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手指疾点几处穴道,可终是伤得过重,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翻腾奔涌的血气,万俟皓月想尽一切办法仍不能阻拦快要破碎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才失去师父那种心痛与撕裂又一次笼罩在碾落凡尘的清净公子四周,挥之不去。
“别忙了,血脉已破……”低低开口却带起血沫不住,觥费力抬手,轻轻拉了下垂落在他胸前的长长黑发,“你答应过……不再痴恋她……”
若再痴恋,付出一死又有何意义?只想他能袖手于安宁世外,虽是无人爱亦爱无人,至少不会再被红尘三罪所伤。
哪怕,身边再无自己相伴。
“别说话,你不会死。”
可解天下之毒却非悬壶之人,在毒王谷中这么多年,觥很清楚他没有办法阻止冥间黑白无常的召唤,自己不是中毒而是受伤,弄毒一世,他的能力所至总有尽头。
除非一地。
觉察出万俟皓月平静到有些不寻常的语气,觥蓦然想起毒王曾经提过,在毒王谷中有个可令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不行……我宁愿死……”挣扎愈狠,那双澄澈眼中坚定越甚,身心不一的男人张着嘴却没有力气再说话。想告诉他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能安静死去就好了,不要,不要再让他死而复生,那样的结局他承受不起。
“告诉韦墨焰,我要去一个地方,这两日不要找我。”
淡淡开口,片刻前仿佛失去一切濒临崩溃的华贵公子起身,尽管无力,仍旧紧紧试图抱起奄奄一息的黑衣少年。
是想要无人打扰度过最后的时光吧。萧乾脑中一热,毫无理由,竟然突兀接过万俟皓月手中的少年抱在怀中:“我来。”
平静得可怕的夜昙公子没有反对,微微点头,那般风华绝世,慑落日月。
人若是到了最为绝望之时反而更加冷静,凭着这冷静,他想到从未有人试过的所谓“起死回生”之法。不管结局如何,哪怕是失败也好,至多如现在一般失去长久以来默默无闻在身后守护的人,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博过死神,再续余生。
寒冰棺。
传说中能让逝者永不干腐,让未逝者永远沉睡而不衰老的人间至宝,多少年来无数想要逃避死亡之人四处寻找的东西,就在毒王谷中。
“等我找到神医能救你性命时再叫醒你,这之前只要安心休息就好。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着,你也一样。”飘散在风中的低微声音不知道少年是否听到,如果没有,便当做是他的自言自语罢。
藏在衣袖之下的手腕传来一阵冰凉,那是觥交给他的性命。
“这些珠子若是落了地,作为觥的日子也就到了尽头。”
那夜,少年认真地将家传之宝红玉珠链交付他手,连同自己余生。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二十四章 遗恨我生君已老
少小姐生死未定,萧乾本该伴其身侧随时照应,可不知为什么,他总放不下眼前两个年轻人。
受了那样强烈的内力冲撞,黑衣少年已是筋脉尽断、血气混乱,眼看活不了多久,如果不是他暗中度力维持,只怕走到目的地之前早已一命呜呼。
其他人都跟随阁主前往谷中寻地方休息,而萧乾独自一人跟在万俟皓月身后,既不知道要去哪里,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萧乾相信,那个待少小姐极尽温柔之能的清雅公子不会加害于他,应该只是想要找地方安葬这少年而已。
极难寻找的山谷角落里,被茂密草丛与荆棘藤条遮掩的矮小洞窟出现在面前,万俟皓月利索地扯去挡路植被,自顾往内部走去。
外小内大的山洞里温度远远低于外面,散发着缭绕寒气的白色石台静静卧于中央,森然寒气正是它散发出来的。
“这是?”萧乾微愣。
“寒冰棺,在找到能救他的人之前,他会一直睡在这里。”
任高温曝晒,千年不化,这等稀罕之物萧乾自是听说过的,然而在他眼中,寒冰棺并非救人之宝反而是害人苦痛的灾难存在。试想,在上面沉睡十几年、几十年后,即便有幸得救醒来,面对老去或已故多年的亲朋好友自己却毫无变化,那会是何种心态?
