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动星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姬神霄
聂冲正欣喜着,忽觉心念渐沉,知是出窍太久,连忙回归肉身。
下一刻,他就感到衣衫因汗透而变得黏腻粘身,腹中也自咕咕作响,于是暗想:“果然是专心用功时光阴溜得最快,还道刚刚吃过早饭,不觉已到了傍晚。”
因是身上不适,聂冲便要出门去买套衣裳,而后去汤池泡一泡,再找家馆子用餐。只是他刚走到门口,门外便响起了叩门声,旋即就听阿幼朵的声音传了进来,“聂冲哥哥,我来找你啦。”
“倒忘了她要登门。”聂冲苦笑,伸手打开房门,说道:“阿幼朵妹妹,你拣天黑时过来,不怕回去被你阿爸骂么?”
“每到天黑他就要去调|教蜈蚣,没有空来理我。”阿幼朵一蹦一跳进了房间,忽地皱起鼻子嗅了嗅,“怎么都是汗臭味?”
“哈……”聂冲尴尬一笑,有意岔开话头问道:“寨主为何要去喂蜈蚣?”
“自然为了收获天龙香。”阿幼朵的脸色阴沉了下去,“这山中的蜈蚣最具灵性。阿爸教它们修行,等蜈蚣修炼有成,便有人来出手灭魂,躯壳留作制香。”
聂冲听到这话,忽觉背脊发寒,失声道:“这法子可真……”旋即感到不妥,便闭口不言。
“真歹毒?”阿幼朵盯着聂冲接口说了一句,见他沉默不语,便又道:“我也觉得这法子残忍歹毒。蜈蚣修行有成,便已通了人性,不但懂得人言,甚至神魂出窍时还能化作人形,除却肉|身躯壳,处处与人无二。你说有些人为何会这般心狠,只为了获取天龙香来修行,就要不断灭杀已开了神智的生灵?”
聂冲想到初见阿幼朵时她手里就把玩着蜈蚣,心下恍然道:“她那条该也是修炼过道法的。”
阿幼朵这时又追问了一句:“你说那些人该不该死?”
聂冲注视过去,却见阿幼朵神情中隐有煞气,似乎杀心勃发,竟已不复天真模样,心跳不由一滞,暗道:“她真只是个小姑娘?”当下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阿幼朵见聂冲为难,便不再等他答案,转而道:“聂冲哥哥,你修的神部道术,可有根本法么?”
聂冲闻言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所谓的“根本法”,是指依大道至理而生,阐述大道奥妙,囊括破关秘术、渡劫妙要的上乘道法。
相比这类道法,聂冲得手的《九莲经》与《水火阴神要述》显然差了许多。盖因那两部经书偏重道术修炼,对大道之理阐述不多,如此就歪了根基,就连成就阴神都要靠万民香火这种外力,往后的精进之途必定极为难行。他正是因为知晓这点,才犹豫着没有修行。
“神部道法在成就阴神之前,修行全靠观想,各类法门不论高低上下,都能令人修为精进,差别只在进步快慢与道术强弱。可到了成就阴神这一步,对道法的选择就要慎重,只因阴神一成便不能更换道法,否则就会折损根基,终生不能再进;除非是投胎转生,重新修行。”
阿幼朵似是看出了聂冲的处境,出言诱|惑道:“聂冲哥哥,我找你帮忙做的事情或许会有凶险,但你若做成了,顺带就能收获一门上乘道法。须知上乘的道术神通也需有根本道法支撑才能施展。就如你昨日食香时学到的《天龙念法》,若无上乘道法镇压,一旦施展出来,便有着遭反噬的可能。”
上乘道法虽无比珍贵,可聂冲一向是谋定后动的性子,自不会因她所言就头脑发热,当下道:“阿幼朵妹妹,我虽入道不久、修为浅薄,却也知晓上乘道法不是轻易好得的。你先说说,究竟要我帮什么忙?目的又何在?”稍作停顿,又道:“是与蜈蚣有关么?”
