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动星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姬神霄
“真的?”阿姜有些不信。
“真的,”聂冲拍了拍胸口,“就算东方不败当面,我也杀给你看!”
那迟少宰见这二人亲密,不悦地催道:“还要不要比了?我去外面等你!”说着,带上几个同龄少年出了门外。
阿姜瞪过一眼去,又转头说:“冲哥儿,你若真能胜他,下手就不必留情,帮我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家师父在宗门威严最重,有我在一旁盯着,他便是吃亏怀恨也不敢使阴报复。”
“哈!”聂冲对她这话不置可否,只打个哈哈插开话头,迈步向外走去。
转眼到了街上,聂冲就见那帮人进了一条巷子,于是也带着阿姜跟了上去。
三绕两绕,众人寻得一块僻静的空地,就此停了下来。
那迟少宰伸手在腰间一抹,居然就将束带抽了下来,随后一抖手,束带“嗡”的一声绷直,却是一柄软剑。
聂冲见状有些失望,心道:“我还当这仙门弟子会搞出剑丸脱手飞纵往来的场面,没想到用的也是凡铁软剑而已。”旋又想:“既说是以气御剑,想来这南海剑派的传承该是真部道统,有着炼气之法,不知比起全真教来,哪家更高明些?”
那迟少宰不知聂冲心中何想,只当他生了怯意,忙使了个眼神示意同伴们堵住聂冲退路,边道:“南海剑派迟少宰,领教阁下高招。”
“看不起江湖人,偏还学着江湖人那一套来报名号,这小子的脑袋当真有些问题。”聂冲暗自腹诽,亦张口道:“高邮聂冲,请指教。”话毕,抽出木剑跨步刺了过去。
那迟少宰嗤笑一声,手中软剑使了个缠劲儿,宛如灵蛇一般绕住了当胸袭来的木剑。
依他看来,自家剑尖最终会如扎进聂冲的手腕,这招过后胜负便分,根本不必费力显露真本事,轻易就能将其踩在脚下。
不料聂冲手腕下压,木剑陡然抬头,原本刺心的剑式变成了戳颈。对方若不变招,便会先受重创,以手换命大占便宜,正是杀生观舍身剑的路数。
迟少宰眉头一皱,不得不熄灭心中打算,运动气力一拽,带偏了聂冲的剑式。
“果然是修行了真部道法的,内气一动,力重千钧,比力气三个我加在一起也不如他。”聂冲心念一转,就着对方的力道旋身飞腾了出去,落地后身如陀螺转动一圈,剑收背后面敌不动。
迟少宰先被聂冲破了一招,心中正自生怒,见他收剑而立,喊一声:“再来!”疾步上前攻击出一剑。
在旁人眼中,迟少宰的这一剑快而多变,剑尖如蛇|头乱摆,吃不准落处,实难想到该以何招破之,若亲身面对,只有躲避锋芒一途。
然而聂冲洞悉剑理,如今已脱出了招式的窠臼,这时一眼看穿对手破绽,随手一剑挑出,正中软剑尾端。
迟少宰自负剑身力道不是对方能当,却不料聂冲出手巧妙,只用了个巧劲便使软剑转折,剑尖反向自家肋下钻去。
惊怒之下,他运起了一口养炼多年的真气,腰肢一扭便将周身力道聚拢,而后尽数加持在了软剑之上。就见他碎步疾退三丈,与聂冲拉开了距离,手中软剑却猛地弹直,似是蓄积了无边大力,眼看就要挣脱手掌束缚。”
阿姜知晓迟少宰的用意,惊呼道:“小心飞龙剑!”
