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动星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姬神霄
“还是不够强大,否则欺也就欺了,周遭谁敢多话?”聂冲腹诽了一句,却不愿开口接话。
又行片刻,一座有寨丁护卫的宅院展露眼前,他心知这就到了寨主的住所。定睛朝里面一看,却不由奇道:“似乎是中原的武林中人?咦……看那服制,还有全真教的道士?”
与此同时,院落中也有人朝门外看去。当先是一个面带傲态的锦衣公子,见得聂冲身影,顿时轻哼一声,按着腰间长剑转过身去,对着旁边的一个中年道士说道:“看装扮,咱们等的帮手竟也是个道士?这般小的年纪,也不知断没断奶。你认得这是哪家出来的么?”
那道士的目光在聂冲腰间扫过,瞧见那柄朱漆木剑,面色也阴沉了下来,开声道:“剑长二尺,厚一指,内以铁木,外涂朱砂——用这般形制的剑,当是本门下院杀生观的弟子。”
剑动星河 章三 奇术慑群豪
道士唤作李秉淳,乃是全真教的内门弟子,只为获取门中善功,领受了外务职司,常年在龙蜈寨中收购用以炼丹的草药。
这一日他是受了龙蜈寨寨主之请,来与那桃林寨的人比斗论胜负。此事正合他心意,能够借机卖出个人情去,日后在这寨子里也好得些便利。原本他已准备好要与人交手,一心博个头彩,可有忽有寨丁带来消息,那寨主听过之后便叫停了比试,说是或有高手前来帮忙,等人到了再比不迟。
李秉淳只觉是被那所谓的高手抢了风头,心生不快便从大厅走了出来,欲要抢先见识一下来的是何方高人。等到发现寨主手下带过来的竟是个少年人,来路又似乎是全真教的下院,面色阴沉得当真快要滴出水来。
聂冲这时进了院落,也已瞧见那李秉淳的神情,心道:“全真教一向将杀生观视做下院,动辄颐指气使。眼前这道士该是从佩剑上认出了我的来历,这才黑着一张脸等我上前行礼?嘿!全真教的狗东西还真是自尊自大惯了。”
他故意视若不见,只跟紧苏来旺行路,与那李秉淳错肩而过。
“站下!”李秉含怒喊了一声,却只看到寨主手下的老苗人止步回身,而那绿袍少年虽也停下了脚步,却没连头都不曾回转一下。
如此举动已是令他大怒,更别说一旁还有个人在看着笑话。李秉淳心头真火一生便再难遏制,探手拔出剑来就要给这不知尊卑礼数的小道士一个教训。
聂冲听到身后声响,就知是全真教的道士出剑刺了过来。他本也是个不容人欺的性子,这时猛地拔剑转身,口中骂道:“还真是犯贱!”就见红光一闪,朱漆木剑已格住了道士的铁剑,同时一压一送,身剑合一往那道士喉间撞去。
这一剑他虽留了手,可一旦刺中,对方也定会落个喉骨开裂的下场,少说也要修养上三五个月才能顺畅进食。
“以攻代守,攻守相合——这是舍身剑的路数?”
李秉淳连退两步躲避过去,心中惊疑不定,“舍身剑是本门祖师亲传弟子丘青人毕生剑术所得,只流传于祖庭和外支龙门一脉,非剑术种子难以练成。先前便觉这小子是来自杀生观,如今看来是错不了了。可他才多大年纪,竟有如此天分?想我自幼修行,只论剑术却还不如这小子么?”
这般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李秉淳盛怒之外又添了一丝嫉妒,真正动了杀心,当头一剑又劈向聂冲。
他对这一剑极为自信,心中发狠:“练剑不练功,终是一场空!全真教之所以是道门正宗,凭的是丹道真传,并非是什么剑术!我自幼修习丹术,养炼一口真气,贯通大小周天,奋力一剑重如千钧,任你诸多花巧又如何能破!”
