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田爽
“月姝妙指生花,我等岂不是有幸一闻仙曲?”大凡风流名士皆有自己独特的性子,是以这人豪放不羁也不算出阁。
“说来惭愧,请动月的非伯仁!”周伯仁亦笑着摇头叹道,“这是否能闻月一曲,伯仁也拿不准!”
“难不曾是子毓”,众人四顾,请动月姝的竟不是与之同行的周伯仁?“子毓性子腼腆,竟也会邀请月姝?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世兄、世伯言笑了”,卫玹面色稍稍红了红,拱手低头道,“非是子毓。”
“哦?”众人疑惑,越发地好奇起来了。
卫玹一时亦不习惯这样,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心道:怎萧晗还不来。清央那边也没个音信。
“请诸位郎君见谅,月是不请自来。”月姬雍容淡定地笑了笑,又说道,“月闻故人将至此,特求周大人领着月前来。”
“哦,是什么故人竟有此等荣幸,竟能得月姝的青睐!”
说到这儿,无论是卫玹还是周伯仁都知道这故人是萧晗,只是并不言明。只是这萧晗为何迟迟为现身,如今已是曲酒流觞,酒过三巡了。
“故人未在”,月姬打量了一下四周,才道,“不过月肯定能见着他!”
“能得月姝如此看中,我等倒是要好生瞧瞧这故人!”月姬越是表现得神秘,众人便是越对月姬口中的故人感兴趣,何等人竟能得琴艺大家月姝的看重?于是众人兴致盎然。
月姬笑了笑并不言明。一时觥筹交错,一觞一咏,尽叙幽情!
卫玹虽是主人,却并未真正与众人融入,而是端着杯子心不在焉。
“子毓”,周伯仁端着酒杯靠近卫玹,低低笑着,眼睛并不看他,而是装作与众同乐的模样,道,“你心性单纯,勿要让什么人给欺哄了,有些人你看不清!”
周伯仁这句话意在萧晗,卫玹又怎能不知。可是,萧晗一早便向卫玹言明了的,而卫玹也是心甘情愿帮他的。周世伯只道他心思纯情不懂世事,可是其中缘由他又怎能一清二楚?卫玹苦笑,答道:“多谢世伯关爱,玹知晓了。”其中缘由他不想多说。
“你明白就好!”周伯仁心中微微叹气,这个子毓又单纯又固执,但愿他是真将自己这番话听进了心里。
“清央,可有消息了。”卫玹心里不禁烦躁得很。然而清央还未来得及回答卫玹,便由一个响彻云霄的清冷声音给止住了。卫玹莫明的高兴,萧晗终于出现了。
“子毓归来,我应备礼一份!”只见红菱沙沙,萧晗白衣如雪,脚尖轻点,如风似水地滑行在依依红菱上。“故而我送子毓一曲一舞!”
风拂之处,白衣飘摇,青丝袅袅,少年容色清然,如月清冷,似水柔浄。竟如白莲出水,玄梅浴雪,此中气态超凡脱俗,大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
“此少年气态清冷,莫不是那名震江州的萧晗?”
“便是那桃源主人的弟子,萧晗?”
“许是如此。他这一身气态倒是难得!”
“子毓何时与此人交好的?也不曾听闻过?”
众人正交谈间,萧晗衣袖一挥,脚尖轻点茵茵草地,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一展腰间的素白折扇,轻摇着,缓缓至前,从容且大方,道:“在下萧晗,得子毓邀请,岂料近来俗物缠身,故而来迟,诸君见谅!”
他一举一动中无不透露出优雅来,令得众人对原本是商贾武夫的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有此容态,看来定是桃源主人的弟子了!”
“抛却容态来说,此人还有清霜剑为证,可假得了?”
“确实假不了,当真后生可畏!”
“萧小郎,你方才说一曲一舞”,有为不拘小节的名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朝萧晗走来,灼灼的目光打量着她,笑问道,“是何曲,是何舞,若落了俗套,我可不依!”
说着那人又递过来一杯酒,道:“你既晚了,便要罚,喝了这杯酒!”
萧晗收拢扇子,以扇柄轻轻将酒杯抵了回去,轻言道:“罚酒不迟,且先让子毓见见这份礼,若他不满意了我再喝!”
那人见她如此竟不怒不恼,反而大笑道:“好,有脾性,我欢喜。也让我等开开眼界,你所谓的礼吧!”
萧晗侧头,对卫玹微微一点,示意他不要担心。一见到萧晗,卫玹眼中的忧色迅速褪去。
只见萧晗走向月姬,摇着折扇,微微垂头,道:“月姝可愿为我奏上一曲?卿以七弦琴,吾以锦瑟,二者共击之,何如?”
