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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她若是死了,那么害她如此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毒王抚着雪髯,浑不在意这番威胁之语,反而淡笑道:“自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鸾丫头乃老头子故人徒弟,本该倾力相助,但她助纣为虐、倒行逆施,惹上杀罪无数,这条命,老头子如果救了那便是违逆天道,要遭天谴的。”
能让眼前手握半壁江山的男人亲自来此索取解药的人,世间除了红弦夏倾鸾外再无其他,毒王虽是常年窝居谷内,江湖武林之事却从未绝于耳畔。
“助纣为虐,倒行逆施?”那两个词正打在韦墨焰逆鳞之上,而毒王又严正拒绝了他的要求,早决定不惜杀戮以求生的破月阁阁主一声冷笑,森寒透骨,“杀是我所犯,暴为我所行,她不过是履行承诺以换取报仇的机会,何罪之有?若当真有天道神明何不将天谴降于我身,你怕的,不过是荒唐之言罢了。”
如此惊世骇俗之言也只有他才敢说。三年前一面之缘已经给毒王留下深刻印象,正因他可吞山河的气度令阅人无数的老者为之叹服,这才有了毒王谷不入江湖的约定。
而今,也正是这个年轻人成了他一生谶语所指的终结。
“韦公子,你父亲韦不归堂堂正正一代豪侠,而月老又是武林中人皆仰慕的高洁隐者,你和鸾丫头都是名门之后,却非走这条修罗之路恶鬼缠身的浮生,如果救了她,日后尚不知要有多少人死于那阴森弦下。老朽一生与毒为伴却从不妄夺人命,更不会为虎作伥救了恶人,这门心思,你还是断了吧。”
“也就是说,你不肯救她?”冰冷目光掠过,历经人间风吹lang打的毒家之王不禁打了个寒战。墨衣微动,覆手间长剑出鞘,乌云缝隙中惨淡日光映出长长刃影,寸寸可怖:“以毒王谷内所有人的性命换她一死,这准备,你可做好?”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十四章 太上忘情非无情
毒王谷上上下下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余人,觥已经带着万俟皓月从小道离开,对毒王而言,就算是要整个谷中剩余之人为夏倾鸾陪葬也并非不可。
人命有贵贱,自私些说,能保住万俟皓月与毒王一派不致断绝,这件事就算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也不得不做。
“要我救她也并非不可。”面对森寒剑光,即便双眼看不见东西仍能感受那份凌厉,沧桑老者徐徐启口,给僵局带来一线生机,“鸾丫头欠皓月三次救命之恩,加上你要老朽为其解毒,这个人情韦公子打算如何相报?”
“你想要什么?”深邃冷眸中寒意不减,韦墨焰知道,毒王要的东西绝不会像姑苏相公千金之约那样简单。
“要一样唯你才给得起的东西。”
如此哑谜最是厌烦,剑锋微偏,猎猎墨衫风动,睥睨天下的乱世王者不带丝毫感情,只静静等待答案。
雪须长垂,一字一句所有人听得清晰。
“我要你自废武功,从此收敛心性长居毒王谷底,伴青灯古佛偿还此生罪孽,至死方休。”
要的是掀起乱世之人于凡间消失,从荣耀顶点跃入深渊,一生名利换一人性命;要的是最残酷事实,他不会为女人放弃天下。
一时空荡的谷口静默无声。
他曾为红弦杀禁军,公开与朝廷对立;专宠引得阁中元老反叛,诛杀,削弱;闹婚宴,一夜屠尽众多天下名士,彻底成为武林公敌。
尽管最后,他还是得了江山,成为无人能抗衡的武林盟主。
就如同夏倾鸾对他的不信任一样,冷酷残忍的破月阁阁主竟会为了一个女人颠覆已到手的成就,这件事本就不被绝大多数人认可,至于如此在乎红弦的原因——谁都知道,得玄机者的天下,也许这就是那对儿人中龙凤揭开虚伪后的真实一面。
“我和老家伙斗了那么多年从没胜过,既然他说得玄机便可得天下,老朽倒是想试试,非要你从天下和玄机中挑一个,你会如何取舍?”
