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那是他必须完成的诺言,誓死追随。
泠河已死于赤情弦下,人才匮乏的离教并无其他人似他一般可仗剑握刀挥斩三尺冷锋,然而数百麻木教徒如疯魔一般扑上,先是弓弩远射,后是近身肉搏,一时间竟以人数压得破月阁中数位精英无法前进,生生止住了脚步。
人是种可怕的存在,一人可为患,聚力可成灾,同类相杀,残忍残酷却是造物主最好的消遣玩物。
“沈禹卿!沈禹卿……”隐隐约约的呼声自远处传来,身陷屠戮中的男子微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在安稳的富贵乡中享受安逸,这里岂是她应该来的地方!爆发的怒火瞬间将眼前扑来的身体削为两半,透过蒙蒙血色,百步外,沈禹卿看到那个骄横天真的少女就站在他面前。
“把这些乱民都给我捆起来!”安平公主娇声厉喝,身后大批官兵手执刀柄绳索将褐衣麻袍的离教教徒们纷纷制服,牢牢绑到一起。
单打,他们谁都不是这些江湖人士的对手,可面对数量庞大的暴民,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兵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混乱局面,可以说是莲施的到来解放了被人群压制的破月阁精英们,至少缩短了他们战斗的时间。
“沈禹卿,你没受伤吧?”满眼焦急神色无可作假,而对面的男人眼神冰冷,毫不领情。
“滚回去,破月阁不需要外人帮忙。”
“我才不管破月阁怎么样,只要你没受伤就好。”莲施倔强仰头。
她明白,与她的心情一样,那个男人也只是不想她受伤而已。
“阁主应该就在山顶,我答应你给你机会见他,现在,滚回去。”
“我不走。”飞奔到染着满身血迹的人身边,拉起红色手掌,那双清亮的双眼毫不畏惧直直看着他,“我不是为了韦墨焰而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痴迷过息少渊的成熟广博,爱慕过程萧白的单纯直率,留恋过韦墨焰的强大神秘,可最终留在她心里的,却是默默无闻甘愿在那人身后贡献忠心的天市堂副堂主,那个喜欢轻轻拍她的头把她当做孩子看待的温柔男子,沈禹卿。
她看中的人绝不放手,她的心意绝不隐藏,萧白说过,有些人值得用生命相守,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为自己所亲所爱笑着往生。
所以,她也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不惜一切。
“沈禹卿,我喜欢你,本公主喜欢你,我不许你死!”
生死之间穿插来突兀不合时宜的告白,却没有人笑。
为了爱罔顾生死,可笑吗?
“沈堂主,我们先去山顶……”
“不必,我跟你们一起。”转身,不曾留给孤单少女一句安慰,沈禹卿干净利落地离去。
他无法给那个丫头任何承诺,因为他的宿命不属于自己。
或怜悯,或同情,或嘲讽,一个个不熟悉也不陌生的人带着复杂神色从她面前走开,绯红双颊变为惨白,泛红的眼圈吓坏了身后官兵,万里无声。
山顶,涣岚洞。
湿漉红衣冲出血池,扬洒一片橙红之水,跌跌撞撞倒在石台边缘,手中死死攥着碧草红果。
那是救命的草,也是催命的草。
石台上洇出大片血迹,触目之红,比赤情更烈。
“倾鸾!”不惧天地鬼神的破月阁阁主失声,墨色身躯将颜面惨白的女子紧紧包裹,气脉近绝,百呼而无应。
恐慌,害怕,历来与他无关的情绪一瞬占据全身,名为失去的毒一点点腐蚀冷硬如铁的心,无边无际。
磕磕绊绊走到这里,真的就是终结了吗?
