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既然死了,肉自然不能浪费。
“少保,你来一些吗?”一个锦衣卫乐呵呵的问道。
于谦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面罩,笑着说道:“圣上说不能摘,你们吃就是了,人老了,马肉太柴,嚼不动了。”
缇骑都是武夫,马活着大家都金贵,死了也都分而食之。
锦衣卫大快朵颐,嗦着骨头,含糊不清的说道:“于少保净说笑话,前两天我还看到于少保吃了五碗饭,正是宝刀未老的时候呢!”
于谦摇了摇头,紧了紧大氅,蔚州离紫荆关只有一天的路,紫荆关距离京师也只有一天的路了。
塞外又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飞舞,整个大地和天空浑然一体,白茫茫一片。
岳谦、季铎使者,被大雪堵在了大同府,这么厚的雪,一旦离开了城郭,必然会迷失方向。
但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出发了,他们有皇命在身,不得有误。
瑞雪兆丰年,只要不是开春之后,倒春寒的雪,于谦对雪都是满心欢喜。
蝗虫都被冻死了,雪水融化之后,来年的灌溉便不是问题。
山外九州必然会是个大丰收的年份,这对本就遭遇兵祸的山外九州,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陛下要弄的农庄法,于谦在这一路走过之后,也慢慢的琢磨出了不少的想法,这些想法到底能不能用,好不好用,还得落到实处之后,才能见到效果。
至于陛下急于恢复京营实力加大军士训练,扩大熬硝营的产量和暂缓新式火药的九镇军器监制作,依旧冗官冗员的清汰,于谦对这些都没有反对,甚至大力支持。
这些都好说。
甚至说,岳谦手头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
左右不过是个上皇,若是还能活下来,那就再派批人就是了。
于谦却是忧虑重重,显然有更大的事在等着他。
京师讲武堂兹事体大,筹办的事,杨洪办得很好,但是名单,迟迟无法完全确认下来。
京师里勋贵、外戚、文臣、武将,在这份名单里,用尽了自己的一切力量在博弈,每一个名额都是争的面红耳赤脖子粗。
“叹-惜,一班叛臣居庙堂,不思国朝只计私利。”
于谦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帝姬怨》,自南宋末年之后,流传于大江南北,连一些孩童都会哼唱两句。
他忽然面带微笑的接着唱道:“汉室江山,代有忠臣,一朝举臂,复国、雪耻、亡恨诶。”
朱祁钰其实压根没听完,这帝姬怨还有最后一句,汉室江山,带有忠臣,一朝举臂,复国雪耻亡恨。
他之所以笑,是他想到了京师那个总是有点急于求成的大明新帝。
代有忠臣又如何呢?
张辅、朱勇、邝埜、王佐、丁铭哪个不是忠臣良将?
最后的结果呢?
还不是死在了土木堡,冻在了层层的雨血之下,冤魂长吟,不得安寝?
代有忠臣,也得代有圣君才是。
于谦颇为感慨自己的幸运,他自认为是忠臣,也践行此道,遇到了陛下,实乃是幸事。
但是这名单,着实难办。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一百零五章 可持续性竭泽而渔(为舵主“蝙蝠侠JoKer”加更)
于谦并没有立刻回京,而是现在九门外转了一圈,大明的军队征用了城厢民舍作为战场,轰隆的炮火、铁蹄践踏,早就不成了模样。
虽然战场主要集中在了德胜门、西直门外,但是其余九门也多有斥候侵扰,放火烧房。
大雪封冻,于谦带着自己的亲卫和军士们,挨家挨户的看,城郭百姓毁家纡难,守城的功劳自然有他们的一份儿。
京营的军士们和工部的工匠们,都已经做好了规划,这个冬天,没有家的人,暂时住在官舍之中。
今年的柴薪因为坚壁清野非常便宜,倒是不会有冻死之人,路有冻死骨之事,倒是不会发生在大明京师之内。
于谦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依旧强拖着疲惫的身子,巡视完了整个九门,才放下心来,从德胜门入城。
虽然疲惫,但是一切都是欣欣向荣。
朱祁钰得知于谦回京,并没有立刻召见,而是令兴安带了不少的年货,送到了于府,让于谦今天好生休息。
兴安来到于谦府中,就看到了于谦身上的墨迹,兴安赶忙说道:“传陛下口谕,就料到于少保刚回京,还要为国事辛劳,特下旨:明日再看。”
朱祁钰管的很宽,连于谦的休息也要管。
其实朱祁钰是抱着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的心态,让于谦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更长久的为大明发光发热。
于谦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在京师这俩月陛下倒是没闲着,给他的府上塞了不少的仆从,按照一品大员的规制,校尉、门房、文书、杂役、后院丫鬟等等一应配全了。
于谦现在颇有一些一品大员的味道了。
兴安将敕喻交给了于谦,低声说道:“于少保,不是咱家多嘴,最近陛下一直看《出师表》,时常感慨诸葛孔明,命陨五丈原,汉室自此凋零。”
诸葛亮命陨五丈原的时候,享年五十三岁,过完年,于谦就五十二岁了,朱祁钰在借着兴安提醒于谦要注意身体。
兴安继续说道:“陛下说,这诸葛孔明之后,还有蒋琬可以托付,即便是蒋琬之后,亦有费祎可托,可是大明呢?”