冷肃身影散发出来的杀意便是连稚子也能感受得到,威胁,抉择,任何一个都不是他喜欢的东西。然而,他必须从中选择一个作为答案,是割舍两年的痴恋来保护手中盟主之位,继续傲视寰宇做无人能企及的王者,还是放弃得来不易的江山与余生自由,换得她回眸人间,却未必能相依相伴。
看似艰难的回答并没有拖延太久,在所有人以为将会见到韦墨焰的纠结犹豫时,答案,已经给出。
“我拒绝。”
冰冷,毫无迟疑。
那一刻,站在车边守护的萧乾眼中赤红一闪,迅速退为死灰之色。
比起天下江山少小姐不重要吗?为他守护这么多年连片刻的思索都不值得lang费?还以为那个大闹婚宴说什么宁覆天下的男人会不惜一切证实他的真心,原来,都是谎言。
是啊,这样一条翻起天下风lang的真龙怎会禁锢于红尘俗世的感情之中?太上忘情,那才是他追寻的境界。
马车门打开,怀揣天下之秘与梦魇同睡的女子无声无息。看不出年纪的脸上认真而轻柔,温和一如从前:“少小姐,我们回家。”
回到记忆中天天抱着她哄她开心,那双小手静静拉着他衣角笑容天真的过去,不再为谁出生入死,也不再经历爱恨轮回之痛。有他保护,少小姐一定可以安稳睡着,直到华发枯骨。
剑起寒光直向抱着白衣女子转身欲行的玄瞳萧乾,细长眉目里根本不分敌友,平无语调的声音冷彻骨髓:“放下她。”
“既然阁主不需要少小姐了,又何必碍着执念不肯放手?你安坐你的盟主之位,自会有佳人国色投怀送抱。至于少小姐,我会带她回兰陵山间结庐伺候,也算是与将军夫人阖家团圆,总好过伤情于斯,却得不到任何眷恋。”
萧乾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不是他无力摆脱,而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萧家一份子,前半生跟着萧将军戎马征程,后半生纵无甚能力,也要拼死守护萧家唯一血脉。入破月阁是为了能更近一些保护夏倾鸾,如今韦墨焰开口否定了她的重要性,那么,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身后早有鬼影和少丞拔剑拦截,与萧乾不同,他们追随的是那个惊才绝艳气吞山河的男人,而非红弦,便是心中疑惑甚至对那人的决定难以置信,依然会不闻不问尽付忠心。
“宁为天下断痴情。难怪最后稳坐江山的是你,有情者总要被负累,怎比得无情无义之人了无牵挂?既然韦公子已做出选择,是打算就此归途还是杀了老朽作为陪葬,悉听尊便。”长髯屡屡随风飘摇,是死是活已不重要。
然而那个冷漠的男人并无动作,凝神回望,目光痴缠仍是沉沦梦魇中的女子。
“我何时说过要放弃她?我拒绝的,只是你的条件而已。”手中长剑坚定不移,清冷声音无欢无恨,淡漠得如九重云霄,“我说过,她若无救,毒王谷所有人都要陪葬。”
那一句便是最后的信号,半声剑吟,随于盲眼老者身后的哑仆无声倒下,刃上血迹不沾,滴滴染红土地。
“就等这句呢。”煞气隐藏在明朗笑容中,唯有手中利器分外引人注目,不过片刻,已饱饮鲜红。九河在二十四位宿主中算是比较好杀的,无所谓善恶,无所谓正邪,也无所谓是否应该,阁主说杀那便杀,仅此足矣。
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即便看不见也知道刹那间发生了什么。阅历丰富的老人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早注定的结果。
“阁主,谷口的阵怎么办?”
“放火。”
不出来,那么便死在里面好了。这些事少丞他们做就足够,玄冷身影走回马车边,萧乾仍固执不肯放开抱着的白衣女子。
只是忠心他可以忍受,毕竟刚才自己所说确实让人心里不舒服,如果她醒着,恐怕是直接就要沉下脸转头离去了。
“放手。”
“你舍弃了少小姐。”萧乾仍是固执。
意料之外,韦墨焰并没有发怒,甚至连冰冷的眼神都没有,在她面前,他不想再伤害对她来说重要的人。那样从未见过的平和让萧乾不由得动摇,不知不觉,竟把自己视若生命的人交还于他怀中。
“玄瞳,永远不要怀疑于我而言她的重要,比我更在意她的人这世上绝不会有。”重又把皱眉沉睡的女子放回车中,万人之上的武林盟主静静坐在旁侧。拒绝毒王的条件不是因为舍不得天下江山一统之位,而是为了她。
“如果我不在了,想要夺玄机争天下的人会蜂拥而至,她还要面对更多永无停歇的杀戮与阴谋。说好生死不离、相携一世,我宁愿在她身边守护,也不愿让她如我一般枯等时光蹉跎。活着的人,总比入梦者更痛苦。”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十五章 默语华颜惊天变
“我以为你会阻拦。”
“你要做的事,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前日还……”潮湿密林中,走在后面的绝美男人欲说还休,额前细密汗珠带着微微喘息,间或几声轻咳。
听得咳声,前行的黑衣少年皱眉回头:“怎么?”