婚期还没有重新定过,他总想着她能再次穿上大红婚服,即便素面朝天也一定很美。
还有,兰陵的夏天到了,他还没有告诉她,穿过阁后那片竹林,有人为她种了一片花田,很快就能看见花开成海。
在中原他认识了一位酿酒师傅,能酿出千杯不醉的甘甜玉露,配方他已经学会,只等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她把盏贪杯。
好多好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做。
而她,却要走。
——————————《第三卷?离殇陌歌》终——————————离离炽雪掩浮屠,殇殇荒原百骨哭。
陌陌黄泉终不负,歌歌听尽夜姑苏。
——————————《第四卷?伴君幽独》启——————————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一章 爱恨痴魔卿不负
世间百态,因爱生痴,因恨生魔。
而爱恨一线间,便是痴魔亦同源同生,终岁为伴。
昆嵛山峰高石险,涣岚洞阴风阵阵,血狱龙池边有谁痛入痴狂,破世成魔。
宁愿终此一生以性命相守的人就在他面前奄奄一息,冰冷指尖滴血,皓腕赤鸾模糊不清,任凭怎样呼唤都不再睁开双眼,只余微弱呼吸证实一缕芳魂尚未离去。
“你若走,我便以天下为你陪葬。”
执起森寒细剑,雪刃戾锋,没有任何招式剑花,就那样平举着,直直面对亲手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祸首。
那般吞噬一切的气魄足可逆天,孤木连连后退,直退到石台边缘无路可走,剑锋却半寸都不曾远离,阴冷戾气逼面而来。
“韦墨焰,该死的是你!”一声厉喝,木椅上委顿之人竟自袖中扬出大把花籽,那是他失去手脚筋脉后唯一能使用的武器,无锋,却可使人生不若死。
玄衣孤影只是斜斜一剑挥出,凌厉剑气卷着细碎的花籽撞在凌天身上,登时朱红呕尽,胸如撕裂。而这尚不是结束,无名残剑接连几道清光划过,速度并不快,每一剑却都刺在人身上最痛的穴道,未偏分毫。
直到出卖了他和她的叛徒变成了血人,不,座椅中的活物已不能再称之为人,那是一方汩汩流血的肉块,不能说不能动,双眼已瞎,双耳已剁,是他能想到最残忍的致死方式。
飘落的花籽有些附着在播撒它们的主人身上,小而密实的黑点饱饮血肉后竟似有了生命一般,不顾世间常理疯狂地生长,抽叶,开花。
一朵朵猩红妖花盛绽在血肉模糊的躯体之里,蜿蜒根须从体内刺破皮肤尖锐透出,枝叶,花,从眼眶中、口舌里、耳洞边汹涌冒头,茂盛繁长,当所有枝茎结出果实时,椅中已经看不出原型,只剩侵占全身的艳烈红花炫耀地继续生长,而作为花房的人,依旧痛苦地活着。
花蛊,凌天说过要在她身上种满花蛊,生不如死,让他眼睁睁看着。
结局,却是自己用血肉灵魂哺育一片妖冶繁花。
眉目始终不曾动,冷寂的双眸中没有半丝感情,仿佛他就是专司杀戮的恶鬼,又像为征战而生的斗神,本该如此残忍。
孤木开始颤抖,这位一手安排了一切的离教教主终于发现,那样逆天的强悍根本无从对抗,他的幻术,他的蛊毒,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韦墨焰逼近的脚步,以及即将到来的死亡。
高举的剑没有落向孤木,而是猛地一震,与洞口方向飞来的精致匕首撞在了一起。
匕首袭来的一瞬间韦墨焰便猜到是谁,奇耻大辱那人一定是要报的,而他亦有笔帐需找那人清算。
一击未能得手,息赢风大致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惨厉笑声沙哑不断:“韦墨焰,你得了天下又如何?依旧是要看着红弦一步步走近陷阱之中。什么人中龙凤,只剩一人,我看你们还如何鸾凤和鸣!”
眼中凶光毕露,息赢风再次迅疾出手,然而这次的目标不是韦墨焰,而是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如若死去的夏倾鸾。
想要让韦墨焰痛不欲生,与其颠覆他用心血换来的天下,倒不如送一场绝望给他,既然红弦是他此生唯一在意牵挂的女人,那么就让他失去吧,再无挽回可能。
“若不是你,我与倾鸾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金铁相鸣,纵是息赢风行动再快却也及不上天纵奇资的韦墨焰,那一掌没有震碎夏倾鸾的经脉,而是被空手阻挡后再次推回,汹涌内力直接打进了自己体内。
清冷声音平静无情,与最初出现于武林之中的人中之龙别无二样:“息赢风,你也要为她陪葬。”
红弦在山腰便将泠河斩杀已经大大出乎孤木意外,而后曾立于武林荣誉顶点的重华门门主息赢风一招之内被制,更是让他对全盘计划彻底失望。离教中可用之人不多,是而他先拉拢彼时还在重华门中的少辅,在重华门即将被攻破之时又通过少辅将身败名裂的息赢风收入教中,本以为有他们二人加上泠河,再布下天罗地网,红弦与玄机必定落于他手。
然而他低估了那两个人的实力,单是红弦一人便逼得息赢风提早出手,而泠河终究没有逃过一劫早早死在决战之前,凭他半残之躯如何能胜得了有天绝之称的韦墨焰?