诸葛孔明在五丈原之战时,已经知道自己病重命不久矣,刘禅派尚书仆射李福去询问:若公百年,谁可任大事者?
诸葛亮说是蒋琬。
李福又问蒋琬百年之后呢?诸葛亮说是费祎。
但是李福再问费祎之后呢?
诸葛亮久久没有回答,只留下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但是此时的大明土木堡惊变,京师在廷文武社损了三分之一还多,王直孱弱,徐有贞投机,若是于谦真的病倒了,大明去哪里找个可任大事者呢?
于谦长揖稽首说道:“臣谨遵圣诲。”
“但是眼下当务之急,讲武堂的名单迫在眉睫,眼看着要过年了,这讲武堂的名单还在兵部文渊阁打转,实在是…有愧陛下之信任。”
石亨、杨洪、范广、孙镗等人,一致认为,应该以军功论,既然于谦走之前定下了军功册,就按着军功册往下摸,摸到哪里算哪里。
但是勋贵、外戚、都察院都认为应该议亲、议故、议功、议贤、议能、议勤、议贵、议宾,此乃八议。
八议是《大明律》中规定的勋贵、宗室、官绅的法律特权。
这八种人犯罪,法司皆不许擅自鞫问,实封奏闻,取自上裁。
这个时候,讲武堂的第一批未来一定飞黄腾达的学员名单,那自然是展开了极为激烈的角逐。
于谦为何说有愧陛下之信任?
军校早就说好了,杨洪一直在督办,校舍也建好了,甚至教习都选好了。
名单却迟迟确定不下来,陛下的政令迟迟无法推行,作为臣子自然是有愧的。
京营最近的议论也不少,于谦刚回京就听到了杨洪、石亨等人的抱怨。
石亨要不是看到了于谦的疲态,早就开始骂街了。
兴安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他神秘兮兮的说道:“名单的事儿,于少保不用多虑,陛下自有打算。”
于谦愣了愣,就连他都觉得十分棘手的事,难道陛下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吗?
讲武堂的名单里,连他都挠头。
如果先八议后功勋,那陛下振兴京营的举措,就是再加十个熬硝营,都是白费事。
军心立刻涣散,别说出征迤北,瓦剌人再至京师,能不能打出这次京师保卫战的大胜,都不好说。
如果先功勋后八议,那军心大振,但是陛下这边又怎么止的宗室、勋贵、外戚、官绅的反对呢。
这事,麻烦咯。
“陛下已经有了决策吗?”于谦好奇的问道。
兴安卖了个关子,笑呵呵的说道:“明天早朝,于少保就知道了。”
于谦一甩袖子,严肃的说道:“你这个大珰,在这里跟我打哑谜!这要是误了陛下的大事,看你怎么办!”