“没什么,不想与你争。”淡淡摇头,万俟皓月不禁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好笑。他本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偏与觥说话时总像个凡夫俗子。
你本来就是个凡夫俗子。如果说出来,觥一定会这么反驳。
随身带着的秋香色汗巾已被汗水打湿,他的身体本就不好,这番在泥泞难行的山间行走消耗了太多体力,竟隐隐有些力疲。正想要抹去汗水,冷不防干燥洁净的一方素帕贴于额上,隔着单层绢帛隐隐透来掌心温度。
避开墨黑衣袖遮挡,向来麻木的年轻面容上带着平和而无奈之色:“自己擦。”
“不知还有多远,是否能赶得及。”接过素帕轻拭,之后随手放在了风逸大袖之中,万俟皓月眼中偏偏担忧尽落对面少年心底。
被毒王逼着离开谷后,一直沉默的万俟皓月忽然决定要返回,而觥不问半句,拉着他又踏上往回走的路程。相处这么久觥很清楚他的脾气,虽不会去想什么大义世理,但朝夕相处的恩师有难,再淡泊的性子终是于心不忍,何况他本就是个温柔且念旧情的人。
“如果真的是韦墨焰亲自前来,就算我拼尽全力也是凶多吉少。”
“若是他亲自前来倒好,至少说明不是为了报昔日之仇,那样高傲的男人很少亲自出手对付敌人。”万俟皓月望向前方,密林繁盛遮住了目光,根本看不到山路尽头药园的情况。
韦墨焰是个惜命的人,不是说他怕死,而是指他不会将自己置身于不必要的危险当中。想要清剿毒王谷并不难,一群不擅兵武的谷中之人怎会是破月阁一众强者的对手?只要他想,根本没必要亲自出现。
而他不出现的话,也许毒王谷还有一线生机。
走在前面的觥忽然停住脚步,下意识把万俟皓月挡在身后:“不对劲。是烟的味道。”
毒王谷内药草蓬生,许多奇珍树木都极易引燃,是而平日谷中之人生活做饭都相当小心,此处距离居住的竹屋十分遥远,说起来不该有燃烧释放的烟味才对。
精致淡雅的面庞有了一丝急迫,他忽然想到谷口捍卫着毒王谷安全的石阵,想要硬闯是不可能的,那么逼谷中的人出现唯一方法就是……
放火。
“糟了,觥,立刻赶回去!”万俟皓月脸色一变,越过前方黑衣少年身边急急奔跑,用这一生从未有过的速度。
略微迟缓的少年脸上漫过一缕黯然,他这般无异于飞蛾扑火,倘若韦墨焰真的在,面对深不可测的对手自己根本无力护他周全。
只是,无法违逆他的心愿,任性,从不估计旁人感受。
麻木而带着些许冷魅的年轻面孔浮上淡淡苦笑,想他而立之年的人却要被个年轻人牵着鼻子走,最无奈的是根本无从拒绝,这半生真是白活了。
罢了罢了,谁让自己放不下他,最坏不过一死,能与他同死倒也未必是坏事。
足下如风默默追赶跑远的清瘦身影,几处荆棘作对一般撕扯下刮在上面的衣料,风声中,挂于锐利尖刺顶端孤零零摇摆。
其时火势尚未燃起,毒王谷口的石阵乃是当年月老亲手布下,想要进去难如登天,而面对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巨石,堆积起的草木烧了很久也只是浓浓烟雾而未有丝毫进展。
韦墨焰没有立刻对毒王下手,他要那双瞎掉的眼睛看着,看那些人如何因其而死,看毒王谷如何成为绝迹的传说。这是他的报复,不杀,却比死更煎熬。
添草放火这种事自然是九河来做,近处看着杀戮一步步走来令他兴奋不已,眼中光泽逐渐发狂,拾来的枯木干草一股脑都要投进火堆之中。
蓦地一声破风啸响,闪着幽光的银针斜斜贴着颈间划过,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九河下意识向后退去,眼中讶然神色不尽。他并未看见是谁出手放的暗器,但这等速度与力道精准绝非寻常人可使出,一年前来毒王谷时遇到的人登时闯入他脑海。
是他,那个阴冷麻木、行动快如鬼魅,极具爆发力的黑衣少年。
倒吸口凉气,九河迅速退回到马车附近,低低提醒其他人守好马车。对方的实力在他之上不止一点,一个不注意很容易使其有机可乘,毒王谷之人少不了剧毒奇毒,哪怕一道皮肉小伤也会致命。
隔着车窗,冷肃的玄色身影已经看到发生的一切,薄削唇角抹上冷笑。
