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早说过,再想逃离我身边的话,我会毁了你。”低声絮语带着痴狂如醉,竟是不顾刚刚醒来的女子异常虚弱紧紧拥在怀中,仿佛要揉进生命里,“你的命牵系天下,若是你死了,所有你在乎的人都不会留于人世。”
过了许久仍未得到半点回应,韦墨焰这才猛然醒悟她不能发声,沉睡一月之久,哪来力气刚醒便与他说些有的没的?
回手摘下床边挂着的竹筒,里面温水已换了几茬,等她醒来这两日里无论是食物还是饮水都反反复复送来、端走,而他滴水未进,只枯坐着沉默相守。
“好些了吗?”
擦去色淡如水的唇边水渍,墨色身影重又包裹了那身胜雪素白,好似要把失去的相处时光用距离弥补回来,又或者是想从此就这样寸步不离,哪怕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一月的等待比他走过的二十余年晦暗更加漫长难熬,好在天不负,她终于重归身边。
柔软苍凉毫无预兆地落于干燥唇瓣上,静静地,许久不动。夏倾鸾并没有反抗,那些几乎把她折磨疯的可怕幻境里,她最想要见到的、触摸到的,是他。
什么天道,什么人事,什么恩怨情仇乱世纷争她都不想要,只愿沉浸此刻,死于此刻,永不相负。
屡屡青丝缠杂,沉静中耳边低喃。
“都结束了——我不想再等,倾鸾,嫁给我。”
————————————————————————————毕竟是沉睡了一整月,夏倾鸾的恢复并没有预料那般快速,好在少弼传信来说阁中事务不必担心,有紫袖从旁指点一切顺利。
调养了整五日,近乎麻痹的身子终于能自行下床走动,萧乾高兴得背着韦墨焰偷偷去找万俟皓月,又是感激又是跪谢,反倒让对方无所适从。
临行前,尽管淡漠的武林盟主百般不愿,仍是在夏倾鸾的坚持下带她去见了曾经最信任的男人,毕竟人是他救的,为此还搭上毒王谷一老一少两条人命。
“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倔强地避开韦墨焰的搀扶,白衣如雪的女子低声道。
与万俟皓月之间总要有个了断,儿时的依赖不能延续一生,在剑南他逼婚的那一刻夏倾鸾就知道,他们的关系,终究还是变了。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
犹豫片刻,韦墨焰默默点头,转身走到药园之外等候。他相信,经历过这么多波折坎坷后,夏倾鸾不会再有任何动摇。
慢慢走过馥郁花径,那些儿时可一一叫上名称的植物已经变得陌生,唯有尽头干净清雅的小屋未曾改变。轻轻咳声传来,夏倾鸾心里一痛,此情此景,竟与遥远的记忆无异。
小时候救她回谷那次因为在外停留时间过长,万俟皓月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太方便,每每夜里睡不着去找他时总能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咳声,短暂,却让她觉得比自己生病更加难过。
“月哥哥。”
站在房前没有敲门,而是轻声叫了十多年前使用的称呼,她想,既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为何不留下一些曾经的回忆作纪念?
无论何时,那个平和淡雅的男人都如同兄长一般给她直达心底的温暖。
“鸾儿?”听得脚步声却没想到会是她,屋内万俟皓月忽地不知所措,起身时撞掉了书桌上的镇纸发出巨大声响。打开门,两张同样苍白的脸上四目相对,宁静中仿佛穿越过漫长岁月回到从前,回到他总是温黁而笑,她总是泪眼婆娑的亲昵时光。
然而,定是回不到过去的。
“我听阁主说你要封谷,可是真的?”夏倾鸾低下头,刻意保持声音平淡。
“只是不再出去而已。”微微侧身把虚弱的女子让进屋中,万俟皓月取出书柜上所剩不多的苋凰草芽细致冲泡,记得小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这淡而微苦的味道。晒干的草芽在沸水冲击下翻滚不停,茗香随着氤氲之气四溢:“我答应过觥,你好了之后便不再踏出毒王谷半步,江湖世事从此与我无关。”
“觥?”被梦魇纠缠太久,夏倾鸾的记忆稍微有些迟钝,想了半晌才明白是指那个麻木而沉默的黑衣少年,“怎么不见他在谷中?