“飞龙剑?听名目当是脱手飞剑一类。”聂冲因修行了神部道法,心念转动快过常人,对敌之时尚能分心思索,“真部道法入门后的第一难关便是内外贯通。以这迟少宰的年纪,道法修为应还不如我当初在龙蜈寨时遇上的全真道士,便是一口真气通了周身经脉,只要还不能沟通身外元气,剑一离手就不能再生变化。”
想通这点,聂冲便紧盯迟少宰手指上的变化。
那迟少宰却也不傻,瞧见聂冲的目光落在自家手上,便知使出飞龙剑或许会被躲掉。于是稍作变化,剑一脱手人也跃了出去,一根食指始终搭在剑柄上,以保随时都能再添变化。
这一式剑术,须得真部道法入门,真气积累深厚,才能施展出来。
聂冲瞧出不凡,心中赞道:“好猛的爆发!更难得的是犹有余力添加变化。我体魄只如常人,虽因身手敏捷、心念灵动,也能使出人剑合一的手段来,却不会这般威势。技力相合万法可破,我若单以剑术破招,只有两败俱伤。看来要用上道术了。”
念如电闪而过,聂冲倒踩七星疾退数步,忽而举剑指向对手,喝了一声:“呔!”
那迟少宰此刻离聂冲只有丈许之遥,见他如此,还道是被自家的威势吓到了。可下一刻,他就看到聂冲的发髻炸了开,旋有一团阴风生出,搅得尘土飞扬,隐约化生人形,迎面扑了上来。
“这是……”心中感到不安,迟少宰一时顾不得聂冲,手中软剑下意识就朝着尘土阴风斩去。跟随迟少宰的少年们也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人开声惊叫:“那是什么?”
黄衫少女则想起了从前在聂冲那里听过的一个故事,惊喜地欢呼道:“圣灵剑法——剑二十三!”
剑动星河 章十三 夺剑弃剑
仙家三部长生道法之中,神部道法重颖悟,若资质相合,修为最易精进,只是步步凶险,须得道心坚定;真部道法重积累,修为精进起来较为缓慢,胜在道途安稳;玄部道法重根骨,修炼时又需诸多天才地宝助力,入道门槛最高。
正因所选的道路不同,聂冲虽入道不久,修为却还要胜过修炼多年的迟少宰。
他如今已迈过了“心景圆满”这一关,勉强能够神魂出窍;而迟少宰尚处于真部道法的筑基关口,一身本领受限于肉身,无法以內炼真气沟通外部天地元气,对上无形无质的神魂,却难造成威胁。
聂冲引他斩出一剑,便又神魂归窍,心道:“我所知剑客之中,便以这迟少宰剑力最重,就是磨盘当面,怕也会被一剑斩开。好在他年少识浅,偏来斩我神魂。这一口气泄了,我却不会再给他蓄力爆发的机会。”
如此想着,他脚下疾动,一晃肩就冲到了对方身前。
迟少宰被诱得杀招失手,心中正自不甘,眼见对手迎来,一发狠又使出南海剑派绝学。只是他才泄过一口气,这一回无暇蓄力出重剑,只好走起了阴狠疾变、偏锋伤人的路子。
聂冲有心窥全南海剑派的剑术,于是只见招拆招,不急还击。
交手一阵,他心中暗赞:“南海剑派的剑术果然不凡,往往发人未想,明明是刺我身前,躲开后那剑尖却能勾向身后要害;又于破绽之中暗藏杀机——就如这回身跃斩的一剑,故意装成借势蓄力的模样,若我真个中计去攻背后破绽,定会被他反撩一剑刺进胯下。亏是我心眼俱明、深悉剑理;换个境界不够的人来,只怕一个照面就遭了毒手。”
场外的少年们不知聂冲目的所在,看他好一阵子都落在下风,就有人说道:“那小子倒也有几分本领,能在迟师兄剑下坚持这么久。”
“想是迟师兄看在阿姜师姐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他可是内门筑基弟子中剑术第一的人物,內炼一口真气已经通了奇经八脉,只差开辟任督二脉,就能运转大周天,到时天地之桥一成,就能施展道术飞剑。”
“迟师兄的飞龙剑就已有了几分道术飞剑的风采。那小子也是机灵,不知使个什么法子骗过了这招,否则当时就要败亡。”
“放|屁!”阿姜听到议论,忍不住辩道:“冲哥儿方才使出了剑二十三!剑二十三你懂么?那是独孤剑圣总结毕生剑术而成的一剑!此剑不以金铁之锐,只凭精神之威!元神一出,能定住天地万物;全力为之,可以破碎虚空!我家冲哥儿就是心太软,不肯以此绝学滥伤人命,只破了迟少宰的身剑合一便收招了事;他若真动了杀心,迟少宰早已身死当场啦!”