尤其是面对所爱之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何其悲凉。
“多谢,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这件事,还请为万俟皓月保密。”
“啊,自然。”萧乾尴尬点头,小心翼翼将臂弯里已经没了声息的少年放在寒冰棺上,只是接近尚未碰触便被寒到极点的温度惊到,那种来自非人界的寒冷,连最严酷的冬天也不及其万分之一。
转身正要离去,萧乾又忍不住回头催促:“少小姐的毒症十分严重,还请万俟公子尽快归来,玄瞳感激不尽。”
走近寒冰棺的茶白色身影纤尘不染,只是咳声一阵紧过一阵,好像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这副病弱之躯再不好生调养,怕是也不会太久于人世。
摇摇头,放弃了尚未得到回答的问题,萧乾轻叹一声默然离去。
“觥,还听得见吗?”淡淡启口,扯起衣袖擦去少年脸上渐渐干涸的血迹,精致面容上无悲无喜,淡然如同曾经。
除了微弱呼吸外什么都听不到,从不肯舍他而去的坚定守护者静静闭着眼,陷入一场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清梦之中。
这样也好,总比在他身边不停涉入险境为他劳心轻松得多。本来觥就不该卷入这段纠纷的,如果岁月可逆,万俟皓月多希望在第一次踏上江南土地时觥会毅然离他而去,那样便没有了今天的结局。
没有觥的保护,他一定早就死了,根本不会引出导致所有人不幸的一系列事件,程萧白不会死,鸾儿不会伤心欲绝,毒王谷与破月阁还能两不相犯,师父和觥也不会离他而去。
风华绝世能如何?他似是谪仙却无仙法道术,不能扭转时光亦不能逆乱因果,就连改变自己的命运都做不到。
因着一人执念苍生尽负,最该死的人,是他才对。
“等治好鸾儿后我就来陪你,这里太冷,一个人总是呆不下去的。”整理好少年凌乱衣衫,肩上那道血光又刺伤了他心念,想来,自己竟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垂下细长眉眼静静站立,手指划过苍凉面颊,忽又想起少年指尖温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带给他同样的安全感。
“珠链并未落地,说明你还不该死去,这段可笑残生虽没有了笙歌乱舞,至少还有牵挂之人。若是他年你醒来而我却老去,觥,你还是要守着我的。”
洞中过于寒冷,万俟皓月身子本就不算太好,之前长时间在谷外流连,回来后又几度焦急置气,这段时间毒症越发厉害。他自己也知道不可在此久留,虽贪恋此处安静无嚣,总不能舍下夏倾鸾性命不顾。
冰寒之气已经漫过觥全身,冻结血液气脉,直到有人能救他那一天方得解除。
而那一天究竟在何年岁,无人知晓。
最后看上一眼,单薄身影扭头离去,腕上红似血染的玉石珠链伶仃作响,好像谁的一生诉语缠绵。
三年相守,此情不负,待他日斩断尘缘爱恨,春波碧草,晓寒深处,自当与君觅一方山清水静与世无争,永岁淡看不离。
便是我白发苍苍而你仍为少年郎,生死茫茫,前尘不忘。
整个毒王谷除了万俟皓月和破月阁一行人外只剩下几个肢体残疾的仆从,胡乱寻得一室干净房间,韦墨焰将夏倾鸾安放床上,连日车马奔波他担心会让她的痛苦加重,可除了尽心看护外再无其他能做之事。
“万俟皓月还没回来?”走出房间关上门,不喜被人看透心事的破月阁阁主重又披上冷漠,言语中三分不耐。
默许萧乾帮助万俟皓月是为了能尽快带其回来,毕竟怀着伤痛之心难免不会做出错误判断,他不希望为夏倾鸾解毒时万俟皓月还处于恍惚状态,任何一点危险,他都不会让她尝试。
等到近晌午时萧乾才摸索着找回来,捎带的消息却令少丞等人极为愤怒,阁主看在那少年是为破阵才受伤的份上许夜昙公子先行将其安葬,没想到万俟皓月得寸进尺,竟然说什么过两天再来查看。一分晚一分险,红弦堂主已沉睡一月有余,若是再不及时行救只怕再无法从噩梦束缚中将她唤醒,而那样的结果不只是毒王谷将要人息断绝,便连整个江湖都会天翻地覆。
几人正看着阁主渐渐冰冷的脸色暗中摇头,忽而谷口方向马嘶长鸣,竟是有外人到来。
平日里都怕染上毒物,避世的毒王谷基本上是没有来访之客的,这几日却不知怎么,来者接二连三全赶到了一起。多事之秋,又是谁要来搅一趟浑水?