提壶的手忽而一颤,冒着热气的水倒在了茶杯之外,桌上形成透明的一汪茶香。
垂下衣袖,腕间冰冰凉凉的红玉珠链沉寂无声。
“他还没有醒,大概,是在生我的气吧。”微微苦笑淡薄冷清,眼中光芒暗去。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四章 缘起缘灭缘终尽
山岚迷暮,谷中升腾的水气氤氲,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将墨色衣袂染满潮湿。韦墨焰负手静立,目光落在一丛深蓝鸢尾花上。
万俟皓月终归是他心里的一块阴影,夏倾鸾的过去他不知分毫,而那个男人却一开口便是极为亲昵的称呼,从第一次在毒王谷外相见起,注定他们要成为对立。
只是,夏倾鸾把二人看得同等重要,若是真除了万俟皓月,只怕他会再一次失去她的信任,未免得不偿失。
事实上韦墨焰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有多极端,然而痴爱成魔,能守她于身侧再管不了许多,任是颠覆多少前尘过往亦在所不惜。这,是他凌驾于其他人的坚持与固执。
浅草花路尽头,竹屋精舍,茗香隐隐,踏出门外的白纱抖落霜华,干净得如雪过无痕。
“我送你。”略显单薄的身影随手扯过门边泛黄纸伞,撑开时夏倾鸾听到竹木生涩摩擦的吱嘎声。
这把伞,陪他有十多年了。
迟疑地看了一眼园外淡漠而立的男人,夏倾鸾点点头没有拒绝。她知道,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从此浮生漫漫韶华匆匆,却再也不会有人眸如星火,淡却温柔地叫她鸾儿,那些随着时光风华流走的年年岁岁朝朝暮暮只属于记忆里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而不是现在徘徊人魔之间以杀戮为名招人嫌恶的红弦。
人生来有眼,为的便是看这人世沧桑几多荒凉,斗转星移中物是人非,前尘湮灭。
“这场动荡阴谋中本不该有你,这样你我还能如从前一般……”
“我从不后悔那日救你,即便因此失去一切。”接近那袭破世之玄衣时,万俟皓月的声音没有半点犹豫,全不管那人是否会听到,“鸾儿,这世上没有谁对不起谁,也没有谁负了谁,烟花暮雪,鸾镜朱颜,感情一事本就如浮岚流云总无定数。我现在仅剩期盼就是姑苏相公能尽快找到百骨医仙,治好觥,其他,便是望他能待你不变,永如今日这般不弃相守——你若无事,我便心安了。”
若没有那根红弦的牵绊,终此一生,他不过是毒王谷内沉默寡言却温柔如水的夜昙公子而已。然而当那抹寂颜再次出现于眼前,注定了他此世要沉沦孽海,得不到,放手归,自怀伤。
离别辞不适合他们,lang迹江湖,本就对离合聚散习以为常。
谷外已备好车马,玄瞳鬼影侍立一旁,夏倾鸾不愿被当做废人搀着,执意要自己行走,而韦墨焰未加反驳,放开虚弱腰身转而握住她冰冷手掌。
无路如何,她再不会离开这点必须保证。
云万层山千叠,路遥遥水迢迢,一别永远。
“韦阁主。”走到马车边时,无雨而撑伞的清雅身影站在谷口遥遥可见。韦墨焰转过身,并不带任何表情,而那张精致如雕流月之色的脸上同样平静:“莫疑莫负。”
从此惦念多年的人交与他来守护。
“但使破月阁尚为武林主宰,绝不会扰剑南半分安宁。”已是盟主,这句话重逾千斤。
转身,牵着一生不放的手同登车上。
“依前所誓,万俟皓月再不会踏出毒王谷半步。”
低眉轻语,大概只有不远处怅然备马的姑苏相公听得到,也不知说给谁听。
世间仅剩这里是他归宿,以后无论风雨,再没有人可以扰此地清静幽远,不管那个黑衣少年是否能醒来,寒冰棺旁,蓊郁林间,除此之外江湖再无夜昙公子其人。
几声轻咳被空旷山谷扩大回响,行至远处的马车里似有感应,白衣风华的女子忍不住掀开窗帷回望。
谷口,月色长衫被微风牵扯翻飞,那般绝世静美容颜如画,泛黄的油纸伞紧握手中淡漠转身,再不能见。
曾经离别依依,他在雨幕中咳得昏天黑地,怀里呜咽的女孩儿举着伞踮起脚撑在他头顶,小脸儿累得通红。
接过伞,少年强笑道,只要小鸾儿不哭,哥哥就不会再咳了。
而她真的相信那句话,从此艰难险阻生死境地,咬着牙不肯流一滴眼泪。
许许多多岁月再追寻不回来,随着年华泛泛听着天地苍老,如那把泛黄的老伞一般被珍藏,却记不起从前颜色。
“月哥哥。”
然而终是没有出声,只在心里默念。
缘起十余年,缘灭一瞬,缘终尽。
————————————————————————————烟波万里,千山负水流,山花绚烂一泻尽目,百鸟繁音啾啾。
他再回兰陵已是近一月后,她再睁眼看这喧嚣浮华已是近百日后,此间相思无人提起,就当是梦一场,路一段。
倚栏远望,浓重秋色开始侵袭艳艳红绿,偶尔几片枯叶落地,在忙碌人脚下踩出清脆碎响。
拔地而起的七重高阁不知多久没有散出酒香了,这时四溢的浓醇引得阁中几个嗜酒子弟贪婪地闭眼深嗅,茫然中差点一脚踏入禁地。
“想什么呢,到处乱走。”
一声轻喝打断了顺着酒香往楼上走的两个酒虫,鬼影敲了敲扶栏发出空空响声,两名破月阁子弟红着脸低下头急忙离去。
“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酒?兰陵城中可没这么香过。”
堇衣女子正提着裙角路过,听得他自言自语摇头淡笑:“说是酒却也不是,有酒香而不醉人,便是千杯下去也顶多红些脸色。”
“紫袖堂主。”
“红弦堂主可是在楼上?”