月姝一曲值千金可是不假的,她之琴艺建康莫有匹之者,她又岂是轻而易举便答应的。
然而,月姬却欣然答应,道:“故人相邀,月姬岂有不从者!”她福了一个礼,对这共曲显得很是憧憬。
原来,月姬心中的故人便是这萧晗,众人眼前又是一亮,看来今日是惊喜颇多啊!
“送琴来!”她清冷的话音方落,便有两个婢子捧着两方琴慢慢走来。然而其中无一人是玉蘅。
一方是萧晗惯用的绿绮,一方是五十弦锦瑟。
有眼见好的立马认出了此乃凤求凰之绿绮,便呼声道:“绿绮匿迹多年,不曾想竟在汝之手里!”
“家师垂爱,见晗好音律便与之了!”萧晗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凸显着桃源主人何其宠爱她,于是又令众人对她刮目相待一番。她亲自捧着绿绮,将其递在月姬手里,道,“卿允我,我不胜荣幸,愿卿以绿绮奏之,勿要嫌弃!”
月姬小心翼翼地怀抱着绿绮,如视珍宝,小心呵护着,仿佛像对待新生的婴孩。她热泪盈眶,与萧郎共曲便是求之不得的了,更别说可以弹上一弹萧郎钟爱的名琴绿绮了。
在别人看来萧晗邀得月姬是萧晗的莫大荣幸,可只有月姬自己知道实际上荣幸的是自己。
“月姬求之不得,郎君言重了,郎俊青!”月姬俏脸微红,小心地将绿绮摆在榻几上。
萧晗微微点头,脚后撤一步,身形一旋,衣摆一飘,顺势盘腿坐下,锦瑟便安然地躺着膝腿之上了。
螓首微垂,素指撩拨,乐音如长虹,气贯九霄;又如冰泉,清冷空灵。琴瑟相合,自有一股无可比拟的幽然幻境,衍生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映象来。
清风徐徐,将十丈红菱吹拂得如柔波一般,缓缓荡荡的。倏尔,从红菱后飞出一个白衣美人,美人面容清秀,像一支柳枝;美人发髻半挽,像一朵柔云。
美人立于杳杳牡丹花圃之中,素白色的衣裳,艳红色的牡丹,对比很是鲜明。美人脚尖轻点,拂过牡丹花蕊,沾上细细花粉,莲足热红添香,引得翩翩蝶影,花蝶盘绕在美人脚尖,美人却步履轻盈,似与花蝶玩乐,不曾惹着它们半分。
众人唏嘘嗟叹,蝶舞之姿难得难得!
忽然,美人手腕中的三尺白绫如疾风迅浪向牡丹花袭去,卷起阵阵飞红,犹如天女散花。残花悬于空中,缓缓而落,美人在悬空的残花之间偏偏袅袅。一时之间,殷红的花瓣、斑斓的蝴蝶绕在白衣美人周围,如梦似幻。
众人皆痴了,如今方知何乃仙乐,何乃仙舞。
乐音由轻至激,再由激至轻,待悬空的残花落尽,众人才惊觉地回过头来。原先一袭雪衣上已沾染上了点点娇红,遥遥望去,就像是在白衣上描上了朵朵的碎花,鲜活至极,美妙至极。
白色,淡者;玄色,浓者。淡浓相融,是为一种极致的视觉冲击。
兀地,锦瑟之音断了,断得十分自然。绿绮之音下,又一胜雪白衣飞了出去,白衣少年纤手一挽,顺手将十丈红菱揽起,他身形如风旋,绕着美人轻旋。忽地,乐声一变,少年蓦然回首,长手环在美人腰间,又借力旋转,几回之后,二人落定。彼时,美人已经红菱覆身,里为白衫映花,外是红菱缠缠,长纱曳地,衣带翩袅犹如尊贵的天女。再看白衣少年,擦身与花丛中,竟片叶不沾身,甚至连一点花红也没有,依旧白衣如雪。
白衣少年揽着美人的细腰盈盈而来,少年风度翩翩,一场飞舞之后不见半点劳累,甚至气息舒缓,不紧不慢地地说道:“此姝乃晗之侍女玉蘅!”
少年是萧晗,美人是玉蘅。
“子毓以为如何?此礼可当得?”萧晗问道。
如清水之中荡出一刻刻幽深的涟漪,卫玹清清而笑道:“此曲惊鸿,此舞倾城!”