眼中凌厉掠过,冷肃身影长袖一挥言语清冷:“去看看是什么人,无关者,就地斩杀。”
不管是谁,只要碍着夏倾鸾的救治,全都得死。
停在毒王谷空荡入口的是辆装饰极尽奢华之能的马车,车上两位年轻公子,一个看似懒散温良俊雅,另一个绫罗绸缎,举手投足间颇有些女子妩媚,轻佻眉眼更是缱绻如丝,魅色横生,正是息少渊与姑苏相公二人。
“谷口石阵未闭,当是有意外发生。”姑苏相公轻叹,七分担忧外亦有着三分好奇,“也不知夜昙公子与韦盟主是否已经交锋,老天保佑,千万莫让那二人受什么伤,谁出事都怪惹人惋惜的。”
“若是为了救红弦姑娘,他们应当不会发生冲突才对,只是不知毒王持何态度。走吧,究竟如何进去便知。”温润一笑,总不失风度的玉龙公子淡淡道。
再聚首,已亡一人的四公子又会掀起什么风lang呢?绝色朱唇隐笑,乱花狐眸中期待不尽。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二十五章 弦惹龙吟风云际
火光喑哑,一丝一缕扯裂苍穹,细剑藏锋,是谁墨衣动天下而惊鸿?
朱阁高耸及云,隔雨相望冷,酒香温黁而过,扶栏边静默斟酌者似曾相识。
倾鸾,嫁给我。
看不清晰的容颜,听不真实的声音,是他却又不是。伸出手想要抓住利落转身那人,蓦地玄衣朱纹尽化万千蛊虫,狰狞而来。
夜色中一声凄厉惊叫震飞了沉睡雁鸟,扑唰唰凌乱四散,飘落几片哀鸿浮羽。
“倾鸾?”烛灯彻夜未熄的房内,和衣而眠不过片刻的男子迅速起身,眉宇间比起噩梦缠身的白衣女子更为失措,人就在身边,却还是紧紧拥着才能证实她的存在。
这一个多月他极少安睡到天亮,即便夏倾鸾没有被梦魇纠缠呼喊,他仍是不放心地隔半个时辰便起来一看,或者,干脆拥在怀中沉沉入眠。
从未做过噩梦的人不会了解那些不可预料的幻境有多可怕,但她紧攥的拳头和苍白脸色足以让韦墨焰心痛如割,一个个雷雨之夜的折磨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让她陷入无边**的惊恐无助中不得归路?想要伸出手拉住她,却连进入梦里的门都找不到。
清丽绝美的容颜上冷汗涔涔,熬过又一场梦魇后渐渐恢复平静,而被惊醒的人,说什么也没法再入梦乡。
翻身下床走到门口,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嘎响声,打开,外面天色微亮,但并未完全摆脱夜的纠缠。又要是新的一天了,万俟皓月仍未出现,而前日谷口的马鸣过后只见空车,却不知来的人去往了何方。
毕竟不是熟悉的破月阁,一行人虽势力强大压制了此处地主却完全摸不清毒王谷内地势路径,性格古怪的毒王就连布置山谷也是别出心裁,许多道路隐在林间,须得走到近前了才能看见,大概闯入谷中的人就是从那些隐蔽小路躲开了他们耳目的。
冷静,耐性,身为武林盟主他赖以为谋的两大品性在慢慢消耗殆尽,大清早,竟要靠酒来解除心中烦闷。
不知是沉浸时间太久还是换到陌生的地方住不习惯,一直在与噩梦对抗的夏倾鸾今夜特别不安分,前一会儿的呼叫落下没多久,紧接着又是唔唔不断剧烈颤抖。坚强如她也无法承受可怕幻象,最恐怖的不是死亡威胁,而是由心而生的畏惧。
坐回床边再次抱住战栗身躯,渐渐地,落在怀中的呼吸恢复平稳,片刻后又重归安静熟睡之中。
苍凉唇瓣沾染着疲惫落在额头上,在韦墨焰心中她已是他妻,同宿同眠从不避讳,破月阁中的子弟也见怪不怪,早把堂主红弦当做了无可替代的朱阁女主,龙侧清凤。
剑南大闹万俟家喜宴,江湖上谁不知武林盟主韦墨焰痴恋月老唯一弟子红弦?至于是真爱还是假欢,那只能问他自己了,毕竟身为第一杀的红弦身份特殊,怀揣玄机之秘可算得上人人都垂涎三尺的猎物——无论姿容还是价值。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不疾不徐,轻巧却绝非缺乏内功修养,一听便知不是破月阁那几个人。
“韦盟主可在?”清亮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语气轻佻但并没有任何使人不快的感觉。
竟然是他,兰陵一别本以为从此不必再见,没想到追到了这里。韦墨焰放下沉睡女子仔细掖好被角,打开房门出去后又迅速关起,眉宇间清冷微凉:“姑苏相公不在你的画厢内等财源上门,跑到此处是想要横加阻拦还是有其他目的?”