剑动星河 章八 前路
对于阿幼朵的目的,聂冲疑惑实多。若非受人恩惠因果难偿,他绝不会与之多做牵扯。
道法修行,妙由心生,一旦心中有愧,便会滋长心魔,到时魂散功消,下场凄惨。
如他先前从王摩维那里谋取道书的做法,看似有欺人天真之嫌,实则无愧于;而阿幼朵送香一事,虽自有着算计,恩惠却不作假。聂冲若不能断定她是意在谋害自家,便只有认账,须将这人情还上,于是按捺心中烦躁,出言问个究竟。
“世间有种丹药,名为‘涤尘丹’。此丹能够扫除欲|念、净澈神魂,助人修为精进。天龙香便是这涤尘丹的主药之一,我家中那些懂修行的蜈蚣也因此而遭厄难,神魂被人收走,躯壳拿去入药。”阿幼朵神情含怒,“会炼这丹的人,名唤李长庚。他原是住在鸡鸣山蝼蛄洞的一个散修道人,后来加入冥河剑派,做了个炼药长老。聂冲哥哥,我想求你的事情,便是要你去盗取那李道人手中的一件法器‘炼妖壶’,要他不能再加害精怪。”
“怎么个盗法?”聂冲苦笑道:“我虽年长于你,但入道还不足年,论起修为、见识,应是远不如你和寨主。可依你所言,那李长庚的手段显然还要高过你们一家,否则也不能这般取索无厌。以我的本事,如何能在那人的身上占到便宜?”
顿了顿,他又问:“明知我本事不济,阿幼朵妹妹为何还拿这事来找我?”
“聂冲哥哥有所不知。那李长庚虽成就了阴神,但手段也只寻常。我阿爸和家中长辈却都胆小怕事,碍着冥河剑派,一向不敢惹他。而我找上你,是因为红头说你剑术高明,能帮我做成这事。”
“红头是什么人?”
“红头是我家的蜈蚣,那日见过你与全真教的道士斗剑。”
阿幼朵答了一句,又解说道:“冥河剑派乃世外仙流正宗,择徒一向严格,只选年纪二十以下,且又有用剑天分的少年男女。我听家里人说,两个月后,九月初九,冥河剑派会在南海鹿儿岛开山门收弟子。你若能拜入其中,就有机会向李长庚下手,更能学到那里传承着的几门上乘道法。”
听到她所想的是这般路数,聂冲放下心来,“如此说来倒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我即便能够拜入冥河剑派,一时怕也奈何不得李长庚。毕竟他是宗门长老,定位绝不会低,等闲弟子说不定想见一面都难。”
阿幼朵见聂冲没有推拒,先是一喜,旋又苦涩地说道:“我根本也没想着一两天就能做成这事。只要聂冲哥哥你能拜入冥河剑派,十年二十年我也等得。”
聂冲深深看了她一眼,“阿幼朵妹妹,我看你最多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便是赖着家传的道术和见识,能有这般心思也是难得。”转又道:“你阿爸不敢做的,你却敢谋划,就不怕我去告密?”
阿幼朵白了他一眼,“我求你做这件事,对你也大有好处。日后你若能修行有成,我也算你指路之师,恩情大小不论,总不能恩将仇报吧?道心岂是可欺?况且日后你若将炼妖壶拿到手,也不必交给我,只管留藏自用,叫那李长庚失了迫害精怪的手段就算帮了我。”
“是极。”聂冲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正色道:“得天龙香之助,我修为大有精进,神魂凝练之下,连剑术也更进一层。如今我的剑术修为已到了得法而忘法的境界,跳出剑招的窠臼,剑出心念相合,自负同龄之中难寻敌手。若依你所言,我拜入那冥河剑派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到时真能如愿的话,我必寻机取了李长庚的炼妖壶,叫他不能为害。”
阿幼朵喜道:“你有把握就好。拜入冥河剑派只是第一步,总要在里面出头才方便做事。”说到这里,她从腰囊里取出一样事物摆在桌上,“然而要想在人中出头,必定少不了争斗,这件法器倒可助你防身对敌。”
聂冲注视过去,却见桌上放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黑钉,长不过寸许,实在看不出什么神异来。
“此物唤作‘攒心钉’,也有叫它‘棺材钉’的。别看这物件不起眼,炼制起来却十分不易,要在聚尸之地孕养十年才算成胎,然后又得以神魂洗练十年。此物性阴,用以寄托神魂,能够抵挡阳和之气,又可飞纵伤人。”
阿幼朵看了看聂冲,见他颇有几分欢喜,便又道:“聂冲哥哥,比这好些的法器我家也不是没有,可你要拜入仙流正宗,用这品次的法器就正合适——既不至于让人眼红宝贝,亦或怀疑来历,又能添些与人争斗的手段。”
“是这道理。”聂冲也不做作推拒,径自将攒心钉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你这两日可先熟悉这攒心钉的用法,三日后便出发往南海鹿儿岛去吧。对那冥河剑派的根底,我所知也是不多,再没什么好讲了。”阿幼朵今日似是急着回家,只叮嘱了一句,便转身跑去开门,回头又道:“聂冲哥哥,你在路上千万小心;若出了事,我不知到何时才能再找到一个懂剑的少年高手。”
聂冲哑然无语,目送阿幼朵身影消失之后,才嘀咕道:“这丫头还真现实……”转又想到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便也不急着去试用攒心钉,往怀里一揣便向外走。
路过掌柜和伙计的房间时,他见里面都没动静,莫名有些担心,忖道:“都这时候了还在外边游荡,却是在做什么?龙蜈寨外来人多,未必真如表面一般平静,可别出了事情……”
这念头一生,聂冲的脚步便加快了几分,只循着晨时走过的道路行去,要试试看能不能顺路找到那三个。
说来这龙蜈寨还真是兴旺,这光景天已擦黑,外边却还有着不少商贩行人。做大宗买卖的商行、货场,更还在门外生起了火把,照得四下透亮,直令他啧啧称奇。
未过多久,聂冲迎面遇上一个相识之人,却是一早交换过名号的女道士朱绿华。因之前已翻了脸,他便似若不见,三步两步错身而过。
“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怎就让得他如此地不待见我?小子忒过无礼!”那道姑心中恼火,猛一转身,怒道:“聂冲,你站住!”