一众少年都只是南海剑派的外门弟子,便是有人入门早些,论身份也远比不得黄衫少女这等真传弟子高贵。这时闻言,却都不敢争辩,只各自咬耳议论:“独孤剑圣……你听说过么?”
“我出身武林世家,江湖中累代出现过的高人名号倒也知晓许多,只是没听说过独孤剑圣。”
“依阿姜师姐的说法,方才那风尘异象,竟是那小子出动了元神?可元神不是只有将道法修至绝高的地步才能练成么?说他是得了长生道果的人物,我可不信!”
“阿姜师姐入门才多久?算来不过两三年而已。”有人点破道:“论修为,她初入筑基门槛;论见识,怕还不如咱们。往日里她也常说些武理术论,我私下与师长所授印证,发现那些东西全都似是而非。我看她是不知在哪里喝了迷糊汤,偏还不自觉,自家信以为真哩。”
另一厢,聂冲却也听到了阿姜的言论,忍不住就是一笑,心道:“阿姜却似将我当初讲的故事当了真。不过也不怪她会如此,舍神剑的法理与前世小说中的剑二十三本质相通,方才我以神魂借烟尘勉强显形,也像极是独孤剑圣的元神出窍。只是我修为尚浅,舍神剑出尚无剑二十三那种强绝天地的威势;更因这门道术杀伐太重,不适合用在对面这人身上,倒让阿姜失望了。”
迟少宰见他眼中含笑,忍不住喝道:“与我交手也敢分心,真是狂妄!”与此同时,手中软剑运转得又快了几分,显然是羞恼之下怒火更甚。
聂冲见状翻了他一眼,暗道:“除却那招身剑合一的飞龙剑法,这迟少宰也就没什么旁的手段能令我眼前一亮了。且就将他打发了去,好和阿姜妹子叙话。”
心念一转,聂冲不再招架躲避,横使木剑一格,随意就将对方的一轮快剑破了去。
迟少宰迭出狠招,却总能被身前那柄木剑寻到破绽,逼|得半途而费,心中憋闷不已,恨道:“他的剑术怎么像是专为克制我南海派的剑术而来?”。
相持片刻,聂冲见他剑心已乱,便刻意引得软剑缠住自家木剑,随即撒手丢剑,并指捏了个剑诀,刺在对方虎口穴上。
迟少宰一时忍不住剧痛,手便撒开了剑柄。聂冲则趁机出手,将两柄剑都捞在了住,跟着退后一步,拱手说道:“承让了。”
“你……”迟少宰即羞且恼,空手又要上前讨回公道,却吃聂冲狠厉望了一眼过来,胆怯止住了脚步。
“都已输了还不服么?那我也就不必再给你留什么脸面了。”如此想着,聂冲忽而一笑,扬起软剑说道:“迟兄这‘腰带’做得精巧,小弟实在喜欢,不如就借我戴几天耍耍?”不待对方作答,他便摸索起了软剑构造,俄而缠到腰间,又将朱漆木剑收起,举步向外走去。
迟少宰因失了利器,含怒不敢发作。
黄衫少女这时欢喜迎上,拉住聂冲的胳膊说道:“冲哥儿,你果然是会独孤九剑的。方才那该是‘破剑式’?如今我也开始学剑了,回头你要教我。”
“独孤九剑?”聂冲笑道:“勤练多想,功深自成。”
旁若无人地,一男一女谈笑着,并肩向外走去。
追随迟少宰的少年们虽有心依仗人多将聂冲留下,却有重重顾忌,一时犹豫不定。
“很好,”铁青着一张脸的迟少宰目送二人背影远去,最终从怀中取出一颗朱红色的丹药来,迟疑片刻投入口中服下,恨恨言道:“筑基功课做了十年,也该到了破关的时候。高邮聂冲是吧?待我借助‘气血丹’贯通天地之桥,定要你这凡流俗种真正见识到南海仙剑的厉害!”随即朝着随从们招呼道:“走,随我去苦行师叔的道场闭关!”