孤木心里恐慌无际,表面仍强作镇定,短粗手臂偷偷伸到背后,在韦墨焰绝对看不见的身侧山壁上,几条铁链无声垂落。
无力之人总会想到借助外力,机关奇巧,御鬼通神,都是为了弥补自身力的不足,譬如这几条看似平常的铁链,均有着足以逆改全局的力量。
涣岚洞乃是自然天成,龙芯果则是离教先祖移植的神草,早在百年前便请得世外能工巧匠在此处山洞内布下机关暗扣以防外盗。当孤木决定利用龙芯果引夏倾鸾上钩时又特别将洞内机关重重翻新,每一条锁链、每一块凸石,凡是暗扣皆熟记于心,何时该动何机关分外清明。
当中的一条铁链被沉沉拉动,顿时洞内巨石移动之响震耳欲聋,除了早有准备的孤木外,韦墨焰与息赢风都是身影一晃险些摔倒,石台边缘渐渐下沉,眼看就要与整块石台脱离。
极端的人总愿拼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如果不能得到玄机,那么至少毁了它,不让任何人得到。
韦墨焰不曾料到石台竟会分离,只见那道惨烈的红色随着边缘去势跌落在下降的石条之上,慢慢向下滑去,蓦地,浑身一阵冰冷。几乎是下意识,玄衫猎猎奔向马上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的夏倾鸾。
他的手伸出那么久,一次次被冰冷拒绝,又一次次固执地主动去牵系,如今,怎么会再放开?
下沉的山石终于崩毁,失去意识的红色身影跌入洞底那一刹,赤鸾与黑凤再次相遇。
哪管身后谁趁机执剑袭来,他只想拉住即将离他而去的那只手,说好此生再不相背而行,由她如何,他却绝不会再放开。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二章 黄泉枉念终不悔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东湖小镇的生活平淡却无风无lang,一晃二十年,她都在七平八稳中度过,直到毁了她一生的那道玄色身影出现。
云衣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双墨眸中的冰冷,这一年多来每每面对她从无改变,所以她也是自知的,在那个男人心中根本没有她一席之地。
然而她还是堕入了魔障,为他痴,为他狂,为他丢去良善本性,为他不惜染黑心魂。
若是为了韦墨焰,纵是贪嗔痴慢身负三业在所不惜。
只是她走错了方向,从为他,变成无法遏制的嫉恨与疯癫,红弦的存在成为她不能达成心愿的理由,即使明知道没有那个孤傲女子在,他仍然不会怜惜她半眼。
山顶风大,单薄虚弱的身子几次难以抵抗险些摔倒,亏着身边有人相扶才能艰难熬到洞口。
地上躺着已然气绝的少年尸体,沈禹卿握紧刀柄,锐利气息陡然弥漫全身:“我进去看看。”
洞口太小容不下许多人,如果有突发状况也不好转身回避,是而沈禹卿独自进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此间人群中,也只有他的功夫最好了。
正要举步踏入,由涣岚洞内直到山外忽然剧烈震动,过了许久方才停下,而这片刻的异象已让所有人面色大变,未及反应,两道人影已经先行冲出,直奔洞内而去。
一个是沈禹卿,另一个,是体力精神都已接近崩溃边缘的云衣容。
从泠河口中她大致能猜到昆嵛山设下了多少埋伏,这震动若不是离教非人之力造成,那必定是机关之类了。如果早知韦墨焰会来并闯入涣岚洞,便是死她也不会与离教合作的,她怎么可能做出任何对他不利之事?
洞中甬路曲曲折折,脚步踉跄,因着身形娇小云衣容竟然赶在了沈禹卿之前,眼前豁然开朗时,正见巨大石台边缘用力拉扯红色衣袖的熟悉身影,而其后,狰狞的息赢风手中长剑高举,猛地落下。
“让开!”巨大推力狠狠将云衣容撞到一旁,沈禹卿去势迅疾霸烈却还是没能完全挡下那一剑,锐利雪刃贴着玄衫堪堪划过,带走几滴殷红赤血。背上的疼痛并没有影响韦墨焰丝毫,他担心的是手中渐渐撕裂的红帛,与她的唯一联系,仅限于此。
“阁主?”挥刀抗住息赢风的攻势,提心吊胆的忠诚部下低低唤道。沈禹卿不是没看见正向下滑落的红弦,也不是没看见韦墨焰手中紧紧攥着却越来越细、不断抽丝开裂的衣角,他多希望自己能再长出一条手臂,能多一副躯体,或者自己才是掉向洞底的那个人。
可他不敢动,一边是提着剑再度袭来的重华门门主,一边是样貌怪异可怕妖气难掩的陌生人,稍有大意,很可能所有攻击都会袭向自己身后那个专注于救人的男子。
这一刻,孤木确定自己胜券稳操。
“动手!”贴满蛊虫的大袍一抖,无数腥臭的虫子飞向凝神守在玄色身影前的沈禹卿,孤木趁机向息赢风吼道。
韦墨焰内力深厚心志坚定,远非常人能及,幻术对他而言作用极小,但沈禹卿不同,胡乱挥袖赶走飞虫的瞬间便已经落入一阵异香带来的幻境中。
明明是在山洞之中,怎会到了破月阁前?