全真教的丹道功法,传自真仙吕喦,乃是直指长生的仙道根本法。这功法的筑基功课,需要搬运周身气血,以贯通奇经八脉,最终在丹田中养炼出一丝真气。这时虽还不能使动道术,却已能使人脱胎换骨,力胜常人数倍;若在对敌时将真气调动起来,还可将周身气力化入一击之中,当真猛如龙虎。
在外人看来,这一剑仅仅是够快而已,再就难见高明之处。然而聂冲却知晓全真教的根底,此刻又是直面剑锋,气机感应之下顿知此剑不可力敌,哪怕沾个边都会受到重创。
危急关头,他使了个铁板桥的把式向后躺倒,不等后背着地,双腿又奋力一蹬,整个人顿时倒飞丈外。
“砰”的一声响,去势用尽的聂冲重重躺倒在地,随即又向后接连翻滚出数丈,一路尘土飞扬,身影很是狼狈。
这两人交手各用绝学,一来一去只用了数息光景,那带路的老苗子苏来旺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对李秉淳说道:“都是自己人!这位小道长也是我们家的帮手。”
那李秉淳见到对方狼狈逃开,自觉是已给了这小道士一个教训,加上有苏来旺开口,更不好当面打杀,于是拿出名门风度,收剑回应道:“因这下院弟子不知天高地厚,学……”话没说完,就见那绿袍少年捏了个剑诀,就那么盘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朝着自家望来。
一见这姿势,李秉淳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这是……舍神剑?不可能!这兔崽子一定是在装模作样!舍神剑已迈入了道术的门槛,据说下院杀生观里也只有白字辈的庄白茅与鹤字辈的李鹤清初步练成……”虽然不信对方由此能耐,可受激之下,却不由地将入鞘过半的宝剑猛又抽了出来。
这时屋舍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外边的动静,纷纷出来看个究竟。这些人中既有龙蜈寨找来的帮手,又有桃林寨少主金九代领来的勇士。
眼见院落中的两个道士一坐一立对峙着,桃林寨那边的一个苗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口中嘀咕几句,想来不是好话。
循声,聂冲冷冷看了那苗人一眼,便又转头望向李秉淳,“出手就是杀招,全真道士可真够毒辣,我便也回敬一手,叫你知晓杀生观也不是没有绝学!”他的怒火早就酿成了杀心,话说完将眼一闭,随即发髻炸散,头顶囟门“呜”地刮起一团阴风,一路裹挟着烟尘朝那李秉淳扑去。
在场众人不明道术,陡见此景,皆感到背脊生寒。
“当真是舍神剑!他怎么会?他怎么敢?”亡魂大冒的李秉淳匆忙挥剑前斩,可剑到半途,那阴风就已扑在了身上。他只觉是有一块寒冰塞进了胸膛,原本如意使唤的气血陡然一滞,筋骨随即发僵。就在思维也渐渐变得昏沉时,他又恍惚感到有剑光自天外飞来,猛地刺入头颅,带来无边剧痛,跟着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而在旁人眼中,这全真道士先是被那邪风吹得一阵乱晃,随即额迸青筋、五官溢血,最后翻了个白眼便倒地挺尸了。
离那李秉淳最近的,是最初就站在院落中的锦衣公子。此人名唤乔俊,师承于有着“滇南第一剑侠”之称的点苍剑派驼老人,自负剑术高明、出身不凡,一向傲气凌人。此时亲眼见了李秉淳的死法,他那从不离身的傲气却都消散无踪,全无风度地尖叫着,一跤跌出老远。
其余人等的表现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并非没听说过道术手段,譬如御剑凌空百步斩人之类的,早就被茶楼里的说书人讲得烂了;再如滇南当地的巫蛊之术,也知是有道者驱使蛊虫伤人。
可眼前这绿袍少年坐地不动,只是咬牙闭眼刮阵风,就把一个有道之士给弄死了……这手段也忒邪异!众人自忖无法抵挡,怎能不生畏惧?