另一厢,少年男女已回了酒家之中。只因分别许久,这二人各自都有许多话说,一时连酒菜也顾不得用。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吃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聂冲便让伙计重整一桌食物送到房中,带着阿姜回了住所。
进屋坐下,阿姜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冲哥儿,我倒忘了问你为何会来琼州;是杀生观里老道派你前来办事么?”
“不是,”聂冲也不遮瞒,回道:“如今你都拜进了仙门,我不也得求个上进么?此来琼州,是受高人指点,想要拜进冥河剑派。”
“原来你是要拜那冥河剑派!”阿姜道:“那家仙门可厉害得紧。我曾听师父说过,冥河剑派底蕴深厚,不但有得道长生的剑仙镇压宗门,更还在天外星河世界之中开辟着许多道场。”
“天外道场?”聂冲心中一热,“说的该是另一处大千世界?不想修道之人的眼界竟已开阔到了这等地步。”
“这回我们来琼州,也与冥河剑派收徒有关——是在本门苦行师叔的带领下前来观礼的。”说着,阿姜开心地笑道:“冲哥儿你剑术高明,年纪又不大,倒真与冥河剑派择徒的规矩相合。我看你这次一定能被挑上;日后我与同门说起,不知多有面子。”
“哈!真是一巧再巧,”聂冲喜道:“我只知冥河剑派会在九月初九收徒,却还烦恼着该如何寻找仙踪。如今看来,只需跟着你们,就不愁错过仙缘了。”
“还是不要了,”阿姜摇了摇头,“迟少宰在你手里吃了亏,我怕他跑去苦行师叔那里说你坏话。我听师门长辈说,九月初九时冥河剑派的鹿儿岛道场会循着洋流驾临琼州南岸,冲哥儿你自行一路就好。”
放下一桩心事,聂冲点了点头,撇开冥河剑派不提,只问道:“我虽通读过杀生观的道藏,也曾得手过两部道法经书,略知仙家奥妙,可毕竟见识浅薄,不知仙流究竟;阿姜妹子,你拜在南海剑派,可曾见门中师长施展过仙家手段?”