八字点评,言尽精髓。
“确实不俗,你这小郎,这气态这才气,大才,大才,前途不可限量!”方才那个要罚萧晗酒的男子称叹道,登时也不再罚萧晗酒了,“此酒,我饮了!”男子仰头,喉头微动,将原本该萧晗饮下的酒水一饮而下。
“你这小郎足以与我等为伍,明日只怕整个建康无不是你的名头!”萧晗这一曲一舞将这些名士们叹得心服口服。
此舞虽由玉蘅所舞,然玉蘅终究是萧晗的人,打的也是萧晗的名头,故而成败也是算在萧晗的头上。
“美则美矣!”其中一个叹气声响起,“此舞独步天下,却是毁花不倦!由古至今,无不是说要怜花惜花,然你这舞纵惊鸿倾城,却可惜了簇簇牡丹,须知花开不易。经你这一毁,还有何赏之?”
经这么一提醒,众人忽觉此话有理,纷纷觉着萧晗未免不懂怜花惜玉起来了。
萧晗不紧不慢,面色淡然若水,缓缓而语:“此言差矣!花开繁盛终有败期,与其任由化作污泥玷污了那美丽,不如任其一展芳华,此亦不负花之美矣!如此即便是陨落为泥便也不负这高雅了!如今我令其在最好的时候展现最好的美,此不是最好吗?”
萧晗从容淡定,清冷的声音却不让人反感。她轻轻作揖,道:“许是萧晗妄言了,诸位见谅!”
“世叔以为如何?”卫玹微微而笑,转头问周伯仁。只要周伯仁赞许了,萧晗之名便成了,只要周伯仁赞了,那萧晗的目的也达成了。卫玹充满期待。
先前周伯仁虽有那番话,可是现在依旧慈眉善目,他终于言道:“此子大才,特立独行,言论不凡,应为名家!”
当世,但凡你有理善言谈,说得过人便掌握了理!
卫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此番也不算白费了!
此时,月姬又来了个锦上添花,道:“月姬愿君能为姬的座上宾!”
建康多少名流愿为月姬的座上宾,然月姬皆是一一拒绝,如今月姬竟欣然相邀,这是何等的幸事!不想月姬的座上宾是这小少年。
萧晗微愣,月姬的邀请不在她的设定之中,不过微过须臾,他便应道:“萧晗荣幸,此生愿奉姑娘为知己!”
一年的时间,月姬的琴技飞快地进步了,若单论琴艺这一方面萧晗真心愿与她为知己。
“愿来日我设宴,小郎能赏光!”
“他日我邀,小郎勿拒才是!”
自此,她萧晗才是真正名冠江州了!
萧倾天下 第二十九章:酒意醺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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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周太傅派了帖子来”,玉蘅抱着一张金边帖子欢喜道。
萧晗接过帖子,平静地看了一遭,道:“周太傅邀我共叙雅事!”
“那主子岂不是得偿所愿了?”玉蘅抑制不住欢喜,这么苦心积虑的设计果真没有辜负。
“周太傅素来是心性极高的人,他既邀了我此事便成了大半”,萧晗亦是自信满满,“师父,我马上就要步入正轨了!”
“玉蘅,更衣,去周府。”萧晗一贯清冷的声音竟多了几分欢喜。
于是,白衣翩若风,青丝袅如丝,折扇一摇俨然一个风流郎君。晋人重风貌,是以萧晗这副打扮再合适不过了。
“玉蘅,周太傅可还邀了谁?”随着周府的奴仆行走在深宅阔庭里,萧晗低含着声音问道。
“不知,周府奴仆口风紧得很。”
“也罢。”萧晗道,左右事态朝着自己控制的方向发展,又有何可担忧的。
“萧郎君,我家大人在里头,郎君请!”仆人弯腰低眉说完了这句话便退了去。
“玉蘅,你在外候着。”
“是。”
“咚咚。”萧晗指节敲动着房门。
“萧家郎君,请进!”里面一个圆润慈和的声音响起。
萧晗推开房门,只身入屋内,又将房门掩上。只见屋内设了两榻,两榻上设有珍馐佳酿。主榻上上盘腿坐着一个便袍中年儒雅男子,便是周伯仁了。
见此形态,周太傅应该只是邀请了萧晗一个人,不知他打的是何主意。
“晚生萧晗,前来谒见太傅大人!”萧晗打了一个揖,看着闭目养气的周伯仁。
“嗯。”周太傅微微点头,道了声,“入榻吧,不必拘礼。”
萧晗骞裳折衣坐落了下来,开口问道:“大人要与萧晗共叙何等雅事?”
周太傅一动不动,仍旧是闭着眼,只微笑着,嘴边的长须微颤,道:“子毓他心性纯净,宛若清泉!”