这一声响亮又突兀,直惹得路人为之侧目。其中几个轻浮之辈,因而看清道姑的美貌,竟就此停步,上下打量了起来。
聂冲眉头一皱,缓缓转过身去,望向那朱绿华不悦地说道:“你我原非一路人,将我喊住又能聊些什么?如今是我厌你,你该也厌我,彼此强要言语,难道用剑说话?”说着,拍了拍腰间的朱漆木剑。
朱绿华闻言气极而笑,问道:“倒想请教,我是哪一路人?你又是哪一路人?究竟是什么分别让你自觉高我一等?”
“你问有何不同?难道你曾以为咱俩并无不同?嘿……你这人真是不能自省,也不明本心。”
聂冲笑道:“在你眼里,天下人都想抢你家的东西,就连我也不例外——你都如此想了,也如此说了,却还不明究竟是谁自以为高人一等么?”
见她身子轻颤了一下,聂冲摇头道:“你身在道门,心在红尘,实为庸碌之人,如此下去,困顿百年难逃一死;我心在逍遥道业,不羁于家声富贵,便是最终无成,也要强过你许多。”
言罢,他不再理会这道姑,转身又往前去。
朱绿华面色数变,似是心中挣扎,过得许久,呼出一口浊气,冲着绿袍少年的去向稽首一礼。
路边有轻薄好|色之人这时待要上前搭话,却被她一个冷厉眼神吓得哆嗦了起来,旋就见她转入人流疾走无踪。
另一厢,聂冲却已走到了一早用过饭的那间馆子门外。
循着心中感应,他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就见自家老掌柜福伯正和歪头、跛子两个饮酒交谈,心中立时一定。随即走上前去,笑骂道:“东家饿着肚子,你们倒吃得满嘴流油。我爹弱泉下有知,定要将你等都捉了去,一一审论良心。”
“少东家可不敢瞎说!”福伯似乎对这玩笑有着忌惮,一边起身给聂冲搬椅子,一边辩解道:“我们是怕扰到你的修行,才不敢去寻你。老东家泉下有知,定也要夸我们会做事。”接着又招呼伙计来添碗筷,显得十分殷勤。
歪头和跛子见状一阵大笑,心道:“这是越老越怕死啊,还当老东家真能找上来怎的?”
“好啦,莫要再笑福伯,”聂冲将身坐下,摘下腰间葫芦往桌上一放,“过几天我要往南海走一趟,归期尚不可知。今晚请你们喝这杀生观秘制的火磷酒。”
剑动星河 章九 途中
火磷酒乃是杀生观秘制的一种药酒,以辽东产的烧刀子做主料,调以草药、虎骨封藏十载而成。
这药酒妙用不少。冬时节饮下,可以祛除风寒;大力喷出一口,又可化作火光。
观里的道士的们行走江湖时,总会随身带上一葫芦,如此便是遭多人围攻,也可借火光的遮掩脱身险境。
此时聂冲就在品咂着火磷酒,时而呼出一口酒气,离体便会化作为碧油油的火光,直让赶车的汉子惊惧不已。
“多乎哉?不多矣……”摇着葫芦听了听动静,聂冲念叨一句便将葫芦塞了住,重新挂回腰间后,开声问道:“咱们这是到哪了?”
