当年条约中违誓的来?”
彦景笑了笑:“陛下此言差矣,彦宁两国的边境处常有争端,今天你打打我,明天我打打你,早就分不清是谁先起的头了,若是按照当年的条约走,那便不是两国共得利益,而是两国相互损伤了。”
此话一出,倒是将太子翊此番在潼城的劣行一笔抹杀,分摊到了两国的头上。
殿中已有文官按捺不住,站出列来想要辩驳,却被俞云宸抬手压下,对着彦景道:“如使者所说,既然宁彦两国纷争已久,此事确实需要慎重考虑。使者可以看向左右,如今大宁对于议和一事仍在商议之中,恐怕今天还无法给来使明确答复。”
彦景虽然被俞云宸摆了一道,面上的笑意却依然舒润,看起来悦人心脾,颔首道:“既然陛下如此说,我便在会馆中静候陛下在下一次的召见中给我答复。”
俞云宸不置可否,冲彦景挥了挥手,在他转身即将退出奉天殿之际,又突然开口问道:“听说贵国的太子要被废了,可有此事?”
彦景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向俞云宸神色淡然道:“直至我从彦国离开,并未听到这样的说法,当是流言蜚语。”
俞云宸笑了笑:“那应该是使者离开彦国太久了。”
彦景目光沉静地看了一眼这个咄咄逼人的少年天子,转身离开了奉天殿。
彦国的使臣陈述完议和书离去,余下的时间自然便用作百官商议。
今日文武百官聚集于此,就是为了对于议和之事做出最终的定夺,殿内各派众人各抒己见,争论得不可开交。
俞云双来的时候争论已经开始,虽然没有听到开头,但细听了一会儿,也大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
主战一派的观点无非是彦国几次三番挑衅于宁国边境,若是此番不给予他们威慑轻易握手言和,日后他们一定会更加猖狂。加之裴钧大将军神勇,彦国太子翊的军队屡战屡败之后士气低迷,此时不失为一个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那人的话甫一落下,便迎来了户部尚书白鸿远的强烈反对。
白鸿远在六部尚书中算是年纪最轻、资历最浅的那一个,在前一阵子姚永泰所参的战时粮草贪腐一案中,白鸿远因为监管不力,被俞云宸指名道姓地狠狠批评了一通,而后姚永泰晋升,他却因此在年初的考核中险些左迁,此事对于在官途上素来一帆风顺的他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然而白鸿远能在三十多岁就坐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确实是有几分能耐与气度的。因着姚永泰在揭发此案的时候手中握有有力证据,白鸿远便常常与姚永泰往来,力求能查漏补缺,将手下尸位素餐与贪利忘义之人一一揪出。姚永泰凭着隐阁阁主秦隐的指点,手头的证据颇多,一抓一个准,两人如此一来二去,关系倒跃出了朝堂,成为了君子之交。
白鸿远在上一次给拨给裴钧的粮草中碰了壁,如今就更加谨慎了起来,先对着金座上的俞云宸行了一礼,而后立在殿中沉声道:“臣不赞成继续进攻彦国。我大宁的军队因为常年征战在外,粮草与辎重的短缺已成为不容忽视的问题。从去年开始,裴将军与彦国对抗的大军便开始出现了军需无法及时供给的情况,虽然此事与贪腐有关,但钱谷的数目为定额,随着战事而不断消耗,短缺的问题只会续愈演愈烈。况且此刻正值春种之时,若是我们继续出兵,务农的士兵数量减少,大片土地荒废无人耕种,势必会影响来年粮资的收获,恶性循环之下得不偿失,还请陛下三思。”
白鸿远此言一出,立刻迎来了主和派的附议与主战派的辩驳。
俞云宸自始至终除了刚开始开口让两方各抒己见之外,便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喧哗再起的时候,俞云宸覆在金座扶手之上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视线空空不知道落到了何方。待到两方的言论终于发表完毕,俞云宸似是才回过神了一般,一双与俞云双酷似的凤眸微微眯起,将殿中众人面上的表情一个一个映入眼中,而后才似笑非笑道:“都说完了?”
殿中没人再出声。
俞云宸笑了笑,指尖的敲击停止,视线却凝到了俞云双的身上:“皇姊今日来奉天殿议政,想必也是有话要说的,为什么此刻却缄默不语?”
克夫长公主 第82章
若是一般人,被帝位上的九五至尊如此冷冷盯着,即便不会局促,也会垂下头去。俞云双却十分坦然地迎上俞云宸的视线,从武将的队列中走出,对着他裣衽行了一礼。
“看来皇姊确实有话要说。”俞云宸和颜悦色道,“这天下是我俞家的天下,皇姊下次有话直接说便好,何必如此拘束?”
俞云双躬身应了一声是,对上俞云宸笑意完全没有进入眼底的眼眸道:“虽然方才主战派所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我觉得这些言论未免太过乐观。其一,如白大人所说,宁彦两国交战至今日,粮资与辎重的短缺问题日趋严重。其二,宁朝大军进军彦国代表着战线会被拉得更长,且不论粮草与辎重的运输至时会更加困难,随着我军进攻深入,每攻破一个城池,必须要留一部分兵力驻守以保障辎重的运输,长此以往,兵力也会成为我们进军彦国的大患,若是派兵增援,军粮的消耗只会更快,是以大宁的国力确实不适合再长期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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