“确实如此,子毓此人世间鲜有!”萧晗亦赞同道,只是不懂他为何要说到卫玹。
“他涉世不深,恐遭世事污浊。”及此,萧晗似乎略懂周太傅的意思了。
“太傅是何意,萧晗愚钝实是不懂!”萧晗盯着周太傅,眸光一下也不转。
“我原也不是他家叔伯大人,原不应管得这般宽”,周太傅缓缓睁开久经世事的双眼,仍是一脸慈态,道,“只是可怜那孩子唤我一声世伯,我岂能看他毁了一片赤诚心。”
“他那样的人不是你利用得起的!”周太傅的目光越来越发亮,直勾勾地看着萧晗。
总算摆明了,萧晗心底冷笑,她适得其反,惹得了周太傅的反感,事态已朝着她安排之外发展了。
“太傅以为我对子毓不利?”萧晗撑着眉问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左右怪她自己太急了,惹得了周太傅的猜疑。
“你究竟打的什么心思,要以子毓接近我?”周太傅声音有些严厉了,“如今你也得偿所愿了,坦明吧!”
“诚然,我确实欲近太傅”,萧晗冷笑嘲道,“然我萧晗敢作敢为,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确实因了子毓的缘故,然而却无心伤他害他!”
“这一切终究不过是借子毓一个由头,其他的我不曾利用他半分。如太傅所言,子毓心思纯净,我与太傅同样不愿伤他害他!”如今唯一可做的便是澄明心迹,让误会消下去。
可是误会一旦滋生来了,便很难消除。周太傅不屑:“你心性狡诈,子毓难免为你所蒙!他看不清我却心如明镜!”周太傅一席话不给萧晗留丝毫情面。
“你所筹谋的是什么,说出来吧!”
萧晗一阵冷笑,目光如幽幽烛火,道:“既然如此,萧晗多加解释已然无益。”
“萧大人一心以为萧晗图谋不轨,萧晗便一一说与大人听。”
“乱世烽火,北地尽失,中原正统衰微,如此之事试问但凡有识之士岂能坐视?再则如今晋室积弱,纷争不断,皇室无力,此等之事,萧晗为堂堂热血男儿,岂能放浪形骸犹如无事人一般!”萧晗一番陈词说得慷慨激昂。
周太傅因她一席话不禁同为感叹,但凡有识之士皆会因此而嗟叹。他皱了皱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晗一身热血却无力施展,便欲得大人这个伯乐,若能于内造福百姓,于外收复旧地,萧晗也不枉来世一遭了!”
“然而波折频发,先是报国无门,再是庾氏五郎因旧事之故多加为难,故而萧晗不得不出此下策。若再来一次萧晗亦不悔矣!”
“纵大人心中如何论断萧晗,萧晗还是想说,我没有图谋不轨。至于子毓,我确实利用了他,然他于我而言亦是知心好友,我实是无心害他!”
“你心思缜密,又是有才的。你之所为不过是想令我举荐你,既然如此我如你所愿便是,但是请你从此勿要再叨扰子毓了,他受不起!”周太傅语气渐渐放缓,看得出来他对萧晗一番话有所动容,然而说道卫玹他却是不容让步。
“大人是在玩弄萧晗吗?萧晗出身微寒,即便得大人举荐也不过是得闲差一份,无权无势何以成事?萧晗要的不是大人给萧晗一份职缺,萧晗要的是大人向陛下举荐。至于子毓,萧晗还是那句话,我既视子毓为友,便不会害他,大人以此作为条件是折煞萧晗吗,我又岂是因此而出卖他的。”萧晗的口气也是没有一丝退却,灼灼的目光犹如扑不灭的熊火。
萧晗口气大得很,向陛下举荐不是谁都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话的。
“你很聪慧,可口气却大得很,可我素来不喜你这等狂妄之人!”周太傅冷笑道,“再则你又要继续祸害子毓,我岂能容你?”
“大人,萧晗屡次言说,我视他为友,不会害他,大人既然一心固执萧晗也无言!”萧晗清冷的面目没有一丝表情,忽而她又眼神微转,言道,“可公事与私事又如何论道在一起。我与大人所论的皆是公事,大人却因私事一再恼我,这对萧晗是否不公平?大人说我狂妄,可是当世不正是缺少我这种狂妄之人吗?”
“你之言语确实极有道理”,周太傅一时无言以对,细细思来确实是他自己矫枉过正了,一心点在私事上,这多少显得有些小气。略略沉吟了半晌,他才叹了一口道:“你确实有大才,可得皇上重用又谈何容易。恐怕你空有一腔抱负了!”