瞬息后神魂归窍,聂冲转看向众人,目光所至,无不后退闪避。见这情形,他暗自松了口气,“舍神剑果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门,杀这自以为是的道士费力不小。也亏是手段将众人都吓住了,否则若再有哪个上来纠缠,我便要露了底。”
正想着,忽见有个身材高大的苗人身影来到身前不远,说道:“小道长当是我那汉家兄弟的同门晚辈吧?若没看错,方才你施展的该就是舍神剑?”这人半是讶异,半是担忧,“我当初听兄弟说,杀生观只是下院,而全真教却是祖庭。死的这个道士本事不小,我原还想引荐你与他相处,不成想这就被你给杀了。唉……托大叫你一声贤侄,全真教门人众多,高手也是不少,日后你要多加小心。”
从这话里听出此人就是这龙蜈寨的寨主,聂冲强忍虚弱站了起来,甩手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一边笑说道:“小侄聂冲,原是来探望前辈的,却不想被这道士撩出了火气来。他既已动了杀心,我自也没有留手的道理,还怕哪个来寻仇怎的?”
趁着气势未衰,他又往人群里寻梭了一眼,注意到一伙打着赤膊的壮汉与寨中苗人扮装有异,神情陡然转戾,“你们不走,是等着和我打么?”
那一伙正是桃林寨的人手。领头的金九道本也是个孔武有力的苗家汉子,可是吃聂冲一瞪之后,他实在提不起胆气对抗,当下也顾不上脸面,转身就向大门疾走。他所带来的那些手下,见状也都连忙跟上,转眼走了个干净。
这时倒也没人去笑他们。易地而处,在场的众人怕也会是这般做法。毕竟性命更比脸面重要,有得选,谁愿与会邪法的狠辣之辈为敌?
也只有龙蜈寨主哈哈笑了几声,而后开口夸赞道:“贤侄一言就吓退了这帮狼崽子,实在威风得紧。我当年去中原游历时,可是被人撵得到处跑,和你相比就差远了。”说着,伸手虚引,相请入内。
“不敢当前辈谬赞,只因这些人无胆罢了。”聂冲应了一句,暗道:“这人情算是卖足了。回头托请寨主照顾好伙计们,我就能放心地遁去山中修行个一年半载。至于全真教,”扫了那死去的道士一眼,“天大地大,能找到我再说。”随即便不多想,披头散发地跟着那龙蜈寨主往堂中走去。
另有几个受邀来帮忙的武人,却因忌惮聂冲的手段而犹豫了起来,迟疑着不想入内。最终还是那在人前出了丑的乔俊为众人做出了表率,先自含恨离开了这处伤心地;其他人有样学样,亦是不再停留。
相比之下,苏来旺与府上做事的奴仆们便没那么自由,不但要处置好全真道士的尸身,还得分出人手去听寨主使唤;一想到要进去面对绿袍妖道,这些人觉着头皮发麻。
另一厢,聂冲已在客堂中坐定。
几个使女或许是没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这时没有显露出丝毫畏惧之色,反而因这少年清秀,纷纷借着送茶点的机会凑近了细细打量。
聂冲刚施展过舍神剑,神魂尚有损伤未复。有这些苗女在身周晃来晃去,令他实难清净,脑子一阵发昏,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情形被坐在主位上的寨主看在了眼里,只当中原少年是不喜这些苗家女子,摆手就要挥退。可这时忽有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一侧的角门跑了出来,甫一现身就很开心地问道:“阿爸,红头说桃林寨来的人都输了,我要被一个中原人抢走做老婆啦,是不是真的?”