不似夜不似昼,混沌一片,没有任何人语影踪,迷蒙雾气带着死寂味道,让历经杀戮的天市堂副堂主也禁不住心下生寒。
“沈禹卿,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喜欢你,不许你死!”
蓦地,四面八方传来重重回响,那是莲施的声音却有着不同语调,仿佛被扭曲着,被什么东西束缚着,阴冷,怪异。
“莲施?回答我!”沈禹卿沉着气唤道,可声音却被越来越浓厚的雾气吞噬,连他自己都好像不曾听见。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阁主呢?息赢风呢?还有莲施呢?他不该在这里,他应该守在阁主身边才对……
伏在洞壁上沉重喘息的云衣容被惊呆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包围着沈禹卿的飞虫散去后,那双一向沉稳严谨的眼中竟满是迷茫惊疑,并且,禁不住颤抖的身体正向着石台边缘慢慢退去。
沈禹卿受制,韦墨焰拉住昏死的红弦不敢轻易挪动,大好时机息赢风自然不会放过,血滴尚未落净的长剑再次举起,朝着坚定的脊背再次落下。
不需要什么高强武功,只要随随便便那样一剑,所谓的人中之龙,所谓的无冕之王,从此人间再不见。
“沈堂主!阁主!”距离石台不远的甬道中传来惊呼,后面紧随而来的九河等人遥遥望见息赢风即将落下的剑,一时间惊惧无以复加,然而,想要赶去已然不及。
剑光森然,面目狰狞,一瞬生死,神鬼莫测。
过大的力道令得剑身直透血肉之躯,撕裂躯体的声音钝且沉闷,剑尖处,汩汩血流汇聚,连成微稠长线落于地面,蜿蜿蜒蜒,顺着石台纹路延伸到边缘跌去。
没人想得到,那样虚弱的人会爆发出可怕速度,毫不犹豫用自己的身体筑起屏障,任长剑穿透胸膛,依然,顽强站立。
早说过,为了韦墨焰她什么都做得出,哪怕是要舍弃漫漫余生。
刹那间所有魔障尘杂都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遥远记忆呼啸而来,褪色的陈旧的,都重新记起。
多么相像啊,当年她与他初见,那时一身冷肃的他抱着满身血红的女子面色冰冷,根本不见旁边低着头有些怯懦的医家之女。现在,他又是为了那个女子将生死置之度外,仍不曾注意为他痴迷的人将这一辈子都奉送给了他。
谁为谁死,谁为谁生。
“我是不是……很可笑……”倒下时,她那样问道。
多傻啊她,比谁都相信他是不可战胜的,相信他不会死在别人剑下,却偏偏自不量力去为他挡那一剑,结果证明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在她横身迎接长剑刺体而过时,他已经蓦地发力将深爱的女人拉入怀中,转身,静静地看又一个人为他而死。
玄衣如铁,冷冽,无声。
没有温度的泪水打碎在自己的血泊中,云衣容忽然希望这一刻能化为永恒不灭。
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她。
尽管仍是面无表情,对她来说却足抵一生。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章 尘埃落定梦忆空
为武林至尊者,冷静不可或缺,即便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韦墨焰依然没有失去理智,救夏倾鸾,保己命,无论哪个他都要兼得。
如果救了她而他却要死去,那还有何意义?