兴安笑出了声,俯首说道:“于少保早些休息,咱家就先回去了,不是咱家不说,是陛下不让咱家说啊。”
“于少保就是再吓唬咱家,咱家毕竟是陛下的大珰,砍了咱家,那也不能说。”
于谦一听气的直摇头,陛下这打起了哑谜,弄得他好奇的不行。
这么棘手的事,陛下准备如何解决呢?
而且看兴安一脸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的样子,看起来,陛下真的找到了妥善的解决办法。
于谦站在了庭院里思忖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了诸葛亮。
诸葛亮将国事托付给了蒋琬,又托付给了费祎,李福再问还有谁的时候,诸葛亮沉默许久叹气。
其实诸葛亮当时最想托付的人,应当是刘禅吧。
诸葛孔明的不幸,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孔明先生,用了那么多年去培养了刘禅,却只是一个守成之君,三国鼎立之时,守成之君,是无法守成。
不过于谦,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陛下压根就不是守成的人。
他回到了屋内,看着书桌上未写完的奏疏以及没看完的公文,最终摇了摇头,走向了卧室,准备休息,陛下既然说要试试,那就试试。
反正有他兜底。
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在京师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只是他非常好奇,陛下到底打算怎么解决这份名单。
“今天不熬夜了吗?”董氏看着于谦在洗漱,颇为惊讶的问道。
于谦甩了甩手上的水,满是笑意的说道:“陛下管得宽,不让熬夜。”
“你倒是听陛下的话,我这个婆娘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是白说!来把药喝了。”董氏摇了摇头,拿出了鲜竹沥的瓷瓶递给了于谦。
于谦一口饮下,奇怪的问道:“这是新药?”
董氏指了指角落里盛放瓷瓶的箱子说道:“那是,陛下今天专门送来的新药,以前的那些,虽然天气冷还没坏,但是陛下说不够新鲜了,就给你换了。”
“每天三次,每天都会送过来。”
“陛下是不是信不过你啊?”董氏有些奇怪的问道。
于谦一愣,眉头紧皱的说道:“何出此言?”
董氏颇为担忧的说道:“这每日送药来,万一你存了别的心思,陛下可不就可以…”
于谦立刻打断了董氏的话,无奈说道:“妇人之见,陛下真的要防我,门前的校尉何故要从京营里选,而不是从锦衣卫里选呢?”
“莫要庸人自扰之。”
当今陛下的心思,不是个不好猜的人,这个年轻的天子,朝气蓬勃一直想做些事情,而且都做到了。
只要他不作出危害大明,危害这个天子的事,于谦就料定了自己不会和天子发生冲突。
这是一种为官数十载的直觉。
如果换做是朱祁镇当皇帝呢?
于谦摇了摇头,他想都不敢想。
眼下京营二十二万都算是他的帐下,若是朱祁镇是皇帝,他焉有命在?
“切莫到外面说这些,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你要是到外面说了,那咱们家,就毁了,知道了吗?”于谦十分严肃的说道。
董氏不住的点头,她是担心啊,自己丈夫位高权重,这要是引起了陛下的猜忌,那岂不是天翻地覆?
“知道知道,我就是在家里跟你说,跟孩子们都不敢提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朝堂,我不问你,我问谁去?”
于谦看着那箱子,再联想到岳谦询问自己的那几个问题,却是露出了一些笑容。
他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也叮嘱孩子们,不要到外面乱说,不要授人以柄,咱们现在是烈火烹油,一旦有什么僭越之事,就会被人利用。”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一百零六章 噤若寒蝉(均订加更)
朱祁钰对于谦是极为放心的,至少于谦不想当高澄,更不想当曹操,于谦更想当诸葛孔明。
晨钟暮鼓,随着谯楼的更夫、火夫敲着梆子,告诉大明京师已经五更天的时候,朱祁钰已经来到了大明门外,继续骑着马直到奉天殿前。
今天就办一件事,公平!