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夜昙公子万俟皓月,那是反向威胁毒王的绝佳棋子,有他在手中毒王又怎会拒绝救夏倾鸾?谷前放火的真正目的正是在此,且一切如他所预料般接连上演。
茶白色衣角被风扬起,清晰眉目如画似月,飘逸若仙,清雅温润的精致容貌亘古不变,玉雕浴火一般从赤炎中走出。
“韦墨焰,毒王谷与你素来无怨,若是因当日我强娶鸾儿一事令你记恨,那么也该是对我而非毒王谷。”金玉珠润之声平静淡然,然而倚着黑衣少年站立的身子,却已经近乎脱力状态。
他的身体,是真的濒临极限了。
觥不言不语默默地撑在他身后,抵在背心上的手掌分明感受到极力压制的颤抖,并非畏惧而是来自虚弱与痛苦的颤抖。万俟皓月体虚为隐疾,如不是过于剧烈的动作不会导致这般羸弱,方才一阵疾行对他而言实在过于牵强,以至到了敌人面前却要靠觥才能强装无事。
棋子都已摆出,棋局便是这偌大的毒王谷,而赌注,是彼此最为重要之人的生死。
他唯一深爱的女子,毒王唯一的徒弟。
曾于血海中挥剑杀伐仿若战神的修长身影再次出现,臂弯中沉睡的,是令万俟皓月顿时面白如纸的熟悉华颜。
“鸾儿!”几欲站立不稳,那声呼唤却清晰可闻,穿透岁月迷雾、撕裂波折轮回直到遥远的从前。
胜雪白衣入目的刹那,觥已经猜到,这场争斗,他又是输了。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十六章 浮生聚散缘折断
绵竹关外青竹苍劲,与江南细雨温润嫩草幽香之景大是不同,裹在华丽罗绮之下媚眼如丝的男子哼着小曲,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在马车窗沿之上,目光遥遥望向雾气弥漫的远景。
“不愧是姑苏相公,息某自以为行踪掩藏相当之好,没想到竟是早已暴露。”同座的男子笑容懒散,文雅中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只是我很好奇,阁下找我所为何事?息某并无意来剑南。”
白皙纤长更胜女子的手掌摊开,里面一串朱红草果圆润水灵,一眼望去便引得食欲大动。姑苏相公揪下一粒放入口中,酸涩微甜的味道刺激着舌尖,勾起一脸满足之色:“尝尝,我特地从兰陵带来的,离了家乡总觉得不习惯——我若说是请你来剑南闲游的,息少傅可会生气?”
“自然不会。如此盛情感激不尽,息某又怎会埋怨?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希望姑苏相公能直接说明意图,拐弯抹角遮遮掩掩,未免无趣。”
“快人快语,在下也不便故作神秘了。”似水明眸敛起一道精光,姑苏相公知道,想要借息少渊之力化解残局就必须让他知晓一切,自己所知道的,有关重华门、破月阁、毒王谷的恩怨纠葛与事实真相。
那是一卷漫长的传奇故事,漫长到听完所有,连风度翩翩的玉龙公子也沉默了。
原来自重华门散后还有如此之多的事情发生,他一心牵挂的父亲不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投身妖邪离教并差点害死红弦,如今败露被擒,关押于破月阁阴冷刺骨的水牢之中。
权势究竟有什么好?竟值得天下人你争我夺流血不断,最后都落得身首异处或生不如死的下场。对于从小到大一直仰望的父亲,息少渊没有了矛盾或者期望,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他很清楚,父亲走到今天的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他终究是我父亲。”
“什么?”对方的声音太低太轻,姑苏相公并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平和亲近的笑容回到马车中,跨越在朝廷与武林两处又同时撤出的玉龙公子摆摆手,“不知阁下告知这些秘事有何目的?为什么又要息某同去剑南?”