“韦盟主多心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见个故人,却不想大家赶个大巧,居然都凑到了一起。”
“还有谁?”
娇艳胜过女子的面容露出一抹浅笑,对韦墨焰的问题假作不闻,目光有意无意飘向身后长长花径尽头。
若说息赢风是道貌岸然阴险小人,那么姑苏相公便是笑里藏刀的奸诈狐狸,任何话在他口中都分外好听,却处处隐含陷阱。躲在阴影处的息少渊不由苦笑,刚刚结识的这位奇人似乎更愿接近韦墨焰,自己不过是想要避免与其相见而已,却落入了妖媚男子的小心思中。
“半年不见,韦阁主丝毫未变。”七分温润清和三分落拓慵懒一如往昔,不变的并不只有对方,他自己亦是保持着原貌,尽管,心里已经有很多东西滋生,毁灭,与曾经的他们大不相同。
墨色深眸流水无情,对和气的招呼并不理会,心底对突然出现的二人疑虑深深。
玉龙公子息少渊,天绝公子韦墨焰,夜昙公子万俟皓月,除去已故的无尘公子程萧白,四公子算是难得聚齐。上一次共处一地还是在剑南夏倾鸾意欲嫁人的婚宴上,转眼间流光飞逝,多少次月圆月缺,少了一人,多了无数恩怨纠纷,心境亦是大不相同。
息少渊是重华门少主,就算不知道息赢风在破月阁水牢之中也多少能猜到父亲落于敌手,姑苏相公表面贪财轻浮,内则深藏不露,比起道貌岸然的息赢风更是难以捉摸,这二人出现在毒王谷中究竟是援手、是阻碍还只是旁观者,韦墨焰无从断定。
“啊,对了,我和息少傅是两日前到的,入谷的路上巧遇万俟公子便随着游荡了两天,未能及时来拜见还望韦盟主不要怪罪。”姑苏相公一脸歉意,抢在被询问前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两日失踪之谜。
淡漠面容蓦地一寒:“万俟皓月人呢?”
“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说是迟些过来。对了,红弦姑娘情况如何?”比起纠缠不清的问题,息少渊更关心房中之人,毕竟她是程萧白的姐姐。
同样知道韦墨焰与红弦关系,姑苏相公却没有息少渊那般谨慎,随手撩起长袖便要往屋里走去,还未触及房门,凛冽杀意随着清冷剑光毫不犹豫落下。
连破月阁里的人都不能轻易接近的地方,一个外人竟想进入。
韦墨焰只道他深藏不露,却不想姑苏相公是真的功夫平平,那一剑仿若游龙直奔胸前,虽未出鞘却也足以重伤于人,幸好息少渊及时出手将过于浮夸的身影向后一拉堪堪躲开。
惊魂未定,却是明白了红弦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在下略通医术,只是想看看红弦姑娘……”
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想要接近她简直是痴心妄想。息少渊暗中拉了拉忙于解释的姑苏相公淡淡摇头。
那人为了红弦连天都敢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窸窣声从身后花径尽头传来,与墨色衣衫相对的那袭茶白平心静气,雅逸致远,不著风流却无意遮了晨光,同样是细致如雕的五官却比姑苏相公凭空多了份高洁空幽,满身风华令人不敢逼视。
“让开。”
宁如林风天籁,却字字含冰。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二十六章 所愿人心莫相问
朝岚流转催醒山色,林鸟初飞,夜过后日光熹微,沉静无声。
夏倾鸾沉睡的房中只有万俟皓月与韦墨焰二人,息少渊自觉立于门外等候消息,一旁姑苏相公虽是想要进去,见门前守着的人脸色不善亦不敢多言。
如此气氛不知要怎么形容才好,说是对立又不全然,说是无关,几人身份关系又都纠葛难清,也许最是局外之人的只有姑苏相公了吧。
“所谓冥灵之毒并非字面上那样莫测可怖,与山间瘴气差不多却更狠厉些,鸾儿所中的算是瘴气一种,来自水中长年积腐尸骨与阴寒之气。”与毒王相比,万俟皓月的诊察方法正常的多,简单询问中毒经过后从夏倾鸾指尖取了几滴血一一涂抹在不同草叶上,看着不同颜色变化便了解了八分。
“如何能解?”