这话在萧晗听来却是有机会的,于是她起身拱手抱拳,言意笃笃地说道:“能否一展报复,萧晗尚且不知,但是萧晗知道的是若不一试才会抱憾终身,还望大人帮忙!”
周太傅沉吟,此子若一登朝堂,那必将前途无量也不愁朝中无人。可是此事也确实棘手,若直接绕过了王氏与庾氏向皇帝举荐他不免落了闲,再者此子对自己也未免狂傲了些,不能轻易应允了他!
正思索如何如何为难他,以挫她的傲气,周太傅忽然瞥见杯中的酒,心下便决心以酒为难他。
正了正神色,周太傅一脸肃然,道:“要我助你也未为不可!小子,你可知我平生最喜何物?”
周太傅平素最喜何物,建康是人尽皆知,遥想从前他因好饮酒而宿醉,被降职免职好几回,难不曾他要让自己饮酒?萧晗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太傅笑着说道:“你若能饮下我十坛酒,我便应允你!这酒可是你君悦楼的名酒!”
然而萧晗平生最怕的也是喝酒,尤其是君悦楼的酒,醇且烈。然而今日这酒她即便硬着头皮也要喝下去!
眉间滑过一丝忧愁,萧晗深呼了一口气,道:“好,萧晗便干了这十坛酒!”
周太傅撸着胡须满意地点头笑道:“若十坛酒你还未倒下,我便允你!”
“来人,送来二十坛酒!”周太傅朝外喊道。喊过之后又向萧晗说道:“我与你一同畅饮,若我十坛之后倒下了亦算你赢!”
周太傅是来了兴致,他可是出了名的海量,萧晗哪敢期待他自己喝倒下,唯一能求的便是自己能捱过十坛酒!
很快仆人便送了二十坛酒进来,周太傅揭开酒封,一股浓烈的酒的甘醇之香扑面而来。他提起一坛往嘴里倒入一股,吞下,十分豪放地对萧晗说道:“小子,喝啊,你怕了!”
周太傅兴致高昂得很!
萧晗素来只能喝十杯,如今可是十坛啊,可是萧晗岂是会怕的。当下也就提起一坛酒,撕开酒封,目光盯着周太傅,灌下一大口酒吞下,擦了擦酒渍,道:“既然如此,萧晗便舍命陪君子了!”
她表现得相当豪气,见此周太傅欢喜直至,便越发起了兴致。
酒很烈,甘醇却辣口,喝下一大口下去,心中就像一把烈火在燃烧着,火越燃越烈,似乎想要涌出胸膛,喉咙亦是辛辣辣的,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喷出火来。
萧晗晕乎乎的,螓首似乎绑了几十斤生铁,沉重重的!双眼渐渐模糊,混沌间,她觉着怎么眼前的酒坛越来越多,摇了摇头,咦酒坛又少了。
好几次她都像倒下去算了,可是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倒下就输了,于是她强撑着,强撑着浓醺醺的酒意,强忍着恶心的呕吐。
“大人”,萧晗红着一张脸,似煮熟的虾子。她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绞着舌头说,“十坛酒喝完了,我还没倒下!”
说着她还举着坛子表明她并没有说谎!
十坛酒已令萧晗欲死了,可是对于周太傅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周太傅依旧意识清新,看着萧晗,他不禁点头赞许着,果真是有魄力的
正要说什么,却见一个仆人就来禀告着什么。
萧晗醉了,听得不实在,似乎是什么人找周太傅。
她双手撑着红得如桃花的脸,双眼朦胧,道:“大人有事别耽搁着了,萧晗在此候着便是!”
许是事情紧急,周太傅起身,道:“小郎,你在此候着,待我忙完便回!”
说完,周太傅便不见了踪迹。
偌大空旷的屋子就只剩萧晗一个人,她顶着浓浓的酒意以手为枕趴在榻桌上,双眼木然,空洞无物。忽然心头席上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楚,这些年的一切切像梦一样不断在她眼前飘过。
她萧晗原应是高高在上的女郎,可在那个深宅里却活得像乞丐一样。凌辱,恐惧,她的心已经清冷木然,她可以不在乎。可是为什么后来师父要对她这般好,她不能亏欠任何人,故而她想要报答师父。于是她心甘情愿地亲手结束了宁静安适的桃源生活,闯荡在这浑浊的世间。可是她为什么要遇见庾翼,为什么庾翼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五师兄,为什么他处处要与她作对,为什么这一切变得这般复杂了。
尤其是这段时日庾翼对她的赶尽杀绝让他越发地无力,心里翻涌着不可名状的难受,萧晗用力捂着胸口,胃部痉挛,喉头也抽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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