“聂公子,咱们出函口才两日,再走两三日才能到高州府。”车夫恭敬答道。
聂冲也不管那车夫看不看得到,自顾地点了点头,随后往车厢里铺着的一张羊皮褥子上躺了下去。
他是跟着一支收药草的商队走出滇南的。这一路上昼行夜伏,几乎未歇车马,花了月余工夫才赶到这近海之地。只等两三天后,商队进了高州府的地界,他便可换船赶往琼州岛。
依阿幼朵所言,冥河剑派所在的鹿儿岛常年漂游在南海之上,每到开山门收徒的日子,便会靠向琼州岛。
“如今已是八月二十九,离九月初九只剩十日……”聂冲屈指掐算着,松了口气,“还好赶得上。”随即闭起眼来,入定修炼起了舍神剑的观想功课。
舍神剑只是道术,并非道法。
术与法,天差地别。
在修行之人眼中,法是大道是义理的显化,唯有修道法,才能得证果位得长生。
而术则是道法中衍生出的护身手段,虽也贴合大道,却有失片面,不为修行根本。
如修炼舍神剑的过程,是将心中杂念转化为杀心剑意。此举虽能坚定信念、意志,却无助于壮大神魂。若非要以此为根本法,神魂便会遭杀心剑意染化,久则神智涣散,心中只剩杀念,行事宛如魔头一般。
聂冲既知冥河剑派有着上乘道法,自然不会再去练从闻香教那里得来的法门。一路上,他索性只修舍神剑这一门道术——一则是为日后的入门之争添些胜算,二来也好打发时光。
说起来也幸亏天龙香,使他“心景成就”这一步的修行达成圆满,随时随地都能入定观想。若是修为没到这一步,身处于颠簸不休的马车之上,不时会受惊吓,根本也定不下心来,那也就无法修行了。
入定之后,聂冲心中只持一念,专一孕养剑意,浑不觉光阴流逝。直到腹中饥饿,心念示警,他脱离定境醒过神来,发现日头正往西方落去。
“这一观想就又过了两个时辰。若非修道能增寿元,只怕没几个人愿意这般浪费光阴。”感叹了一番之后,聂冲从一旁取来包裹,三下两下解开,取出了之前在函口卫所那边买来的肉干。便在他拿起一块肉干待要进食的关头,外间忽生一阵噪乱,马车一晃便听了下来。
聂冲起身掀开门帘,就见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他微一皱眉,冲着车夫问道:“遇上什么事了?”
“前面路口转出一队人马,拦了咱的车队。”
“是贼人来抢东西么?”聂冲问道。
“该不会吧?”车夫眉头紧锁,说道:“咱们的车子上,插的是沐王府的乌云旗,从西到南这条线,一向是通行无阻,不单官府、绿林不会来碰,便是扯旗造反的强人一向也不愿前来惹是非。”
对这话聂冲倒是不疑,心道:“沐家雄踞滇南两百年,手上的兵马更是当今大明最能打的一支。这一路行来如此顺利,倒真全赖那乌云旗好用。只是眼下车马却因何停了下来?”
心有疑问,聂冲忍不住站上了车辕,踮脚向前方看去。没了阻碍遮拦,他就见车队的二十几个护卫正与一队牵着马的披甲兵丁对峙着,而商队头领在和对方的领队交谈。
只看两方的神情,聂冲便知这次大概不会有争斗,于是坐会车中吃了起东西来。
没过多久,两边谈妥了,就见商队头领带着十几个骑马的甲兵,和一个面容俊美、身材颀长的白袍青年走了回来。
那青年每路过一辆车便会停下瞧瞧,似乎在做着拣选,只是一一看过却都不大满意的样子。
商头见状,开口说道:“顾公子,我们这一趟雇的是拉货的车马,车身只用篷布罩着,简陋得很。另有带厢的马车,一共也才两辆而已。我和护卫头领合乘一辆,另一辆却被人花一百两银子包下了。”
“带我去看看被人包下的那辆车。”
商队头领听那顾公子吩咐下来,心中有些为难。
白衣青年见他犹豫,面色顿时不悦。
一旁的甲兵领队察言观色,张口向那车头嚷道:“我家公子肯坐你的车,不是你的造化?这时不听吩咐,可是活腻了?”