“无药。”未待韦墨焰质问,万俟皓月重盖好沉睡女子身上的锦衾,轻轻摆手示意离去。见夏倾鸾一直被梦魇所困,他稍微用了些安神药给其服用,这会儿她已经在平静睡梦中。
离开房间后四人来到旁屋,看着手中颜色不一的试毒草叶,万俟皓月略略沉吟:“这毒并非不可解,我说无药却也是事实——从邪教蛊术中来的东西自然不能循常法去除,总要依着他们的规矩来办。”
夏倾鸾所中之毒来自离教血狱龙池,按照离教教主孤木的说法,那是活祭者怨念聚集之地,一旦沾染池水便会失去心魂陷入永恒梦魇。毒王谷可解天下之毒,自然也包括这蛊毒怨毒,但方法与寻常毒药大不相同。
能将她救回的话,需要世间任何东西都可以。
韦墨焰望向屋外灿烂天色,心里巨石总算落了地,声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森冷:“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过最好别如毒王一般自寻死路。”
“能救她的只有我,韦阁主此刻似乎不该挑起争端。”一如往昔的清玉之音,雕琢一般的面上却是不逊于对方的冰冷。
玄衣如墨,淡然平静。
“若是你,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这世上夏倾鸾曾经最信任依赖的人,怎么会眼看着她备尝煎熬?那两人的关系连他也无法超越,毕竟十多年前给了孤独无依女孩儿温暖的是万俟皓月,而不是为着一个互换约定才彼此牵绊的他。
不想接受,却不得不承认。
淡淡叹息如若尘埃落地,清瘦身影又是两声咳,却比前日要轻得多,长居谷内不受浊尘污染的话,藏着无数毒症的身体状况可与常人无异。
“你可知这两日我身在何处?”
“总不会出了谷。”清冷声音淡淡道。
四公子中当属韦墨焰最为孤傲,能与素有嫌隙的夜昙公子坐下来细谈已是不易,息少渊担心都是冷性子的二人话不投机再起争执,只好从中斡旋调和:“这两天我和姑苏相公一直与万俟公子在一起,为了找解毒之法他将毒王留下的手稿一页页翻遍,已是两夜两日不曾休息过。”
“为了红弦姑娘,万俟公子当真是竭尽全力。”
说者是否有心无从知晓,可这句话在听者耳中皆是惊雷。
莫名其妙出现又怀揣江湖所有机密,为什么姑苏相公会找到自己同来毒王谷,又为什么口里说着不愿那两个人发生摩擦却有意无意增加隔阂?息少渊懒散笑着,眼中敛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芒。
江湖总是波澜不断,谁能独善其身,谁又暗藏野心,行于世,总是如此心疲。
万俟皓月并不熟悉姑苏相公,只是当年他曾来谷中与师父密谈时见过一面,之前以为他与息少渊是一路同行的伙伴才没多加询问,此话一出,便是息少渊的朋友也不得不驱他离去了,否则韦墨焰必然有所误会。
“毒王谷并非好客之地,我看二位也该各行己事去了。”
逐客令毫不掩饰,眉眼妖娆的男子一声轻笑却并不着急,反倒好整以暇落座桌旁,纤长手指绕着青丝如雪:“我若离开,你们想要知道的秘密岂不是再无人解答?在下仰慕夜昙公子多年,前番又欠了韦盟主一个满意答案,和息少傅又是一见如故,今日便舍了一问千金的规矩,但凡三位所问之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好?”
人心总有不足,永无止境。超凡脱俗却不能跳出三界红尘外的夜昙公子,一生懒散温润无欲无求的玉龙公子,冷酷绝情近乎神魔的天绝公子,谁能没有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所有人都逃不过凡尘俗世也走不出恋恋因果,而历代姑苏相公要做的,便是为这些看似强大的人物解开谜题,敛财为表,记录这江湖新闻旧戏为真。
姑苏相公,那是一群以书写江湖最真实详尽史书为己任的人群共有名字。
这条件充满诱惑力,一时房内无声,三人皆陷入沉默。
“呵,总不至连问题都要在下自行提出吧?”细而长薄的眉梢一顿,带着女气的丹凤双眸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姑苏相公不禁一声低叹,“罢了罢了,说些大话你们又不会信,在下还是自作多情一次好了。息少傅可介意我当众回答你想知道的问题?”
“我想知道的事并非不可告人,说又何妨?”撑着额一身不羁,风流气偏又温润平和,息少渊笑意吟吟望向绮罗重重华丽身影,心里却越来越沉。
他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父亲如今身在何处。
莲施带着沈禹卿回到都城洛阳后一直未能联系上息少渊,后一面之约又忘记了提及息赢风下落之事,再想起时不忍看小师父继续为恶贯满盈的父亲承担罪责,所以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告知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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