确切的说,那就是京师讲武堂的第一批学员的名单。
随着在廷文武的有序上朝,朱祁钰坐直了身子,接受了众多朝臣的朝拜。
于谦在左,王直在右,六部尚书、都察院和九卿紧随其后。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兴安照例喊了一嗓子之后,退到了角落里。
朱祁钰静静的等待着朝臣们,像往日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其实杨洪、石亨、范广等人都属于新晋的勋贵,但是他们的爵位,朱祁钰并没有赐下世券。
赐下世券,则世袭罔替,若是子孙犯错,可凭券勘合,折功抵过。
但是新晋的这批侯爵,都是没世券,他们还没有实现恩荫子孙。
朱祁钰为什么还没有赐下世券?
这就涉及到了大明律了。
凭券勘合,折功抵过,没问题,朱祁钰不打算吃掉武将们的功劳。
大明律禁止蓄奴,但是挡不住朝臣们钻空子,
大明律禁奴,比美利坚的废奴法案早了好几百年。
但是禁奴这件事,阻挡不了朝臣们钻空子,他们以义子义女为名,光收奴仆。
到了明末的时候,谁家里没有上千的义子?
世券的庇护,法司不得拒捕,这就导致了这些家里的义子们,没有了约束。
朱祁钰打算把子孙犯错,可凭券勘合,范围圈定在承袭爵位的子孙之上。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改动,特权可以给你,大明君天下的时代,有特权是无法避免的,但是范围得圈死了。
不能家仆犯错了,朝廷命官却无法拘捕,这不公平。
朝堂上的局势,有些微妙。
老勋贵,因为土木堡惊变,譬如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都战死沙场,他们的儿子,还未世袭爵位。
新勋人数可不少,朝堂上居然你来我往,相持不下,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朱祁钰在等朝臣们先开口。
新勋贵们都左看看右看看,一个个闭口不言,于谦不在京师他们吵吵两句还行,于谦已经回京,自然不能喧嚣奉天殿。
老勋贵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一样,一言不发。
奉天殿内,一时间诡异的安静了起来,一个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为何?
于谦没有表态,陛下也没有表态,他们真的有点拿不准。
兴安见状,再次从角落里出来,大声的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现在的状态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话,但是没人敢开口说话。
于谦更是不为所动,陛下既然有自己的决断,他自然不会过分的干扰。
徐有贞脚一跺、心一横,出班俯首说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朱祁钰点了点头说道:“奏。”
徐有贞要带头冲锋了吗?
徐有贞继续高声说道:“山东阳谷,沙湾河段已然决口四年有余,前后十四余治者,皆无功而返,水患滔滔民生不振,百姓背井离乡惶惶不安,若丧家之犬!”
“臣斗胆请旨,请赐臣前往沙湾河段修筑堤坝,以彰陛下之恩泽。”
满朝文武一愣,徐有贞居然说的是治水的事,而不是讲武堂名单之事。
朱祁钰对这件事也是颇为在意,他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徐卿的治水疏朕已经详细看过,和山东张秋县令的奏疏仔细核对过,条条在理。”
“但是朕还是以为,徐卿到了地方,再实地考察一番,空谈误国,调查之后,再具体上个奏议,所需物力财力,据实已报,是为生民之功。”
徐有贞长揖在地大声的喊道:“臣定竭力施为,不负皇恩。”
什么皇恩?
不杀之恩。
徐有贞之前大喊南迁,更是迎归派的铁杆,若非有一手治水的绝活儿,早就被砍头剥皮,挂在承天门上了。
治水,是个绝活,这个差事若是办好了,至少能保住命。
陛下爱民如子,生民之功,那是大功一件。
徐有贞不求多,保住自己的命,也保住家人的命。
徐有贞回到了班列之内,不再说话。
于谦站在朝堂上,明明涉及到了大家的核心利益,但是全都三缄其口,没一个人敢言语。
噤若寒蝉。
万一于谦要是想杀他徐有贞,焉有命在?
徐有贞不想在朝堂上了,他效忠的那个陛下在迤北的丢人事,实在是太多,他巧舌如簧,都不知道怎么圆。
当然,这完全是徐有贞想多了。
于谦哪有空搭理他。
徐有贞一开口,很快就有其他的御史站了出来,俯首说道:“交阯归顺土官百户陈复宗言,交阯有象兵,可选象演习,为之造战鞍、战甲,陈复宗说,他愿领军骑象,用破贼阵。”
象兵?