沈禹卿护卫在身后的短暂时间里,他彻底放下防御全力去拉扯悬空的夏倾鸾,终于赶在幽香飘散、幻境重开、森寒长剑落下之前借着最后一丝帛布牵引将昏死的**力拉入怀中。剑锋距离很近,转过身的刹那如果全力格挡还是来得及的,以息赢风的身手,至多是让其半个肩头的伤或者因仓促间使不出全力向后退却几步,于他和她的性命已无威胁。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满腹蛇蝎差点被他扼死的女人会不过一切扑上来救他,就算死,却也是白死了。
一击未成,又一击再败,眼看韦墨焰已经恢复了防御之力,息赢风恼羞成怒一脚踹在面前曾与他勾结的女人身上。
贯穿整个胸口的剑身猛地抽出,一瞬血色漫天,溅落的血滴洋洋洒洒染红石台,残余力量耗尽成空的身子终是再不堪重负向后仰去。
韦墨焰从不在意谁为他而死谁又因他而活,他只不过是下意识地,伸出挽剑的那只手臂将云衣容接住。
对他来说的无意之举,却成了一个女人疯魔半生最后的满足。
“公子……你没事……衣容就放心了……”血与泪痴缠,而苍白面颊上笑靥不散。
仅剩的一丝无垢。
曾经他不懂情何以为痴为狂,那些因着所谓的爱而靠区区执念活下去的人,他都当做刍狗、愚物,而今几度嗔痴恨念转眼付红尘,终于明白原来世间尚有情可罔顾生死,就好像怀中和臂弯里的两个女人,若是离于爱恨,她们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他亦然。
韦墨焰身负两人,而沈禹卿尚沉陷在幻境中无力摆脱,息赢风再次趁机扬剑而上,毕生所学苦修全部凝聚在此一击。
剑光已染了戾气,映得狰狞面容扭曲变形,说什么正派名门,又什么邪魔歪道,江湖中谁不是手染杀戮无数,脚踏亡灵难计?得天下者,才是最终的正义之士。
甬道狭窄容不下双人同行,破月阁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无奈剩下的距离不可能一跃而至,头阵的九河用尽最快速度向前急冲,仍没有赶上息赢风凌厉出手。
毕竟是重华门门主,曾经执掌武林大旗的一代宗师,比之天纵奇才的韦墨焰他相距甚远,可比起余下的破月阁部属,虽不能全胜去也都是堪堪平手,想要领先他们一步下手并不难。息赢风自知机会无多,剑剑阴狠,招招致命,而韦墨焰怀抱两人一味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禹卿。”一个闪身到了被幻术困扰的人身边,玄色长衣撩落,手肘重重敲在目光迷乱的男子胸口,“看好她。”
剧烈的疼痛与失血过多让本就虚弱的云衣容更加疲困不堪,两只眼睛总想再不睁开休息休息,可她知道,一旦睡过去,便会与这冷漠残忍的世间永恒作别。圈在背上的温度忽地失去,混沌思绪一扫而空,云衣容惊恐地挣扎着,冷汗涔涔,她怕他离开,怕仅存的一丝慰藉都要离她而去。
睁眼看到的是石台上翩翩墨影如鸿,如流风回雪,如浮岚云烟,怀中紧紧抱着是常令她化身为般若妒妇的那个幸运女子。肩头一紧,还在流着血的胸口前一片温热,刚刚从幻境中挣脱的男人正皱着眉想要为她止血,眼角微带着茫然不知所措。
方才那一下重击把沈禹卿所有迷乱全部打破。
禹卿,每次他所追随的男人如此叫他时都会让他倍感荣耀,这份无人可比的忠诚足以驱散任何迷惘,追随韦墨焰的脚步绝无偏差。清醒过来时正闻得照顾云衣容的命令,尽管想要提刀同战,但他明白阁主向来不喜外人扰了他的杀伐,既然明知结局是胜又何必多此一举?
“制住他。”赶到近前的九河等人见阁主平安无事,便顺着沈禹卿的喝声向角落中身披大袍的怪异男人奔去,孤木于内外武功修行极差,不出三招便被擒住,而此时韦墨焰亦空手夺下息赢风手中之剑,狠狠反刺入肩头将其钉于洞壁之上。
硝烟尽落,胜负已定。
这一场并不为许多人所知的征战终于结束。
“阁主,你背上的伤……”少宰慌忙翻找随身携带的创药,却被漠然无视。
“她伤得如何?”将夏倾鸾平放在地上,韦墨焰脸色极差,冷冷问向同样重伤濒死的云衣容。
谁死了都不要紧,他不在乎,只要夏倾鸾不死,只要她不会毁诺弃誓留他一人独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诚如沈禹卿所说,此生作孽无数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云衣容强撑着跪在满是血迹的伤者身边细细探脉,前所未有的认真。
希望这样他会少恨她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是伤……她……那池中……有毒……”尽管想要尽力组织语言说个清楚明白,可云衣容实在是无力再控制,谁都看得出来,她的伤比红弦更重,已经处在将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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