“寨主家的阿幼朵?”聂冲提起精神望去,却发现跑出来的是个至多六七岁的小丫头,手里竟还攥着一条尺许长的大红蜈蚣,面皮顿时一阵抽搐。
那寨主显然对这丫头十分宠溺,听到她满口胡话也未动气,只是笑眯眯地朝着聂冲指了指。
小姑娘循着指点跑到聂冲身边,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一阵,忽而暴怒转身,冲着寨主跺脚喊叫道:“他就要魂飞魄散了!阿爸你快拿天龙香给他,阿朵不要做寡|妇啊!”
许多太过紧张,她力道一大,就将手中的蜈蚣给扯断了。那蜈蚣却也奇异,生着脑袋的半截倒卷过来,叼住了断开的下半身,而后一个翻身就挣脱了小姑娘的把持,落地后百足齐动,转眼窜出门外。
剑动星河 章四 仙家三部
寨主府的客堂里,聂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却是因为没想到会被这阿幼朵看穿伤势。
依《道藏》中的论述,天下修行法门虽多,归根结底却可分作三类。一是真部道法,以内外元气为根本,炼就一颗不朽金丹,用以寄托神魂;二是玄部道法,以肉|身体魄为根本,炼就万劫道体;三是神部道法,不问元气、肉|身,专一洗练神魂,化生不灭灵光。
这三部道法对应生灵精、气、神三宝而来,各有玄妙,皆可证就长生道业。
如那全真教的道统,自然是真部道法。而聂冲所学的舍神剑,则是神部道法中的入门小术。
神部道法入门最快,但走这条路也最为凶险。皆因神魂之中蕴有本性灵光,一旦受损,便有灵智消逝之危。且神魂不似肉|体,受创之后无从用药,若无恢复之法,便只能依靠肉|身气血慢慢温养。
聂冲施展舍神剑,实则是以自家神魂去冲撞对方的神魂,拼的是谁的神魂更凝练,谁的技巧更出色。
想那李秉淳,修习真部道法二十余载,体魄已是极为强健。又因肉|身气血能够滋补神魂,虽不通神部道法,神魂却也比常人坚韧许多。聂冲以神魂对神魂之法将他灭杀,虽掌握着主动,但应有的损耗却也减免不了多少,并不像在林中扑杀花狸那般轻巧。
此刻他心神萎靡、思维漫散,若是再拖久些,便会幻念丛生、心智混乱,最终如阿幼朵所言,落个心死魂消的下场。
“神魂伤势并不外显,这阿幼朵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如何就能看出我的伤势来?”惊讶于此,聂冲心中有了个猜测,“或许这一家人也都修习道术?”
这猜测一生,他便又想到了一些龙蜈寨中所见的异常。譬如这寨中丁勇的人数,似乎并不太多,来时仅在城门口见过几个。这点或还可用藏兵于民来解释,但寨主府邸的寨丁似乎也只有二三十人,便是加上奴仆,用做守卫也远不足够。
两相印证之下,聂冲已能断定这寨主另有手段,“囤金聚银之地,岂是好把持的?这位寨主既然未养大军,那定是懂得道术,亦或是精通滇南之地流传的巫蛊之术,否则断然坐不稳这龙蜈之主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又对自家卖人情的做法感到好笑,起身拱了拱手,说道:“原来前辈并非凡流,小侄先前却有卖弄之嫌了。”
寨主也不遮藏,当即豪放一笑,道:“贤侄闻一知十,真是玲珑心窍。其实我也只学过些家传的粗浅道术,若非痴长些年纪,必然不如你。”说着,看向自家女儿,“倒是我家阿幼朵,生得有几分灵性,比我这个当爹的强过许多。”
对后面一句话,聂冲丝毫不疑,当下赞赏地看了一眼过去。
小姑娘对这目光很是受用,报以甜甜一笑,转头又向她爹爹催促道:“阿爸,你不要小气,快拿天龙香来。”
“阿幼朵别急,”寨主安慰一句,转睛看向聂冲,“我听兄弟说,舍神剑非生死关头不能轻出。先前那情势,有苏来旺做阻,又有我在身后,贤侄必定性命无碍。可即便如此,你还是用出舍神剑,想来该是自有修养神魂之法,不惧这等损伤?”