“自然见过。”阿姜乐得卖弄,说道:“我们南海剑派传承的是古剑仙列御寇的道统,镇教功法是一部《冲虚剑典》,练成之后能够驾驭御飞剑天地。如那迟少宰一流,还只是修为不济的内门弟子,尚未得授真传。转是我,入门虽比他晚许多,却得师父悉心教导,日后肯定比他厉害。”
“你跑题了,”聂冲插口一句,“说说厉害的师长。”
阿姜白了聂冲一眼,得意地又道:“我师父就厉害得不得了。她老人家功深极深,已然结成了一颗‘冲虚剑丹’,十指射出剑气,能够洞穿百丈外的老桐树。冲哥儿,这份本事,不比六脉神剑差吧?想那段誉用北冥神功吸干了鸠摩智的全部功力,可也做不到呢。”
“那只是故事里唬人的东西,如何能和仙家道术相比?”聂冲回了一句,心道:“真部道法中的金丹境界,就如神部道法中的阴神成就一般,初步已算得道了,往后就要磨砺金丹、打熬法力,渡过重重劫数,以证元神长生。阿姜真是好缘法,拜了个了不得的师父。”
“我师父还能御剑飞遁,来去如电。有一次她用剑载我回家探亲,百余里远只用了一刻光景。”
“啧啧!飞剑玄奇。”聂冲赞叹一句,又嘱咐道:“你要好好跟着学,等修炼成有时,也有这般神通。到时在伯父面前显摆一番,他不知会多惊讶。”
“切……”阿姜叹了口气,“我爹才不愿我学什么道法,他只想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身边。以前一次回家探亲,他还说后悔搬到雷州,以至女儿被人抢走去学什么道法剑术,又说早知如此,不如将我嫁了你,也好随时能见。”
两人自幼情谊深厚,她又曾过受聂冲后世观念的影响,这话说出口时也不觉羞,转是心中想道:“若冲哥儿能拜入北冥剑派,我也修行有成,日后做一对逍遥道侣那该多美。他肚子里故事最多,真要长生日久,倒是不怕寂寞。”
聂冲早将此女视作兄弟姐妹,听她抱怨,更不会往旁处想,当下却说几句,又家长里短地谈论了开。
及至午后,酒菜皆尽,意犹未足的阿姜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别:“冲哥儿,我那苦行师叔不通人情,先前和他说好午后便归,耽搁晚了只怕他会因此罚我。我先走了,回头再找借口出来看你。”
“跟着师长出门,不得自在也是没奈何。只待日后各自有成,相见便非难事。正好这几日我要整理所学,为拜入冥河剑派多做准备;你便也听师长的话,不必借口外出,以免惹人闲话。”
阿姜闻得聂冲开解,不舍之情顿时消散不少,笑道:“是哩,以后长了本事,谁还管得住我!”
聂冲担心会出意外,互别后暗中跟了一程,见她进了一间道观,想是南海剑派在此间的道场,这才放下心来。
重又回转住所之后,他吩咐伙计撤下碗碟,随即闩紧房门,回到船上闭目盘坐起来。
这一次,他却没有入定观想,只是回忆上午与人交手的经过。平心而论,那迟少宰的剑术虽未达到以术入道的境界,却也极为老辣,尤其是一式撒手飞龙剑,以及他随后施展的身剑合一的手段,已然得了一丝真部剑仙御剑飞空的神髓。
聂冲神魂凝练,心念清晰,对那一剑的体会也自极深。
沉心中回想一番,他探手抚过腰间,取出夺来的软剑。凝视片刻,忽而以心念|操|纵筋肉,效仿迟少宰以真气搬运气血时的情形,劲力迭催之下,手中软剑“嗡”的一声竖了起来,似要脱手飞出。
数息过后,聂冲便觉筋骨酸痛欲断,乃知此剑不可强练,忙将胸中一口气息散掉,软剑顿时倒了下去。
“我不知真部道法中搬运气血的法门,却该如何练成这能与舍神剑媲美的飞龙剑?”他蹙眉寻思一阵,终而自嘲一笑,心道:“却是贪心不足,险就钻了牛角尖。仙家三部各具玄妙,只等我修为精深,能够以神魂御物,又或成功拜入北冥剑派,自能练成更胜飞龙剑的手段来,何必去羡他人的绝学。道途千里,我才迈出一步,实不该受外道引|诱贪求太多。”
想到这里,他随手将软剑扔到一旁,沉心做起了入定的功课。
剑动星河 章十四 苦行指点
琼州城北,临近水关码头的“苦井观”正殿之中,来自南海剑派的少年弟子们,正垂首站在一个灰袍道士的身前听训。
这位道士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就连气息都断断续续续不能连贯,犹似一截风中残烛,令人望之生忧。偏是这副寿元将近的模样,却能慑得众人喘气都不敢大声。
“迟师侄,”定坐良久,老道吐气开声,嗓音嘶哑低沉,“你此刻精|血躁动,吐气腥膻,可是服了气血丹,要借外力之助贯通任督二脉?”