柔柔一声轻叹,颇带着几分女气的姑苏画厢之主敛目微垂:“韦墨焰去了毒王谷。这件事或许与你无关,但在下与夜昙公子曾有一面之缘并折服于其超尘之姿,不希望他们二人任何一个发生不幸。放眼四海,也只有你息少傅能从中斡旋,何况这些因因果果都是息门主贪图权势所致,父债子承,虽有些不近人情却是老理。”
“我一个局外人又能如何呢……”
随手从纤柔掌中扯下一颗朱果轻咬,汁水四溢,酸涩异常,仅有的甘甜全被掩盖,温如水的笑容中亦沾染了酸楚味道。
前路渺茫,跟着陌生的人看一段离奇的故事,然后将自己尽付其中,半纸荒唐。
天公似乎并不愿那片鬼斧神工的石阵被烟熏火烤,憋闷一日有余的大雨倾盆而降,滂沱成河,潮湿草木散发的灰白浓烟袅袅上升,却又被无情的无根之水尽数打落。
“觥,带师父先进去。”万俟皓月握了握身后少年的手表示自己无碍,然而脸色却苍白得吓人。韦墨焰亲自来此已经大出他意外,更想不到的是,那人并非为了一雪前仇,而是为了于他们二人都大有干系的夏倾鸾。
“进去还是出来有什么分别,你这孩子,太任性了。”毒王长叹,虽是责备的意思却包含嗔怪语气,早就看破红尘隐居世外的老人对爱徒总是怪罪不起来。
“他是心慈手软,不思己命。”
“觥……”万俟皓月无奈,这种时候觥竟然还不紧不慢埋怨他发牢骚,纵是远超常人的天资已被激发,面对的毕竟是曾经以一杀百的武林盟主,他冷静不易动情,觥比他更甚。
“师父,我与韦阁主有话要说,您先回谷中休息——”
“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绝不可救红弦!”一直冷眼判官的毒王忽地气躁起来。他看着长大的徒弟本该不食人间烟火不、为七情六欲所动,这么多年他也是如此过来的,早知会因当年被人追杀的落魄女孩儿而改变一切,倒不如那时让她饿死在谷外。
“她不是你认识的鸾丫头,而是心狠手辣的杀人魔,这样的女人不可与我毒王谷之人有半点关系。是要作为毒王谷传人还是要做色迷心窍的愚者,你自己定夺!”
“我从不是什么高洁之士,也不是圣人贤者,师父,你总说要避世隐居与世无争,为何偏要对她咄咄相逼?”
悲哀感漫上心头,万俟皓月没想到师父会说出这种话。他以为只要救了夏倾鸾就好,韦墨焰撤走,毒王谷恢复平静,而站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个胆小怯弱的小鸾儿还能继续活在世间,哪怕再不相见,哪怕她终生陪伴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救还是不救,你们师徒二人慢慢商量。”眉目清冷的破月阁阁主看向谷口,面无表情,“我只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日晡时,我要最终结果。”
救,天下太平。
不救,血染江山。
“你喜欢的,你厌恶的,都要随你而去。”低头轻语,近乎呢喃,怀里眉头紧皱的女子渐渐平和,仿佛最令她踏实的声音也传到了可怕噩梦之中,为她驱走梦魇。
越是冷静越是疯狂,他不在乎谁的世界倾塌,如果夏倾鸾有事,那么其他人也不该安然无恙。曾经他说女人如刍狗,也许在那时他心里就有了感觉,自己将会为某个女人沉沦苦海,而今天终于明白那是多么自欺欺人的一句话。
雨越来越大,马车中安静晦暗,只听外面雷雨交加风吼不绝。
毒王与万俟皓月等人已返回谷中,其他人也各自寻地方躲避暴雨,苍凉荒原,阴沉天际,只有一方马车突兀孤独。
连绵雨云遮挡住日月,看不出时辰为何,而那袭静如夜的身影亦不曾关注时间甚至许久不曾动弹一下,如同化作石雕,直到暮色已过,雷声不歇。
雷雨夜。
眉头深皱,怀里本在沉睡的女子愈发不安分,颤抖挣扎渐渐剧烈。
自婚宴上程萧白自绝而死后,夏倾鸾的魇症时不时发作,有时在平常的睡梦中也会发作,遑论最令她畏惧的雷雨之夜。
静了许久的身影终于动了动,却是更加拥紧怀中之人,迟滞失神的目光是外人从未见过的。
“他若真不肯相救,就由我来亲手终结。”
活累了,那么便让她安睡吧,亲手,为两个人的生生死死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做个了断。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十七章 经年尽歇暮朱颜
红尘中谁惹得痴缠三千,浮生顾盼,一场笙歌起金戈落,轮回甘堕。
便是跪在昏黄长明灯之前,精致绝美的面上也无半分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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