聂冲闻言,也不隐瞒,回道:“的确是有着修养神魂的法门,这等损伤过上几天也就无碍了,倒不需前辈援手。”转而有好奇地问道:“听阿幼朵小姐话里的意思,那‘天龙香’似乎对我这伤势有益?小侄通读《道藏》,仅知几样飘渺难觅的天才地宝能够壮大神魂、治愈创伤。不知这‘天龙香’是何物?”
“贤侄有办法养伤就好,期间就住在我这里,不会有人打搅。至于那天龙香嘛,哈……那是我族中老辈人传来下的伤药,如今所剩已是不多了。”
寨主显然是不想细说,打个哈哈就要敷衍过去,不料这却将阿幼朵惹到了。
小姑娘气得转身就走,一边嚷着:“阿爸太小气,我以后都不向你要东西了!”
因有外人在场,寨主尴尬一笑;聂冲则权当没听到那气话,随意挑起一个话头当做台阶送上,又与主人家谈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阵,聂冲告辞而出,仍是由来时带路的苏来旺引领着,往寨主家的偏院去落脚。
两处宅院相隔不远,用不片刻他便进了一座木楼,汇合了自家的掌柜和伙计。很是叮嘱了一番之后,他才往此处下人们收拾好的房间走去。
等到进了屋子,聂冲关门上闩,目光寻梭一圈,便走到床头盘坐了下去。接着又从怀中取出几册经书,一一排在身前。
看名目,分是《九莲经》、《醒神经》与《水火阴神要述》。
这些经书自是从王摩维那里哄来的,按分类,全都是神部道法。
如那《九莲经》,开篇就教人在心中观想白莲,以其出淤泥而不染的出尘真意,化去神魂中的杂念阴渣。常持此法,便能够壮大神魂,而后再进一步,借用万民香火愿力分化神魂,凝练出九朵神通各异的白莲,谓之“九莲阴神”。
依经中所言,修成阴神便可入飞天遁地、神游万里,步金石无碍,入水火无伤,擒拿驱物无不如意。
只是这时还不算是得道长生。阴神寿元三百,寿尽前需经历雷劫,若能渡过便又添二百,并且法力大进。九劫之后,阴神之中会化生出一点不灭灵光,本质由阴转阳,可称阳神。至此寿元无尽,不遭劫难便可永世长存。
依书中的注解来看,此经该是在白莲教中流传。不过闻香教与白莲教走得很近,尤其是二代教主王好贤在世的那些年,两教几如一家。此事世所皆知,故而聂冲也不奇怪这《九莲经》为何会被王摩维带在身上。
另外一册《水火阴神要述》,本质上与《九莲经》无二,都是教人修成阴神的法门。所不同的是,这一步经书取五行中水、火二行的真意来壮大神魂,之后要借万民香火护持,投身水、火之中洗练神魂,最终炼就出“水火阴神”,有焚山煮海,又或作浪弄潮的神通手段。
聂研得手这两册经书之后,也就明白了白莲、闻香二教为何会蛊惑愚民祸乱天下,盖因教中修行需要万民香火。若是他也修炼这两种道法中的一种,必然也得走上这条道路。
依他本心而言,若是这条路能得正果,全无选择之下做也就做了。可这两教历代教主都没什么好下场,并无一人能渡过阴神九劫天下扬名,想来是因道法有着极大的隐患,因此他并未真正着手修炼。
至于《醒神经》,却是教人借助异香壮大神魂、恢复创伤的法门。
传说闻香教立教祖师王森,是因为狐妖报恩才得了道法神通,依仗的就是狐妖留下的一截带有异香的尾巴。
这经书之中便绘着一截狐尾,此外不立文字。也不知绘画之人使了什么样手段,只要以目光注视狐尾,杂念便会渐渐平伏无踪,不久入定,隐有异香循鼻窍而入,嗅之顿生喜乐安宁之念,神魂因而丝丝壮大。
这便是聂冲施展舍神剑后还能迅速恢复神魂损伤的依凭。
在今日之前,他已多次尝试,如今即便是不看经书中的图像,只凭自心观想狐尾,也能嗅到异香,同样收获安宁喜乐。只是眼下伤势稍嫌重了些,思维漫散难控,他试着观想狐尾,却总是半途就告失败。
聂冲也不逞强,这时又翻开了《醒神经》。狐尾图再显灵验,过不多久,他便感到杂念渐渐消失,已是极为熟悉的异香也有一丝钻进了鼻窍之中。
就在他刚生喜乐安宁之念的瞬间,一阵扣门声忽地传了起来。
聂冲猛然惊醒,心中一阵气恼,怒道:“是谁在敲门?”