“我……禀师叔,弟子是服了气血丹。”迟少宰心中惴惴,额上顿时见汗。
老道士见他这般,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缓声道:“大可不必担心受责。道途是你自家的,能走多远与旁人无关,若非身为师长,贫道却懒得多问。”
迟少宰闻言松了口气,正要察一下汗时,却听老道士又道:“你一小入道,筑基十年光景,眼看再有两年就能功行圆满,为何会在这时服丹?”
“我……”犹豫片刻,迟少宰终是不敢隐瞒,咬牙说道:“我斗剑输给了一个凡流小子,一时压不住火气,便服了气血丹,欲|待修为精进之后再去与他较量一番。”言罢,看了看老道士的脸色,又道:“弟子用功十余载,根基也算深厚,依着门中师长说法,在这时服用气血丹相助破关,倒也没甚么后患。”
“没后患?呵呵……”老道士嘀咕一句,抬头问道:“你是怎么输的?”
“弟子也不讳言,那人年岁只与我仿佛,却似将凡间剑术练到了绝顶境界。我连使毒龙、灵蛇两套剑术,却都被他轻描淡写破了去,就好似他练的是专门克制我的剑术。”说到此处,他脸涨得通红,头也垂得更低了,“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毕竟我入道以来将大半心思都放在炼气修行上,剑术上被人压过一头也不是不能接受。可他竟……竟破了我的飞龙剑,实令我心中不甘!”
“哦?”难得地,老道士古井不波的面容上显露出一丝惊奇之色,“飞龙剑的御使之法,已脱出了凡间剑术的范畴,杀合你一身道法修为,可谓是入道之剑,堪堪触及仙剑门槛,他是如何破去的?”
“我不知道。”迟少宰神情委屈、不甘,扭头一指立于身侧的黄衫少女,道:“阿姜师妹说那破招之法唤作‘剑二十三’。那人是她同乡好友。”
阿姜白了迟少宰一眼,望向老道士出言禀道:“师叔,‘剑二十三’一式,乃是独孤剑圣总结毕生剑术所得。此剑不以金铁之锐,只凭精神之威,元神一出能定住天地万物;全力为之,可以破碎虚空!冲哥儿是我同乡好友,看在我的面子上已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就凭迟师兄无理挑衅在先,哪能在我那好友剑下囫囵周全?”
“师妹你……”迟少宰闻言羞恼,但碍于身份差距,又有师长当面,终究不敢发作。
“独孤剑圣,剑二十三,破碎虚空,元神斩人……哈哈哈哈……”老道士琢磨了一阵,忽而笑了起来,直到一口气息走岔,才捂着胸口停下,修养片刻后说道:“阿姜丫头入道时浅,怕是将一些胡话当了真。”
转而望向迟少宰,他又道:“你虽入道积年,见识却也不够。不过这不怪你,皆因本门为防弟子分心,向来只传炼气之法,旁家道法却鲜少对你们讲。迟师侄,这次你输得不冤。若我所料不差,胜你那人用的也是入道一剑,这才破了你的飞龙剑。他所修的该是神部道法,玄妙之处有异于本门真部道法,一旦筑基功成,便能神魂出窍,显化诸多异象。你那飞龙剑,可是斩在了异象之上,以至剑出无功?”
“神魂出窍……”迟少宰一愣,回过神后应道:“不错,当时有阴风裹夹烟尘,隐隐化作人形扑来。弟子直面此景,只觉心神不宁,一时顾不上其他,就将飞龙剑斩了过去。岂料一剑落空,再无蓄力的机会,被那小子以凡间剑术所胜。”
“那就是了,”老道士点了点头,“神魂一物无形无质,你所见之异象,却是那娃故意迷惑,借烟尘幻形,引你用剑去斩。你尚未贯通任督二脉,內炼真气无法沟通天地元气,故而伤不得对方神魂。”
“原来如此!”迟少宰面生恼恨之色,问道:“苦行师叔,当时我该如何应付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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