朱祁钰点头说道:“武清侯石总兵,你审验一下这象兵可否堪用,写一封奏疏来。”
“臣领旨。”石亨出列领命。
北方不适合大象生活,天气太冷了,真的在北方组建象兵也难成气候。
另外一名御史俯首说道:“臣有本启奏,钦天监监正久悬,之前京师守备忙碌,这钦天监监正臣以为监中官正许敦,颇有建树。”
这是吏部的事,王直出列说道:“臣以为许敦家学渊源,自前元时就是观星世家,掌推历法,定四时,掌刻漏记时,颇有手段,臣以为善。”
朱祁钰从兴安手里拿过了奏疏,这许敦的确是家学渊源,他们家从宋时就一直是司天监的五官司历,历朝历代的历法他们家都有参与其中。
属于那种传承了数代的观星家族,地地道道的天文学家。
“准。”朱祁钰点头说道。
兵部侍郎陈汝言出列说道:“昌平侯杨洪、武清侯石亨,兵部尚书于谦,联名上书,请免武职都督以上、文职四品以上赏赐,以其银添赏操备官军。”
“省出来这些钱,可以给其在京操备旗军,加赏银一两。眼看着过年了,军士们过年也要备用年货,故有此请。”
朱祁钰眨了眨眼,看了一圈武将们,他们到还算是淡定,这种割肉的事,必然是事先已经通过气了,大家都同意了才联名上书。
武官们没啥意见,文官们那边倒是议论纷纷。
礼部尚书胡濙出列,看了一眼于谦俯首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武职都督以上,出军临阵,置备衣装,所耗钱粮甚广日常起居,食费几多,臣以为,其文职大小官员俱宜免赏。”
胡濙的意思是,武职的封赏照给,但是文职的赏赐都免掉,发给守城的军士。
朱祁钰认真的咂咂嘴,这胡濙还真是个老狐狸。
胡濙是真心的吗?
其实不然,反对一个政令的时候,不是全面否定它,而是部分赞同它。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不患寡患不均,你要是单独去掉文职的赏赐,那就显得极为不公平。
虽然这帮文职哭嘤嘤的,但是他们组织了城中百姓,为城外大军提供后勤,就一点功劳没有了吗?
胡濙此言一出,立刻让文职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兴安看了一眼陛下,立刻高声说道:“肃静。”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杨总兵、石总兵、于少保也是一片好意,但是朕既然已经定下了封赏,焉有免去的道理?”
“至于银添赏操备官军,加银一两的事,朕出了。”
二十二万两银子的事,他现在握着内承运库说话就是气实,实在不行抄个家,不就什么都有了?
于谦出列说道:“臣替京营二十二万军户,万谢陛下隆恩。”
一两银子的购买力极强,一亩地也就四两银子罢了。
朱祁钰点头示意于谦归列。
“臣有本启奏!”英国公张辅的弟弟张輗出列高声说道:“京师讲武堂已然筹备完全,可是第一批的学员名单,迟迟无法确定,臣以为此事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圣裁!”
正菜终于登场了!
石亨立刻站了出来,当仁不让的说道:“臣奉敕喻以功勋论,拟定名单,请陛下御览!”
兵部和新勋贵们站到了一起,他们前面说推辞赏赐,其实有讨好皇帝,让陛下确定自己的名单。
皇帝高深莫测,整日里神秘兮兮,居于九重天之上,凡尘皆为蝼蚁,固然可以巩固皇威。
比如嘉靖皇帝,就是这样的,二十多年不上朝,却通过严嵩,手掌乾坤,当然这么做容易被海瑞这样的清流,骂为嘉靖嘉靖,家家干净。
也就是陈循之前那套,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奸人得以附会。
但是朱祁钰认为,皇帝偶尔也可以漏出点自己的好恶来。
比如朱祁钰关注军士日常起居、关注天下民生,这种好恶,也有积极意义。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至少朱祁钰的这些好恶,对于底层的百姓和军士而言,是个好消息。
这次兵部和新勋们,连自己的封赏都不要了,就为了投其所好,希望这份名单能够被陛下朱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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