鬼影点点头:“一早便随阁主去了上面。阁主说有要事商量,不许外人打扰。”
与她说的哪句话不是要事?回来这么多天了,积攒几个月的话竟是还未说够,也不想想她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紫袖挥挥手示意鬼影不要出声,脚下多了几分注意,踏上楼梯时半点声音都没有。鬼影自是不会阻拦,破月阁中仅这两个女子,无论哪个都是阁主极为重要之人,说得过分些,哪个都是惹不起的。
破月阁五层乃是韦墨焰居所,平日几位堂主和被召唤的子弟之外是不许踏入的,而来此处最多的人除了紫袖,自然就是夏倾鸾了。
侧耳听了听竟没有任何交谈声,只听得到象牙筷磕着雪青琉璃樽敲出淡淡节奏,是从未听过的调子。
想要看一眼便离去的,谁道再轻的脚步还是惊了桌前撑额击盏的男子,长眉微皱片刻,立时想到了来人是谁:“正巧你来了,不然又是我一个人喝酒。”
“自斟自酌这么多年,还差这几天不成?”紫袖也不再隐藏,放开步伐笑颜雍容,“哪有逼着大病初愈的人喝酒这道理?”
玄衣男子带着久违浅笑,清风流水,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数日前他还曾是覆手杀伐的修罗王者,而对面蹙着眉尖薄唇紧抿的女子青丝扬洒风中,白衣胜雪。
这样,能至死不变就好了。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五章 花开花落花归尘
“我说了这酒不会醉人,她还是不肯喝。”停下清脆敲击,韦墨焰语中似乎颇为无奈,看向紫袖时竟还带着一丝抱怨,“学了许久,配方算是白讨要了。”
带紫袖往中原一带寻医时他认识了一位酿酒师傅,重金购得千杯不醉而芳醇不改的神秘酒方,盼的,便是有一日能静下心来,与那人在无风无雨时小桌对酌,看阁前莺燕衔泥,远方怒花烂漫。
夏倾鸾抿着唇也是一身倔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醉与不醉都是穿肠秽物,也只你这般百无聊赖之人才喜欢买醉打发时间。”
酒之一物,夏倾鸾是真的不敢再碰半滴了。那次与他赌气将小盏清酒一饮而下,其结果是当场醉倒昏睡了整整一日,徒令人笑话不说还险些错过要事,从此在她心里酒便与禁物列为同类。
虽是各持道理不肯退让,紫袖却从他们言语中眼神间读出了以前未曾有的东西,笑意更加灿然。
“这事我可断不了,好物赖物你们自己定夺。不过也别喝太多,你倒是来者不拒、千杯不醉,她身子初愈不该沾染发物,别一时高兴忘了。”紫袖轻柔提醒,雍容大度之气将病容掩盖了几分。
尽管没能找到根治沉疴的神医,然而夏倾鸾拼着性命从昆嵛山血狱龙池夺来龙芯草,虽不是彻底祛病的神妙之药,但也令得紫袖好了大半,加上华玉无微不至照顾体贴周到,现下看起来与半年前并无异处,反而脸色更红润三分。
“好了,我只是上来看看,也不知道弄夜是不是醒了又在哭闹,我先回去。”
韦墨焰挥了挥手,待沉敛的紫色衣角消失在楼梯后方才又斟满酒,品着甘醇凛冽双目微阖。
过往那些仿佛都如同噩梦,比夏倾鸾所经历的更加痛苦折磨,毕竟她是沉浸在幻境之中饱受惊吓,而他却要守在梦外眼睁睁看着她挣扎无助,偏偏无能为力,最是肝肠寸断。
“靖光帝前日病薨,你的仇,再没法报了。”
诛靖光帝,灭重华门,这是他与她两年携手并肩的约定条件,而今重华门已散,靖光帝病逝,看起来,两人的约定已经到了尽头。