“少东家,有个小姑……有位小姐,自称寨主之女,说是有事寻你。”出言的正是掌柜福伯。
聂冲闻言一皱眉头,动手收好床上的经书,随即下了地。开门一看,就见福伯带着阿幼朵站在门前。
面对这小姑娘,他便是心中再不痛快,也不好去使什么脸色,于是强作笑颜问道:“阿幼朵妹妹,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说着,侧身让出一条入门的路来,又示意福伯自去安歇。
那阿幼朵进到屋里,便自行动手关上了房门,跟着还有些心虚地透过门缝张望了一眼,最后转过身来,从腰囊里取出一样事物,递向出去说道:“我给你送‘天龙香’来啦。阿爸小气,我却不像他那样。这是库中药力最好的一支香。”
聂如低头看去,眼皮不禁一跳,只因那阿幼朵手中托着的竟是一只盘缩成团的金甲蜈蚣。
剑动星河 章五 天龙香
五毒之属形貌殊异,一向令人忌惮,胆气弱的望上一眼就就会感到毛骨悚然。
聂冲虽学了一身剑术,却并无抗毒之能,故而这时看到那蜈蚣,不敢犯险接过,只指着问道:“阿幼朵妹妹,你说的天龙香,指的就是蜈蚣?”
阿幼朵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将那盘缩成团的蜈蚣抖直,一边解说道:“寻常蜈蚣可变不出天龙香来。非得是有机缘修行的蜈蚣留下的躯壳,才能作用神魂。若是有蜈蚣修成了阴神,又渡过一次雷劫,神魂之中化生一点阳和之气反哺肉|身,那它的躯壳就会是最上品的天龙香。”
聂冲听了,问道:“蜈蚣也能修行?”
“那当然啦,”阿幼朵走到桌旁,拣了把椅子坐下,又将金甲蜈蚣放在桌上,伸出一根手指戳弄着,“五毒之属生具定性,心念专一,不像其它生灵一般浮躁难安,因此若有机缘修行,成就还要胜过等闲许多。这条蜈蚣就是修成了阴神的,可最终渡劫失败,魂飞魄散,只下躯壳。这支虽不是最上品的天龙香,可也极为难得,是我家中藏货里最好的啦。”
“啧啧!”聂冲惊奇咂舌,忍不住凑过去细看。
阿幼朵等他离得近了,手指飞快地往蜈蚣头上一按,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蜈蚣就化成了一团灰烬,只留一股掺杂着金光的蒙蒙烟雾,不容躲闪地钻进了聂冲的鼻窍之中。
霎时间,他脑中轰声一响,心念顿被无量光明淹没,整个人再无知觉,身子不由自主地盘坐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聂冲重拾自我,却发现正置身于一处陌生天地。此际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似沉似浮悬于半空;好在心神安宁,如同入定,又像梦里旁观,惊惧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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