商头闻言,不由打了个哆嗦,忙道:“小人怎敢,小人怎敢……请顾公子随小人去看那车就是了。”
这位顾公子来头太大,商头不敢得罪,当下只能在心中对那包车之人说声抱歉,迈开脚步引起路来。
不一刻,众人就到了聂所在的那辆马车的旁边。
那顾公子抬眼一打量,只觉这车还成,于是说道:“掀开帘子看看里面,要是还算干净,就上这辆了。这一路骑马实在累人,有辆车凑合着坐到到高州就好。”
商头连忙应下,随即使了个眼色,示意驾车的车夫掀开帘子让白衣青年看上一看。
那车夫这时却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边紧张地说道:“不可!”
这车夫载着聂冲走了月余光景,一路上多曾见他显露神异——譬如车里有时会无端荡起阴风,还有那公子喘息时竟会喷出火来。这些发现实令他心中惊骇,暗地理猜测这少年该是个妖孽变化来的,于是一路小心伺候,生怕触怒此人会遭不测。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再有两天也就将人送到地方了,车夫哪肯依照商头的意思去得罪聂冲?拒绝过后便又道:“可不敢乱来!车里的聂公子不是凡人,万万不能得罪。”
商队头领闻言一愣,心道:“包车的不就是个少年郎?哪里见着不凡了?”
那甲兵领队这时冲那车夫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纵使车中载着神仙,又能比当朝首辅家的公子更高贵么?”
那白衣青年轻哼一声,上前一步对着车厢里说道:“在下顾海潮,家父昆山老人,不知车中坐的是哪位?还请赐见一面。”
他这话乍看说得客气,实则在拿身份压人。
聂冲在车里听得一阵厌恶,便将吃了一半的肉干丢回了包裹里,而后伸手挑开窗帘,看向外间那青年说道:“你说的那昆山老人,可是靠着巴结太监上位的首辅大学士顾秉谦?”
那青年见他辱及父亲,怒道:“竖子该死!”
一旁的甲兵领队为博公子欢心,更是上前两步挥鞭往车窗里抽了过去,口中边道:“我抽死你个狗东西……”
下一刻,他就见车厢里闪现一道红光,只一下就绕住了马鞭,待到红光定下来,才看清那是一柄涂了漆的木剑。
此人也有些眼力,只凭这一手就看出聂冲武艺不俗,当下就要唤来同伴助阵,将这少年拿下。
只是他念头才动,就见车里的少年持剑虚刺,随即就有一股阴风从车里刮了出来,迎面吹在身上。他人只觉耳朵里嗡的一响,脑中随即感到剧痛难当,“啊呀”一声痛呼,便趔趄着晕倒在了同伴的怀中。
“妖术!”早知聂冲不凡的车夫当先喊了一声,随后见少年望了过来,便又惶急改口道:“不对!是……是……是仙术!”
顾公子这时才反应过来,骇然后退两步,却被一块石头绊住,重重坐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太狠,直令他得蜷身痛呼,不见了名门公子的风度。
那些甲兵倒还忠心,这时七手八脚地拽住顾公子的胳膊、肩膀、后襟,齐同发力向后拖去。这般一来,路面上的尖石却将白衣青年的双腿和两股划出许多口子,连番痛楚来袭,他的叫声便也更惨。
然而此刻这些人已是顾不得旁支小节了,退得足够远后,便将领队和顾公子都拽上了马背,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原路跑了。
商队头领见这变故,双腿一软,朝着马车跪了下去,张口就要说些什么。
聂冲却懒得听他多说,只吩咐道:“你不必担心,且叫车马继续走起来。那顾家的人敢来找事的话,我会出手打发。”
没过多久,他便感到身下一晃,却是车马又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外边的动静却不像平日里那般自然,只需凝神于耳,就能听到许多带有惧意的蚊声细语。
“妖人么?”聂冲心情很是复杂,轻叹一声:“道术入门,不复为人……”
剑动星河 章十 试钉
只因聂冲在途中开罪了贵人,商队一行生怕顾家公子引官府的兵马前来报复,故而不敢在官道上多做耽搁,连夜赶到“留仙河”边找了船只,转由水道往台州去了。
而聂冲在得知这“留仙河”乃是“大江河”的分支,连接着高州、雷州,出口就在南海之后,便也雇了条小船来赶路。
说是小船,可全长却近六丈。当地称此为“梭斗”,须得二人|操|帆,又或六人摇橹,才能稳妥开动。
聂冲登船之后,发现这“梭斗”的布局与内陆漕运上用的“摆谷舟”一般无二,上方只留雨篷和望室,船板下则被连排三间货舱占去大半地方,船工就只能挤在一间狭小的舱室里休息。
便是他已出钱将船包了下来,货舱中也仍满满塞着货物,根本住不得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