素白纱衣默默挪到身侧,赤色鸾鸟在淡然双眸中映出欲飞形状,浓浓酒香自玉壶中倾斜而出落入琉璃盏底,一切却都是无声无响的。有多久没能这样给他斟上一杯酒静静陪伴了?好像隔得很远,远到所有记忆都成了模糊一片。
“萧白离开后,报仇的事情我早就放下。不过这并不影响你我之间的约定,既已经履行了承诺,那么这条命便归你所有。”
“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尖锐?”眉头微皱,韦墨焰不喜欢她这种口气,就好像陪在他身边不过是作为报仇的交换而非心甘情愿。相伴两年,她为他浴血断绝后路,让他能毫无顾虑一路向前挥剑灭世,绝无保留的彼此信任在杀伐之外却是极其淡薄。
历经起起落落分分合合,她的冰冷淡漠依旧如故。
轻轻一叹,先退步的果然还是他。
放下酒盏起身斜倚,漠然花容正落入眼中,与背后洒落的阳光相映成辉。
抬手卷起青丝夹在指间,浓密黑发与霜色白衣散发出特有的气息,微微低头,靠近的瞬间捕捉到袖中那只伤痕累累的素手,稍一用力便极大地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显然她有些意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撑在他胸前却始终抵不过揽在腰间的力道,咬着下唇压低头颅。
“我不想再等。”耳畔温热,低语缠绵,“嫁给我,现在。”
“胡言乱语。”
初愈之人的微弱挣扎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眉梢轻挑,墨色长袖掩在身后,压着瘦削身子更加靠近:“你答应过的,想要反悔?”
夏倾鸾窘迫异常,明知他是在故意调笑却无话反驳,毕竟许他婚约之事已经过了很久,再拖着实说不下去。只是……
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微红的脸颊早落入韦墨焰眼中,目若流水,屡屡清凉。
紫袖的状况一天好过一天,已经没什么可顾虑的,他怕再拖下去又会横生枝节,唯有让全天下知道夏倾鸾是他的人方才能够放心。
“只守在我身后还不够,做破月阁的女主,从此陪我一起弹剑而歌,把酒贪欢,你可愿意?”
“便是不愿意,你又怎会放手?”
清浅笑容更加明朗,敢与天争的神临之气直教日月失色,万物无华:“携手此生不放,纵有十重来世,不过三生石上再写它三次名字,碧落为证,黄泉不负。”
掌下纤腰瘦柳忽地停了挣扎,温软贴于胸膛。
“皇天为证,生死相随。”
花开花落,缘起缘灭,剑冷刀寒,千山负雪,踏破红尘三千流连,痴缠浮生六道轮回,等的,不过是这一句话。
袖扬而繁华湮,许了今夕隔世,江山为媒,怀中三寸暖便是她余生天地。
————————————————————————————盟主大婚定于十日之后,是而之前的几天韦墨焰更加忙碌,偌大朱阁竟随处可见被阁主呼来喝去匆匆而行的子弟。
十天后,是他们相遇整两年的日子。
地下水牢里早就没人了影,悬垂的粗铁链上还染着斑驳血迹,因千年寒冰之水已被蛊虫污染,再不可用,如今只剩空荡荡的池子孤寂守候。
破月阁门前,消瘦到可怖程度、身上几乎如骷髅一般皮包骨头的伛偻老者弓着身,深陷眼窝麻木地打探周围,只是,连阳光都好像陌生得不再认识。三个月了,他在破月阁的水牢中整整受了三个月非人折磨,并非坚忍顽强带给他活下来的生机,而是那人不许他死,活着,才能遭受更多报应。
肌肤溃烂,重处森森白骨可见,满身腥臭令人捂鼻远离,哪有人还如曾经一般尊他敬他,奴颜屈膝叫上一声息门主?
身败名裂后,昔日群雄领袖已是换了皮相筋骨,成为最低贱之人。
缓缓侧身仰头,刺目阳光下可见二层阁台上玄色人影傲然长立,王者之气贵乎天成,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翻手覆掌间便得了武林江湖,坐拥江山无限。
“息赢风,我不杀你亦不废你武功,经脉已命人给你接好,他**若是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我依旧会在破月阁之上等你到来。”清冷不带一丝情感,以实力稳坐武林盟主之位的天绝公子当真绝了天下,风华无双,“息少渊用他性命换你余生苟延残喘,这条命,你要是想早点挥霍干净大可继续为恶,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干涩喉咙中几声咕咕响动,息赢风僵硬回身,近乎是蹭着土地往前挪行,随意找来的破旧衣衫下伤疤可怖,却远不及那双空洞眼中的死灰来得吓人。
这便是,生不如死。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六章 芳华成雪雪未凋
九月秋高气爽,兰陵一年中雨水最少的便是这一段时间,花未凋,草仍绿,满树葱郁,胜景良光。
武林初定,本应该有诸多事务需要新任盟主打点处理,可破月阁中弟子一连几天都很少见到淡漠的阁主,倒是经常看升任太微堂副堂主的少弼眉头紧皱四处奔波,一脸疲惫总也卸不下去。
沈副堂主已经不在,紫袖被禁止劳心阁中事务,剩下的天市堂堂主又是个书呆子,一时间所有事都推到了机敏聪颖又擅长手腕的少弼身上。
阁主说了,至少大婚之前不要去烦他。
沉睡期间无论肢体还是感觉都有所退化,为了尽快让夏倾鸾恢复,韦墨焰整日在七层阁顶帮她做些武技与内力的教习,余下时间两人或者在附近走走,或者各自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那天。
一切看起来风平lang静,从未有过的安宁。
“何必发江湖贴,又不是什么大事。”
破月阁后翠竹密布,大片竹林静谧清静,往深处走上一炷香的功夫便可见精舍小筑,里里外外简朴却淡雅格调。衣白颜雪的女子手中淡茶微凉,夕照斜光透过轩窗落入杯底,映起浓郁茶红。
“怎么不是大事?我要娶你,不仅要让天下人知道,便是连九天之上、重霄之外的神佛散仙也该看得清楚。”
夏倾鸾已经习惯他蔑视天道的言论,骂苍天不仁的是他,总要逆天改命的也是他,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降了他这条人中之龙,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做到。
两人的婚事已定,本来夏倾鸾是打算简简单单行三礼拜过堂就算结束,谁道韦墨焰根本不同意,非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晓。
手中禁脔,哪容他人染指?他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夏倾鸾从此归他所有。
味道偏淡的茶他不喜,皱皱眉倒掉,地面立刻泛起暗于周遭的土色。抬手拉住她手腕看向外面,眼中平和无lang:“随我去个地方。”
没人教育过夏倾鸾何为妇纲,也没人要求她如何尊礼守教,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于武林子女而言都是笑谈,便是这般公开拉扯也是家常便饭,甚至有时,他会不顾四周环境说些令人尴尬的话。
可是谁会在意呢?他们二人本就该鸾飞凤舞,琴瑟和鸣。
往竹林更深处的地方她从未去过,正疑惑,干净汗巾递到眼前:“蒙上眼睛。”
“又是要做什么?”细眉微蹙,但终是不疑他。接过汗巾利落地结系于脑后,突然而降的黑暗让她下意识伸出手向前摸索,却闯进坚定掌中。
“这边。”
林中只有脚步声和衣料窸窣摩擦之声,那只手牵着她,不快亦不慢,总是恰到好处地配合她脚步速度,不必担心脚下不稳失了重心。论心细这点,夏倾鸾是远远不及他的。
渐渐可闻馥郁扑鼻,隐隐虫鸣低微,可这九月的天气不该有其他芳华才对,十里桂香连绵,那才是兰陵乃至整个江南的特殊味道。
前方脚步停住,眼前汗巾一松,而她仍沉浸在意外的花香中未曾睁眼,好奇地嗅着混杂却好闻的味道。
女子爱花便如男子爱剑,为悦己者容,为知己者死,天经地义。
耳畔温黁,呢喃细语,仍是听了无数次的话,然而这次总有些不同,他的声音里也带着温存。
“兰陵花开成雪,我只想与你同看,到沧海化桑田,到你我皆为鹤发白骨。”
指尖一颤,迫切睁眼,满目绚烂芳华如若天降,花开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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